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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齋故事:種女

2025-04-08 05:39:25

    傅子春去給舅舅慶賀四十歲的生辰,途經一個山村時,覺得十分口渴,便想找一家農戶討口水喝。

    這時,一個十五六歲的少女挎著菜籃子走過來,見了傅子春,愣了一下,連忙羞澀地低下頭,疾步走進了一個農家小院裡。

    那少女身材苗條,眉眼靈動。雖然肌膚微黑,穿著粗布衣服,沒有任何裝扮,卻平添了一份純樸天然之美,更加讓人移不開眼睛。

    傅子春家境富裕,長到十七歲了,也算見到過不少美人,可這個農家女卻讓傅子春驚豔不已。

    傅子春連忙下馬,抬腳便往小院走去。

    僕從平安跟在傅子春身後,躊躇了一會,小聲道:「少爺,您歇著,小的去給您找水喝。」

    傅子春冷冷地看了過來。

    平安囁嚅著,不吭聲了。

    另一個僕從順意衝著平安擠了擠眼睛,嘲笑平安瞎操心。

    平安無聲地嘆了口氣。

    傅子春剛走到小院門口,一個四十出頭的男子從小院走了出來。

    男子個子不高,眼小嘴大,臉長牙突,相貌猥瑣,和剛才進去的女子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

