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公堅持懷孕生孩子(我媽用盡各種手段想生男孩)
2023-08-02 16:59:23 1
老公堅持懷孕生孩子?我媽用盡各種手段想生男孩,終於懷孕後,全家都哄著她,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於老公堅持懷孕生孩子?下面希望有你要的答案,我們一起來看看吧!
老公堅持懷孕生孩子
我媽用盡各種手段想生男孩,終於懷孕後,全家都哄著她。
她以為婚姻有救了。
只有我,在一個又一個邪惡的念頭中日漸扭曲……
1
我媽跳樓了。
屍體周邊圍滿了人,七嘴八舌地討論著原因。
我爸在忙著跟外婆狡辯:「我真沒做對不起她的事,誰知道她會突然犯傻,我們都幾個月沒吵架了,不信你問你外孫女。」
外婆外公紛紛看向我,渾濁的眼睛裡寫滿了痛苦。
確實沒吵過架。
他們連話都沒說過一句,四個月來,家裡安靜得讓人害怕,空氣吸到肺裡都像冰凌。
我們家,從老到少,都很擅長冷暴力,也很會裝無辜。
「什麼叫冷暴力?我只是不想跟你吵架,雙方都冷靜冷靜,這事不就過去了嗎?」
爸爸會怎麼回答,我都能猜到。
也就沒有問的必要。
月光之下,媽媽血肉模糊的屍身流淌著淡淡的光澤。
這是個悲劇,也是個笑話。
男人等女人翻篇,卻沒想到女人會用生命示威。
蠢死了。
2
葬禮準備得很匆忙。
出席的賓客顯然更注重自殺背後的談資,悲傷痛苦都裝得很敷衍。
「升職加薪死老婆,我兒子好福氣哦。」奶奶拉著她的好閨蜜,吐沫橫飛,眉飛色舞,「這要是再娶一個,說不定還能給我添個大孫子。」
爸爸在角落裡抽菸:「這女人跟個瘋子一樣,一聲不吭地就自殺了,早些年我就看出來她心理扭曲。之前有算命的說過,她不旺夫,死了也好。」
我媽立在黃白相間的花圈中,笑容恬靜,仿佛已經原諒了一切。
繞著殯儀館踱步三圈,我還是沒能壓住火,提起一把凳子向我爸走去,狠狠砸在他身上。
和我預料的一樣,他反應過來立馬還擊,下手比我還狠。
一巴掌扇懵我後,又死死薅住我的頭髮,用力往牆壁上撞去。
頭骨和牆壁碰撞出的悶響不斷在我耳邊迴蕩,眼冒金星,站立不穩。
溼潤粘稠的血液從額角蜿蜒而下,引發人群驚呼。
好吵。
我索性不再掙扎,順著這股暈眩,閉上了眼睛。
3
「你真是個大孝子,我有被你孝到,想救你媽媽嗎?」
身旁突然響起一道聲音,我睜眼看去,一個黑衣黑褲的少年,蹲在我面前,笑得清純無害,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明亮溼潤。
周圍亂糟糟的人都消失了,只有媽媽的遺照還在。
「我能幫你哦,就看你敢不敢?」他繼續說道,還伸出修長白淨的手指戳了戳我的傷口。
我警惕地看著他:「你是人還是鬼?」
「我是你的神。」他被自己逗笑了,笑著笑著,又露出了不耐煩的表情,「你到底要不要救你媽媽?我可是你唯一的希望。」
他連忙拉住他的手腕:「救,求你幫我。」
如果這個世界真有鬼神,那就太好了。
我想惡人遭到報應,我想好人一生平安。
我想如我一般的人,有幸遇到救贖。
他像是看透了我內心的想法,從鼻子裡發生一聲輕蔑地哼笑:「你覺得你是好人還是壞人?你媽的死你就沒有責任嗎?」
不等我說話,他搖搖頭:「爭論這種事情沒意思,你媽這一生,起過無數次自殺的念頭,你只能隨機穿越回去三次,成功讓你媽活下來了,你就可以留在那個時間節點繼續生活,如果沒有,一切痕跡清除,萬事萬物,回歸正軌,如常運行。」
「還有,不可以把未來的事情透露給過去的人,包括我們交易的事情。」
只要讓媽媽離開爸爸,慘劇就能改變。媽媽這一輩子都會平安幸福的。
這幾乎是我認定的事實。
他憑空變出一塊鐘錶,很復古的樣式,指針轉動的速度快出了虛影。
「你就不問問有什麼代價?」他湊近我,鼻尖幾乎貼上了我的鼻尖。
「什麼代價?」我緊張地吞了吞口水。
「你今後的全部福氣。」像是料到了我會不理解,他自顧自解釋,「你一看就窮,也付不起我什麼酬勞,但我可以拿你的福氣出售給有錢人,很有市場哦,我聰明吧?比別人賣壽命的吃香很多。」
……
這種情境之下,我實在無法理解他的驕傲。
但,我想救媽媽。
至於為什麼會產生這種執著,我也不太理解。
我……沒有那麼愛她吧?
