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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旅店

2024-11-12 17:25:11

    引子
    月光像波動的水銀灑落在這黑色的樓頂上。她輕輕張開嘴,月光灑進她的嘴裡,她希望那真是水銀,因為有人說,吞下水銀可以毫無痛苦地死去。不,有痛苦,她也甘願含著月光死去。但她還活著,因為她吞下的不是水銀,是無法觸摸到的月光。
    她如殭屍般走到黑樓的邊上,三樓的高度足可以摔碎她脆弱的頭顱。
    她朝地面望去,月光是皎潔的,但照不到黑洞洞的地面,就像這黑色的樓頂。下面是什麼都無所謂了,是花團錦簇的苗園,還是惡氣沖天的垃圾池,都可以讓她得到解脫,逃脫一切的痛苦。
    一股陰冷的風吹起她的秀髮,她打了個冷戰。難道他怕死嗎?不,她不怕。又朝前邁了一步,她已經站在黑樓的邊沿,展開雙臂,她要最後一次展現她優美的身姿,她要攬著這月光離去。
    突然,一片陰雲飄過,遮住了那輪掛在天際的殘月,一切都被投入黑暗中,包括站在黑樓邊沿的她。
    難道死去時連一片月光都不肯施捨給她?
    她苦笑了一聲,像是地府中一聲鬼魅的悲嘆,「來吧,你會解脫。」這是她的聲音,但是不來自於她,而是來自黑洞洞的地面。
    她的身體在飛速地墜落,怎麼了?她還沒有跳呢。她發現不是她跳下去了,而是整個黑樓在坍塌,在崩潰。
    她一聲慘笑,是黑樓等不及了,等不了她的哀傷自憐,用自身的崩塌把她送入地獄。
    在她急速墜地的一剎那,她看到樓下站著一個女人,正用憂鬱的眼神看著她,一絲慘笑僵化在臉上,那竟是她自己……
    一、影子旅店
    血紅的一抹殘月拉長了她苗條的身影,她拖著幾近精疲力竭的身體在漫無目的地走著。
    她徒步在這長滿荒草的山丘上走了四五十裡了,只想找個安靜的葬身之地。這裡沒有高山,她找不到飛身墜落的地方;這裡沒有深淵,她無法實現最潔淨的死法。
    她選擇死亡方式的權利都被掠去了,就像她被掠去的一切一樣。
    她本來是一所聾啞學校的教師,但今年勝任這個職業的她落聘了,因為校長剛畢業的女兒要來學校上班了。
    失去了工作,但她還有希望,她還有那帥氣的男友,而男友隨後打來的電話,並不是為了安撫她內心的傷痛,而是把她推向了絕路。他又結識了一個新的女友,是一個富二代,為了他的前途,他請求她放他一馬。
    她沒有說什麼,沒有痛罵他一場,也沒有痛哭一場,她的心已經像死灰一樣,連冒火星的氣力都沒有了。
    殘陽抹去臉上最後一絲羞愧,脫衣睡去了,帶著暗斑的殘月走進了拋棄她的世界。
    總不能讓野獸把自己帶離人間吧?她木然地掃視了一下四周,發現她所處位置的南面有一座像魔獸般匍匐在那裡的高山,山上的幾點燈光就是魔獸幽藍的眼睛,正窺視著這個送死者。
    她的前面就是一片開闊地,荒草在月光下搖曳,一座高大的建築竟然矗立在荒草間,黑洞洞的。也許過於身心疲憊的緣故,她竟沒有察覺近在咫尺的荒草中有這樣的建築。
    只有找個地方度過漫漫長夜了,那座魔獸般的高山也許就是她明天的葬身之處。
    她緩步朝高大的建築走去。
    奇怪!近在咫尺,她卻走了很久,才來到那個建築跟前,或許是自己走得太累了,她心裡想。
    這是一個三層樓,她仔細看了看,竟然是黑色的,比夜色還要黑,她第一次看到黑色的樓。
    幽暗的燈光證明這裡面有人,閃光的招牌說明這是個供旅客住宿的地方。
    影子旅店!一個好特別的名字,這只是她的一個閃念,因為一個將死的人並不關心這些。
    這是個咖啡色的玻璃門,但她感覺卻是輕輕地一推,就開了,無聲無息。
    她走了進去。
    燈光竟然是咖啡色的,加上黑色的牆壁,大廳裡一片幽暗,正朝著門口有一個T型櫃檯,一個身著黑色禮服的服務員小姐正在櫃檯後面寫著什麼,時不時還抬起頭,嘴唇在張合著,應該是在說話。
    她是聾啞學校的教師,從服務員的口型中,她看出,服務員小姐是在問,「您怎麼稱呼?身份證帶了嗎?」
    難道這個旅店裡的服務員是聾啞人?她感覺很困惑,「我叫辛雨,這是我的身份證。」她遞過身份證。
    服務員看了看身份證,在住宿登記簿上填寫著。在幽暗的燈光下,辛雨發現登記簿上填寫的並不是她的名字,也不是她的身份證號,而是蕭天,性別是男。
    「你寫錯了。」辛雨說道。
    服務員沒有理睬她,從抽屜裡拿出一把鑰匙,放到辛雨面前,嘴唇張合,是在說:「206房間,祝你旅途愉快!」
    「你寫錯了。」辛雨重複道,她同時用手語比劃著。
    服務員對她的話置若罔聞,把臉轉向辛雨的左側,嘴唇在張合著,是在說:「您好,歡迎您來到影子旅店。」
    辛雨朝左側看了看,連個人影都沒有。
    這是什麼態度?對面前的她不理不睬,卻對著旁邊的空氣說話,辛雨一氣之下,把住宿登記簿拿了過來,將206房間一欄裡的蕭天改成了辛雨,身份證號也改了過來。
    對於辛雨大膽的行為,服務員同樣是不理不睬,仍舊帶著微笑看著辛雨的左側,嘴唇不停地張合著,還時不時點點頭。
    辛雨想把登記簿丟還給服務員,但她停住了,因為她在模糊的登記簿上看到一個熟悉的名字——華天。
    真的是那個狠心的男友華天嗎?辛雨不相信世界會這麼小,在這個相距那個令她傷心欲絕的城市幾百裡的地方,會碰到那個負心漢。
    辛雨在幽暗的燈光下仔細看了看,雖然很模糊,但身份證號還是能看出來的,就是他,那個將她推向絕路的人。
    華天恰恰住在204房間,與她只是一牆之隔,與華天住在同一個房間的還有一個女人——楊影,就是牽走華天心的富二代。
    真是冤家路窄,這兩個人要來看她的笑話啦,要來品評她從高處墜落後面目全非的面容啦。
    辛雨在204房間登記欄中,狠狠地抹了一筆,將登記簿丟在櫃檯上。
    她不能在這裡死,不能讓這兩個人看笑話。
    辛雨拿過鑰匙向二樓走去,服務員還在對著辛雨的左側不停地張合著嘴唇,辛雨已無心去關心她說了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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