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隻進入狼群的土狗（滄州東鄉記憶一隻叫）

2023-05-23 07:23:13 1

原創： 紅旗下的小河

高中時我家養了一隻狗，我給它取名叫黑豆，眼睛不大、挺黑，身體也是黑色的。黑豆很快長大了，它特別通人性，非常招人喜歡。見到胡同裡的鄰居它從來不叫，陌生人剛一進胡同它就能察覺，跑出去「汪汪」的嚇唬人家，鄰居們走出去大聲說「黑豆，別叫了，去！」，它才停止吼叫，走回家來--仿佛整條胡同都是它罩著。

黑豆經常下午出去，或找吃的，或找別的狗玩耍，我告訴它死老鼠不能吃，它從來不叼死老鼠。有時天快黑了它還不回來，我於是站在院子裡大聲喊「黑豆」！鄉村的傍晚，炊煙嫋嫋，寂靜無聲，我在院子裡一喊能傳很遠，於是不出兩分鐘黑豆便氣喘籲籲地出現在我面前，搖著尾巴瞪著黑色的眼睛。有時家裡來了客人，黑豆便會蹲在客人面前，主動伸出一隻前爪，等人家與它握手了，它才扭頭出去，趴在房簷下眯起眼睛曬太陽。晚上我自己在東屋睡，有一張鐵質的小床，我睡床上，黑豆睡在我床下。有一天早晨醒來，我發現桌上盤子裡那隻母親給我和弟弟買的雞架不見了，我聽見床下有聲音，低頭一看原來是黑豆在啃僅剩的一塊雞骨頭還不停舔著自己的爪子。我當時非常非常生氣，我們還沒捨得吃呢！關上門，我找了一個雞毛撣子掄起來便打，它到處亂竄，最終躲到床下「嗷嗷」慘叫著不敢出來，好幾天臊眉搭眼不敢靠近我，之後我又覺得下手太重了。不過從此以後桌上再放什麼它也不去偷吃了。高考之後，黑豆陪我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時光。高考後等成績那段時間是最漫長不安而枯燥無聊的。我每天的任務就是放羊。早晨吃完飯我便牽著那隻大羊，後邊跟著一隻小羊向村東頭醫院旁邊的荒草地出發了，黑豆緊隨其後。找到一塊青草濃密之處，我便把繩子上栓的鐵釺子插到地裡，兩隻羊就貪婪地吃起草來，我在旁邊找塊凸出的空地坐下來，或思考人生或吹奏笛子（初學乍練）。黑豆則在旁邊一會兒跳起來捉蝴蝶，一會蹦起來撲螞蚱，一會又趴下伸出舌頭出出汗。待到太陽漸漸升高天越來越熱了，我們就回家。下午睡醒午覺，看會電視，四點多我們又出發了，把羊繩固定好，依然各自做自己的事，羊兒恬靜地吃著青草，黑豆悠閒地趴在我身邊，晚霞映紅天邊，我們被籠罩在落霞的餘暉裡。回家的時候，有時羊兒不願意走，我乾脆就把繩子扔下，轟著它們走，黑豆這時便跑到前邊把繩子叼起來，拽著羊往回走（它並不是牧羊犬）。有時候羊跟狗形成拔河的態勢，但最後都是黑豆勝利，羊兒很不情願地被拽回了家。後來我出去上大學，弟弟去縣城上高中，黑豆便每天在家陪著母親。母親在家裡幹活，它就在院子裡趴著，母親去田裡幹活，它就形影不離地跟著去田裡。每次我們回家母親都會跟我們說說黑豆又做了什麼有趣的事情，黑豆便瞪著黑眼睛看著我們。每當大學放假，剛進村離家還有很遠就看見黑豆飛奔出來迎接我，它跑到我面前先會轉幾圈，然後親熱地撲上來，我必須撫摸它的頭，跟它說幾句，它還會舔舔我的手，然後才安靜下來，跟在我身邊或者跑到我前邊，一起走回家去。 冬天下雪的早晨我喜歡領著黑豆去北邊地裡玩兒，我在曠野裡大聲唱歌，黑豆奔跑著去追兔子，然而它也不是追兔子的那種狗。追著追著兔子就不見了，於是我眼看著它從很遠的地方飛奔回我身邊，雪白的田野上一隻黑色的身影飛速跳動，跑回來有時候並不停下，圍著我轉個圈又竄出去了，一團黑影在雪地上由大變小，越去越遠，雪地上留下一串急促的爪印，我估計兔子們都躲在遠處看著它呢。等我想回去的時候，我並不喊它，轉身往回走，它就會很快出現在我前邊十幾步的地方，搖動著黑色的尾巴，瞪著黑豆般的眼睛，炫耀著它不並覺尷尬反引以為豪的速度。兩年後弟弟當兵去了，母親便決定出去打工，黑豆的去處便成了一個問題。經過討論，最終沒有想出更好的方案，不得已黑豆被託付給了鄰居，我們覺得黑豆跟附近的人都挺熟，總會得到一口吃的吧…那幾年都不經常回家，大家在電話裡交談時偶爾互相問問有關黑豆的事，但是所得消息越來越少…又過了一年，聽說黑豆死了。它的屍體被人從一個拖拉機鬥下邊拖出來的時候已經腫的很大--死了好幾天了。人們說它應該是吃了死老鼠中毒了。我得到消息後非常傷心，它怎麼就去吃了死老鼠了呢？唉！那些年村裡人都忙著自己的日子，誰會真正關心一隻別人家的狗呢？後來據鄰居說，黑豆每天白天四處奔跑，尋找食物，與村裡的狗打架，傍晚在胡同口趴著，晚上總會回到我家大門口徘徊，有時嘴頂著門縫「嗚嗚～」低鳴，有時衝著胡同口「汪汪」大叫幾聲，似乎覺得主人很快就要回來了…在日子拮据，寒冬漫長的歲月裡，黑豆是一隻溫暖的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