「成交。」
少年眨眨眼,又一次笑了,只是這次的笑,看久了像在哭。
「要怎麼操作啊。」我按捺住心中不斷放大的退縮之意,催促道。
少年將錶針隨意撥動了幾下,下一瞬,我就變成了一個小孩模樣,出現在曾經居住過的出租房中。
4
老舊的出租房,一室兩廳,每個角落都塞滿了家具。
窗戶外面只能看到髒兮兮的外牆,陽光再熱烈,也照不進來。
年輕的媽媽在廚房裡忙碌,通風不好,油煙飄得滿屋都是。
我在客廳看著,不敢靠近,不敢說話,整個人都陷在巨大的震驚中。
十六歲之前,我們一家三口都生活在這裡。
爸爸在外工作,媽媽做些零零散散的兼職,順便照顧我的起居。
那時每次爆發爭吵,媽媽都很沒底氣,只會抱著我痛哭,等爸爸發洩完在外面受的窩囊氣後,她再將怨恨發洩在我身上。
往復循環,不曾改變。
「他們為什麼只欺負你,不欺負別人,你有沒有想過是你的問題?」媽媽突然轉身,衝我嚷道。
我愣了一下,趕忙衝到座機面前查看時間。
現在是 2017 年 5 月 19 號。
少年說,我能隨機穿越到三次媽媽起自殺念頭的時間節點,但剛巧,這一年,也是我頻繁想了結生命的一年。
尤其是這一天。
我記得很清楚,在這一天,我又被同學欺負了,他們將我按在廁所的坑位前,近距離觀察他們的排洩物。
還說,我就是這坨東西。
等他們終於玩夠了,放過我了,我哭著跑回家,卻看到爸媽在吵架,一地狼藉。
我連說句話都找不到機會,只能躲進房間裡,咬著胳膊,用痛意發洩恨意。
後來我再出來時,家裡安靜得可怕,爸爸不見蹤影。
媽媽一個人打掃殘局,眼睛紅腫得嚇人:「你看到你爸發脾氣,你就不知道勸勸,非要他哪天打死我,你才高興?」
她問著問著,又開始罵我,仿佛她所有不幸都是我連累的。
當我哭著告訴她自己又被欺負了,想換兩句安慰,或是同情,她突然不說話了,埋頭做衛生,專注得像看不見我一般。
欺負我的同學都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很得老師庇護。
之前我和老師告狀都不了了之。
有一次,我實在崩潰,向我媽尋求幫助。
她卻讓我好好和同學相處,不要不合群,別怕吃虧受氣,好朋友之間就是要互相遷就。
這種道理我不知道她是怎麼琢磨出來的。
我試了,結果收穫更多嘲諷和欺辱。
有人直接當我面罵:「狗腿子,舔狗,厚臉皮。」
「我都按照你說的做了,為什麼別人還不肯放過我,難道我生來就是要被欺負的嗎?」沉默太難熬,我沒有那個本領等她給我答案,只能追問。
我媽不甘示弱地瞪著我:「他們為什麼不欺負別人,只欺負你?你有沒有想過是你自己的問題?」
這樣的話她說過很多次。
每一次,都如一把小刀捅進肉裡,反覆絞轉。
但這回,捅得格外深,絞得格外重。
我幾乎恨不得當著她面,把這條賤命還給她。
「有你這樣的媽媽,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問題。」
咬牙切齒地說完,我躲進房間,在手臂上割了數十條細長的傷口。
若非這樣,我真沒辦法讓自己冷靜。
至今回想起來,我都無法理解,為什麼我最恨的媽媽,會是我想結束生命時最不舍的牽掛。
而現在,我又為了一絲渺茫的希望,付出自己全部福氣。
親情,我明明從不奢望的呀?
「說話啊,你啞巴了?我看到你這種表情我都恨不得給你兩巴掌,更何況別人,打得好。」
年輕的媽媽見我沒回應,拋出更惡毒的話來刺激我。
她這種心理,我挺熟悉的,口不擇言,只為洩憤。
我為什麼懂呢?
因為,我也是這樣一個人。
扎痛別人,就不會顯得自己可憐。
「不想做飯就吃泡麵,沒誰規定女人吵完架還得管一家人的吃喝拉撒。」
我轉過身,掩飾自己的淚流滿面,故作閒散地走進自己房間。
媽媽的委屈很多都是她自找的,如果沒對家庭有那麼強的執著,對親人沒有那麼深的疼惜,誰能逼她一次一次妥協?
而剛好,那些人也看透了這一點,肆無忌憚,變本加厲地壓榨她。
我也在其中。
5
心情翻湧了一夜,始終沒能成功入睡。
第二天周六,我媽一大早喊我起床,說是要走親戚。
頭昏腦漲的我,一瞬間清醒了。
2017 年 5 月 20 號,姑姑家丟了兩百元錢,懷疑是我偷的,一眾親戚不分青紅皂白地圍著我說教,說小孩子犯錯不可怕,但要懂得改正。
我因怯懦,說不出什麼用力的辯解,臉紅到脖子根,反反覆覆也就只會一句:「我沒有偷,不是我。」
我媽實在不看過眼,一巴掌甩我臉上,怒吼:「聲音大一點,不是你幹的你怕什麼?」
我心裡屈辱,眼淚流得更急了,人卻像啞了。
鬧到最後,媽媽忽然不逼我了,扔出兩張紅票子,擲地有聲對著所有人說:「我女兒只是膽子小,但做人絕對沒問題,倒是你們這些長輩,也給小輩們做做榜樣吧,別嚼舌根亂扣帽子,什麼事都揀軟柿子捏。」
回過神來,我眼睛裡迷了一層水意,忙低下頭開始穿衣服,輕聲問道:「媽,是去姑姑家嗎?」
媽媽收拾書桌的動作一頓,轉過頭看我:「這回怎麼不跟我冷戰了?」
我們家不管誰和誰發生了什麼矛盾,都是靠冷戰逼對方服軟的。
但其實,過去的我,並不清楚這冷戰到底有多大殺傷力。
甚至,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麼時候染上了冷戰這種習慣。
心口像挨了一記重錘,眼淚顆顆落下,想說的話很多,我卻再難啟齒。
我和我媽是最早到姑姑家的,媽媽在廚房幫姑姑擇菜,我在客廳裡坐著發呆。
家族聚餐,貧窮的人總會最先到。
陸續有親戚進來,我一一喊人。
他們都很詫異我突然的懂事和大膽,破天荒地開始誇我。
我媽聽見了,偷偷探出頭看了好幾次。
誇讚這一環節來得快去得快,他們又開始拿我和自家孩子比較。
「小辛呀,怎麼開始橫著長了,女孩子胖起來了可不好減下去,到時候沒有婆家要你怎麼辦?你看我兒子,大高個,不胖不瘦,在學校可受歡迎了。」
「我家孩子我也很注意,沒敢讓他多吃,還每天帶著他運動呢,小辛,你也控制控制食量,還有你臉上的痘,女孩家要打扮好點兒。」
「我家孩子一米七多了,你家孩子多高了……」
他們交頭接耳,神採飛揚,各自炫耀。
經歷過太多這樣的情景,我早已經習慣了他們這一套。
在外,他們總是拿自己孩子跟別人孩子比較,恨不得處處都要比別人家的強。
在家,他們又總拿別人家的孩子跟自己孩子攀比,把自己孩子奚落得一無是處。
挺矛盾的。
吃過中飯後,姑姑安排客人打麻將,進房間拿錢包時,她忽然喊了一嗓子:「呀,我錢怎麼少了。」
我一直在等著這一幕的發生,聽見這話,立馬精神了,大大方方地坐直身體,目光坦蕩。
不再像那次一樣,縮在人後,一副生怕被懷疑的怯弱模樣。
姑姑先是質疑了姑父和表姐,吵了好一大會兒。
「我看到徐辛辛進過房間,說不定是她拿的,她家那麼窮,她媽肯定捨不得給她零花錢。」
等表姐說完這句話後,她忽然戾氣全消,一副同情的表情看著我。
這不是定罪,卻比定罪更殘忍。
周圍有人勸我坦白從寬,而姑姑卻「善解人意」地說算了,試圖轉移話題。
對上媽媽憤怒中帶期盼的目光,我站起身,提高音量:「我沒進過姑姑房間,但我看到表姐進去過,這裡還有我拍的視頻,不信你們自己看。」
一到姑姑家,我就以無聊為藉口,問我媽媽要來了手機,雖然不是智能的,但錄像沒問題。
本來想把進去房間的人都拍下來,沒想到一上午,進過姑姑房間的,只有表姐。
這倒是省事了。
「表姐一直在家,要真是她偷的,想來贓款不是在她身上,就是在她房間裡藏著。」
我補充道。
姑姑看完視頻,臉色全變了,表姐也不復剛才的強勢,眼神閃躲。
很快,表姐衝我吼道:
「你這就是賊喊捉賊,誰沒事拍這種視頻,我看就是你偷了錢,想著栽贓我。」
「如果你不先冤枉我,我才不會管這錢是誰偷的,但現在,我需要一個公道。」我一字一句說完,看向姑姑,「姑姑,我爸媽教過我,人窮志不能窮,偷雞摸狗的事情,我不會做。現在請你好好盤問一下表姐,查出真相。」
在場所有人都沉默了,最後是我媽最先開口:
「小辛,媽媽相信你,你是個好孩子。」
這件事還是不了了之了,姑姑以自己記錯了金額為由,結束了這場鬧劇。
表姐也哭哭啼啼地跑回了自己房間。
我十分不甘心,卻也無計可施。
當年這事,白白讓我蒙受冤屈,除了我媽為我說話,誰也沒信我,親戚們還在背後添油加醋,壞我名聲。
現在換了罪人,卻就這樣輕飄飄地解決了。
憑什麼呢?
