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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巴掌的愛

2023-10-06 17:17:14

那一年,我以第一名的成績考上了縣高中,老家沸騰了。開學那天,金順叔放了三掛鞭炮,爹興高採烈地把我送到了學校。

不久,學校放假,我從縣城一路走回家。還沒走到村口,爹便迎了過來,說他這些天每天都在村口等我,還興衝衝地接過我肩上的書包。

我跟在爹身後剛走了幾步,爹突然在村口那棵老槐樹前停了下來。原來,樹上有一張新貼的黃紙,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幾行字: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過路君子念三遍,一覺睡到大天光。

原來是首君子詩。其實,君子詩並不是什麼詩,而是農村的一種風俗,誰家的孩子生病了,大人就在紙上寫上這幾句話,貼在樹上,讓過路人讀一讀,以此希望孩子的病能儘快好起來。許多年來,大家似乎已經習慣了這種方式,尤其是老輩人,碰上了一定會認認真真地念上三遍。

爹不識字,不知道樹上貼的是什麼,便回頭看了看我:「娃,那是啥?」

我說:「君子詩。」

「那得念!」像往常一樣,爹端端正正地站在大槐樹前,嘟嘟囔囔「念」了三遍,念過之後,見我沒動,不由一愣,「娃,你咋不念君子詩?」

「詩?」我咧了咧嘴說,「爹,其實這就是順口溜兒。」

爹微微皺起了眉頭:「別管是啥,快念吧!」

我爭辯道:「爹,孩子有病應該去醫院,要是念順口溜兒病就能自己好,那還要醫院幹什麼呀?我看你們這是搞封建迷信……」

爹忙打斷我的話:「你少給我扣大帽子!」

我把脖子一梗,大聲說:「我沒扣大帽子,這個道理連小學生都懂。」

爹也提高了嗓門,吼了起來:「我供你上學念書,識文斷字,不是讓你裝大爺回來教訓人的,這詩就這麼幾句話,念三遍會累著你?」

我沒想到爹會因為一首君子詩和我發火,一時間不知所措。

這時,村裡有不少人被爹的吼聲喊了出來,金順叔最先走過來,問爹發生了什麼事,犯得著跟孩子這麼大吵大嚷。爹氣呼呼地指著我說:「這狗娃子不願念君子詩!」

金順叔似乎不信:「不會吧,孩子識文斷字,能這麼不通情理嗎?」

看著金順叔和眾人疑惑的目光,我沒辦法,只好硬著頭皮走到大樹前,極不情願地念起「君子詩」來。

「識文斷字的孩子念得就是好。」眾人見我念完了,紛紛轉身回了自己的家。

可爹還是怒氣未消,不依不饒:「你是不是覺得到城裡念大書了,村裡擱不下你了,開始和你爹娘鄉親拿架子了?我告訴你,我不稀罕你那套,你那張臉還比不上這張黃紙值錢!」

一見爹沒完沒了,我的氣也上來了:「行了行了,這破順口溜比我金貴,比我臉面值錢,它是詩,是好詩、神詩、聖詩,行了吧!」我邊說邊氣呼呼地用拳頭捶那張紙,誰知一用力,那紙竟然破了。

「你!」爹一揮手,一記響亮的耳光抽在了我的臉上,「回家給我重寫一張!」

在爹的強迫下,我重寫了一張君子詩貼在了大樹上。可爹還不肯罷休,攆著我去找寫君子詩的那家人,讓我當面向人家賠禮道歉。我怎麼好意思去找人家道歉,走到半路,就決定背著爹先回學校,不去道歉。我借著月光一路小跑回了學校,因為趕夜路受了風寒,回到學校我就病倒了。正當我躺在床上痛苦不堪的時候,金順叔來了。他是來縣城辦事兒,順路來看看我。一見我病了,他大吃一驚,急忙為我買了藥,又匆匆趕回村給我爹送信。

天剛蒙蒙亮,爹便氣喘籲籲地敲開了我寢室的門:「娃,咋生病了?」說著話,就走過來伸出手摸了摸我的頭。

我把身子別轉過去,背對著爹。

「娃,」爹幾乎是用央求的語氣說,「是因為爹打你了?爹是個大老粗,別跟爹一般見識!走,爹領你看病去!」

「爹!」這時,我再也忍不住了,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

到了醫院一檢查,醫生說不是什麼大病,休息休息就好,還給我開了藥。我看看爹,小聲說:「爹,既然沒啥大事兒,就不用買藥了,咱們回去吧。」

「娃,別多想,爹帶錢來了!」說著,爹從懷裡取出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布包,慢慢打開,裡面是一大疊紙幣:一毛、兩毛、五毛、一塊、兩塊、五塊,最大的面額是十塊。

「爹,你這是攢了多長時間的……」我鼻子一酸。

「這不是爹攢的,昨天晚上爹知道你病了,可手裡沒錢。鄉親們知道了,都去咱家了,這些錢都是大伙兒湊的!」

我愣住了,呆呆地看著那些零零碎碎的小額紙幣,腦子一片空白,

只聽爹說:「娃,村裡誰家有事兒,老少爺們兒都當成自家人一樣,都去幫忙,從不圖啥回報。那君子詩,其實大伙兒都知道它不起啥作用,可千百年的傳統了,大伙兒一念,就覺得全村人都站在自個兒的身後,心裡有底呀。那不是迷信,念幾句,最起碼幫人家鼓鼓勁兒了!你識文斷字,動動口就能為老少爺們兒做點事兒,可你卻不做,你還算是君子嗎?」

我羞愧萬分:「爹,你別說了,我知道錯了。」

「知道了就好,那就好好養病,等身體好了,回去向鄉親們道個謝。」爹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笑容。

因為治得還算及時,我的病很快就好了,正趕上周末,我就和爹一起步行回村。

當我們到村口時,已經是掌燈時分。突然,爹拉住我,用手一指,只見大樹前聚集了一大群人,並且傳來讀君子詩的聲音。

「是不是誰家的孩子病了?爹,我也去念念君子詩。」見眾人讀完紛紛散去,我幾步走到大槐樹前。

「不用念了!」金順叔突然出現在我們身後。

「金順,咋不讓娃念?是不是大夥還生他的氣?」

「不是,」金順叔看著爹搖了搖頭,「大哥,其實這君子詩是大夥給娃貼的。」

我大吃一驚:「給我貼的?」

金順叔點點頭說:「你爹連夜去了縣裡後,大伙兒都說雖然你上了高中,可在他們心裡,你還是個孩子。大伙兒又不能都去看你,所以就給你貼了君子詩。讀了這詩,我們大家就像親自去看了你一樣!這幾天你爹也沒回來,大伙兒有點兒急,就決定今天晚上再來這樹下念三遍詩,想盼你早點兒好起來。」

我哽咽著說道:「金順叔,我……」

「娃,」爹看著我,「看見沒?君子詩是大伙兒盼病人好的念頭,是大伙兒的心意。」

我一下子明白了:「金順叔,我爹說得對,我真的不是君子,我的書真是白念了。」

「不,娃,還是多念書好,多念書就能有更大的本事,能為別人做更多更大的好事,那才是真正的君子!我相信我娃會成為一個真正的君子!」爹看著我,目光裡充滿了期盼與信任。

「對,肯定能!」金順叔點著頭說。

我堅定地點點頭,眼前又浮現出那一張張樸實的面孔,仿佛又聽見那有些雜亂卻又令人感動的聲音:「天皇皇,地皇皇,我家有個夜哭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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