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春朱小潔小說全章節目錄閱讀（私小說鼻祖棉被）

2023-06-08 05:34:30 2

讀日本小說不讀田山花袋是不可能的，因為他是一座不可逾越的山，日本「私小說」的開山之作《棉被》即出自他筆，私小說《棉被》創作於明治四十年，在當時的日本文學中掀起一股自然主義新潮流。

《棉被》講述一個中年作家在單調無趣的婚姻生活中精神出軌，時雄面對妻子冷淡無光，而面對漂亮年輕的女學生，自己熾熱的愛和欲望也無法直接表達，齷齪欲望和理性相互廝殺，看到學生交男朋友，時雄在背後使陰招達到拆散的目的，中年男人的「理性」出軌又將迎來怎樣的結局？

《棉被》創作於1907年，此小說在當時的特定背景下成為日本私小說的先河，作者田山花袋出生於1872年，在群馬縣出生的他幼年就失去了父親，中學輟學後在外討生活，青少年時期學過文學並對西歐文學作品頗感興趣。

1889年田山花袋和桂園派歌人松浦辰男學習創作，田山花袋在此時期的創作就喜歡拋去技巧、忠於自我，這樣的創作理念也為後期接受自然主義新思潮打下堅實的基礎。

私小說」即採用自我暴露的敘事方式，通過「露骨」的描寫反映人們內心真實的欲望，愛而不得的揪心在道德約束下真實暴露，語言風格平淡樸實，大膽直白程度超乎人們的想像，初讀可能沒有太大吸引力，但深入閱讀之後卻意猶未盡。

作家從個人的視角出發寫小說，私小說也被稱為「自我小說」，是日本森林文化下特定的小說模式，「私」顧名思義就是隱私，小說圍繞身邊的生活瑣事撰寫，包括家庭婚姻、夫妻關係、情慾愛戀等，將人性中的內心私慾表達得恰到好處。

私小說在日本的出現有一定的主客觀原因，主觀原因從作者自身出發，客觀因素則從社會因素展開，文學思想的影響必然成為主要原因。私小說的發展也有一定社會背景，20世紀初日本資本主義正蓬勃興起，維新後的明治社會，日本全面學習西方思想文化。

日本私小說的母體是自然主義文學，20世紀初在西方眾多文學作品中，日本接受法國自然主義的文學理論，以及法國自然主義文學的創作主張，日本自然主義文學還直接受到左拉自然主義文學的影響。

左拉曾經說過：「讓真實的人物在真實的環境裡活動，給讀者以人類生活的一個片段，這就是自然主義的全部內涵」。而在後期文化傳播的過程中，日本自然主義和法國自然主義出現偏差。

法國自然主義偏向於環境和遺傳角度的自然與客觀，而日本自然主義則偏向於人內心的自然與客觀，側重個人感受和體驗，在自我為中心中展示個性，正因為如此後期才有了私小說中自我暴露的寫作特點。

私小說正是在自然主義的影響下誕生，作家們以自然主義文化潮流為創作理論，創作過程中再結合日本民族精神和文化特徵，最終在日本形成規模宏大的自然主義文學大潮，《棉被》作為私小說的先河也成為極具代表性的作品之一。

田山花袋的《棉被》以作者的親身經歷細膩描述，作者將內心無法對外人訴說的複雜情慾體現在小說主人公身上，小說不僅把作者的私慾精準表達，還很好的展現了新時期下日本青年男女的形象，這也是為什麼很多讀者能在《棉被》小說中找到共鳴點。

私小說沒有華麗的辭藻卻有真實的故事，真實的故事最能打動人心，作者用細膩的心理描述，將人性的脆弱表現得淋漓盡致，一喜一討中表露出明顯的心理差距，正因為真實所以很多讀者在作品中找到共鳴，即便平淡樸實的敘事風格也受到讀者的喜愛。

《棉被》中作者把自己內心的情慾愛戀細膩表露，樸實詞藻中盡顯隱私，人永遠都是自己最懂自己，但是勇敢的把內心深處的想法表露出來並不是誰都能做到。

《棉被》中的主人公叫竹中時雄，36歲的他是一名中年作家，他的創作生涯充滿坎坷，時雄有3個孩子，在外人看來是幸福美滿的模樣，但時雄卻感覺自己的婚姻生活單調乏味，平淡日子裡早已失去了新婚時的激動和興奮，婚姻生活索然無味是最好的形容。

時雄的妻子是一個傳統女性，為了家庭和孩子選擇相夫教子，而時雄在現實生活中不能任性地追求創作之路，為了養家餬口與自己的文學理想背道而馳，柴米油鹽醬醋茶麵前他只能選擇一份安穩的工作，在編輯部做編輯的時雄每天往返在家和辦公室。

時雄回到家看到打扮土氣的妻子，走起路來像一隻笨拙的鴨子，妻子在他眼中黯淡無光，妻子整天忙於孩子的起居生活，夫妻形成固定模式各司其職，時雄每天就在妻子和孩子的吵鬧聲中壓抑自己，無趣的婚姻生活讓他提不起半點興趣。

