諾蘭電影解說詞(諾蘭是如何玩轉燒腦的非線性敘事這個電影結構的)
2023-06-09 14:26:24 5
克里斯多福·諾蘭被國內觀眾所熟知,是憑藉著其職業生涯的裡程碑作品《黑暗騎士》三部曲和現象級科幻神作《盜夢空間》;但諾蘭在國外走進公眾視野,則是更早期地憑著他第二部長片《記憶碎片》。
《記憶碎片》是諾蘭根據弟弟喬納森的小說改編而成(小說原名《死亡象徵》,發表於2001年3月的Esquire雜誌),當時喬納森有了故事的靈感、剛開始寫這部小說時,就將故事講給了諾蘭。於是,對這個故事概念十分感興趣的兩兄弟,一個繼續完成小說,一個則將故事改編成了電影。所以,諾蘭拍攝電影時,這部小說還未正式發表。
也正是由於這個原因,諾蘭才能夠憑藉《記憶碎片》獲得奧斯卡最佳原創劇本的提名。
對於電影《記憶碎片》,諾蘭曾說,這是一部"非線性驚悚片"。
整部影片最大的特點就是非線性敘事的結構,以倒敘和正敘相結合的方式,講述了患有記憶障礙的主角追查殺妻兇手的簡單故事。
故事本身並不複雜,場景也十分簡單,但整部電影的劇情發展,卻十分吸引人的眼球;緊湊的電影節奏,使得觀眾即使從頭到尾都對故事不太明白,但電影一直能夠保持觀眾對影片的注意力。
劇本的目的是要講述一個非常非常簡單的故事,並讓觀眾體驗萊納•謝爾比所經歷的感知扭曲,從而使這個簡單的故事看起來極其複雜並富有挑戰性。這並不是說故事結尾不複雜,而是說基本情節很簡單。——諾蘭
所以,我們就從電影的敘事手法出發,分析《記憶碎片》是如何燒腦的,諾蘭是如何完成電影的碎片化拼圖的。
正序與倒序:26個電影碎片《記憶碎片》為什麼燒腦?最大的原因在於,電影的故事,被分為了二十六個碎片。
這二十六個碎片按照時間順序被一分為二——後十三個碎片採用倒敘,以彩色片形式呈現;前十三個則是正敘,分別被加在十三個彩色片段中,色彩呈現為黑白。
也就是說,電影的敘事,不僅有倒敘和正敘,不僅有彩色畫面和黑白畫面,最致命的地方在於,這兩種截然不同的敘事風格,是隨著26個電影碎片被交叉穿插在電影之中的。《記憶碎片》始終在倒敘的彩色段落和順敘的黑白段落中來回切換。
而在以往的非線性敘事結構的電影當中,幾乎沒有出現過如此碎片化的敘事方式。
整個電影的故事結構就像一個髮夾,故事被攔腰折斷、分成了兩部分,故事的開始和故事的結尾,被同時放在了電影的開頭;電影的結尾,就成了一前一尾兩段故事的交匯處。
整部影片也就形成了一個比較有趣的現象:正敘和倒敘的兩段故事,就像兩個分別從因跑向果和從果跑向因的人,最後相聚於故事線上的某一點。
所以,觀眾在電影開始的前三分鐘裡,就知道了電影故事的結局和開始,往後的近2個小時的時間裡,都是向觀眾抽絲剝繭的過程。
這也是電影《記憶碎片》這種獨特的敘事方式所帶來的比較迷人的一個地方:即使你已經知道了結果,你也依然會不斷地被電影劇情所吸引。
之所以會產生這種讓人感到奇妙無比的觀影體驗,原因在於諾蘭通過一個又一個精煉短小的片段,不斷提供碎片化但卻有用的信息,通過這些碎片化的信息,向觀眾不斷拋出一個又一個的問題。
比如我們一開始就看見主角Lenny殺害了一個叫做Teddy的男人,但電影隨後的劇情卻讓我們感到不解——Lenny為什麼要殺害他,是Teddy殺害了Lenny的妻子嗎?
