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關哪吒的小說(奚淞哪吒7篇小說)
2023-06-10 23:59:07 3
「願一切世間眾生,無論柔弱或強壯,體型微小、中等或巨大,可見或不可見,居住在近處或遠方,已出生或尚未出生,願他們都能遠離苦惱,願他們都能得到平安快樂。」——奚淞
一、心懷悲憫的小說家,力透紙背,將靈魂深深刻入文字
作家比目魚在《刻小說的人》裡寫過一句話:「有些人寫小說,把故事寫在紙上;有些人刻小說,把靈魂刻入文字。」
這句話出現在我讀奚淞小說時的腦海裡,久久盤旋不肯離去。奚淞的小說啊,不是簡單的字落紙上,而是力透紙背,將整個人的靈魂都深深地刻入了文字裡。
我們都知道,小說是生活的隱喻。而小說作為一種精神世界建構,也從側面反映了作家的內心渴求與追尋。
人生疑惑之處,在小說中求解;人生悔恨之處,在小說中圓滿;人生空缺之處,在小說中彌補;人生慈悲之處,在小說中撒播。
作家奚淞這本短篇小說集《哪吒》收錄了他年輕時寫就的7篇小說,筆法不同、背景殊異,卻無一例外都以筆撫慰靈魂,精準有力的文字似7把匕首,把把投向苦難,刀刀剖析人性,在一系列對「生」的追問與思考裡探討人生的價值與意義。
奚淞出身於大家庭,兄弟姐妹眾多。他的童年正值兵荒馬亂的戰時,顛沛流離之中幼小的他寄人籬下於親戚家,早早地經歷了與父母的分離。
這種痛形成心理上永遠揮之不去的傷,仿佛幼小的心靈被撕裂出一道縫,身體在長大、那道縫也跟著長大,陽光照不進這道罅隙,即使成年後傷口那裡結了痂,每每再看到、想起舊日的種種,心頭也總是隱隱作痛。
於是「棄兒情結」便隱藏在每篇小說的邊邊角角,在文字的海洋裡時不時探出頭來呼吸。人們心中的怨憎會、求不得總得找地方宣洩與安放,而小說家正好可以訴諸筆端,手眼心借一筆之距離共表達同一人生命題。
每一個小說家,在寫作生涯中,或早或晚都會被問及一個問題:「你是為讀者而寫還是為自我書寫?」為讀者而寫的人,強調結構的精妙、顧及讀者感受、考慮閱讀體驗的流暢度,多迎合;而為自我書寫的人,強調感情的真摯、是否對自己內心的怯懦或灰暗做了靈魂拷問、是否一支筆直指內心脆弱、多內化。我想奚淞屬於後者,帶有自傳性質的小說在很大程度上都是作者對自己靈魂的叩問。
作家白先勇評論說:「奚淞的小說不多,可是每篇他都在尋找一種有創意的藝術形式,探索人生一些終極的問題。」而談及奚淞的悲憫情懷,白先勇說:「從小奚淞便有著聞聲救苦的菩薩心腸,所以他日後註定要走上禮佛修行、善度眾生的道路。因為世人的苦痛,他體驗最深,憐憫也最甚,他手繪的觀音佛像不知曾經給過多少人帶來心靈上的安撫與慰藉。」
這便是心懷悲憫的小說家書寫所帶來的意義,在自我文字裡完成救贖,亦使讀文字的人感受到「被懂得」,這份「被看見」完成了讀者與作家之間彼此信任的構建。
二、演繹神話的數頁紙,直指苦難,探討生而為人的意義
神話在人們心中一直有著比較重要的分量與地位,作為遠古人民對於文化與自然現象的理解與想像,神話在很大程度上是人們的心靈寄託以及創造性思維的演化加工。
開天闢地、女媧補天、后羿射日、精衛填海、夸父逐日……人們在一系列神話故事中安放自己的宇宙觀、世界觀,它們反映了人們對於世界的最初想像。
而在這一系列神話傳說中,有一個故事經久不衰,前一陣子取材於該神話的電影還一夜爆紅、驚豔四座,它就是——哪吒鬧海。
2019年夏天,一部堪稱「國漫之光」的動畫電影映入人們眼帘——《哪吒之魔童降世》——豆瓣評分8.5,桀驁不馴的哪吒馳騁在燦爛雲河裡,大喊一聲「我命由我不由天」,將觀眾感動得熱淚盈眶,故事新編賦予了古老神話新的生命力。
而奚淞的小說《哪吒》不同於電影的熱鬧張力,以文學為載體的呈現,是向內拓展,深挖主人公內心深處的情感訴求。
眾生皆苦,而奚淞這支筆,探入苦難內部,藉由人們面對苦難而做出的選擇來探討生而為人的意義。
在小說《哪吒》裡,師父喚哪吒為「紅兒」。這篇小說主要寫哪吒嗜血的犯罪衝動以及在「剜肉還母、剔骨還父」之後,他內心真正的波瀾起伏。
