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京周邊石臼湖打卡天空之鏡(在武康路遇見廖信忠)
2023-07-13 11:37:09 1
他是發掘出重慶紅鼎國際、長沙萬家麗、義烏商貿城等城市奇觀的旅遊博主,但他其實更愛玉置浩二、永井荷風以及小說裡的起承轉合。
文|易小婉
廖信忠穿一件墨綠色外套,坐在書店隔間的沙發椅上,手託著腮,饒有興致地看著幾米遠外正在拍攝短視頻的劇組。這是四月中旬的上海市中心。
今年是廖信忠在上海居住的第14年,作為一個生活在大陸的臺灣作家,十年前他因為一本《我們臺灣這些年》走入內地讀者視野。而近幾年他更為人所熟知的身份,是豆瓣上一個名為「家禽腿部保健」的馬甲,他在那裡發他的遊記,選題頗有意思。比如報名野雞團體驗上海一日遊,長沙萬家麗廣場三天兩夜深度「硬核」遊,在零下三十度的東北逛早市……他把一些大家習以為常卻容易忽視的東西寫出了驚奇的角度。
現在廖信忠住在武康路上。每個月,他一半時間在上海,一半時間到全國各省市發現「奇觀」:走訪重慶紅鼎國際裡上百間商戶,詮釋「重慶的重慶大樓」,拍攝自貢人都去過卻不被理睬的「宇宙第一燈會」,解構義烏商貿城裡的「中國式魔幻」……文字幽默,吐槽犀利,每一篇在豆瓣和公眾號上都是數以萬計的閱讀量,累計萬餘條評論,更是以一己之力帶動包括自貢在內的眾多小城市旅遊熱潮,被網友稱為「中華三線城市旅遊大使」。
採訪前一周,他剛去了一趟長沙,在長沙待了三天,寫出了《長沙洗腳店內卷嚴重》這篇文章。他一共去了十家足浴店,每天早中晚不停歇。「很爽」,他說,「那種電動按摩椅,腳墊打開就是洗腳盆,自動放熱水,有服務鈴,隨便叫吃的進來,外面還有自助餐,有些可以唱KTV。長沙因為競爭太激烈,導致現在足浴店洗腳技術跟硬體設施到了天花板之後,他們開始比吃的,獨門的小吃、獨門的美食。」
他寫重慶紅鼎國際,在裡面待了足足五天;寫瀋陽洗浴中心,去了六七天。那篇成為豆瓣「軟文典範」、讓冬釀酒成為網紅美食的文章——《在蘇州買酒》,是他連買了三四年之後才寫的。
「所以你是個體驗派,不會閉門造車?」我問。
「那是我的底線吧。」
「旅遊博主」廖信忠剛坐下沒多久,廖信忠趁著去吧檯要水的機會,問店員,「剛才你們在拍什麼?」他們在拍幾分鐘講電影的短視頻。於是我們的採訪也從這裡開始。
-你看抖音嗎?
他搖頭。
-你看快手嗎?
偶爾。
他喜歡去快手找素材,因為「比較豐富」,可以「找到許多奇奇怪怪的尋寶視頻」。當我問他覺不覺得自己的文章是「旅遊版快手」時,他挑挑眉,不置可否,倒是對我的採訪好奇起來:「你為什麼想來找我,你怎麼想把我當成主題?」
我本好奇的是旅遊博主廖信忠的珍奇大陸紀行。作為一個在大陸寫旅行公號的臺灣作家,他總能挖掘出大陸人習以為常的東西裡的符號意義。他寫重慶紅鼎國際,「你永遠不知道,江北這片敢與解放碑叫囂的神奇土地藏了些什麼」,給了文章一個驚豔的開頭。我的一位寫公眾號的朋友,看完廖信忠的文章後說:「他應該是一個特別容易高興的人,總是用各種角度發現有趣的事情」。我想知道,他是怎麼找到那些珍奇的角度的,有沒有什麼秘訣。
但此刻坐在我面前的廖信忠,灰白著一張臉,說話緩慢,聲音細不可聞,似乎對交談沒有多大興趣。他翹在膝蓋上的腿,一會兒從右腿換成左腿,一會兒又從左腿換成右腿。
面對我的問題,他神情淡漠,每說完一句話都會輕聲反問,「對吧?」然後努著嘴,下巴撇向一邊,眼鏡片後的小眼睛狡黠地望著你。我們的談話時常在他簡短的回答後陷入沉默,讓他回憶印象深刻的一場旅行,他先是停頓了幾秒種,接著嘆了口氣,「啊,哪有那麼多細節可以回憶」。沒有一個問題的回答在我的預設範圍內。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剛剛結束的一場旅行讓他耗盡了氣力,或許僅僅是對我的提問感到無趣。