這也是諾蘭想要論證和表達的一點:
過程比結果更有趣、更重要。總是先給你看結果,再解釋過程和原因。
我能這麼做的理由在於雖然電影看起來很複雜,故事卻很簡單,那正是電影的意義:我們用了一個相對簡單的故事,通過某個人的不同尋常的觀點過濾故事,由此感知世界。
這正是諾蘭的高明之處,26個碎片,並不僅僅只是一種炫技性的電影技巧展示,他通過這種敘事方式的安排,讓觀眾產生了一種懸疑片特有的通關解題的快感。
而這種快感,並不是依靠於複雜的故事和紛繁的線索,而是憑藉著電影精妙的結構安排。
在電影《記憶碎片》裡,碎片與碎片、彩色與黑白之間並不是割裂開來的。
在不斷交叉的彩色片段和黑白片段裡,彩色段落之間保持著若隱若現的聯繫,並且這些聯繫能夠得到一個令人滿意的結局;而黑白段落則不斷提供著必要的信息,為接下來的每一個彩色段落的開頭做準備。
達到這種目的的敘事手法,是"重複",尤其是彩色片段的畫面重複——每一個片段的結尾,重複上一個片段的開始,反之亦然。
這種畫面的重複,不僅是在觀眾解釋電影處於一個什麼樣的位置上,更重要的起到一個強調的作用,用來標記電影片段的背景,或者一些特定事件發生的背景。
並且隨著電影節奏漸入佳境,電影碎片的片段交替節奏也越來越快,到了中間某一個時機,不僅碎片之間的片段時長被縮短,這種重複也被縮短,甚至一些片段裡實際上不再重複同樣的畫面,取而代之的是製造幻覺,以常規電影一樣的方式進行了一定程度的畫面跳躍。
因為有時候兩個片段,顯而易見地在時間線上是連在一起的,這時候就不必解釋這些片段的時間關係。
而有些片段,需要"重複"來定位、強調,比如電影裡有個場景,是Lenny在找筆,迫切地想寫些什麼、想記錄下來一些東西。觀眾第一次看到的時候,是不明白的,但第二次看到的時候,就會領會到不同的含義。
主觀與客觀:彩色片段和黑白片段電影《記憶碎片》中的彩色與黑白色調,不僅是用來區分倒敘和正敘,更是分別象徵著電影中的主觀內容與客觀內容。
彩色畫面的碎片片段,通常具有比較強烈的主觀性。彩色的畫面裡,通常是從Lenny的視角來看的,這些片段看起來是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的,至少一開始是。
而黑白畫面的碎片片段,在某種程度上代表著客觀。因而黑白畫面所呈現的方式更具有電影感、更帶有顆粒感,更像是紀錄片的風格。
並且鏡頭時不時從上往下拍,帶著一點距離感,更加突出客觀的立場。有一個細節就是,Lenny在賓館裡接電話時,電話另一頭的聲音我們是聽不到的,顯示著我們此刻並非在他的頭腦裡。
而在影片開頭引入這種類紀錄片風格的元素,則是想要向觀眾傳達一種信息——關於Lenny這個人,他的生活怎樣淪落至此以及他當下在想些什麼。
此外,電影中彩色片段和黑白片段不同之處還在於,彩色片段裡面的旁白,幾乎都是Lenny內心的聲音,是從他的第一人稱視角說出來的,基本就代表著他此時此刻的所思所想。
而黑白片段,Lenny的旁白聽起來則有點像訪談,經過電影手法的潤色之後,有種他在房間裡回顧人生的畫面感。
黑白片段的正敘,和彩色片段的倒敘,在電影裡以同樣的節奏,沿著或逆著時間行進的方向,不斷朝著同樣的焦點匯聚。在電影進行的過程中,彩色片段就會逐漸變得稍微不那麼主觀,黑色片段也會變得不那麼客觀。
等到影片結束、兩者交匯於同一點的時候,我們才會恍然大悟,開始去思考甚至質疑那些在電影開始灌輸給我們的關於Lenny這個角色的信息,或者說他向自己灌輸的那些信息。所謂的客觀與主觀,他們的界限是否真的如我們想像中那麼分明。
而這也是諾蘭想要通過電影表達的第二層想法:
關於我們對世界的主觀認識和我們經歷人生的主觀方式,與我們的信念和客觀現實之間的衝突。我們的身份,究竟是基於我們的記憶,還是基於我們的存在?