「我終於用血償還了我短短人間一切所有虧欠的。我得到最終的自由,我可以俯臨人間。沒有時間、空間的世界於是變成平面的圖畫,無一處不和諧。我應該快樂。可是師父,就如你聽見的,我還是在哭,忍不住的眼淚使我還想加入到世間的不完美裡去,而且,在眼淚裡,我看見波光粼粼的河,就像是在那個五月的下午……」
這篇小說中的哪吒,讓我們看到他堅硬反骨之外柔情悲憫的一面。他嗜血、衝動、力量大、好武鬥,他體內長出反骨,打破規則、掙脫束縛,但是當一切激烈的鬥爭結束之後,面對著眼前的寧靜,他又陷入對於世界與人生的無盡思索中去了:我已用血淚償還了我的罪孽,我可以離去,我應當消失,可為何面對眼前的人間,我仍有感情,我並非無心,我只是用堅硬掩蓋了自己的柔情。
除了寫法特殊,本篇小說的語言也殊於其他文本,在跳動的描寫之間,清澈與娟麗的形容抵消了暴戾情節所帶來的視覺衝擊,仿佛月光融合火光,讀者的情緒在沸騰中亦能冷靜,此謂作者匠心獨運。
以神話傳說為載體,直指苦難,探討生而為人的意義:活著,究竟應義無反顧地反抗、對峙,還是接受慢慢受捶的過程、被磨平、漸平和?在這個層面上,小說向我們拋出了問題,而答案,在每個讀者心中。
三、青春往事都市現實,回歸生活,揭示人性複雜與良善
除了神話寓言帶來的警示與思考,《哪吒》這本小說合集還回歸生活,通過作者的筆觸直抵都市繁華落寞,亦夢回青春,追憶熱血往事。
在小說《哥兒倆》裡,開篇是一場「事故」,舅父不慎跌落坑中,眾人合力將舅父救出,在舅父休養期間,「我」與表哥朝夕相處,在舞刀弄棒的玩耍以及江湖大哥的聽聞中,完成了男生對於世界最初的想像。
男生在小的時候,總是願意追隨比自己大的男生,幾個人一起,互為夥伴、隊友,在對世事尚淺的認知上建立屬於自己團體的王國。這份追隨是青春的、稚嫩的,卻也是有生機、有活力的。
「我」看著表哥用火鉗把煤球夾起,投入空爐中,在大鋁鍋中盛滿水。水珠滴入煤火發出嘶嘶聲,整個廚房水汽氤氳,映襯著牆上掛著的被油煙燻暗了的美女日曆,形成了一幅奇妙的圖景。而這幅青春年少所見的瑰麗景象,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腦海裡,或許蒼老暮年,可以咀嚼此以慰寂寥。
表哥還帶著「我」偷窺環河幫開山老大,血印、斷了的手指、飛輪、武士刀、決鬥……在表哥繪聲繪色的講述中,一個江湖傳說落地生根、活靈活現地出現在「我」眼前。最後,「我」與表哥也建立了屬於自己的幫派——「兄弟幫」,雖然只有「我」與仲奎哥兩個人,但卻是當時少年小小天地裡最溫暖的的陪伴與相依。
哥兒倆情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相對治癒了奚淞的「棄兒情結」,在最孤寂的少年時代,有人傾聽與相伴,這份情誼久久地印在心底,成為日後不可磨滅的一筆。
告別青春往事,人會成長,步入社會,在世情歷練裡摸爬滾打。在描寫都市現實的小說《吳李錦鳳的星期天》裡,「貧賤夫妻百事哀」,日子拮据的吳李錦鳳與丈夫吳力行艱難養育四個孩子,小鼎的電唱機、二鳳修牙的錢、美滿新村房屋的定金……
生活似嗷嗷待哺的嬰兒,張著口,哪裡都需要錢啊。可屋漏偏逢連夜雨,老邱又欠了他們4萬塊,目前實在無力償還。讀者在整個故事裡看到了她的難處,看到了生活的不易。通過對小鼎、繡彩、老邱等人的描寫,我們看到了人性的複雜之處。而令人欣慰的是吳李錦鳳沒有迷失,面對前方的路,她心中的良善被喚起,在禮拜天的夜晚走在都市的華光裡,一切還未結束,一切都還有希望。
原生家庭、童年創傷、青春迷茫、市井世情……可以說小說合集《哪吒》託出了人們最隱秘、同時也最戳心的情感內核。
7篇小說像7把匕首,刀刀投向苦難,篇篇寒光閃閃,不凜冽剖析怎能得深刻認知?而寒光之下亦有暖流,這暖流就是作家奚淞深知眾生皆苦而常懷的悲憫之心。
紅塵滾滾、人事易分,但願每個人都能保持良善之心,赤誠過活,不枉人間一趟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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