田山花袋將婚姻關係中的平淡感受真實表現，大多新婚夫妻隨著時間推移關係發生變化，小說中的家庭現狀和夫妻關係在現實中比比皆是，真實現狀中透著自然和客觀。

就在他為了婚姻生活的平淡無奇煩惱時，一位年輕貌美的女學生出現在他眼前，這位女學生就是小說中的女主人公，她叫橫山芳子，她仰慕時雄的作品並多次寫信想拜他為師，芳子就像一束光一樣照亮了時雄的世界，他的生活有了新的期盼，因為芳子的出現時雄精神上有了轉移。

芳子拜時雄為師學習文學創作，時雄一開始讓芳子寄宿在自己家中，芳子的聲音，婀娜的身姿，每一縷頭髮到每一個笑容都牽動著時雄的內心，時雄每天最為期盼的就是見到芳子，並且會想像自己和芳子在一起的美好景象。

芳子住在家中讓妻子逐漸不開心，讓女學生住在自己家裡也被街坊鄰居議論，無奈之下時雄讓芳子住到妻子娘家，即便如此時雄心裡每天都在想著芳子。

腦海中總會浮現自己和芳子在一起的各種場景，想像背著妻子和芳子一起散步，想像自己和芳子的種種，當時妻子正懷著三胎，時雄甚至會預想自己的妻子死於難產，然後名正言順將芳子娶回家，內心的想法接近病態，和芳子的各種想像無時無刻出現在時雄的腦海。

這些違背道德的臆想原本只能藏在人的內心深處，而作者直言不諱地將其表達出來，自我暴露人性的醜惡面，讓讀者感受人性的歹毒，同時也在情感世界中找到共鳴。

雖然時雄厭倦了與妻子的生活，但是對女學生芳子的愛戀之情也不能肆無忌憚地表露，兩人在外人面前是師生關係，時雄作為師傅更懂得保持關係，自己畢竟是有家庭的人，兩人就這樣保持著微妙的狀態。

平日裡時雄總會借酒消愁，酒後亂扔東西，並對妻子大發雷霆，酗酒情愫和狂躁的行徑，其實都是他內心壓抑野性的最好發洩，身份地位和家庭責任不允許他越界，被無形因素束縛的時雄內心接近崩潰。

直到芳子交到男朋友，時雄看到芳子和男朋友一起的畫面，內心的嫉妒、自私、陰暗面表露無疑，他無法接受芳子和男朋友在一起的事實，卻也無奈自己沒有辦法佔有芳子，每每想到芳子和男朋友在一起的畫面，時雄心如刀絞。

某天芳子和同志社的男朋友田中秀夫外出同遊，一去便走了兩天，時雄想著芳子，內心充滿嫉妒和卑劣想法。芳子因為出遊事件被父親訓斥，芳子便找到時雄訴說苦衷，聽著芳子描述自己和男朋友的戀愛細節，時雄內心早已被嫉恨填滿。

但是為了維護老師形象，時雄並不能把內心的嫉恨如實表達，而芳子的男朋友田中秀夫想要搬來和芳子一起居住，這一舉動徹底激怒了時雄，他寫信給芳子的父親，告知芳子的父親把芳子帶回鄉下，芳子的父親如約而至將芳子帶回鄉下家中。

時雄用社會道德輿論和家庭責任約束自己，將自己內心的野獸一次次壓制，最終他都沒有踏出道德的底線，沒有選擇拋妻棄子而懸崖勒馬，這當中有愛而不得的無奈和揪心，有人去樓空的惋惜和悔恨，自己用陰暗的手段以這樣的方式和芳子告別。

芳子回到鄉下之後，師生二人很少聯繫，時雄拽出芳子曾經使用的棉被，棉被上殘留著芳子的氣息，時雄把頭扎進棉被中盡情吸吮，怦然心動中更多是壓抑許久的惋惜、悲哀和絕望，隨後他把床鋪好，蓋上芳子蓋過的棉被，悲痛欲絕的痛哭。

這一刻他可以真實袒露自己對芳子的情感，多種情緒一起釋放，情緒中定會有自我懺悔的瞬間，讀到這裡才能真正感受到棉被的用意，作者用棉被命為小說標題，從一個靜物體到人性矛盾行為的表達，最後到內心世界最深處的隱秘揭露。

田山花袋用自己人生經歷中的一段真實隱私做基調，小說中的主人公時雄就是田山花袋的原型，女主人公芳子現實中是名為岡田美知的小姐，田山花袋的《棉被》被稱作是一本有血有肉的懺悔錄，而作者本人卻不這樣認為。

田山花袋曾在《小說做法》的文中談到《棉被》的寫作動機，他明確表示小說中的自我暴露和事件情節的處理，既不是懺悔也不是故意選擇所謂的醜事寫作，自己只是想把人生經歷中一些真實展現在讀者面前而已。