於是我問:「有趣這件事情對你很重要嗎?」
「也不是說有趣,就是我高興。」廖信忠機敏地一笑。
我繼續問:「你會是那種希望一件事朝著有趣的方向發展的人嗎?」
他短暫思考了幾秒:「不管朝什麼方向發展,我都會覺得很有趣,我也很好奇它會朝什麼方向發展。」
他很自信不管發生什麼事情,都可以變成他的選題和素材,不管好壞。
他寫本地人司空見慣的義烏商貿城:無數的電子鐘,幾百尊招財貓,數不清的珠簾……在這些布滿商品、狹窄逼仄的商鋪裡,一個嶄新的、奇幻的世界從廖信忠筆下呈現出來。他把義烏商貿城定義為「國潮賽博朋克」,遊走在魔幻與現實之間,「那是真正的紅紅火火恍恍惚惚,光憑著走在這些炫目的光影間,你的義烏之行就值回票價」。
那是他眼裡的「奇觀」。要不就是超大,要不數量非常多。「比如說你可能在某個地方有個超大的雕塑立在那邊,或者說小的、一模一樣的雕像放在那邊,100個1000個,這都能算奇觀。」而義烏,「兩者兼具」。
對於這個怪招頻出的選題捕手來說,發現「奇觀」的方式很簡單,突然跟別人聊到哪個他沒聽過沒看過的東西,他覺得就是奇觀,值得做一個題目。
在重慶觀音橋,他路過紅鼎國際,看到整棟樓都在閃,問朋友這棟樓是幹嘛的,朋友跟他說裡面開了無數的店。這棟48層的樓本來設計成商住,因為房租便宜,成了年輕人開店的勝地,各種奇奇怪怪的店開在裡面:桌遊店、貓咖狗咖、小酒館、私人影院、Cosplay吧、按摩足療店、密室逃脫、VR吧,還有各種各樣的餐飲店,和不計其數的服裝店。廖信忠回憶,「當時我就震驚了」。
隔了一天,他特意去,在那裡面待了五天。電梯擠不進去,只能走樓梯,為此他爬了幾十層樓。「像玩RPG遊戲一樣,一層層樓的地圖慢慢解開,不斷地爬樓,展開各種體驗。」
樓梯非常陰暗,如同「大型沉浸式劇本殺裡的殺人現場」,每往上走一層,他就好奇,會看到什麼樣的風景,樓梯裡面又會出現什麼東西。透過樓裡「仿佛要把人吸進去」的天井,他看到有穿著漢服的年輕人在互相作揖,一群穿著JK制服的女孩子擺出古怪的造型拍照,還有「不開門永遠不知道裡面在幹嘛」的商戶,各種生活形態,在一棟樓裡豐富地存在。
廖信忠記得爬樓過程中最讓他大吃一驚的,是樓道裡突然出現的大堆廢舊酒瓶。「無數的酒瓶丟棄在那邊,七八百個,隨意亂擺」,這讓他很受衝擊,「不應該出現在那邊」。
這種兼具混亂與活力、無規則與多元化、各種元素雜糅的重慶特色,最終被廖信忠寫成了一棟樓的奇幻遊記,通過他的筆法,你會感覺自己就在現場,站在狹窄逼仄的樓道裡,看見了一家家簡陋的小店和深邃的天井,也看到了閃爍的霓虹燈和瘋狂湧入的人。
「所以,有的時候雖然有些梗或者說有些故事你網上能找得到,但是我還是比較堅持實地,去當地住個幾天看一下,能夠直接直觀體驗出來。」不管做什麼選題,目的地在哪裡,廖信忠都堅持實地體驗,他認為,看到這些事情的時候在想些什麼,和別人聊了什麼,是坐在辦公室裡想不出來的。
每到一個地方,他習慣首先觀察它的外觀,裡面有些什麼人,他們都在講什麼。這些信息,他會及時在手機裡記下。通常住到第三天之後,他大概知道怎麼寫,選擇的方向和成篇的結構要怎麼做。
憑藉必須實地體驗的標準,靠自己的「低級趣味」和敏銳的嗅覺,廖信忠寫作了一系列「奇形怪狀」卻又令人拍案叫絕的城市風情錄。同樣從事內容生產的黑龍江小夥李嵩洋說,廖信忠貢獻的內容,「是一種我們都可以淺層思考獲得的理解,他用他的角度闡述了出來。讀者通過閱讀他的文字來完成這個思考體驗。比如說東北洗浴的超級進化,長沙洗腳城的內卷等等」。
但也有人認為,廖信忠的文章只是「走馬觀花式的描述,看著圖一樂就行」。來自義烏的讀者小樓覺得,義烏商貿城實際沒有這麼有趣,品類繁多更是因為內卷嚴重,生意相當難做。
作為一個作家,廖信忠似乎有點刻意要丟掉某種深刻。我問他,是不是更願意選擇嬉笑怒罵的去講一些淺層的事情?
