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障人如何看電影(為視障朋友講電影)
2023-06-25 16:06:13
電影《1921》已於7月1日在國內上映,而在6月28日,由中國傳媒大學「光明影院」公益項目團隊配音的《1921》無障礙版,已經實現了無障礙電影與院線同檔期電影在北京地區的「超前」同步放映。
《1921》官方無障礙版海報。
成立於2017年的「光明影院」,全部是由師生志願者組成,堅持每年製作104部無障礙電影,讓中國的視障人士在全年的52個星期,擁有每周欣賞兩部電影的機會,達到甚至超過非視障人群的平均觀影頻次,「我們希望建立一條文化盲道,給視障朋友們講電影,讓他們平等地享受精神文化成果」。
「光明影院」是由中國傳媒大學、北京歌華有線、東方嘉影共同發起的無障礙電影製作與傳播公益項目。項目以電影為載體,在電影對白和音效的間隙,插入對於畫面的聲音講述,製成可複製、可傳播的無障礙電影。視障朋友可以在線上或者線下,通過配音的講述「觀看」影片。而一部120分鐘的無障礙電影,撰稿需要多長時間?什麼類型的無障礙電影最難製作?視障人士最喜歡什麼類型的電影?帶著這些問題,新京報記者採訪了「光明影院」的幾位志願者師生,請他們講述如何成功製作一部無障礙電影。
「光明影院」公益項目志願者超500人
6月28日,電影《1921》無障礙版在北京首映,50位視障朋友在50位親屬的陪伴下觀看了影片。「光明影院」無障礙電影的放映每次都會得到殘聯和盲協的支持,他們將視障人士邀請到現場,「光明影院」志願者負責對接。中國傳媒大學放映推廣組兼視頻組負責人李超鵬說,從視障人士下大巴車,到進入影廳落座,都會有志願者接待引導,影片放映結束之後,志願者再將視障人士送上大巴車。
「光明影院」的無障礙電影放映覆蓋全國,李超鵬曾去過十幾個省份,包括內蒙古、大涼山、呂梁,去為視障人士放映無障礙電影。在放映過程中,有許多印象深刻的事情。有一次在北京盲校放映,有一位盲人小朋友在影片放映結束後,抓著一位志願者說,姐姐不要走,我可以再聽一會嗎?
視障人士正在觀影。
「光明影院」公益項目是由中國傳媒大學的師生志願者組成,李超鵬說,學校的志願者有三四百人,再加上全國100所高校招募的志願者,總數超過500人,覆蓋全國各地。
製作流程像拉片
最好既能撰稿又能配音
「光明影院」指導教師、中國傳媒大學電視學院副教授陳欣鋼說,最開始是幾位老師帶著學生志願者製作無障礙電影,後來同學們越來越熟練,主觀能動性越來越強,現在基本都是學生自己在操作。
無障礙電影的製作流程,主要分撰稿、配音、後期製作等步驟。前期撰稿最耗時間,志願者要反覆觀看影片,還要了解情節背景,否則寫出來的稿子就會有問題。陳欣鋼舉了幾個例子,之前做培訓時,有志願者為電影《鐵達尼號》(1997)試寫無障礙版,「鐵達尼號到底是行駛在太平洋還是大西洋,最開始的時候同學就寫錯了」。還有一位志願者寫《勇敢者遊戲:決戰叢林》(2017)的無障礙版講述稿時,片中出現了一款以前的遊戲機盒子,同學就不知道那是什麼東西。
傳媒大學2019級博士研究生蔡雨說,一個畫面需要講述的內容特別多,要不斷去做選擇。比如,電影中有個人在喝水,就可以有N種解讀。每個畫面的講述都要根據前後情節的發展,來做判斷。因為講述稿只能在電影對白和音效的間隙插入,可能只有5秒時間,就需要對信息進行篩選,提取最關鍵的信息。「製作無障礙電影也是一個拉片的過程,特別鍛鍊同學對視聽語言的理解能力,知道如何把畫面內容解釋給視障朋友聽」,蔡雨說,撰稿部分是最難的,新加入的志願者要進行培訓。
李超鵬說,招募志願者時首先要進行筆試,給5分鐘的電影片段當作業,撰寫成講述稿。筆試後是面試,每年報名「光明影院」的志願者有好幾百人,最後留下的也就三四十人。
「光明影院」志願者正在配音。
對於無障礙電影的配音要求,蔡雨說,普通話相對標準,又有親和力和感染力就可以,不會以專業播音員的標準去要求志願者。蔡雨希望志願者不但能配音,還能寫稿,因為不會寫稿,就沒辦法理解電影想表達的內容,就配不好電影,「作為無障礙電影的製作者,不能僅僅站在觀眾的角度去理解電影,還要從導演的角度出發,這樣理解得更多。」
撰寫一分鐘電影片段需要30分鐘
在蔡雨看來,撰稿是無障礙電影製作中最關鍵的一部分,講述稿定了,後續的配音、剪輯也都有了。
以《1921》中毛澤東跑步的段落為例。這段戲採用了比較浪漫的手法,通過蒙太奇,表現不同場景、不同時空中毛澤東的奔跑,並且中間遇到不同人,要給視障朋友講解清楚,難度極大。毛澤東從上海法租界的街道開始跑,跑到了南京路上,一邊是人力車夫,一邊是櫥窗裡琳琅滿目的商品。這裡有大概6秒鐘的時間填充講述稿,蔡雨一遍遍地試,自己邊念叨著邊控制好時間,時間超了就刪詞,時間有餘再加字。幾秒鐘的畫面,撰稿的志願者可能就要看二三十遍。因為反覆觀看,志願者們基本上對每一幀畫面倒背如流。