回去的路上,看到我媽腳步輕盈,眉目舒緩,我心裡才舒服一點。
我知道她是開心我今天的表現,一直等著她誇我。
可是,沒有。
唉。
晚上,我難得輕鬆入睡,還夢到了超能力少年。
他依然黑衣黑褲,一雙大眼睛忽閃忽閃,恍若星辰。
「恭喜你,成功消除了一次你媽輕生的念頭。」
原來當年,她因這事絕望過啊。
好巧,我也是。
「那我要消除幾次才能改變最終結局?」我問。
「你這個人有點不太聰明。」他搖頭晃腦地嘆息道,「一個人會主動離開這個世界,那肯定是因為對這個世界失望透頂啊,你要想的不是消除幾次,而是讓她看到希望,小傻子。」
那還是得解決我爸。
他似乎看到我內心的想法,猛地湊近我,鼻尖幾乎碰到我的臉頰:「你也沒少往你媽心口捅刀子,記得把自己也解決一下。」
6
重複著往日乏味枯燥的生活軌跡,我卻覺得新鮮無比。
在學校裡,我雖然知識點忘了七七八八,但仇人我一個一個全記得。
周五放半天假,我看到那幾個女生又來找我了。
「老規矩,廁所談話啊,徐辛辛。」被擁簇在中央的短髮女孩,笑得奸詐。
我直直望向她,點頭:「好。」
她們似乎很不適應我這種冷靜,互相對視了兩眼,一把掃落我桌上的書本。
「裝什麼裝,等著你來。」
看著她們的背影消失在後門轉角,我忍不住勾起一抹笑容。
能重新回到過往真好,那些刻在我骨子裡的屈辱,那些始終無法釋懷的傷害,終於可以彌補了。
我克制著自己的激動,蹲下身,將散落一地的書本撿起來放好,而後踩斷拖把,拿著拖把棍子來到廁所。
這一仗打得極為慘烈,我算得上是豁出性命,不顧死活地揍她們。
每一下都包含著我多年的恨意和恥辱。
我才明白,原來人可以爆發這麼大的能量,原來當年,只要我夠狠,夠勇敢,我是有能力反擊的。
真好,還能重來一次。
我逼著她們如同當年的我一般,趴在廁所沿上承認自己是米田共。
然後,又逼著她們一一向我道歉。
遲來的歉意雖然無法撫平我受過的傷害,但我也知足了。
離開廁所走在回家的路上,我才後知後覺自己遍體鱗傷。
正想笑自己爽到失去痛覺,腦海中突然響起一道聲音:「徐辛辛,你失敗了。」
然後白光一現,我回到了殯儀館。
少年黑衣黑褲坐在我媽的遺照面前,四周無人。
他憐憫地看著我,揮手在空中給我二倍速播放了一段畫面。
大致講的是:我被學校開除,我媽四處找關係想給我找新的學校,但那些學校都被人打了招呼,沒人敢接收我,
我媽想帶著我上門給當初校園暴力我的同學道歉,我不肯,執意出去打工。
因為我的事,我媽和我爸的關係徹底破裂,我奶奶逼著我媽生二胎,還偷偷給我路費,讓我進親戚的工廠。
我真去了,我媽跑來帶我回家,我不肯,還和她大吵了一架。
所有人都在圍觀,竊竊私語。
我爸爸和我奶奶也來了,強行要帶我媽回去,責罵她是個不顧孩子想法的母親,自私自利。
周圍不知前因後果的人,也激情指責她。
視頻的最後,我媽站在工廠的樓頂,毫不猶豫地一躍而下。
我忍不住衝向那個墜落的畫面,想接住她,卻撲了個空,倒在地上。
少年走在我面前,居高臨下地望著我:「徐辛辛,你不該得罪有錢人,後悔嗎?」
這話真是誅心。
難道普通老百姓家的孩子,就活該被欺負嗎?
可我也無法說出不後悔。
「不是有三次機會嗎?再來。」我 擦乾眼淚,惡狠狠地說道。
少年撇了撇嘴,在我身側坐下:「別急啊,你先吸取吸取教訓,想一想,你媽到底渴望一個什麼樣的人生。」
我餘氣未消,根本聽不進去:「你為什麼不再給我點時間,我可以想到辦法讓學校不開除我。」
他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著我:「你想不到的,那其中有校長的私生女。」
「一直在背後挑唆她們針對你的,就是你的表姐,她恨你不是一天兩天了,不會放過你的,想不到吧?」
他要不告訴我,我確實一輩子都想不到。
「為什麼?她為什麼恨我?」我喃喃問道。
少年輕蔑地勾唇笑道:「你姑姑老在她面前誇你成績好,哈哈哈……這一點你又想不到吧?」
是啊,我又沒想到。
姑姑一直不是很看不起我們全家嗎?
這些敵意來得真是莫名其妙。
7
第二次穿越時光,我回到了十八歲。
這一年,我高考失利,被逼復讀。
我媽辭掉了工作,專門陪考,脾氣變得易怒偏激。
她不再打扮自己,全部心思都用在了我身上。
連個智慧型手機都捨不得換。
而我爸,衣著光鮮,事業得意,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低頭玩手機的時間越來越長。
「媽,你自己的人生同樣很重要。」
我緊緊抱住失而復得的媽媽,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腦海中全是她墜落的畫面。
不知發生什麼的她,背脊僵硬地繃直,好一會兒,她推開我,紅著眼圈厲聲道:「我這一生就指望你能有出息,不要活成我這副樣子,走我的老路。」
我很想問問她為什麼要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為什麼不放過我,不放過她自己。
為什麼要逼得大家都這麼辛苦?
