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津專業書畫鑑賞（藝評倪文華滿眼生機轉化鈞）

2023-04-13 22:10:16

展覽現場作品全局圖

「滿眼生機轉化鈞 天工人巧日爭新」

——淺談宏大主題書法創作的當代表達

文/倪文華

項穆《書法雅言》曰「夫人靈於萬物；心主於百骸。故心之所發；蘊之為道徳，顯之為經綸。樹之為勛猷，立之為節操。宣之為文章，運之為字跡。」每一幅精美之作都是人的情緒、情感、情操的自然流露，是一個人技能、胸襟、文化素養的綜合呈現，同時也是作品本身內容與形式的完美架構。縱觀中國書法史，無論是王右軍《蘭亭序》、顏魯公《祭侄文稿》《爭座位帖》、蘇東坡《黃州寒食帖》，亦或是孫過庭《書譜》、黃庭堅《松風閣詩帖》、米芾《蜀素帖》、趙孟頫《洛神賦》等都是如此。及至近現代，于右任以其沉鬱雄闊的詩文與大氣豪放的書法結合，展現出一個文人革命家的赤子情懷；齊白石詩書合一，以書入畫書畫臻美，展現了一位藝術大師的人文修養；毛澤東宏闊奇偉的詩詞意境通過其瀟灑浪漫、大開大合的草書藝術，展現了一代偉人的豪邁胸襟。這都是富有深刻內涵的書寫內容與精妙的表現形式的完美傑構。書寫者胸懷錦繡文章，輔之以生動的筆墨，使得這些作品彪炳書史，流傳千古。

精彩的書寫內容能夠激發書寫者的創作欲望，引發新的創意和形式表達，而精美的書法形式又可以生動地詮釋書寫內容的精神與內涵。因此，追求內容與形式、情感與法度的完美契合，是每一位書家所共同追求的目標。只有這樣的作品才能夠在秉持書法傳統的同時，堅守書法本體性，表現書法的藝術性，實現書法藝術在當代的審美價值和流傳價值。

一個時代有與這個時代相對應的書寫內容，與這個時代審美相契合的書法表現形式。我們已然進入了一個千年以來最為偉大的新時代，這個時代既有著驚天動地的宏大偉業，也有著煥然一新、多姿多彩的藝術形式。在2021年新春來臨之際，我們聆聽到了的新年賀詞，讓全國人民在收到美好祝福的同時也激起了心中的自信與豪情。當「江山壯麗 人民豪邁」湖南省大型主題書法創作展主辦方將2021年新年賀詞作為創作內容交給筆者時，內心激動，深刻感受到了這篇賀詞所帶來的鼓舞與力量。同時也感受到了巨大的挑戰。因為書寫任務明確了字體和尺寸，要求用魏楷、尺寸高248cm寬774cm的六條屏形式，創作這件1300餘字的作品。這是筆者在過去四十年學術生涯中從未嘗試過的巨大尺幅。如何創作好這幅作品，如何用書法形式來表現時代主題，展現精彩致辭所蘊藏的宏大氣象，讓筆者陷入了深深的思考之中。

創作大篇幅作品不易，創作大篇幅的楷書作品更是難上加難。概括起來，其有「四難」。一為白色生宣創作之難。在現當代展覽中楷書創作流行使用粉宣、蠟染宣、半生熟宣，如果採用這類熟宣創作，易得其形，難現其質，難表其意，無法呈現筆墨書寫的豐富性，更難以表達文中神採飛揚的情調。而筆者欲表現最為純粹的書寫感，將筆情墨趣與文章精神氣度相契合。故而大膽決定採用白色生宣創作，實則是一大挑戰。二為大尺幅、多字數不出錯之難。楷書多字數創作最擔心的就是錯字漏字，錯漏一字則有可能重新書寫，費時費力。這就需要在創作前做好充分的準備工作，認真研讀文章，細緻做好底稿設計，保證書寫內容不出錯，不漏字、不多字、不錯字。三為創作現代白話文章之難。白話文句式不一，長短不一，而且重複字多，全文共有三十餘處「的」字，十多處「了」「我」等字。書寫時，在確保整體風格統一的前提下，儘量追求字形的多樣變化，增強字構形態的豐富性。同時大多數字要繁簡轉換，確保字法不出錯，的確不易。四為保持風格統一之難。大篇幅楷書創作，最難的還是氣息的通篇暢達、氣象的整體貫穿。既要有紮實的筆墨功夫，還要貫注充沛的激情，依靠良好的身體素質支撐。