    傅子春拿不定兩人的關係,有點尷尬地對著男子一笑。

    男子見了傅子春,仔細打量後,立刻堆起一臉的諂媚,殷勤問道:「這位少爺,您有什麼事嗎?」

    「我有些口渴,想討口水喝。」傅子春笑道,眼神不自覺地朝著小院裡面看去。

    「阿素,倒杯水來給這位少爺喝。」男子回頭大聲吩咐道。

    傅子春的眼睛頓時亮了。

    男子狡黠地看了看傅子春,沒有接阿素遞過來的水,讓阿素親自送到傅子春手上去。

    阿素滿臉通紅,只得含羞給傅子春遞上水杯。

    傅子春假裝沒有接穩,在阿素的手上摸了一下。

    阿素的臉紅得要滴血了。不待傅子春把水喝完,轉身便朝著屋裡走去。

    傅子春不舍地看著阿素離去,良久才懨懨地踏上了行程。

    一天後,傅子春終於來到了舅舅家。

    舅舅姓姜,家裡雖然不是大富大貴,卻也有田有地有店鋪,呼奴使婢。

    見了傅子春,舅舅十分高興。噓寒問暖的,說家裡還是要有個兒子才熱鬧。

    舅母崔氏的臉色頓時不好看起來。

    舅舅連忙笑著換了一個話題聊,只是笑容很是勉強。

    崔氏性格強勢,家裡又全靠她經營陪嫁的店鋪、莊子過日子,因此舅舅一向很怵她。

    崔氏只生了兩個女兒,如今都已出嫁了。舅舅很想納個妾生兒子,可崔氏不鬆口,舅舅就只能不時旁敲側擊幾句,希望崔氏能答應下來。

    過了兩三天,舅舅的生辰到了,兩個女兒女婿相繼來給舅舅拜壽。

    舅舅臉上笑著,神情卻很落寞。

    崔氏暗暗咬牙。

    等到晚上的時候,崔氏冷冷地告訴自己的夫君:「不要總是擺出一副委屈萬分的樣子,我已經給你準備好生兒子的人了。」

    舅舅一聽,驚喜萬分,不停地給崔氏道謝。

    崔氏心裡又酸又悶,還隱隱作痛,不想再理會舅舅,轉身走了。

    第二天晚上,一乘小轎靜悄悄地抬進了姜家,一個蒙著眼睛的年輕女子從轎子裡下來,驚慌地站在崔氏面前。

    舅舅一臉興奮地走了過來,見了女子,不由得一愣:「為何要蒙著她的眼睛?」

    這時傅子春聞訊也來了,好奇地打量著女子,覺得女子有些眼熟。

    崔氏吩咐丫鬟給女子取下蒙眼睛的黑布,冷笑道:「我給你準備的只是種女。種女生了兒子,是不能回來認子的。為了防患未然,不能讓她記住來時的路。」

    舅舅有些驚愕。不過見女子年僅十五六歲,相貌又十分美麗,面露喜色,貪婪地打量著女子,都顧不上看崔氏一眼。

    崔氏心裡很不舒坦,臉若冰霜,不過想到女子頂多一年半載就會離開的,這才勉強壓抑著自己,沒有吭聲。

    女子卻是一臉的悽楚。

    種女是專門替人生兒子的女子。

    有錢人家沒有兒子,又不想納妾,就會花錢買種女。

    種女如果有幸生下兒子,生產當天就得拿著錢離開,都不能看上一眼自己生的孩子。

    如果生的是女兒,就得自己帶著女兒,拿一半的錢走人。

    總而言之,種女就是有錢人家的生子工具。

    種女如果第一胎生的不是兒子,被破了身子,名聲又不好,往往會淪落成暗娼來養活自己和女兒。

    不過種女即便生了兒子,也不好過。

    要麼繼續做種女,給人生兒子,要麼仍是淪為娼妓。就算運氣較好,嫁了人,嫁的人家也往往很不如意。

    這時傅子春見了女子的全貌,差點叫出聲來:「阿素!」

    自從見了阿素一面後,傅子春念念不忘,一直盤算著回去時,要想法子把阿素買下來……沒想到,居然在舅舅家見到了她……而她,竟然被賣給了舅舅做種女……

    這時阿素也看到了傅子春,既驚訝又悲傷,眼圈立刻紅了,垂下頭,幾滴眼淚落了下來。

    見不得舅舅那喜形於色的樣子,崔氏故意道:「先讓阿素洗漱歇息,等調理好身體後,再讓她和你同房。」

    舅舅萬般不舍地看著阿素被丫鬟帶走。

    阿素走了幾步,突然回頭,淚眼朦朧地看了傅子春一眼,無聲地對著傅子春說了一句:「救我!」

    幸好舅舅和舅母在說話,兩人都沒有注意到。

    傅子春嘴上恭喜著舅舅,心裡卻如同一團亂麻。

    本來已經給舅舅慶賀了生辰,傅子春打算就回去的。可見到了阿素,傅子春暫時不想走了,以身體有些不適為由,留了下來。

    舅舅舅母以為傅子春真的生病了,連忙來看望傅子春。

    傅子春撒謊說:「只是有點小毛病,過幾天就好了。」

    舅舅舅母這才放心離去。

    剛出門,舅舅就問舅母:「阿素應該調養好身體了吧?」

    舅母一陣心塞,冷聲道:「要想一舉得男,還得調養幾天。」

    「哦,謝謝夫人。夫人慢走,小心石階……」門口傳來了舅舅小心討好舅母的聲音。

    過了幾天,傅子春一直見不到阿素,也想不出什麼法子救阿素,在平安的催促下,只得垂頭喪氣地打算第二天回去。