可我實在不敢開口,以往每次和她提起這些話的時候,不管我語氣多麼平和善意,她都會惱羞成怒。
最後鬧得大家都不愉快。
我到底該怎麼辦?
真要走她安排的路,活成她想要的樣子,才能改變這一切嗎?
「無人撐腰,無人在意,無人悉心疏導,我遲早被自己的情緒殺死。」
穿越回來的前一天,過去的我在筆記本上寫了這樣一句話。
8
復讀的日子很苦很悶,壓力很大。
而我也再不敢節外生枝,任意妄為,又變成了當年那個唯唯諾諾,瞻前顧後的徐辛辛。
唯一慶幸的是,時間過去了一個月,少年還沒有提醒我,任務失敗。
這一個月裡,我總共就見了我爸十分鐘不到。
我嘗試著問我媽:「你和爸爸打算一直這樣嗎,這種婚姻到底有什麼意義?」
她回:「這些事情是你該關心的嗎?你現在主要任務是考一個好大學,你要知道,我所有付出都是為了你,你一定一定要給我長臉。」
外婆也是這麼告訴我的,她說為母則剛,媽媽是個很了不起的媽媽,讓我一定要考好大學報答媽媽,讓媽媽能在婆家揚眉吐氣。
我很討厭為母則剛這個詞彙,沒有什麼為母則剛,不過是周圍沒人心疼她,還利用她的情感逼迫她不得不剛強。
不過是廢物男人,不出一分力氣,卻白白得一個家。
很了不起的媽媽,這句話我也不認同。
因為我已經快被這份「了不起」壓死了。
晚上,我坐在一堆試卷中,心亂如麻。
過去的自己,確實復讀考得不錯,但現在的我早還給老師了。
如果真到考試那天怎麼辦?
這完全是個死局啊。
「我陪著你白手起家,你就這麼對我?你到底還有沒有良心?」
客廳忽然傳來一聲咬牙切齒的質問。
我悄悄打開門縫偷看,爸爸拿著包準備出門,媽媽蓬頭垢面地拉著他,不讓他走。
「我怎麼對你了,我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天天在家裡,什麼罪都不用受,我出錢養著你,你還要怎麼樣?我想讓你給我添個兒子你都不願意,你有良心嗎?」
爸爸推開媽媽,頭也不回就往外走。
他們之間總是互相質問,互相討伐,誰都好像很委屈。
我衝出去,大聲喊道:「徐志毅,你站住。」
爸爸停下腳步,媽媽也回過頭看向我。
我捏緊拳頭,走近他:「我是她一個人的女兒嗎?你管過我的吃喝拉撒嗎?你問過我成績嗎?你知道每天做飯掃地有多累嗎?你知道你家裡那群親戚的陰陽怪氣有多膈應人嗎?」
「你知道你在我心目中,是個不折不扣的廢物嗎?」
忍了二十幾年的話,一開口就完全停不下來,那些壓抑的情緒就像開閘的洪水般洶湧。
挺可笑的,當年的那個自己,其實真覺得爸爸很辛苦,媽媽很無能。
「啪。」
空中傳來一聲清脆的巴掌聲,我以為他會打我。
可我沒想到,那巴掌會落在我媽臉上。
「這就是你教出來的女兒?」他紅著眼眶衝我媽吼道。
我媽歪著頭,半邊臉高高腫起,下一瞬,她像發狂的獅子般衝向爸爸,拳打腳踢,抓頭髮,撓人,無所不用其極。
看得出,她徹底失控了。
我想也沒想跟著加入了。
最後,我爸落荒而逃,我和我媽脫力坐在地上,各自無言。
「沒白養你。」許久後,我媽輕聲開口。
我根本不懂得該怎麼跟她相處,更不知道該怎麼和她溝通。
在此刻,我明知她很需要安慰,卻語言匱乏,一句話也不會說。
「你還記得嗎?曾經的你在這一天裡,明明聽到了他們的爭吵,你卻當沒聽見,看到他們打成一團,還偷偷鎖上了門,真是個自私的膽小鬼。」
耳邊忽然響起少年的低語。
我渾身一顫,不敢回憶。
9
一晚上的時間,我不知道媽媽是怎麼治療好自己的。
反正我看見她時,她又變成了那個雷厲風行的媽媽,做了一桌子早飯。
吃完後,我鼓足勇氣問道:「媽,我今天能請假一天嗎?我想陪你出門逛街。」
媽媽震驚地看了我一眼:「你不是說過最討厭跟我走在一起嗎?」
我不記得我說過這麼傷人的話啊?
難不成是無意說的,然後被她偷偷記住了?
「氣話,你別當真。」我低下頭,遮掩羞愧。
一陣沉默過後,媽媽開始收拾碗筷:「那你等我一下,我換個衣服。」
但我怎麼也沒想到,我們會在商場裡撞見爸爸和另一個女人手挽手。
我當即在記憶裡仔仔細細搜刮一番,在這一年,確實沒有任何關於爸爸出軌的事情啊。
如今是怎麼回事?
難不成算提前發現?
媽媽已經準備衝上去了,我忙拉住她,將她帶到角落:「媽,拍照取證,這時候維護權益,比撕破臉有用。」
跟蹤了爸爸一路,直到他和那個女人並肩走進了公司,我們才放棄。
媽媽站在樹陰底下,緊緊掐著手臂,表情分不清悲喜。
我主動攬住她的肩膀,給她依靠:「別怕,我永遠站在你身邊,支持你任何決定。」
話音剛落,媽媽就像拉扯到極限的弦,再也支撐不住,斷裂開來。
她蹲在地上,抱著自己雙肩,十分激烈地哭,可發不出聲音,只有一張變形扭曲的臉。
我焦急不已,可不善言辭,只能用力抱著她,重複著「媽媽別怕、我在」這類蒼白的話。
發洩完後,媽媽帶著我報復性消費了一下午,買了很多東西。
晚上,我們還吃了昂貴西餐。
回家時,媽媽提著大包小包快步走在前面,我看著她的背影,心裡反覆排練著安慰的話。
她忽然轉過身,對我扯出一個清淺的笑容。
「媽媽還不算失敗對吧?媽媽還有你,你還站在媽媽這邊。」
心口頓時泛起撕裂般的痛意,我再也忍不住,跑到她面前,緊緊抱住她。
我才發現,不知不覺中,我已經長得比媽媽還要高了,可我卻一直漠視她的痛苦,只知道怨恨她不來關心我。
她第一次做媽媽,有不足之處。
我第一次做女兒,何嘗不是頻頻犯錯?
