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當年那個少不經事的我(一直不敢說的往事)
2023-07-14 05:37:05 1
劉玉廣
黑五,大名叫胡能,5兄弟中排行老五,因為出奇的黑,黑五似乎自然而然地就成了他的小名。大躍進年代,飯都吃不飽,哪有什麼奶粉?一心想要個女孩,不想又是男孩子。所以,他的出生,對一家人來說都是多餘的,死不死、活不活,都不重要。每天往炕上一扔,哭就哭,鬧就鬧,沒人哄也沒人抱,整天一臉的眼淚和鼻涕。大人有空了,胡亂往他嘴裡餵一勺米湯、稀粥什麼的。除了黑,還瘦還弱。由於亂動,身上經常被炕席扎了刺。都以為他活不了。讓人沒想到的是,人的生命力就是那麼頑強,黑五不僅活下來,而且活得好好的。
黑五特別淘氣。從能走路、跑步開始,他就是村裡孩子們的頭,整天下河捉魚、上樹掏鳥。全村鄉親們的果樹,差不多每一棵都被他和他帶領的小夥伴們「光顧」過。山村有個約定俗成的規定,走到樹下了,摘幾個水果解解渴,主人不但不說,還會主動禮讓,有的甚至主動幫助摘好的:「吃吧、吃吧,自家產的,不值錢。」然後是親熱地聊天,好像大家都是親戚似的。如果要去的親戚不在家,誰往家裡叫,喝水、吃飯根本不是個事兒。村裡的民風就是這麼純樸。
黑五和他帶領的「討伐隊」(鄉親們氣憤地稱道),不是好好摘,而是連枝帶葉往下扯。也不是好好吃,經常咬上一口兩口就扔了。一棵樹上的果子,也有酸和甜之分。酸的,咬上一口就扔,禍害很多。為此,黑五隔三差五就被找上門來,爸爸在家,爸爸打,經常把屁股都打腫了,幾天坐不了凳子。大人不在家,4個哥哥打,一樣下狠手。黑五特別記恨4個哥哥,有時比爸爸打得還厲害。別的孩子,也被家長限制了:「以後再敢跟黑五玩,就打斷你的腿。」很長一段時間,黑五就一個人「孤軍奮戰」,倒還落得更加自由了。
黑五上學了。學費每學期2.5元錢都是國家免費的,包括衣服、本子和筆,都是哥哥們剩下的。他天生坐不住,老師上邊講課,他在下面用石子砸這個砸那個,招惹得同學一塊揍他。老師是一樣掙工分的民辦老師,與鄉親們都熟悉,與黑五爸爸是光屁股就在一起玩的朋友。黑五上學後,路上兩人碰到了,他爸爸對老師說:「只要黑五不聽話,你該打打,該罵罵。」上學第一天,黑五因為課上隨便下位亂竄,而且說了不聽,還把老師的粉筆扔到地上,被老師揪著衣服領子到講臺,當著全體學生的面「嘭嘭」就踢了3腳,疼得他「哇哇」大哭。老師是嚇唬他,也是對全班學生的「殺一儆百」。
黑五小學至結束,不是全班倒數第一就是倒數第二。以後就再沒上過學,學校不要,他自己也的確學不進去。
十多歲的孩子就開始下地幹活,也夠他累的。黑五哪有心思老老實實幹活兒?稍不留神,他就會「消失」在爸爸和哥哥面前。之後挨打是少不了的,但他就是改不了貪玩。
一次,黑五趁爸爸休息時睡著的空兒,翻過3個山坡偷核桃吃。滿山的果子,一會兒他就吃飽了。這時,他發現兩頭小牛犢被拴在樹下吃草,左右沒人。可能是主人回家吃午飯,下午再來幹活,晚上再把牛牽回家。黑五圍著牛轉了半天,他突然想到口袋裡還有幾個小鞭炮,就把牛的尾巴牢牢綁在一起,把繩子解開,在尾巴綁著的部位點燃鞭炮。突然受到驚嚇的兩頭小牛,瘋狂地往兩個方向跑。其中一頭小牛的尾巴被生生拉掉,鮮血噴了出來。小牛痛苦地嚎叫著在莊稼地裡橫衝直撞,大片大片的馬上就要成熟的莊稼被踩倒。
一看大事不好,黑五撒腿就往自家地裡跑。正午,寂靜的山裡沒有一個人。黑五的爸爸還沒有醒,他也靠在樹下睡起來。爸爸醒了,他竟然睡著了:「你小子今天怎麼沒跑?」
「我累了,想睡覺。」黑五伸著懶腰說。吃完乾糧,他們一起到天黑了才回家。
很快,鄰村傳來消息,那頭被扯掉尾巴的小牛死了,派出所都立案了。因為是中午,沒有證人,黑五沒有被發現。那段日子,是他最老實的時候。
「不能說,對誰都不能說。」黑五對自己說。牛,是重要的財產,屬於嚴重的犯罪。他被嚇到了。後來,他幾經打聽,牛的主人不是別人,是黑五大嫂的娘家。一次,大嫂的爸爸來串門,咬牙切齒地說:「要是讓我逮著那個混蛋,我非活剝了他。」
黑五從此很少去大哥屋裡,更不敢去大嫂娘家所在的村子。
這個秘密,黑五一瞞28年。這件事,也讓他提心弔膽了28年。
43歲那天,黑五剪枝,不慎從很高的樹上摔了下來,胳膊和腿等多處粉碎性骨折,不省人事。老婆結婚一年不到就離他而去,沒留下一兒一女。父母早逝,3個哥哥結婚後都自己過自己的日子。加上嫂子們一個比一個厲害,都不允許與他來往,顯得特別可憐。
兩天後,好不容易意識有些清醒的黑五,一定要見大嫂,說是有話要說。大嫂從沒正眼看過他,為什麼要見自己?她不禁心裡直犯嘀咕。
「嫂子,對不起。您娘家的牛尾巴,是我綁在一起的。對不起。」黑五斷斷續續說完,就又昏過去了。而且,再沒有醒過來。剛想發脾氣的大嫂,剛想罵「混蛋」的話,但馬上又咽了回去。她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可能折磨他28年了,也算受到了懲罰。算了,跟誰也別說了,就讓這件事永遠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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