    傅子春去和舅舅舅母辭行,說明天一早就出發。

    舅舅一臉的喜氣,舅母淡淡地叮囑了幾句。

    傅子春還想見阿素最後一面,可找藉口在內院轉了幾圈,才知道阿素一直被關著,好幾個婆子輪番看守,根本出不來。

    傅子春滿腹惆悵,翻來覆去睡不著,心裡直替阿素可惜。

    這時窗外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聲音,像是有人在試圖打開窗戶。

    傅子春嚇了一跳,連忙大聲喊睡在外面的平安。

    一向警醒的平安沒有回應。

    傅子春又大喊順意。

    和平安睡一屋的順意也沒有醒來。

    窗外的聲音還在繼續,眼看窗子就要打開了。

    傅子春毛骨悚然,嚇得縮成一團,哆哆嗦嗦地直喊救命。

    這時窗子終於開了,清冷的月光下,阿素的臉出現在窗外。

    傅子春不叫喊了,驚訝地看著阿素。

    阿素利索地翻窗進了屋,四處張望了一下,又把窗子關好。

    「公子也太膽小了一些。」黑暗中,阿素有些埋怨地道。

    傅子春愣愣地看著阿素模模糊糊的身影,有些結巴地道:「你……你怎麼……」

    「公子是想說阿素為何……一改本性,言語行事爽朗了許多是吧?」阿素連忙解釋道,「只因事情緊急,若再只顧著害羞,阿素這輩子就毀了。」

    傅子春驚訝道:「為何這樣說?」

    阿素頓時哭泣起來:「公子不知道阿素是種女嗎?明天晚上,你舅舅就要強逼阿素替他生兒子了……」

    難怪今天看到舅舅一臉的喜色,傅子春訥訥道:「要不,我去勸舅舅納你為妾?」

    「公子,你舅母精明厲害,給你舅舅做妾,也是生不如死啊!」阿素悽然道,清寒的月光透過窗縫,照在阿素的臉上。兩行淚水從她的臉頰上緩緩滑落,更加顯得她柔弱可人。

    傅子春很想伸出手,上前去把阿素摟在懷裡,好好安慰她一番。可想到她是舅舅的人,只能勉強按捺住。

    「公子,」阿素的聲音嬌嬌怯怯的,柔嫩得讓傅子春心尖直發顫,「阿素心裡只有你。自從見了公子,阿素心裡便再也容不下別人了……公子,你……你就要了阿素吧!」

    說著,阿素撲到傅子春懷裡,緊緊地抱著傅子春,仰著臉,主動獻上了香吻。

    傅子春雖然意亂情迷,可想到阿素是舅舅買來的種女,強忍著內心的躁動,推開了阿素。

    「公子,你要了阿素,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帶著阿素走了……公子,求求你了,要了阿素吧!」

    阿素哀求著,情熱如火,再一次撲到了傅子春懷裡……

    傅子春還想推開阿素,突然覺得身上一涼,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不知什麼時候都滑落到了地上,而阿素也是一絲不掛,十分冰冷但柔若無骨的身子緊緊地貼在傅子春的身上……

    傅子春再也忍不住了,輕車熟路地抱著阿素往床上走去……

    第二天傅子春是被平安和順意的尖叫聲吵醒的。

    傅子春饜足地伸了一個懶腰,不滿地瞪了兩個僕從一眼,看了一下身旁,也大聲驚叫起來……

    傅子春身旁睡著一絲不掛的阿素,不過阿素臉色煞白,嘴角溢血,舌頭伸得老長,連模樣都變了,明顯已經死了……

    傅子春驚嚇過度,一下子就昏厥了過去……

    再次醒來,阿素的屍體已經被搬走了,舅舅憤怒地看著傅子春,舅母的臉上卻隱隱露出了幾分掩飾不住的笑意。

    見傅子春醒來了,舅舅指著傅子春,氣得話都說不利索了:「你……你也太過分了……即便……也不能掐死阿素啊!」

    舅母也是一臉的「憤慨」:「子春,舅母一向覺得你是好孩子,沒想到你竟然逼奸致死了阿素……唉,要是被阿素的家人知道了,告你一狀,該如何是好呀!」

    「該如何是好,以命抵命就是了!」舅舅沒好氣地道。

    傅子春嚇得又要昏過去了,「撲通」一聲,翻身跪在了地上,一個勁地給舅舅舅母磕頭,涕淚橫流:「求舅舅舅母救我,我沒有掐死阿素啊!」

    平安和順意也跪了下來,不敢出聲哀求,只是「砰砰」地用力磕頭,沒幾下腦門上就鼓起了一個又紅又紫的血包。

    舅舅的氣還沒消,轉過身去,不肯理會傅子春主僕三人。

    舅母把傅子春扶了起來,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唉!子春是來舅舅舅母家做客的,犯了錯,舅舅舅母也只能盡力幫忙。」

    傅子春趁勢站了起來,流著淚,不停地給舅母作揖。

    「這樣吧,趁著阿素的家人還不知道阿素沒了,就說你舅舅喜歡她,要納了她……只要阿素的家人籤了納妾的文書,我們多給一些錢,過些日子,我們再報一個重病不治就行了……」舅母胸有成竹地道。