可她懂包容我,我不懂包容她。
「媽媽,不要做男人的附屬品,我們可以自己選擇人生。」我說。
媽媽眼底露出迷茫與無措,可開口卻在逞強:「大人的事,你別管,我自己知道處理。」
10
當天夜裡,媽媽發起了高燒。
如果不是我半夜撞見她在客廳灌自己熱水,這場病可能沒人會發現。
想送她去醫院,她不肯,說多喝點水,再睡一覺就能好。
我拗不過她,只能出門找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店給她買藥。
回來時,她眼睛紅紅的,應該是又哭了一場。
默默衝泡好藥,我抱著自己被子準備進她房間陪她睡。
她制止了我,說道:「別,等下傳給你了,我自己睡,也舒服一點。」
我分不清她是不是真的想自己睡,但也不敢堅持。
畢竟我們從都不會很親熱。
別人媽媽和女兒手牽手逛街,我們不會,連挽手臂都沒有。
如果被迫要躺在一張床上睡覺,我們也是各睡一頭,互不觸碰。
其實,我挺羨慕那些在媽媽懷裡撒嬌的孩子,也幻想過這樣的畫面。
只是,自尊不允許我表露一分一毫。
她病了好幾天,這幾天裡,都是我放學帶飯給她吃,我不在家,她應該就一直躺在床上。
怪可憐的。
周三晚上放學回家,我看到外婆在媽媽房間,咋咋呼呼的,臉色不善,不知道在跟媽媽發什麼脾氣。
躲在客廳偷聽了好一會兒,才大概清楚是怎麼回事。
爸爸發現有人在跟蹤偷拍他,懷疑到了媽媽頭上。
於是先發制人,找外婆訴苦,說是工作壓力大,還要被媽媽疑神疑鬼,想外婆來調和一下。
「你也都這個歲數了,別動不動拿離婚嚇唬人。」外婆帶著哭腔吼道。
媽媽悶聲不說話。
外婆繼續說道:「你弟弟,還有你小姨家幾個孩子,工作都是志毅安排的,他算對我們家很好了,你自己孩子也這麼大了,你想想,你現在離婚能落得個什麼?哪個男人不有點歪心思,你想想辦法幫他收收心不就好了,在這兒哭哭啼啼,算什麼呢?有什麼用?」
我越來越聽不下去了,走進房間,坐在媽媽身邊,握住她的手,眼睛狠狠瞪著外婆:「我算知道為什麼媽媽病得下不來床也不找你了,娘家不應該是女兒的後盾嗎?你怎麼一出事,首先想到的就是自己的利益?」
「你很怕媽媽離婚拖累你吧?」
「虧我以前覺得你好,原來都是裝的。」
外婆不好意思在我面前講她那套大道理,乾癟癟地回道:「你還是孩子,你不懂。」
我噌地站起來:「你知不知道你女兒很不幸福?不離開這種男人,她會死的。」
這話是真的,可她卻不以為意。
或許,媽媽也沒有當真,她還抱有僥倖……
接下來的幾天,外婆每天都來。
我沒法時時刻刻監視他們說什麼,每天都很焦躁,可又沒辦法不去學校,這樣只會讓媽媽更崩潰。
但奇怪的是,媽媽的心情好像變好了起來。
這讓我有一種強烈的不安。
我只能祈禱那個小混混跟蹤我爸能找出有力的證據,助我一招制敵。
周末的時候,我爸回家了,笑容滿面地要帶我們出去吃飯。
我不肯去,媽媽卻妥協了,還來勸我別使性子。
我紅著眼睛不可置信地問她:「你原諒他了?」
怎麼會?
她咬咬唇,沒回答我:「媽媽知道還有你在關心我就夠了。」
這算什麼回答?
最後我還是沒跟他們出去,試圖用這種堅持向媽媽表達自己的態度。
可根本沒有起到作用,他們成雙成對地出門了。
11
爸爸媽媽好像真的和好了。
現在爸爸每天按時回家,主動承擔家務,不應酬了,手機也不碰,還戒了菸酒,鍛鍊起身體來。
看著他們和和睦睦,我快氣瘋了,在飯桌上摔了碗筷,吼道:
「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想幹什麼?」
如果我猜的沒錯,他們是想備孕。
事情還是按照曾經的軌跡在發展。
那時,我剛高考完沒多久,媽媽發現爸爸出軌,想出用生二胎的方式來挽回他的心,以及這場男強女弱的婚姻。
外婆和奶奶都來助陣,給她提供了很多詭異離奇的生男孩妙招。
我心裡對他們除了嘲諷也沒太多其他的感觸,有沒有兄弟姐妹,我根本不在乎。
只想著快點去大學,逃離這個家。
但最後,媽媽還是沒能成功生下孩子。
具體事情我不太清楚,孩子出事時,我已經在大學裡了,離家千裡,根本不和他們聯繫。
媽媽不自然地看了看我爸,回過頭拉住我的手,語氣溫柔得跟變了一個人似的。
「馬上就要高考了,你現在主要任務是學習,別操心媽媽的事,媽媽能自己解決好。」
看來她是知道我在氣他輕易原諒爸爸,可為什麼呢?
為什麼一定要這樣作踐自己?
「你們生不出兒子來的,死了這條心吧。」
被憤怒衝昏了頭腦,我表情猙獰地說道。
下一瞬,左臉挨了重重一巴掌。
爸爸怒目圓瞪,氣得發抖:「你這孩子真惡毒。」
這就惡毒了?
我氣得笑出聲:「你又是什麼好東西?我告訴你,你敢讓我媽懷孕,我就敢死在你面前。」
我想著,這樣的威脅總能奏效的。
可沒有人回我。
一室死寂。
離高考時間越來越近,可他們的感情卻越來越好。
我急得團團轉。
這次媽媽的死因不會是因為我高考考砸了吧?
現在要我考出當年的水準,這無疑是白日做夢。
他們還有沒有在備孕,媽媽為什麼要執迷不悟?
