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類從石器時代到鐵器時代（人類是怎樣從石器時代躍遷到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的）

2023-08-05 01:01:44

如果把人類開始製造工具到今天的歷史濃縮成一年的話，那麼我們是在這一年的最後一天，也就是12月31日的上午9點50分才脫離石器時代的。換句話說，在人類歷史99%以上的時間裡，我們都是處於石器時代的。

在進一步探討這個問題之前，讓我們先用幾句話解釋一下石器時代、青銅時代、鐵器時代這種三段式的時代劃分究竟是怎麼來的。

1816年，28歲的丹麥人湯姆森被任命為丹麥皇家文物委員會的秘書，並接管了在哥本哈根大學圖書館頂樓堆滿了幾個房間裡的文物。

當湯姆森第一次來到這幾個房間時，他發現所有物件上都落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亂七八糟地塞滿了整個房間。有些物品直接堆在了地上，有些被胡亂塞進了抽屜裡，還有一些被掛在了衣帽架上。在前一任委員會秘書的要求下，從丹麥全國各地發現的文物都會被送到這幾個房間裡來。但是很顯然，根本沒有人對它們進行整理。

這是湯姆森無法忍受的，他決定把所有物品按照它們所屬的年代進行分類。那些來自古羅馬和中世紀的物品相對來說比較容易確定年份，讓湯姆森犯難的是那些來自比古羅馬更早年代的物品。在那個年代，有些民族根本都還沒有發明文字，所以也沒有留下任何可供後人參考的資料。

那麼，是不是乾脆把這些所有無法確認年代的物品歸為一個大類就算了呢？湯姆森沒有這樣做。湯姆森琢磨著，既然無法判斷這部分物件的年代，那麼就把它們按照製作材料來分類好了。經過檢查之後，他發現用來製造這些物品的有三種不同的材料：石頭、青銅還有鐵。

儘管沒有證據，但直覺告訴他，這三種材料製成的物件在人類歷史上也是按照石器、青銅和鐵器這個順序出現的。因為人類在發明了煉銅技術之後就不太可能繼續使用石制工具了。同理，已經掌握了煉鐵技術的民族也不大可能再去使用性能更差的青銅製品了。

事情就這麼定了。湯姆森把圖書館裡所有來自遠古時代的物件按照材料分成了三類，然後把它們所對應的年代稱為石器時代、青銅時代和鐵器時代。當有人來圖書館參觀時，他也是這麼介紹的。久而久之，越來越多的人接受了湯姆森的這種說法，直到它變成了考古學上的標準名詞。

如果僅僅把石器時代、青銅時代、鐵器時代這三個詞並列在一起的話，會讓人覺得這三個時代在人類歷史上所持續的時間尺度是差不多的。它還會讓人們覺得人類從石器時代到金屬時代是一件順其自然、遲早會發生的事情。

但事實並不是這樣的。

在佔據人類歷史99%以上的時間裡，人類都一直處於石器時代。遠古人類在重複了幾百萬年這樣的生活方式之後，才由於某種偶然的因素得以躍遷到下一個時代。

在湯姆森的年代之後，考古學家們找到大致確定這些史前工具年代的方法。根據他們的推測，最早的人造石器工具大約出現在330萬年前。接下來，這個所謂的石器時代持續了整整330萬年。一直到公元前3300年，人類才學會了使用青銅製造工具。最後，在公元前1200年，煉鐵技術出現，人類文明進入了鐵器時代。

可能以上的數字看起來還是不夠直觀，因為百萬年的時間尺度已經超出了大多人的感知能力。現在，試著想像在我們面前有一張包含了365天的日曆表。如果我們把從第一塊石制工具出現到21世紀的人類歷史按比例濃縮到一年，並把人類歷史上的大事件填到這張日曆表中的話，它看起來會是這個樣子的：

1月1日，人類製造出了第一塊石制工具。

在12月31日上午9點50分，人類開始使用青銅工具。

在這一天的下午3點半，鐵器工具出現了。

晚上7點50分，西羅馬帝國覆亡。

在這一年最後一天的23點48分，人類引爆了第一顆原子彈。

正如你所看到的，在這本日曆的前364天，可供記錄的「歷史事件」少得可憐。我們所關心的和熟知的人類歷史全部出現在這365天中的最後一天。

從這個時間尺度來看，在人類歷史的長河中，使用石制工具是常態，金屬工具的出現以及後面的技術大爆炸反而是一種「非常態」，在某種程度上是由偶然因素導致的小概率事件。

既然人類可以在石器時代停留幾百萬年，那麼如果宇宙中有一個跟地球環境類似的星球，那裡的生命由於缺少一點運氣而被永遠地困在石器時代也是完全有可能的。

一開始，人類製造的石頭工具是非常非常簡單的。簡單到如果你在野外看到這樣的石頭，很可能會認為它只是一塊自然形成的石頭。下面是考古學家在衣索比亞發現的一塊260萬年前的石制工具：