    傅子春感激萬分。

    平安和順意也長舒了一口氣。

    只有舅舅一肚子的委屈。

    剛才傅子春昏迷的時候崔氏已經和他說好了,要麼納了死去的阿素為妾,從此不再提生兒子的事。崔氏調養身體,爭取老蚌生珠。如果還不行,就過繼。

    要麼就把傅子春送去衙門,由衙門處置。

    傅子春是妹妹唯一的兒子,從小千嬌萬寵地長大。若是妹妹知道自己最寶貝的兒子被送進了衙門,還不來找自己拼命?

    舅舅只得答應納死人為妾。

    舅舅是打落牙齒肚裡吞,還得眼睜睜地看著崔氏做好人,怎能不鬱悶萬分?

    崔氏做事雷厲風行,馬上派了僕人去找阿素的家人。

    傅子春擔心事情不能順利地進行,惴惴不安地留了下來等消息。

    僕人去了快一天了還沒回來,別說傅子春心急如焚,連舅舅舅母都著起急來。

    天黑了好一趟後,僕人終於回來了。

    「沒有找到素姨娘的家人。」僕人一臉疲憊地稟報,「奴才騎著快馬找了整整一天,都沒有打聽到饅頭坡黃土村在哪裡。」

    這就奇怪了。

    傅子春想起自己在那個小山村見過阿素,離這兒不過一天的距離,也很好找,僕人不應該找不到她的家人呀!