日本私小說的神奇之處就是掩藏在「私」的面具背後，卻將人性的脆弱真實無遮掩地表達在讀者面前，作者田山花袋把自己家庭生活中的一個片段截取出來，大膽將粉絲學生對自己的愛慕之情揭露，田山花袋對美知的愛意和佔有欲也毫不隱藏的表露。

頻繁的書信來往中不難看出女學生對老師的喜歡，芳子從一開始和老師的相處就帶著愛意，兩人在相處中彼此欣賞，也許時雄自始至終並沒有把芳子當做真正意義上的情人，而是把她當做最好的精神慰藉，撫慰平淡婚姻中的無趣。

現實中岡田美知代與自己的男友結婚，田山花袋也沒有陰暗拆散，而在《棉被》中時雄寫信給芳子父親將其帶回鄉下，兩種截然不同的結局中體現了作者內心更深處的私，作者在小說中對女學生極力美化，寫作中保護女主的私心不言而喻，《棉被》中的結局或許才是作者心底的最真實的自私想法。

再反觀作者的寫作新模式，敢於在小說中用自己的親身經歷敘事，而不是採用完全虛構的故事情節，田山花袋這樣的勇氣本身就值得敬佩。

在當時的轉型時期，他不寫時事政治人物，也不寫英雄形象，更沒有寫人物高尚情操的一面，而是赤裸裸地描寫人性的醜陋，他沒有把勇氣留給自己的情人，而是將勇氣留在自己最喜歡的文學史上。

在社會道德輿論面前他克制並壓抑內心的欲望，無數次在糾結中清醒，在矛盾情緒中徘徊，最終用自身堅定的定力沒有越界，田山花袋的這份定力又能收穫多少人的支持和理解。

現實生活中有多少男女需要訴說，如果女性將自己心中的苦水和想法真實寫出，那一定也是不錯的私小說。《棉被》中作者將中年男性在婚姻中的無力感直接體現，以及中年男性被時光和孩子消磨殆盡的孤寂感，從個人的真實想法表達到普遍社會現象的揭露。

作者用手中的筆排序出小說情節，小說主人公時雄最終用理性戰勝情感衝動，強忍內心對情人的感情，對家庭沒有做出實質性的傷害，選擇和決定中帶著私心，《棉被》中對私的意義有多種理解，從讀者的個人角度上升到日本文學。

田山花袋用作家的身份將自己的真實情感通過《棉被》表達，不僅是揭露自身真實的婚姻經歷，還具有深遠的社會意義，親身經歷背後更多是一種社會現象和社會問題，這似乎也是身為作家的一個文學使命。

《棉被》作為私小說的開山之作，田山花袋也作為私小說的第一人，私小說出現之後對日本近代文學有其深遠影響，很多作家的作品中都有私小說的影子，比如太宰治、川端康成、谷奇潤一郎等作家，當中太宰治的《人間失格》，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都是私小說的代表作。

不得不提的還有島崎藤村的《新生》，作者把自己和侄女愛戀的真實經歷寫入小說，小說發表後侄女覺得在當地沒臉做人而遠走他鄉，《棉被》在發表的時候作者內心也做過掙扎，但最後還是選擇發表，這也許就是私小說的弊端。

田山花袋的私小說不僅影響日本作家，還影響了我國現代作家，比如鬱達夫的「直敘傳」小說就受到日本私小說的影響，藝術文學中沒有國界之分，文學創作模式有值得學習和推崇的地方，這對任何一個國家的文學發展而言是一種推進。

田山花袋影響了眾多自然主義小說家，他的私小說豐富了日本小說的種類，在日本文學中一直延續至今，雖然當下日本私小說更加多樣性，不少現代作家想要更新創作模式和風格，但是依舊無法改變固有的基調，從作者的內心隱私慢慢敘事，最後感受「私」背後的真實人性。

縱觀當下日本私小說出現多種新行頭，卻依舊能讀到私小說的寫作痕跡，這足以說明田山花袋對日本文學的影響根深蒂固，田山花袋本人也因為《棉被》的問世而名氣上升。

不同風格的作家在寫作中側重點不一樣，文學青年一身正氣凌然，直接發洩對社會問題的不滿，而私小說作家則截然不同，他們在自我否定中欲擒故縱，採用迂迴的戰術最終自我肯定，在真實與自然中展示人性。

田山花袋的作品著眼於底層社會，捕捉最不起眼的人物角色和生活常態，將困擾大眾的普遍性問題真實展露，拋開理想主義，平淡樸實的敘事中將描寫手法革新，他在文學上的價值和意義不言而喻。

畫家用手中的畫筆表達內心對生活的熱愛，舞蹈家用最美妙的舞姿表達自己的生活態度，作家則用手中的紙和筆奮筆疾書，寫出對社會的看法和生活的感悟，無論任何時期的作家對人們的思想領域都起到重要的影響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