《1921》中的毛澤東奔跑的幾秒畫面,撰稿的志願者需要看二三十遍才能在講述稿中講解清楚。
「一部無障礙電影的配音工作基本四五個小時就能完成,但講述稿可能要花上百個小時,寫出幾萬字的講述稿」,蔡雨說,平均下來,一分鐘的電影片段,撰寫成無障礙版文稿大概要花30分鐘。一部120分鐘的電影,文稿要寫60個小時,這還不算後期的改稿。志願者並非全職創作者,平時還要上課,每天花4、5個小時寫稿,就要寫15天。
初稿寫完之後,有專門審稿的同學來審稿。對稿中出現的語病、語句太長或太短的地方都會進行標註,把稿子反饋回去,又得一周時間。撰稿的同學又要從頭開始,對著畫面根據反饋意見再改一遍,寫稿成熟的同學,基本審稿一遍就能搞定,文稿完成要一個月左右。也有反覆修改的,蔡雨遇到最費勁的一次前後一共改了6、7次。
志願者們基本都是在假期時間完成撰稿和審稿工作,假期時間相對完整,可以拿出一整塊時間寫,避免周期拉長記憶模糊。
【選片】
首選愛國主義經典影片,為《百團大戰》感動
從2018年開始,「光明影院」每年製作104部無障礙電影。對於選擇影片的標準,指導老師陳欣鋼說,會兼顧幾個情況,首先並不是所有電影都適合做成無障礙版本,比如特別依賴畫面表達的動作片,其次是會跟近期黨和國家的愛國主義宣傳主題相結合,比如2019年是新中國成立70周年,「光明影院」做了70年70部經典影片;2020年作為脫貧攻堅收官之年,「光明影院」做了20部扶貧題材影片;2021年是中國共產黨成立100周年,「光明影院」又做了「百年百部」經典影片。
今年,北京市盲人學校發起了一個「1月1影」的主題放映活動,每個月「光明影院」的志願者們都會到盲校放映一部「百年百部」的片子,6月份放映的是《百團大戰》。當最後日軍被打敗,現場反應特別激烈,視障朋友都鼓掌,特別開心,「他們沒有演繹的成分,都是很真實的反饋,就會讓人很感動」。蔡雨說,視障朋友們很願意參與這樣的活動,在一次交流中,一位盲童說,通過觀看無障礙電影,自己更加理解了愛黨愛國是怎麼回事,內心是有感觸的。
《百團大戰》劇照。
「光明影院」也會根據不同觀眾需求製作不同題材類型的無障礙電影。比如,為滿足視障兒童的需求製作了《大魚海棠》《哪吒之魔童降世》等動畫電影。雖然說科幻片也是特別依賴視覺特效的電影類型,但視障朋友卻非常喜歡「觀看」科幻片。如果是去社區放映無障礙電影,面對中老年視障群體,他們可能對偏歷史類題材的電影更感興趣,每個年齡層都有自己的偏好,「光明影院」都會儘量滿足。
【挑戰】
要準確解釋畫面含義
戰爭片和喜劇片「不簡單」
去年,蔡雨審稿的時候審過一部無障礙版的《淡藍琥珀》,是一部很文藝的片子,女主角回憶的劇情都是採用比較開心的暖色調,現實部分都是冷色調,在向視障朋友講述的時候就要有所交代。對於一些對後面情節有推動作用的細節,也要找機會解釋給視障朋友聽,把畫面和畫面背後的含義一併準確講給視障朋友聽,是很有難度的一件事。
戰爭片也不好寫。片中經常幾分鐘都是炮火,一隊人從山坡衝下,敵人從高地下來,主人公躲在一個掩體下面,這些都要描述清楚。
喜劇片同樣也不簡單。怎麼才能讓視障人士和普通人的笑點在同一個頻道上,能「一起笑」,是志願者們在創作時需要反覆揣摩的。
描述顏色曾是難題,現在不用刻意迴避
之前在撰寫無障礙電影的講述稿時,志願者們會儘量少去描述顏色。因為有些視障朋友先天失明,從來沒看到過顏色,是沒有色彩概念的,所以在講述電影畫面的時候,志願者們會儘量減少對顏色的描述,用「火熱」「燙」這種帶有體感的詞去形容,以便視障人士能夠更好地理解。
每一次無障礙電影放映之後,「光明影院」的志願者們也會做線下交流。不久前,蔡雨去盲校採訪,通過交流,有些視障小朋友說可以在電影講述中介紹顏色,因為他們在課本或者家長老師的口中,對顏色有一個大概認知,雖然不知道藍色是什麼顏色,但知道它跟天空是對應的。
「他們還挺想多知道一點的,這樣與人溝通的時候,就可以跟別人說黃色的花、白色的花,他們想像的黃和白,可能跟我們實際認知的黃和白是有差異的,但他們並不會因此迴避這些。」像這樣的交流,每次放映結束後都會進行,「光明影院」會把視障朋友的意見反饋,加入到無障礙電影的創作中,讓他們也成為創作的一部分。
中國傳媒大學2020級博士研究生,「光明影院」宣傳組負責人李怡瀅說,對於無障礙電影的製作,「其實我們也一直在探索,讓無障礙電影製作有一個科學統一的標準,『光明影院』就想去助推這件事」。
新京報資深記者 滕朝
資深編輯 黃嘉齡 校對 李立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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