    傅子春正想說什麼,這時舅母淡淡地道:「找不到正好,反正最早也要一年後她的家人才會找上門來。到時候就說一直沒有懷上身孕,再打發些錢財就行了。」

    傅子春不吭聲了。

    阿素已經被悄悄地抬到亂葬崗上掩埋好了,傅子春滿臉愧色地告別了舅舅舅母,回家了。

    回去的時候,傅子春再也沒有心情沿途賞花賞月了,很快就回到了家。

    回到家後,傅子春一直鬱悶不樂,這可把母親姜氏愁壞了,以為是沒有給兒子找到合適的兒媳婦,讓兒子不高興了,四處託人給兒子物色媳婦。

    半個月後,姜氏非常興奮地告訴傅子春:「終於給我兒找到了一個絕色佳人,保管我兒滿意。」

    從傅子春十三歲起,姜氏就給他說親了。

    傅子春非美色不娶,而姜氏又看重女子的家世。

    真有那家世好,長得又漂亮的女子又看不上傅子春。

    就這樣高不成低不就的,傅子春通房丫頭和小妾倒是有了好幾個,媳婦卻一直找不到。

    「那姑娘是虞舉人的小女兒,要模樣有模樣,要家世有家世,也是我兒運氣好……」姜氏高興地嘮叨著。

    傅子春無精打採地點點頭。

    姜氏以為傅子春是不相信虞小姐長得十分漂亮,喜滋滋地想著,兒子是沒見過虞小姐,等到了洞房花燭夜,見到了虞小姐,保證兒子高興得找不到北……

    七八個月後,所有的禮節都走完了,傅子春終於迎來了自己的洞房花燭夜。

    這時的傅子春已經漸漸淡忘了阿素的事情,心裡只想著虞小姐到底長什麼樣子,是不是母親說的那麼漂亮。

    揭開了蓋頭,見到了虞小姐,傅子春果然找不到北了。

    不過,不是高興得找不到北,而是被嚇的。

    虞小姐竟然和阿素長得一模一樣,只是肌膚變白了一點。

    「你……你……你是人是鬼?」傅子春連連後退,渾身哆嗦,結結巴巴地問道。

    「傅郎為何這樣說?」虞小姐驚訝極了,既委屈又不解,「去年我們見過面的,傅郎完全忘記了嗎?那天,傅郎討水喝,還……還摸了一下我的手……」

    說著虞小姐嬌羞地低下了頭。

    「你不是在那個小村子裡住的嗎?怎麼又變成虞小姐了?」傅子春深吸幾口氣,見虞小姐燈下有影,門外喜娘丫鬟還沒離去,正在嘰嘰喳喳地小聲說話,不那麼害怕了,奇怪問道。

    虞小姐猶豫了好半天,才低聲道:「不敢隱瞞傅郎,我原本是住在新昌縣的一個小村子裡……」

    原來阿素的娘是種女。虞舉人一直沒有兒子,納了好些妾也沒生出兒子。怕再多多地納妾被人詬病,對以後的仕途不利,便買了阿素的娘做種女。

    阿素的娘生了阿素後就帶著阿素回了家。

    有個死了媳婦的小販看上了阿素的娘,願意養大阿素,阿素的娘便嫁給了他。

    那天傅子春看到的那個猥瑣男子便是阿素的繼父。

    阿素的娘去世後,阿素的繼父就打起了阿素的主意,也想把阿素賣了去做種女。

    幸好這時虞舉人打聽到了阿素,把阿素接回了虞家……

    難怪虞舉人會答應把阿素嫁給自己,原來不是虞家正經的小姐,傅子春想到。

    這時喜娘在外面笑著催一對新人歇息了,明天一早還要去和家人見禮,祭祀祖先呢!

    阿素一聽,滿面紅暈,羞答答地看著傅子春。

    傅子春卻半點洞房花燭的心思都沒有。

    他一看到阿素,就不由自主地想起那天早上,那張蒼白如紙,嘴角溢血,舌頭伸得老長的死人的臉……他連碰一下阿素都不敢,更別提和她洞房花燭了!

