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得多次看華語好片(國內不上映真是可惜了)
2023-06-05 17:21:17 1
下海,是一個自帶性別屬性的詞。
男人下海叫經商,女人下海叫賣身。
前者的釋義,可以追溯到改革開放之初,政企單位人員放棄鐵飯碗,打工創業。
後者的釋義,可以追溯到老舍的《四世同堂》,「每逢有新下海的暗門子,我先把她帶到這裡來,由科長給施行洗禮。」
今天香玉要介紹的電影,聚焦的是一群哀憐的女人們——
《下海》
Bitter Flowers
上個世紀 90 年代末,東北爆發了下崗潮。
王千源主演的《鋼的琴》,就還原過這一社會背景。
下崗工人紛紛當起屠夫、剃頭匠、配鎖工,王千源甚至還因為女兒想要一架鋼琴而被逼得去偷。
而在這個人潮中,還有一小撥下崗女工,跑到法國去做性工作者賺錢。
比利時導演奧利維耶·梅斯在法國街頭偶遇了這些站街女,做了長期調查,並找來了《地久天長》的導演王小帥做監製,於是有了這部電影。
齊溪飾演的女主角麗娜,聽說在法國當保姆很掙錢,為了改善家庭條件,把握「機會」,她說服丈夫,留下孩子,獨自前往法國。
然而到了才知道,在這裡當保姆,行價月薪只有 500 歐,與傳言中的 2000 歐相去甚遠。
沒辦法,這趟能來法國是借了高利貸的,錢多錢少都得賺,只能硬著頭皮在一戶溫州人家裡幹了起來。
雖同為中國人,但女主人根本不把麗娜當同胞。
讓她住雜物間,時常給她擺臉色,還剋扣她的工資——自己兒子打碎了花瓶,卻要扣她一百歐。
強詞奪理也就算了,話裡話外還瞧不起東北人,「你們東北人就這樣,粗手笨腳」。
麗娜氣直要強,當時就急眼了,「你少給我扯什麼東北人,五百給我,一分不能少!」
錢要到了,飯碗丟了。
手裡攥著五百歐的她,飢腸轆轆地拐進一家餐館。
就在這時,飯店的老闆娘跟顧客起了衝突,嘟囔了一句,「跟你們東北人沒法溝通」。
這話被麗娜聽到,直脾氣又上來了,直接朝老闆娘開嚷,「你扯啥東北人啊」。
一邊的顧客看見了老鄉,消了氣,把麗娜叫過去,請她吃了一碗炒飯,兩個人就算認識了。
這位顧客叫李玉梅,是從東北來法國的站街女。
李玉梅老公死得早,隻身撫養女兒,她做這行,就是為了供女兒讀書。
見麗娜正愁沒地兒住,便把她帶回了宿舍。
這裡一個鋪位,一周 120,一個月 350,而麗娜總共也只有 500 塊。
她得儘快找到工作才可以。
但四處找餐廳、水果店打聽,都沒有招小工。
而當保姆掙太少,根本還不上國內欠的高利貸。
老公為了送她出國,已經把房子租出去了,要是她還不能趕緊在法國「打開局面」,就要賣房還錢了。
在這一籌莫展的時候,麗娜聽同住的站街女們分享著「花幾分鐘連外套都沒脫就賺了 40 歐」的工作經驗,動搖了。
於是,她也開始站街接客了。
很快,就賺到了錢,房租一交就交了一個月。
被察覺出下海,面對玉梅善意的站街注意事項的提醒,麗娜毫不理睬。
因為實在抹不開面子,不願承認自己變成了站街女。
但由於缺乏經驗,很快就遇到了不測。
在一次「交易」中,不僅被客人拍了裸照,還被掐著脖子,遭遇了強姦。
知道危險的麗娜不單幹了,加入了宿舍姐妹們的組織,幾個人一起租了個「工作室」。
兩間小屋,用帘子隔開,平時可以一起接活,彼此之間也算有個照應。
工作系統化之後,麗娜賺錢也變得痛快了,往家裡寄錢每次能寄一沓。