外婆在偷偷施壓,爸爸在用心偽裝。
一切矛盾都被粉飾太平。
我格格不入,好像陷入了一個死局。
各方壓力籠罩在心頭,我生出了許多偏激的念頭。
想著把所有事情全部和盤託出,甚至還想著和爸爸同歸於盡。
媽媽許是看出我的狀態不對,和我相處時也越發小心翼翼。
而我呢,對她更加小心翼翼。
12
到底還是到了高考這天,我硬著頭皮走進考場,雖然這段時間有很用心在複習從前的知識,可看到數學卷子,我還是體會到了什麼叫有心無力。
眼前的數字忽然一個一個飄了起來,在空中飛快旋轉。
我看著看著,一陣噁心,手腳發寒,極力想打起精神,眼前卻出現了媽媽的臉。
她近乎渴求地看著我:「徐辛辛,你一定不要讓我失望啊。」
「徐辛辛,你是媽媽全部的希望。」
「徐辛辛,媽媽這輩子的成就就是你了,不要讓人看不起媽媽。」
……
我恐懼極了,拔腿就想跑,可剛一動,人就從椅子上栽了下來。
緊接著,天地顛倒,最後一絲光也消失了。
再醒來,我是在醫院。
媽媽坐在床邊,呆呆地望著虛空處,不知道在想什麼。聽見動靜的一瞬間,她轉過頭,表情立馬變得驚悚可怖。
我幾乎疑心她要殺了我。
她用這樣的神情盯了我好久,久到我恨不得當場去世。
我拔掉手背上的針,掙扎著下床,「撲通」一下跪在她面前,抱著她的腿,不停哀求。
「媽,我錯了,我錯了,是我對不起你。」
「你不要憋著,你罵我,打我都可以。」
「媽,對不起。」
她還是不理我,我就不停磕頭,一下一下,很用力。
我真的好害怕。
可我不是害怕她會拿我怎麼樣。
我害怕她會傷害自己。
我真的不想失去她。
我可以道歉,我可以服軟,我可以丟掉尊嚴。
事情走到這一步,我終於明白了,我改變不了她,我能改變的,只有我自己。
媽媽渾身一震,像是剛找回魂魄一樣,她猛地撈起我,狠狠箍在懷裡,力氣之大,勒得我生疼。
「你這樣讓媽媽怎麼活啊,媽媽還哪有臉活啊。」
聲音沙啞得像是從喉嚨裡硬擠出來的。
我哭得更厲害了,緊緊回抱住她:「媽,可以活的,可以活的,你不要這樣,我真的好害怕。」
「我以為我和你爸不吵架了,好好過日子,能讓你放寬心,可為什麼啊,還是對你影響那麼大,是媽媽逼你太狠了嗎?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她終於哭了出來。
「徐辛辛,我到底是做錯了什麼?你們為什麼都要這麼對我?」
「你什麼都沒做錯,你只是忘了愛你自己。」
我不敢再崩潰下去,保持十二分的警惕,一字一句都在用心斟酌。
鬧得動靜太大,我們病房吸引來了很多圍觀的人。
我懇求地看著他們,想讓他們散去,別再給我們增添心理壓力。
令人絕望的是,他們並沒有理會,還善意頻出。
我還在人群之中,看到了上次我爸摟著的女人。
雖然她站在角落,沒有說一句話,甚至沒有一絲表情,但我還是覺得,有人在凌遲我的靈魂。
我不敢聲張,一個人默默忍受。
好在最後,護士出面驅散了人群,挽救了我和媽媽瀕臨崩潰的自尊。
13
在高考考場昏厥這事,被親戚們傳得沸沸揚揚。
我從出院開始,就一直提心弔膽,擔心我媽會承受不住那些嘲笑,卻不想她會反過來安慰我。
這讓我很吃驚。
「人生沒有過不去的坎,事情發生了我們就面對。」她說。
一瞬間,我就扛不住了,眼淚洶湧,緊緊拉著她的手不放。
她沒再說話,默默陪著我。
這一晚,她主動留在了我房間,如同小時候一樣,拍著我的背哄我入睡。
日子好像又恢復了平靜,時間一天一天流逝。
爸爸依然每天回家,外婆的催生也照舊。
只是媽媽好像失去了激情勁兒,笑容越來越少。
但我們之間能說的話,卻越來越多了。
只不過這種和諧,是我一味遷就,不停討好,各種偽裝,忽略自我。
我還偷偷計劃著,帶領媽媽做淘寶,我記得這一年,經營淘寶店鋪是一個風口。
我想著只要媽媽有了經濟實力,也就有了對抗生活的權利,能勇敢做出自己想要的選擇。
可就在一個平凡無奇的上午,我媽突然很興奮地告訴我,她懷孕了。
這次,一定是男孩。
她還得意洋洋地給我炫耀她的項鍊:「寶貝,你看,你爸爸送給我的,他真的改了,我就知道,他捨不得這個家,他心裡有我們。」
不過一條項鍊,加上點刻意的惺惺作態,竟然哄得她不計前嫌,忘卻一切。
我對她失望極了。
永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就算我捅破假象,她還是可以自欺欺人,堅持自己想要的結果。
不是她不懂,而是她不肯懂。
我從一開始好言勸說她打胎,再到生拉硬拽她去醫院,最後用生命威脅,都不能動搖她。
還被爸爸和奶奶數落自私自利,不想多一個弟弟分走我的愛。
我問:「你們真的愛我嗎?」
媽媽痛哭流涕:「我愛你,我做一切都是為了你,我要給你一個完整的家。」
是嗎?
爸爸說:「我當然愛你,你是我的寶貝女兒,我想給你一個兄弟姐妹,這樣你長大了,壓力也小一點,你不能這麼狹隘地看待父母。」
是嗎?
反倒是奶奶坦誠,她說:「誰家不需要一個兒子傳承香火,你遲早是別人家的人,你就沒想過你出嫁了,你爸媽怎麼辦嗎?孩子,我們不能這麼自私。」
我成了所有人眼中的罪人了。
爸爸和奶奶對我媽越來越好,幾乎是言聽計從,我也在我媽眼中看到了熾熱的希望,甜蜜的笑容。
她告訴我:「囡囡,外面那些女人只是你爸的過客,我和他經歷那麼多,別人是取替不了我的。」
看著她身下的樓梯,一個邪惡的念頭逐漸強烈。
然而,就在我想把媽媽推下樓梯的瞬間,場景驟然一變,我回到了殯儀館。
對此,我很吃驚,少年也很吃驚。
「先別罵人,我查查,什麼情況。」他急忙道。
冷靜不到十秒鐘,我就開始催促:「你好了沒有,快把我送回去,我和媽媽的關係剛開始有點好轉,這回我肯定能讓她脫離苦海。」
少年一直低著頭擺弄那塊表,像沒聽見我說話一般。
好一會兒後,他抬起頭,遺憾地看著我:「是你媽媽主動結束了這一切。」
我難以置信,一把薅住他的衣領:「怎麼會,我媽為什麼要主動結束?」
少年慢悠悠側頭,目光落在遺照上:「今天是她頭七,回家看親人的日子,她在你的軀體上看到了時間入口,進去了那個時間段,親手殺死了自己。」
手上的力氣漸漸消散,眼淚鼻涕流得狼狽:「她每次都自作主張,不顧我的感受,每次都要把我逼到絕望,然後再當什麼都沒發生。她為什麼不問問我想不想她死,舍不捨得她死啊。」
「我為什麼會有這樣一個媽媽,為什麼我還要愛這樣一個媽媽。」
第二次穿越,太壓抑了,什麼都不敢表露,怕影響媽媽的心情,這會兒,情緒到達頂峰,哭得幾欲昏厥。
少年蹙著眉頭,一臉嫌隙,站得離我很遠。
好一會兒,他嘆了口氣:「要不你見見你媽,你們聊完之後,再決定要不要進行第三次?」
我賭氣搖頭:「我再也不想看見她了,她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人,她根本不想要我。」
少年自嘲一笑,沒打算理我,低頭調指針。
我心一慌, 怕他立馬操作第三次,忙跑過去拉住他的手腕:「我見她。」
14
少年帶著我來到醫院。
我看到我的身體躺在病床上,雙目緊閉,一動不動,不知名的液體順著透明管子流向我的手臂。
周圍沒有陪床的人,只有我媽這個鬼,旁邊桌上放著凌亂的水果。
「難過嗎?」少年問。
難過什麼呢?