260萬年前的石制工具

考古學家之所以認為這是一塊人造的工具，是因為他們在河床底部的鵝卵石堆中發現了很多這樣被砸碎、有著鋒利邊緣的石塊。這些鋒利的邊緣可以用來砍斷樹木，或是把肉從獵物身上割下來。

也許有人會覺得，這無非就是幾塊被敲碎的石頭而已，根本沒資格被稱為工具。然而，很多偉大的事物在誕生之初都只不過是一些不起眼的小玩意。

在接下來的100萬年時間裡，人類學會了對敲碎的石塊進一步打磨，讓它擁有更加鋒利的邊緣和更加容易握持的形狀。通過這種加工人類得到了手斧，它是石器時代最常見的武器之一。下面照片中的是160萬年前的手斧，與前一張圖片中的工具剛好相差了100萬年。大家可以直觀地感受到，在耗費了100萬年後，人類工具進步的程度：

160萬年前的石制手斧

隨著石頭打磨技藝的提升，人類又製造出了更小、更薄、更鋒利的三角形石片。把這種石片綁在一個木棍上，就變成了一根長矛。這種投擲類武器的出現徹底顛覆了自然界的食物鏈關係。從此人類捕殺獵物的效率遠遠超過了獅子和老虎這樣的傳統頂級掠食者。甚至老虎和獅子本身都變成了人類的獵物。在之後100多萬年的時間裡，人類學會了製造越來越精細的石頭工具。下面照片中的是出現在石器時代晚期的工具，可以看到達到了很精細的工藝水準，製造者們甚至學會了在箭頭的邊緣刻出鋸齒以增加殺傷力：

石器時代晚期的箭頭

然而，石頭這種材料有著與生俱來的缺點。如果想要得到鋒利的邊緣，就必須把石頭打磨得更薄才行，但過薄的石片也會變得更加容易碎裂。耗費了大量時間製作的箭頭很有可能在經過有限次的使用後就發生斷裂，無法繼續使用了。

正如人們常說的一樣，石器時代結束並不是因為石頭被用光了，而是因為人類發現了更好的材料——金屬。

銅是人類最早接觸到的金屬之一。銅有一個很重要的性質，那就是它的熔點很低，只有1084攝氏度。而燃燒中的木炭可以達到1200攝氏度，剛好足以融化銅。遠古人類也許是在無意中把純度較高的銅礦石放入火堆後，發現了融化後又凝結在一起的金屬顆粒。銅的這種性質可以讓人很方便地把它融化後鑄造成各種各樣的形狀，再也不用費時費力地去打磨了。

但純銅也有一個缺點，那就是它太軟了。油管上有博主演示過如何用遠古人類所擁有的技術製作一把純銅的匕首。在製作完成後，他用兩隻手就可以輕鬆地把它掰彎。這麼軟的材料顯然是不適合用來做武器和工具的。

也許是通過巧合，也許是通過刻意的嘗試，原始人類發現如果把一些融化的錫加入到純銅中的話，就可以得到一種更加堅硬的材料，也就是青銅（bronze）。兩種很軟的材料組合到一起，卻能得到一種更加堅硬的材料，這就合金的魔力。

青銅這個中文名稱在某種程度上具有一些誤導性，它讓人覺得這種材料本身就是綠色的。但事實上並不是這樣的。青銅（bronze）這種材料本身是黃棕色的，只不過被現代人們發現的青銅製品大多數已經在氧化作用下變成了綠色，所以在中文裡被稱作為「青銅」。而在英文裡使用bronze這個詞來形容顏色的話，指的還是這種材料本身的顏色。

現代人複製的青銅劍，它的顏色應該是這樣的

人們挖掘出來古代青銅劍通常是這樣的，所以在中文中被叫做「青銅」

前面提到的那位油管博主用遠古人類的技術製作了一把青銅匕首。與純銅匕首相比，青銅匕首的強度就要高得多了，用雙手幾乎不可能掰彎。

與石頭相比，青銅具有更高的強度和耐久度，製作起來也更加方便。無論是用來捕獵、戰爭還是生產，青銅工具都可以大大地提高效率。喜歡玩《文明》6系列遊戲的人一定對這個科技很熟悉，研發完成鑄銅術後（Bronze working）後，就可以製造槍兵以及砍伐雨林了。無論是對外發動戰爭，還是對內發展生產，青銅工具的效率都要遠遠高於石制工具。

在遠古時代文明間的碰撞中，沒有青銅技術的文明要麼想辦法掌握這種技術，要麼面對被徵服的命運。在競爭的壓力下，世界各地的大部分文明都在某個時間點陸續進入了青銅時代。

如果說青銅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錫的含量在地球上實在是太少了，而錫是製造青銅合金必不可少的材料。要讓青銅達到最佳的強度，需要在銅中添加大約12%的錫。要想在文明間的競爭中生存下來，就需要擁有青銅武器和工具，而要製作青銅就需要擁有錫。於是錫變成了一種重要的戰略資源。