「大家聽不懂」。他幾乎不需要思考地回答。
「重慶的重慶大廈」紅鼎國際
自貢「宇宙第一燈會」
義烏「國潮賽博朋克」
「寫手」廖信忠:漲粉是我現在唯一的快樂採訪間隙,廖信忠又把自己的茶杯滿上了。我們交談的過程,他頻頻拿出手機,刷新豆瓣的文章有沒有發出來。「太傷人心了,審核時間越來越長。」他皺著眉頭說道。
你會有內心自己的堅持嗎,比如說至少不要寫的跟營銷號那樣,要保持一個作家的尊嚴?
聽到這個問題,廖信忠有些玩世不恭地答道,「沒關係,愛怎麼叫我都可以,這年頭被人家叫作家,好像都有一種窮酸的感覺。」
「那叫新媒體寫作者呢?」
「媒體寫作者又有點浮燥」,他笑。
「那該叫什麼?叫寫手好像更不好。」
「無所謂,寫手其實挺好,好像寫得好就有錢拿。」
他羨慕旅行營銷號「流水多」,發愁自己寫四篇原創才能接兩次廣告,「難過」。他把能在平常世界裡發現奇觀的毒辣眼光,歸功於他的流量焦慮,他坦然地說,「漲粉是我現在唯一的快樂。」
當人們好奇作家廖信忠是如何變成寫手廖信忠的,回頭去看他那本《我們臺灣那些年》的出版路徑,你會發現,那本書其實最開始是在網上連載,被出版社相中才得以出版。
在這之前,他是一個來內地工作的普通臺灣年輕人,成長於臺北一個中產階級家庭,哲學系畢業。2007年為了愛情來到上海,次年因金融危機從上海的臺資食品公司失業之後,他開始在天涯上發帖,寫「一個臺灣70後眼中的臺灣社會三十年變化」。受邀出書,並狂銷45萬冊,時年32歲的廖信忠一躍成為名作家。
媒體蜂擁而至,最忙的時候一天有四五個採訪。他有過一段膨脹期,「一個沒見過世面的人,突然爆火,而且又是得到了很多人努力幾十年都沒有的成就」。但今天談起這本書的暢銷,廖信忠毫不避諱地說,這件事讓他足足心虛了10年。「名不符實」,他坦率地說道。
他把那本書的暢銷歸因於趕上好時代,「因為那時候臺灣跟大陸特別要好,而且是第一次那麼要好,有這麼一本書剛好填滿了市場的需要」。
在新媒體浪潮來臨時,他再一次把握住時代,開始寫公眾號。短視頻開始盛行的時候,他曾想過去拍抖音,做小紅書,但是他拿不出更多精力,「光是寫這些文檔都累死了」。
他有40個選題還沒來得及寫,都記在本子裡,從簡單到複雜都有。有什麼思路他就先隨手寫下來。比如他觀察到上海的招牌制形很有趣,「招牌裡面一定是有老闆的想法,他為什麼要設計成這個樣子」。他計劃一家家去跟老闆聊,這讓他覺得煩,但是「沒辦法」。
他習慣給每一個選題做一個標誌性的總結,「稍微帶點流量的需求」。比如說寫長沙萬家麗,是「中部地區成功男人的夢境」,寫洗浴文化盛行的瀋陽,是「中國洗浴中心」。
他不認可自己能敏銳的感知每個地方的符號意義,是因為自己臺灣人的身份:「比如一個東北人去寫杭州,肯定也是帶著各種文化衝突的體驗去寫作的」。他覺得中國太大了,有很大空間「販賣信息不對稱」。
任何一樣事物都有很多的細節,他的觀察點會在哪裡?廖信忠拿起木茶几上的英式茶壺,邊往淺口水杯裡倒入紅茶,邊不緊不慢地說:「事情怎麼轉折吧」。
對於廖信忠而言,轉折是一個劇情需要,如果一個人一篇文章少了一點轉折,「閱讀感沒有那麼強」。