畢竟大多數的電影展現、構建出來的,是一個讓人相對很舒服的現實或者環境,電影通常會把我們生活中不常得到的客觀真相直接賦予給我們——這也是我們去看電影的原因。
但是在《記憶碎片》這部電影裡,諾蘭並不想這麼做。他在電影裡像我們展現了一個問題——Lenny無法走出自己的思維,也無法認識客觀事實。
諾蘭將兩條故事線聚焦於結尾,並儘可能通過製造極端劇情的方式,讓客觀與主觀的視角在結尾處交匯,使得觀眾自己也在不斷思考,到底什麼才是真實的,什麼才是幻想出來的。
電影與現實:採用第一視角"我已經苦思冥想好幾個月了,想要找出一種讓觀眾體驗的失憶的方法"——克里斯多福·諾蘭
這種方法,就是整部電影裡,都採用了第一視角。
即使是《記憶碎片》這個故事,產生於弟弟喬納森的靈感,並且當時兩兄弟對於這個故事,也僅僅只是一個概念框架,但兩兄弟都一致認為,最合適的敘事方式是採取第一人稱,即把觀眾或者讀者代入主角視角。
這樣的視角,對於觀眾來說,是十分新奇的。諾蘭在《記憶碎片》裡,巧妙利用碎片化的電影片段,把觀眾同頻在Lenny的視角——主角不知道的事情,觀眾也不知道。
通過不斷的正敘和倒敘,電影的劇情推進和其他角色的登場,觀眾產生了和主角一樣的迷茫:他是怎麼認識的對方,他以前有沒有見過對方,對方是否值得信任。
而Lenny的失憶,讓他永遠無法知道已經過去了多久,他的時間概念是模糊的,而觀眾也在電影精妙的敘事手法中,被模糊了時間。
"有一天我想到了,如果你能像主角隱瞞信息一樣對觀眾也隱瞞起來,這樣你就能把失憶這種感受很好的傳遞給他們,這個方法就是將故事倒敘"——克里斯多福·諾蘭
所以,非線性敘事和第一視角的手法,在電影中並不是單純的為了炫技、並不是一種噱頭,而是切切實實增強了觀眾對於故事的體驗,成為了故事表達裡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諾蘭在《記憶碎片》裡,做到了結構根植於故事當中、而不是故事來源於結構中。
正如特魯比曾在《剖析故事》中寫道:
"設計原則將故事組織成整體,它是故事的內在邏輯,將各部分有機地結合在一起,使故事總體達到一加一大於二的效果,使得故事富有原創性"
在這部電影裡,諾蘭希望主動向觀眾展現主角無法分辨主觀與客觀的問題,希望觀眾看完電影後會和主角一樣想要做出判斷:到底是去相信還是不去相信那些他們所認為在人生中會發生的事情。
正如片名《記憶碎片》那樣,諾蘭通過將電影片段碎片化的重新組合,讓觀眾切身地體會主角Lenny支離破碎的內心世界。並且諾蘭為這種徹底得倒序敘事技巧找到了一個渾然一體的故事,也為這個簡單的故事找到了一個無比契合的敘事結構,集合了犯罪、驚悚、玄疑等諸多因素,同時可以看到關於人生哲學和心理記憶的思考,稱得上是一部佳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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