    「你……你先歇息,我去洗漱一下就來。」傅子春勉強扯著嘴角,找了個藉口連忙離開。

    阿素沒有注意到傅子春的神色,以為傅子春和自己一樣的害羞,低頭嗯了一聲。

    傅子春逃一般地離開了新房,找來了平安順意,讓兩人陪著,在書房坐了一夜。

    第二天,天蒙蒙亮的時候,傅子春才回到了新房。找了個藉口,說家裡發生了一些事情,所以晚上沒有回來。

    阿素是新媳婦,雖然委屈,但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勉強笑著點頭。

    這樣過了兩天,傅子春一直找各種各樣的藉口不和阿素圓房。

    第三天回門的時候,傅子春也想找藉口不陪阿素回虞家。

    姜氏已經知道了傅子春一直不肯和阿素圓房的事,見傅子春還不肯陪阿素回門,氣得臉都白了。

    傅子春怕氣壞了姜氏,只得打起精神陪阿素回門。

    不過傅子春死活不肯和阿素坐馬車,非要騎著馬去。

    秋雨綿綿,秋風瑟瑟,騎著馬沒走多遠,傅子春就冷得只哆嗦,也只喊著平安拿衣服來加,還是不肯坐馬車。

    馬車裡阿素淚水漣漣,只道傅子春嫌棄自己的母親是種女,自己不是虞家的正經小姐,默默地傷著心,手帕都打溼了兩條。

    來到了虞家,虞舉人對傅子春淡淡的,不是很親熱,但也沒無視他,和傅子春聊了幾句,喝了兩杯,就離席了。

    虞舉人的兒子和傅子春年紀差不多,兩人都對美人比較有心得,幾杯酒下肚後,聊得更是眉飛色舞。

    不知不覺傅子春就喝得酩酊大醉,被扶到了客房歇息。

    雖然是大醉,可傅子春睡得並不安穩。腦子裡一會兒是死去的阿素,一會兒又出現另一個女子……不過,那個女子的模樣模模糊糊的,傅子春怎麼都看不清……

    那個女子只要一出現,就在責罵傅子春,說傅子春言而無信,害了她的性命……

    傅子春大急,連忙申辯:「我沒有害你……」

    這時一個暴怒的聲音在傅子春耳旁響起:「不是你害的,是誰?」

    傅子春被驚醒,迷迷糊糊地睜開醉眼,看到虞舉人一臉怒氣地站在床前,再低頭一看,自己竟然一絲不掛地躺在被子裡,嚇了一跳,酒都醒了。

    只見虞舉人指著傅子春的身旁,氣得渾身直抖:「畜牲,你就是個畜牲!我的愛妾本來就生著重病,你竟然……竟然奸死了她……」

    傅子春順著虞舉人的手一看,魂飛魄散,他的身旁竟然躺著一個沒穿衣服的年輕女子……女子的容顏極美,可已經香消玉殞了……

    「啊!」傅子春大叫一聲,直挺挺地倒在了床上……

    等傅子春醒來,他已經穿戴整齊,被關在了一間書房裡。

    這時已是夜幕四起,傅子春喉嚨都幹得快冒煙了,但既沒有人送飯來,也沒有人送水來。

    虞舉人雖然氣憤,但想到家醜不可外揚,並沒有折磨傅子春,只是把他關了起來,不給他飲食吃。

    快半夜的時候,姜氏和傅子春的爹趕來了。

    傅子春的爹去找虞舉人求情,姜氏則忙著來看傅子春。

    姜氏的眼睛都哭腫了,一個勁地責怪傅子春怎麼那麼沒有酒德。還憂心忡忡地告訴傅子春,虞舉人有意讓虞小姐和他和離。

    傅子春只是嘆氣。

    他已經想起夢中的那個女子是誰了。

    去舅舅家的途中,傅子春住在一家客棧裡。

    天黑的時候,一個容顏清秀,打扮土氣的少女被家人拉拉扯扯地來到了客棧,說是要把女子賣了做種女。買家都已經找好了,就等著明天早上來接人了。

    少女拼命地反抗著,大聲哭喊著救命。

    傅子春雖然動了惻隱之心,但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只是在一旁勸說了幾句。

    少女的家人便嘆氣,紅著眼圈說,要不是實在沒有辦法,急等著錢救命,也不會把家裡的姑娘賣了做種女。

    客棧的老闆便勸傅子春,他若有錢,就把少女買下來做丫鬟,也算是做好事。

    少女一聽,哀求的目光便看向了傅子春。

    傅子春本來想買下少女的。突然想起出門前娘千叮萬囑,財不可露白,遇到事情要多留幾個心眼,擔心少女一家人合起夥來欺騙自己,便搖頭不肯。

    少女很是失望地被拉進了客房。

    半夜的時候,少女突然來敲傅子春的門,跪在傅子春面前,苦苦哀求傅子春把她買下來做丫鬟。即便賣身為奴,也比做種女強一點。

    傅子春出門在外,已經很久沒有碰過女子了。見少女容貌還算清秀,便起了歪心,故意嘆氣道:「我倒是有心想買了你,只是你的家人要價太高,我出門在外,沒有帶那麼多銀錢。」

    見少女面露悲傷之色,傅子春又道:「不過我有個主意,不如咱倆生米煮成熟飯,這樣你的家人就不好找我要高價了。」

    說著傅子春便過來摟抱少女。

    少女花容失色,連忙推開傅子春,轉身就想走。

    傅子春緊緊地抱著少女,涎著臉道:「你這樣半夜三更地來找我,明顯就是想和我成其好事,又何必推辭呢?」

    少女掙扎不開,又不敢大聲呼救,急得淚水直流。

    這時平安和順意聽到了動靜,連忙過來看個究竟。

    見傅子春一隻手抱著少女,一隻手捂著少女的嘴,把少女死死地壓在了身下,順意連忙退了出去。

    平安猶豫了一會,正想勸傅子春幾句。

    傅子春低聲怒吼著,讓平安趕緊出去。

    平安躊躇了一會,只好低著頭,也退了出去……

    事情過後,少女一直在哭泣。

    傅子春便安慰少女道:「你放心,我會對你負責的。明天一早,我就去找你的家人把你買下來。」

    少女聽了,這才慢慢地不哭了,叮囑傅子春一定要說話算數。

    傅子春連聲答應。

    少女這才抹著眼淚離去。

    少女走後,傅子春有些不安了。

    若是少女的家人因少女已經失身與自己,反而要更高的價怎麼辦?再說那個少女的模樣只能算清秀,花大價錢買個鄉下女子,實在不划算……

    想來想去,傅子春決定神不知鬼不覺地走人。

    傅子春悄悄地叫醒了平安順意,說想早點到舅舅家,這會兒就要趕路。

    順意一聲不吭地去收拾東西。

    平安低聲問傅子春,那個女子怎麼辦?