為了說明「轉折」的重要性,他提到很多年前接受三聯生活周刊主筆王小峰採訪,吃了兩次火鍋,邊吃邊隨便聊,最後王小峰寫出一篇很好看的採訪記錄。「像起承轉合的小說一樣」,讓他非常膜拜,「好一陣子都在學他」。
他還提到最近在讀的日本作家永景荷風,「他寫了一系列他去美國的見聞,明明是遊記,但是他能夠把它寫成像小說一樣。」
「寫手」廖信忠最大的困境,是不知道下個月要寫些什麼,但是每到月底就有了新想法。
他最新的想法,是寫武康大樓前拍照的網紅。「武康路現在太傻了,每天都有無數網紅被車撞到。武康大樓前總能聽到警察在喊,往後站,往後站,不要擋到馬路」。他認為這是一個很好玩的角度。
每次走過武康大樓,他會利用等紅綠燈的時間,特意觀察。在那個三岔路口,每個人都是同樣的動作,每個人都是同樣拿起手機在拍,網紅們為了顯出身材擺出各種拍照的姿勢,他覺得很像某種宗教儀式。這符合他對奇觀的定義。
「這是什麼宗教?你之前創造過一個詞『拜物教』,這是什麼教?」
「要想想看,想個標籤性的詞。」很快他又說,「我已經想好了」。
眼睛閃著光,但絕不願意透露更多——「這年頭選題基本是業務機密,有時候你慢做一步,別人先做了」。
廖信忠在武康路廖信忠在武康路住了三年,對這附近的熟悉程度不亞於一個本地土著。他甚至跟中介混得很熟,知道武康路上一間15平的門店月租金在2萬以上。武康路12號,這條路上為數不多整棟租的房子,「月租金19萬」,他特別去問過,「裡面挺漂亮,前幾年租金比較便宜。」
他知道武康路上開得最久的咖啡店是哪家,「氣質跟旁邊的店都不同,都是一幫朋克的中老年坐在那邊」。熟悉安福路上年頭最久的理髮店,「剪頭髮60塊,附近的貴婦也在這邊剪。」他像個嚮導一樣介紹著烏魯木齊路上第一家網紅店,「在這邊開火之後又開了分店,永遠都是小姑娘在排隊」。
在上海,他過著宅居的生活。生活半徑就在武康路附近不超過一公裡的地方,靜安寺離他的住所騎共享單車大概十分鐘,他覺得「像進城一樣」。
約訪的地方位於廖信忠的住所附近。原本選在一個咖啡館,下午人聲喧譁,有人開著電腦在進行遠程會議,有人高聲聊著IP打造。廖信忠站起來,說,他知道一間隱秘一點的地方。
我們步行從五原路出發,往西南方向,經過烏魯木齊中路和五原路路口,一直走到武康路上。沿途是高大的梧桐樹,法式花園洋房,和應接不暇的各種文藝小店。滿街都是BM風衣著的女孩,一個穿著露臍毛線衫搭配一條緊身牛仔褲的女孩從我們面前經過,後面一個舉著長焦鏡頭的攝影師快步跟上。而幾米開外,三三兩兩聚集著好幾撥拍照的人。整條路恍如一個大型攝影片場。
「現在我有點像住在景區裡。」廖信忠略顯無奈地說道。
在這條路上,林立著數十家有著精緻櫥窗和優雅門頭的小店,法餐廳、咖啡館、家居店、書店、買手店……廖信忠每一家都常去。隨手一指,他便能說出這間店是幹嘛的。「這一間店一樓是買手店,二樓是brunch。但是現在只有周末才開,裡面風格非常網紅。」他指著馬路對面一間紅磚外牆、拱形門窗的小店說道。
我們在武康路上向北進發,廖信忠步子邁得很快,我要小跑著才能追上,身旁是計程車、無軌電車、自行車經過的聲音。經過一棟三層獨棟老洋房,他腳步停下來,站在緊閉的鐵門前,快速地數起門旁的信箱,「有14戶人家,」他說,「要知道裡面有幾戶的話,看信箱和電錶就知道了。」