銅在地殼中的含量是0.0068%，而錫的含量只有0.00022%，是銅的三十分之一都不到。錫的含量不僅少，而且分布還極其不均勻。下面這張圖是人們還原的遠古時代的錫礦分布圖：

圖中紅色的區域為遠古時期錫礦所在地

考古學家認為，在遠古時期亞歐大陸上的各民族間就有了頻繁的關於錫的遠距離貿易。一些缺少錫礦的民族不得不依賴於外界的貿易來獲得錫。如果貿易路線中斷或者某個錫礦枯竭，受此影響而無法得到錫的民族就會有很大的麻煩。一些學者認為，正是由於錫的短缺才促使人們積極地去尋找青銅的替代品。

銅在地殼中的含量是0.0068%，而性能更加優越的鐵在地殼中的含量是6.3%，差不多是銅的1000倍。那麼，為什麼當時的人類一定要使用青銅這種合金，而不是直接使用鐵呢？

因為鐵的熔點是1538攝氏度，比銅要高出大約450度。遠古時代的人類一開始無法創造這麼高的溫度。至少要到公元前700年，人類才能創造足夠的溫度把鐵融化成鐵水。

此外，地球上的鐵雖然多，但大部分是以鐵氧化物的形式存在的。要想把鐵從氧化物中分離出來，對於原始社會的人類來說來說是很困難的。相比之下，銅是能夠以純銅狀態存在於自然界的，這讓人更加容易發現和了解銅這種金屬的性質。

在青銅時代，人們能夠得到純鐵的唯一途徑就是那些降落在地球上的含鐵的隕石碎片。因為太空中沒有氧氣，所以它們可以保持純鐵的狀態而不被氧化。這種從天而降的黑色的金屬擁有不可思議的延展性和強度，因此被人們看做是神的恩賜。但可惜的是，這樣的純鐵數量太少了，只能為皇帝或者貴族製作少量裝飾性質的用品。例如埃及法老圖坦卡蒙（Tutankhamun）的墓中就發現了一把用純鐵製成的匕首，製造這把匕首的鐵就是來自於一塊墜落的隕石：

在法老的墓中發現的純鐵匕首，大約製作於公元前1300年

經過很長時間之後，人類才發現這種來自於太空的金屬也同樣埋藏在他們的腳下。經過反覆摸索，人們學會了使用木炭、火爐和風箱把鐵從礦石中分離出來。他們把分離出來的粗鐵塊燒紅後用錘子反覆敲打，讓殘留的雜質與鐵分離。這一過程重複很多次之後，就得到了一塊純度較高的鐵塊。

得到了鐵塊之後，就可以把它做成人們需要的形狀了。由於這時人們還無法融化這種金屬，所以無法像製造青銅器那樣把銅融化後倒入模具進行鑄造（cast），而只能把鐵塊燒紅後用錘子反覆敲打來獲得想要的形狀，也就是鍛造（forge）。我們在影視作品裡經常看到一個肌肉發達的鐵匠掄著錘子對著一塊鐵反覆捶打，這就是在用鍛造的方法製作鐵製工具。

熔點較低的青銅可以在熔化後被澆鑄成想要的形狀

對於熔點較高的鐵，鐵匠就只能用反覆捶打的方法來進行加工

在煉鐵技術剛剛出現的時候，人類得到的鐵中會含有不同比例的碳。較低的碳含量會讓鐵變得太軟，而較高的碳含量則會讓它變得太脆。

世界各地的人們在嘗試用不同的方法煉鐵時，偶然間得到了含碳量在2%左右的鐵塊，這種材料擁有同時擁有極佳的強度和延展性。於是人們給這種主要由鐵構成的材料專門起了個名字叫做鋼（steel）。豐富的儲量再加上優越的性能，鋼鐵從此之後就變成了人類製造各種武器和工具的首選材料。

根據歷史學家的定義，人類歷史上的鐵器時代早已經結束了。他們發明了其他的名詞來稱呼之後的時代，例如古典時代、中世紀等等。比如在歐洲，人們通常認為羅馬人在公元前1世紀對歐洲大陸的徵服標誌著歐洲鐵器時代的結束。

但是，鐵器時代對於人類來說真的結束了嗎？只要環視四周，看看身邊的房屋就會發現，我們依然生活在一個被鋼鐵所主宰的世界。如果沒有鋼筋混凝土，我們就不可能有如此多的現代高層建築。如果沒有鐵軌和鋼鐵巨輪，維持現代生活所需的物流網絡也不可能存在。

在20世紀初，全球的鋼鐵總產量是0.28億噸。在2020年，這個數字變成了18.8億噸，在120年間增長了67倍。

如果我們暫時不去理會歷史學家為了自身方便而劃分的各種時代，而是把某種材料退出歷史舞臺作為一個時代真正結束標誌的話：石器時代隨著人類不再大規模使用石制工具而結束、青銅時代隨著人類不再大規模使用青銅工具而結束……那麼，人類的鐵器時代事實上並沒有結束——不但沒有結束，我們這一刻可能正身處於鐵器時代的全盛時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