從小到大,我都一直覺得,我的命在他們眼裡微不足道。
他們隨時隨地,都可以放棄我。
那些為了救孩子,散盡家財,債臺高築的情節,永遠不可能發生在我們家。
他們頂多了為了名聲,虛情假意一番。
我媽從我進來,就一直盯著我,眼神悲傷。
我氣得渾身都在戰慄,滿肚子怨言,可卻強忍著一字不說。
又是冷戰,拒絕溝通,這種習慣已經深深刻在骨子裡了。
好一會兒,我媽小步走向我:「囡囡……」
不久前看過年輕時的她,這會兒,我才後知後覺,她被生活摧殘得厲害。
背佝僂著,肩膀向前弓,臉上沒肉,顴骨高高凸起,腮幫子凹進去一個坑,眼睛裡灰敗一片,無精打採得像被秋風颳落的樹葉。
淚水瞬間上湧,我掐緊手心,擠出一個譏諷的笑容:「你就那麼想擺脫我?」
她低下頭,像個做錯事的孩子,兩隻手絞著衣擺:「媽媽錯了。」
有生之年,還能聽到她的道歉?
可為什麼我那麼想哭呢。
「我在幫你啊,我穿越到過去,就是想幫你解脫的。你為什麼又放棄了?」我真的很不理解。
「因為媽媽厭惡自己。」她弱弱地解釋,「你好好活著,媽媽是不敢活了,對不起,對不起。」
她順著時空入口,又一次看到自己懷孕,於是立馬殺死了那個時間的自己。
這也導致了我的第二次穿越失敗。
「你到底為什麼不肯離婚呢?你離婚一定不會活成這樣子的。」我怒其不爭,大聲吼道。
媽媽往後縮了一下:「你別看不起我,我不敢離婚,我怕拖累娘家,怕毀了你一生。我以為我可以救回這個家的。」
她的軟弱,她的卑微,也同樣影響著我,我對她的所有期待,也是我對自己的期待。
我和她太像了,可我不能活成她。
「再來一次,敢不敢?你和我一起穿越回去,改變這一切。」
良久,我主動拉住她的手:「我們都勇敢一點,不要再想著討好別人,只為自己的幸福努力。」
少年輕咳一聲,提醒道:「我可沒說過,你們兩個能一起回到過去。」
我加重力道拉緊媽媽的手,轉身看向少年:「我還有這條命和你做交易,十年壽命,夠嗎?」
我媽大驚失色:「你在說什麼?」
少年淡淡搖頭。
我狠心道:「二十年呢?」
少年還是搖頭。
「那就三十年,你要多少都拿走。」
少年沉默許久,慢慢抬起頭,神情蒙上了一層悲哀:「徐辛辛,值得嗎?」
15
我如願帶著媽媽回到了過去。
還是十八歲。
不同的是,我已經參加完高考,成績理想。
而媽媽,也不是那個神經緊繃的媽媽。她經歷過一遍生死,終於肯放下某些偏執了。
「笨蛋,你的命是我給的,誰給你的資格這樣浪費?」她哭著抱住我,不肯放手。
我安靜地她發洩完,然後推開她:「這條命是我自己的,我想怎麼活,誰也幹涉不了。」
穿越回來的第二天,奶奶就來家裡了,表面是關愛後輩,字字句句真誠仁義。
實則是來示威。
「現在家裡的錢都是我兒子賺的,我知道你也辛苦了,為我們徐家添了個丫頭,還養成了大學生,但你看,她去大學了,你也沒什麼好忙的了,要不計劃計劃生個二胎,這次啊,我們照一下性別,選擇一下。這樣啊,你心裡也有個寄託。」
「人老了,沒個兒子在身邊照顧總是沒底氣的,而且女人的子宮,不就是用來傳宗接代的嗎?也不能就這麼荒廢了吧。」
「我都是為你們好。」
以前的媽媽,只會用暴躁跋扈來反抗,最後落得個人人嫌棄她沒教養,是個潑婦。
甚至連外婆都站在奶奶那頭,覺得她在理。
但現在的媽媽,不會了。
她緩緩抬起頭,勾出一個笑容,平靜道:「你的子宮這麼大成就,要不你回去讓你老公給你頒個獎吧,或者讓你兒子為你樹碑立傳,歌功頌德?」
奶奶氣得發了好大一通脾氣,媽媽全程淡笑觀看,偶爾附和一句:「對對對,你說的都對。」
我躲在一旁,忍笑忍得辛苦。
等奶奶氣急敗壞地離開後,媽媽開了罐啤酒,猛喝一口,對我說道:「你知道嗎?我為你爸,打過八胎,還有一胎是宮外孕,切了一側的輸卵管 。」
我心裡咯噔一下,這些事我全部都不知道。
「不要可憐我,以後也不要輕易可憐任何人,一旦覺得別人可憐,就會不斷反省自己,做什麼都覺得錯的是自己。」
我也開了罐啤酒,邊喝邊問:
「那你可憐過我嗎?孩子總會為父母的錯誤找藉口,我想知道,你有為我找過藉口,體諒過我嗎?」
她微微一愣,大口大口喝著啤酒,沒有說話。
喝到第六罐的時候,她突然哭了:「我為你付出那麼多,為什麼得到的卻是你的怨恨?」
她變了又像沒變,還是那個習慣否認我,肯定自己想法的媽媽。
我擺擺手,不願意再說,剛想起身進房間,她忽然拉住我的手,喃喃道:
「你知道你爸為什麼那麼自信嗎?因為他有父母無條件的幫襯,我呢?我身後沒有人,我還得撐起一片天來守護你,給你一個家,你為什麼對我只有怨恨呀,孩子?」
她是非得讓我跟她道歉,承認自己沒良心嗎?
我狠狠甩開她的手,頭也不回地走進房間。
如同以往每次一樣,在無人知曉的角落裡,痛苦掙扎,暗自崩潰。
又是接連幾天的冷戰。
我才知道,原來我們都沒那麼容易改變。
我們和好的方式也如以前一般,她喊我一聲出來吃飯,我也就順著臺階下來了。
晚上,我爸又找了藉口不回家,我媽一邊跟著我吃外賣,一邊笑眯眯地回道:「工作要緊,你自己忙吧,我這兩天想帶孩子出去旅遊,大概要個四五天左右。」
什麼時候說要出去旅遊了?