這在家人看來就是,麗娜終於「打開了局面」。
親戚們得知,自然也眼饞,蜂擁而至。
麗娜的妯娌丹丹(曾美慧孜 飾)就被自己的老公送去了法國,說什麼都得過來跟麗娜賺一筆保姆費。
沒辦法,擋也擋不住。
丹丹來了,成了第二個麗娜。
為了還一屁股債,徘徊糾結不久,也開始站街了。
然而,她跟果斷堅韌的麗娜不同,天真軟弱,來法國是被老公逼的,站街又是被債逼的,沒做幾次就崩潰了。
麗娜擔心丹丹留在法國遲早出事,而自己已經攢下了不少錢,便決定跟她一起回國。
本想著終於苦盡甘來,可以過上好日子了。
誰知,丹丹把她們站街的事說漏了。
一切全完了。
老公說她「舔著臉賣到國外去了,什麼x玩意兒。」
連自己的兒子都打心裡看不起她這個媽媽。
是啊,下了海,海水冷,所幸同路的女人能夠相互溫暖;
上了岸,岸上更冷,而身邊的男人卻不會給她披上衣服。
在法國,麗娜被拍裸照和強姦後,抱著玉梅,兩人一起痛哭;
受委屈後,也能得到姐妹們的安慰。
這些同住的站街女們,都有各自的難處,有的是為了給兒子攢錢買婚房,有的是為了給閨女攢錢上學,還有的是因為在法國呆了十幾年,想回也回不去了。
在異國的年夜飯上,她們盡訴愁腸,乾杯共唱了一曲《大姑娘美大姑娘浪》。
頗有當代十三釵的架勢。
只不過,十三釵且行且唱,是去慷慨赴死,成了英雄,就會自動除卻汙名。
而法國站街女不行。
儘管她們為了孩子為了家,可一旦一腳踩入站街的泥坑,想再出來,可就難了。
在法國的「工作室」裡,麗娜打開窗戶,剛好能遠遠望見艾菲爾鐵塔。
可這不是麗娜見過的法國。
雖然望得見艾菲爾鐵塔,可她身處的這個法國卻是舉目無親的,飽嘗歧視的,是尊嚴和身體都被拿來賤賣的。
因此,即使能俯瞰巴黎,也只能回頭看著玉梅,付之一笑。
而回到東北,回到用她這些年賺錢買的新房子裡,麗娜喜從中來,覺得踏實。
透過大大的落地窗,老公指著對面說,「你看這景觀,對面就是黑虎山。」
麗娜目光閃爍地說,「好美啊,我咋還有點反應不過來呢?」
這才是她目所能及的生活。
然而,她以為看得到黑虎山,便處在了陽光下的溫暖之地。
實際上,她與眼前的美景之間隔著倫理、道德、背叛。
即使好日子近在眼前,可由於來路不當,這黑虎山跟艾菲爾鐵塔並沒有什麼兩樣,都不屬於她的,是她到不了的地方。
影片最後,東窗事發的麗娜想要挽回丈夫,挽回這個家,卻無可奈何——錢是她賺的,錯是她犯的,苦是她受的,恨也是她自找的。
一個落敗時代的底層女性,就這樣一步步走入了自己畫的地牢。
生而為人,各自艱辛。
麗娜的處境,使香玉想起了老舍的小說《月牙兒》,講的是這樣一個故事。
韓月容的父親早逝,母親為了養活她開始賣淫。
她靠著母親賣淫過上了吃喝不愁的生活,又嫌棄這個賣淫的母親。
長大後,她被有家室的男人騙色騙感情之後,也墮入了風塵。
這才開始理解母親,而此時的她已染上花柳病,母親也變成了街上的乞丐。
在這篇小說中,老舍說,「女人啊,女人的職業是世襲的,是專門的」,以及「體面和道德是有錢人說給別人聽的,對窮人,填飽肚子才是最大的真理。」
可香玉最希望的還是,這種讓人為了吃飯而走上絕路的時代,不要再來了。
如果非要重來,女人們也不要再不假思索地成為雙面犧牲的陪葬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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