他對周遭細節的關注常常讓人慚愧,讓你意識到自己對生活熟視無睹。出去旅行,他看到人很多,看到下大雨,都覺得那是旅行珍貴的部分。他會去觀察現場那麼多人,大家都在幹嘛,都在說些什麼,又有什麼反應。
每天下午,廖信忠會離開武康路的住所,步行五百米,到烏魯木齊中路上的一家茶餐廳吃飯。點一份雙蛋雞排飯,一個人吃,可以坐很久。經常,他看到有人專門叫一個菠蘿包,一杯奶茶,在那裡辦事情。
他好奇這家餐廳為什麼叫做「華人餐廳」,很像那種國外唐人街裡面開的餐廳。店剛開業的時候,他常常看到店裡有一個穿著襯衫的男人,跟客人講著港普,在外面賣菠蘿包。這是整家店唯一一個中老年人,他猜測他應該就是老闆了,於是上前搭訕。如他所料,老闆是在國外呆過很久的一位香港人。
「他特別想紅」。廖信忠坐在餐廳寬大的紅沙發座椅裡,指著菜單上的二維碼對我說道:「你看他上面所有的社交帳號,全部都是他自己的帳號,但是沒有人關注他,他覺得很失望。」
在書店聊了兩個小時仍然沒什麼收穫之後,我臨時有了一起晚餐的想法。菜上來之後,廖信忠看起來放鬆了很多,主動講到茶餐廳老闆的故事。我一下子有了興趣,「你怎麼知道他很失望?怎麼看出來的?」
他咬下一口豬排包,頓了頓,說:「他一直跟我說『我有抖音微博公號小紅書』,逢人就想要人家加他,後來我再掃一掃,還是沒有什麼人關注他。他第一版的菜單是沒有這些帳號的,後來又加上去。」
如果寫這家餐廳會怎麼寫?
「從老闆開始寫,為什麼他在疫情之後,在烏魯木齊路上空了那麼多門面的時候,接盤下來,開了這間店,然後突然就火了。香港最灰暗的時候,他毅然來到了上海」。
轉折點呢?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塊叉燒放入嘴裡。「哪有什麼轉折,餐廳裡面一個接一個小故事。」
餐廳裡播放著90年代的粵語老歌,我問,你對生活當中的什麼部分最好奇?
廖信忠並不作答,突然岔開話題,「你知道這首歌原唱是誰嗎?」
見我一臉茫然,他告訴我,是玉置浩二。「我特別喜歡玉置浩二。」他有些陶醉,「什麼時候可以去看他演唱會啊,18年本來要去。真是一位迷人的老渣男。要是我60歲像他那麼帥就好了,像他頭髮還那麼多,我就已經滿足了。」
大部分時候,廖信忠沒有太多表達,不過多外露,但聽到玉置浩二的歌那一瞬間,他整個人怔了一下,沉浸了一會兒,然後才像突然想起什麼似的,問,「剛才你要問什麼」。
下午五點,店裡人不多,飯局接近尾聲,我扒菜,他看手機,又是熟悉的尷尬氣氛,我們面前是吃了一半的叉燒雙拼,一碟還剩四五根的白灼菜心,和一盤明顯變涼變硬的咕咾肉。
數分鐘的沉默後,廖信忠揚起傾斜的臉孔,出神地望向窗外。
「你在看什麼?」
「剛才一隻鳥飛過去了」。窗外是縱橫交錯的電線。廖信忠像是對我說,又像是自言自語,「它停在上面,然後又飛走了」。
——完——
本文作者易小婉,寫作者,播客製作者。
題圖:武康路街景。攝影:易小婉。
文內圖片由受訪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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