我不解地看著她。
掛斷電話後,我媽夾了塊肉放在我碗裡:「我要離婚了,你只能跟我。」
我大口乾飯,明明心裡樂開了花,卻裝得雲淡風輕。
還要賤兮兮地問一句:「為什麼?」
她回:「跟著我,你才有家。」
16
我從來都沒想過,我媽會有這麼心狠手辣的一天。
她假裝旅遊,帶著我在外面住酒店,好讓我爸放鬆警惕。
然後她再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跟蹤到具體位置後,我準備衝上去,她卻拉住我,眼底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我不喜歡撕破臉,吵吵鬧鬧,太累了,一個人細數對方怎麼賤怎麼蠢,罵來罵去都罵自己身上了。」她說。
我疑惑道:「那你要怎麼樣?我們不進去沒辦法取證啊。」
她伸出手指點點我的額頭:「所以說我吃過的飯比你走過的路都多,你啊,還是多聽我的……建議。」
十幾分鐘後,她打電話報警,準確報出酒店房間號,稱裡面有一對男女在進行特殊交易。
等警察來的這段時間,她還很有閒心地給點了奶茶,加冰,七分糖。
看著她像個小女孩一樣開心地捧著奶茶,我內心被一種複雜的情緒填得滿滿當當,險些哭出來。
黃昏的天光浪漫多情,晚風攜帶溫柔與樹葉纏綿。
不多時,我爸和一個女人衣衫不整地被警察從酒店帶走,上了警車。
我媽露出勝利的微笑,躲在角落調皮地衝他們的背影揮別。
我不禁想,她這是放下了?
「我也是有陰暗面的,重活一次的代價那麼大,我肯定不能輕易放過他們。」媽媽拉住我的手,帶著我朝著他們相反的方向一步一步往前走。
沒有回過一次頭。
警察打電話找媽媽去警局贖人時,她正在和我吃麻辣燙。
一邊辣得直嘶嘶,一邊對著電話道:「哦?他說是出軌,不是皮肉交易?那好吧,他爸媽沒教好他怎麼做人,就辛苦警察您好好教育教育。」
掛了電話後,她立馬打電話給我奶奶:「你兒子在警察局犯了事,快點去贖人,我在外地旅遊呢,趕不回去,記得帶上兩個能說會道的親戚,到時候也能搭把手。」
「為什麼要帶兩個能說會道的親戚啊?」我好奇道。
媽媽白了我一眼:「你看看你沒心機的樣兒,不叫兩個能說會道的親戚去見證,那怎麼把這事繪聲繪色地宣揚出去呢?難不成還得你媽親自去做這長舌婦?」
哦。
她怎麼那麼會?
媽媽沒管我爸,但卻去找了小三。
她應該在以前就知道了小三的詳細信息,連人家住哪兒都知道。
只是那會兒,她一味隱忍,膽小怯懦,沒敢去找人家。
這次,她打扮一新,專門去美容院做了護理,穿著高跟鞋,優雅上門。
「我不是來罵你的,只是想讓我女兒看一看,這不要臉的姑娘是什麼嘴臉,給她長長見識。」
那女人也不算年輕,但卻有一張溫婉的面孔,和我媽完全相反。
「對不起。」
女人沒有狡辯,沒有惡言相向,只是不停道歉。
媽媽愣了愣,眼圈紅了:「沒想到最先跟我說對不起的,會是你。」
從女人那裡離開,我媽去了律師所,說清來龍去脈,提供確鑿證據。
律師表示,淨身出戶不是難事。
我媽鬆了一口氣。
我也跟著鬆了一口氣。
17
籤署離婚協議那天,我第一次見我爸哭得那麼狼狽。
幾乎可以稱得上撕心裂肺。
奶奶全家都過來認錯道歉,說好話。
而外婆那邊,一個人都沒來。
沒表示支持,也不敢出面反對。
「哪個男人不犯點錯啊,你不為自己想也要為孩子想啊。」
基本上都是奶奶發言,爸爸全程躲在奶奶身後。
媽媽笑容中帶著疲累和無奈,她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周圍所有人:「我女兒對我的期待是女性對女性的期待,我不能讓她失望,不能讓她覺得,女人天生就該忍讓妥協,被你們欺負。我已經把她性格影響成我的翻版,現在,我要跟她一起成長。」
我震驚得說不出話,只覺得此刻的媽媽,渾身都在發光。
爸爸當場跪下,顫抖著手去拉媽媽的衣袖:「再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那麼苦都過來了,以後也會更好的,我會改的。」
我媽低頭對上他的視線:「狗能改吃屎嗎?」
「我陪你熬了那麼久的苦日子,可誰叫你自己在好日子的時候,不肯好好過呢?怪誰?」
「我女兒嫌棄我暴躁不講理,沒人家媽媽善解人意,那你還記得你最開始認識我的時候,我是什麼樣子的嗎?」
說著,她抹了把眼角:「我不跟你耗了,你不籤字,就直接走訴訟程序吧,反正你的名聲已經臭了,你肯定也不在乎被更多人議論。」
奶奶他們看軟的不行,又開始來硬的,威逼利誘。
我剛準備報警,媽媽卻衝進廚房拿起了一把菜刀。
「來啊,我死過一次的人,會怕你們嗎?」
這場戰,我媽打得很漂亮。
我幾乎沒起到什麼作用,也第一次,有了被保護的感覺。
離婚後,媽媽把能變賣的東西都賣了,她不想再活在過去的陰影中。
我讓她投資做淘寶,肯定發財。
她卻給了我一筆錢,讓我自己去幹。
「我過去總遺憾沒能多讀點書,現在有錢又有時間了,我想去報個成人高考。」她說。
認識她二十多年了,我才知道她的夢想是寫小說,還是那種霸道總裁小嬌妻的類型。
想來這是她渴望的愛情吧。
我的媽媽,沒那麼市儈,也有少女的天真啊。
我也沒做淘寶,而是選擇了做旅遊博主。
有時間就帶著媽媽一起上路,然後把我們的點點滴滴分享給更多人。
她依然不算一個完美的媽媽,還是會不顧場合地拆我的臺,對我的感受也無法共情。
但她多了耐心和溫柔。
我也沒學會怎麼當一個好女兒,還是會犯錯惹她生氣,無法完成她交待的事情。
但我會克制住自己的脾氣,和她平等對話,不再冷戰。
洱海清澈,漫畫雲層層卷卷纏繞著青山,我倚靠著媽媽,心中一片平靜。
耳邊忽然傳來斷斷續續的醫療器械聲音,某種力量拉扯著我的神智。
我極力反抗,不願醒來。
我想要一直沉浸在這樣的夢裡。
和我的媽媽,一直幸福地走下去。
「恭喜你,成功救贖媽媽,自我介紹一下,我叫徐辛辛,是你理想的性別,但這次在你創造的世界中,你媽媽並不嫌棄你是個女孩。」
少年的臉在海上浮現,然後又漸漸消散,化作波光粼粼的光點。
- 完 -作者□ 溺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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