    傅子春踢了平安一腳,讓他趕緊悄悄地去把店小二叫起來開門。若是驚動了別人,就打死他。

    平安只得照辦……

    之後,傅子春一路上遊山玩水,好不快活,早就把少女的事忘得一乾二淨了。

    如今自己已經遭報應了,傅子春心想,先是舅舅家那個莫名其妙的「阿素」,現在又來了一個嶽父的「愛妾」……

    姜氏見傅子春呆呆地坐在那裡,問他什麼都不理,哭得更傷心了。

    第二天清晨,虞舉人和爹爹終於來了。

    虞舉人還是一臉的憤怒,厭惡地看著傅子春道:「要不是你爹苦苦哀求,我非讓你償命不可。不過,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打你二十大板,讓你長點記性,哼!」

    姜氏一聽,連忙看向傅子春的爹爹。

    爹爹臉色蒼白,黯然地搖了搖頭。

    他給虞舉人跪了半天,又答應了讓虞小姐和傅子春和離,還陪給虞舉人一個店鋪,五十畝良田,虞舉人才答應不去告官的。

    他已經盡力了。

    虞家的僕人力氣太大,二十大板下來,傅子春被打得皮開肉綻,命都去了半條,抬回家去,一直昏迷不醒。

    傅家請了最好的郎中給傅子春治傷,姜氏親自來照料傅子春。

    可兩天過去了,傅子春還是沒有醒來。

    傅家都開始準備後事了,第三天的時候,傅子春終於醒來了。

    不過醒來後,傅子春的神情一直是呆呆的,不時對著空氣說話,還面露懼色,向空中乞求,不要帶自己走,令人毛骨悚然。

    爹娘大急,去請了有名的一眉道長來驅邪。

    一眉道長來到傅家後,一進傅子春的房間,也和空中說起話來。

    一番交談後,一眉道長鬆了口氣,告訴傅子春的爹娘,沒事了,不過以後再也不要溺愛傅子春了,要好好管教一下傅子春。

    兩人聽不明白一眉道長的話。

    一眉道長索性把事情都告訴給了兩人。

    傅子春在去舅舅家的途中,強要了一個可憐女子的身子,又一走了之,逼得那個女子上了吊。

    那個女子死後,冤魂不散,見傅子春看上了阿素,便化成了阿素的模樣,特意把自己賣給了傅子春的舅舅做種女,又和傅子春私會,「死」在傅子春的床上,想讓傅子春得到懲罰。

    誰知舅舅舅母只是訓斥了傅子春幾句,傅子春毫髮無傷。

    女子不甘心,便一直跟著傅子春。

    後來姜氏去虞家提親,恰好虞舉人怕被人詬病,認回了阿素,就把阿素許配給了傅子春。

    女子更加不甘心了,跟著傅子春來到了虞家。

    見虞舉人的寵妾重病不治,眼看就要香消玉殞了,便鑽進了虞舉人寵妾的身體裡,把醉酒的傅子春剝得乾乾淨淨,又把寵妾的身體一絲不掛地躺在了一旁……

    傅子春被打了板子後,女子趁傅子春神魂不穩,便想帶走傅子春,不過被一眉道長阻止了……

    自從傅子春在鬼門關前走了一遭之後,整個人都變了。

    他見了女子就害怕,怎麼也不肯親近他的那些通房小妾,更別提娶妻了。

    當初傅子春的通房小妾懷了身孕,姜氏想方設法要打掉,如今想讓她們懷孕都做不到了。

    眼看傅子春無子無女,傅家就要絕後了,姜氏急得四處去拜菩薩,可是無濟於事,最後只好給傅子春過繼了一個兒子。

    傅子春對繼子管教得十分嚴厲,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做人要言而有信,切不可色迷心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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