古時張芝池水盡墨，智永四十年不下樓，趙子昂日書萬字，王覺斯一日臨帖一日應索請，何子貞朝夕不廢筆墨等，皆是對書法學習的不懈耕耘。在創作宏大主題作品時，是需要有幾十年深耕不綴不懈鑽研的積累，同時內心需持續積蓄正能量，秉承中國書法藝術的正大之美。在創作前，筆者反覆聆聽致辭時那振奮人心的聲音，反覆誦讀新年致辭的詞章麗句，從中見證了黨和人民「百年徵程波瀾壯闊，百年初心歷久彌堅」的艱辛歷程；感受到了「惟願山河錦繡、國泰民安！惟願和順致祥、幸福美滿！」的美好祝福。在積蓄起飽滿的激情後，一種揮毫萬字的書寫欲望自然而生，創作的衝動驅使著筆者，一旦開筆，心手調動著筆墨與精彩的文字產生了強烈情感共鳴，創作靈感如泉洩深淵，珠落玉盤，而這種磊落灑脫的精神情緒與筆者長期浸淫兩漢魏晉大唐書風又甚相吻合，創作情態應運而成。

東坡雲「書法備於正書，溢而為行草。」筆者十二歲學書，一直注重全面系統的書法學習，堅持五體研習與創作。楷書從唐代歐、顏、褚體入手，兼習北碑、墓誌，浸淫數年，打下了紮實的楷書功底。在創作這幅主題作品之時，在五個方面做了嘗試。

一是追求風格上的個性表達。書家的風格形成更多體現在字的結體形態上，而在五體中，楷書個性風格的形成是較為不易的。要想有所突破，創作時就不能拘泥於某一體、某一家、某一風格，而是憑藉自己多年學書的經驗，在形態上將唐楷、魏碑、墓誌諸種元素結合在一起，既有唐楷的嚴謹規範，又具魏碑的雄強奇崛，也不失墓誌的靈動趣味。在一些字的結體上，將隸法、篆法融入其中，在嚴謹規範中增加了結字的稚趣險峻，在端莊厚重中增加了靈巧奇絕的元素。形成了自己獨特的結字特徵。

二是增強楷書的書寫性。楷書在用筆上講究提按頓挫，起行轉收，筆筆到位，字字嚴謹，一絲不苟。楷書的規範性與書寫性要求是一體兩面，處理好了就能讓楷書書寫提升到新的高度。為此我不斷挑戰自己，不拘泥於楷書的一筆一畫，斤斤計較，而是大膽運用行書筆法，注意了字與字之間的關係，顯露了楷書點畫之間的牽絲引帶和前後呼應，強化了楷書的動感，使整件作品的書寫性撲面而來。

三是呈現楷書點畫形質的豐富性。挑戰白色生宣寫大字楷書，其目的就是要表現書法最為精妙的筆墨形質。楷書結體易於板滯，用筆易於單調，墨色易於單一。書寫時通過速度與力度的操控，方筆與圓筆兼施，實筆與虛筆相生，重筆與輕筆互襯，濃墨與淡墨交替，在筆墨表現上突破了楷書實用性書寫的單調乏味，兼具了書法墨分五色的豐富變化，具備了極高的藝術表現力。

四是彰顯情感表現力。楷書屬於實用性強的靜態書體，情感表現力相對較弱，閒雅祥和之靜氣易得，意態飛揚之情態難表。而新年致辭是一篇極具深情和感染力的美篇雄文，不僅要在藝術形式上追求整體的雄渾大氣和細節的精妙奇巧，而且在情感表現方面要讓整幅作品充滿積極向上的精神力量，表達出文章中所深蘊的「江山壯麗，人民豪邁」的精神氣度。因此揮毫之際，將筆者數十年的功夫積累和個性才情與雄文美篇相激蕩，在沉腕發力的同時，加快了書寫速度，把握用筆的輕重緩急，真正讓身心進入了一種「揮毫」「揮灑」的暢快之境。也讓作品顯現出了一定的藝術張力和情感力量。

五是實現整體的和合之美。多字數、大篇幅楷書創作，其書寫性、生動性、連續性以及筆性與筆調的一致性，書寫風格與精氣神的統一性，實在極其考驗創作者的功力與才情。書寫時聚精會神，心合於氣，神合於心，從清晨到日暮七個多小時站立書寫，凝神靜氣、心無旁騖、全神貫注，體力、精力與情感的整體協調，筆性與筆調的全程同步，使作品的和諧完整得到了充分保障。這是體力、精力、才情、功力的綜合考驗，最終是筆墨、風格、情感、氣息的一以貫之，完美統一。

主題書法創作，是文字內容與書寫技法的完美融合，是守正與創新的有機統一，更是文章情感與創作情感的精神共鳴。這種頗富挑戰性的書法創作，更具有豐富的時代意義和個人創作的實踐意義，傳統書法藝術對時代精神的適時表達，需要在深植優秀傳統文化的基礎上，更深層次的學深悟透新時代的先進理論思想，不斷地在內容與形式的完美結合上勇於探索，將挑戰與壓力，轉化成創作、創造、創新的動力，在更高層次上推動書法藝術發展，成為與時代同頻共振的書寫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