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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愛情小說完本(都市現代長篇言情小說玉碎香銷第二部)

2023-06-01 21:10: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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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愛情小說完本

第 39 章 步後塵潛心學寫作 因嫉妒大鬧糧管所

半個月以後,焦吉樺採寫的兩篇稿件相繼見報,從而激發起她更加積極寫稿的熱情。緊接著,她又接連寫了幾篇短消息。由於新聞點子抓得好,稿子也寫得比較精練,稿件也相繼刊登了出來。於是,她接近範廷簇的時間也就更多了,只要工作隊無事可做,她就幾乎都在範廷簇這裡,弄得範廷簇左右為難。照管她吧,周圍的閒言碎語又多,不管她吧,仿佛又有點不盡情理。而焦吉樺呢,又是場面上多年風光慣了的女人,她才不管這些,只要範廷簇在,她就賴著不走,一門心思要範廷簇教會她各種文體的文章寫作。

範廷簇的工作地點就在糧管所,他上哪兒躲去,只好硬起頭皮撐著。時間接觸一長,男女之間互為影響,加之範廷簇對焦吉樺照顧上的熱情、周到、細緻和耐心,不知不覺中,範廷簇漸漸地走進了焦吉樺的情感世界。

「廷簇,新聞消息的寫作要領我基本上掌握了,你還能教我寫點啥呢?」焦吉樺毫不在意地說。

「什麼,焦隊長,你就掌握了新聞消息的寫作要領!」範廷簇吃驚地說,然後兩隻眼睛睜大了盯著她。言下之意是說,「你也太自負了點吧」。

「是啊,我連寫幾篇都見報了。」焦吉樺表情自然地說,「我把我寫的原稿和見報稿做了比較,發現編輯沒有在文字上做更多的改動。」

「你寫那些只是報紙新聞當中最最簡單的一種,還有許多新聞消息你還沒有涉獵。在說報紙上的文體也不只新聞消息一種,還有通訊、特寫、速寫、評論等等。就說通訊,都還有好幾種格式。」範廷簇說了一長串,然後又才說道,「你的寫作,進步是很快,但不能滿足於現狀,還要循序漸進。簡明新聞能寫了,你就在寫幾條綜合消息,接著在學寫通訊,速寫,特寫之類的文章。」

焦吉樺聽範廷簇這麼一說,腦殼又大了,她把兩眼的眉毛向上一揚,「我費了這麼大一把勁,僅僅只是個開頭啊!」

「可以說算是一個良好的開端吧。」範廷簇鼓勵說,「萬事開頭難。有了這個良好的開端,你就會有豐碩的收穫,我應該向你表示祝賀。你要利用你還在工作隊當領導的機會,多多下生產隊,去深入了解掌握更多不同的情況,以利於你鍛鍊寫作,這是一個十分難得的機會。」

「我知道,你是怕我來煩你,所以,你才叫我多多下生產隊,離你遠遠的。」焦吉樺噘著嘴,不假思索地說。

「你誤會我了,焦吉樺,你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你不下生產隊了解掌握更多的實際情況,你拿什麼來寫?巧媳婦難為無米之炊,你不會不懂吧!」範廷簇既熱情而又耐心地說,「就象我現在,什麼地方也去不了,什麼情況也不知道,退一萬步說,即便我會寫,我又拿什麼來寫呢!」

「問題是我下鄉採訪去了,我就見不到你了。」焦吉樺噘著嘴說,「我去採訪在多的素材回來,找不到你教我怎樣寫作,我也不知道該怎樣寫呀?」

「找不到我,你可以找別人請教的呀!」焦吉樺一聽,知道半瓶醋是在故意找岔為難她,心裡一下子就冒起火來,「不找你,就不找你,缺了紅蘿蔔,照樣辦酒席。我就不相信,離開你半瓶醋我就活不下去。」焦吉樺這回真的動肝火了,說完了氣話,也不等半瓶醋回答,轉身就走。頭上的辮子,在腦後不斷地一上一下地甩著。範廷簇轉過身來看時,只見焦吉樺那憤怒的背影漸漸隱沒在遠去的模糊之中。範廷簇這時才恍然意識到自己的做法太過份了。整個公社機關,除了自己懂一點點寫作常識之外,就在也不知道讓她去找什麼人了。自己這麼說,豈不是在故意刁難人家麼!他想對焦吉樺作一番解釋或者道歉,可是,焦吉樺早就走遠了。

整整一個星期,焦吉樺沒有來找範廷簇。他除了上班,每天晚上就看他的《內科診斷學》、《中醫學基礎》和有關文學創作方面的書籍。要麼就跟孔老師一起探討新聞寫作的要領或技巧;要麼聽他拉小提琴或二胡。到了夜深人靜的時候,優美的琴聲,在萬籟俱寂的夜空中徊蕩。

一天下午的晚飯後,範廷簇看見孔老師陪著女朋友趙醫生轉馬路去了,他就一個人上樓,一頭鑽進自己的寢室裡。這時他才想起,收到鬱金香的回信已經有些時日了,還沒有給她回信。於是,他又把鬱金香給他的回信找出來,從頭至尾,又讀了一遍。雖然鬱金香在信中給了他許多的安慰和鼓勵,也毫不客氣地指出了他身上存在的致命的弱點,並且批評得很尖銳。

同時,範廷簇也看到了鬱金香婚後生活的危險信號。他後悔當初收到信時應該多看兩遍,或者看細緻一點。由於自己的粗心大意,忽略了這樣一個十分重要的細節。於是,他趕快找來信紙,給鬱金香寫了回信。他剛把寫好的信裝進信封裡,正待要寫寄信的地址時,有人敲門了。他走過來把門拉開一看,是焦吉樺來了。

「看什麼啊,看,一個星期沒來找你,這下你該滿意了吧!」焦吉樺見他開了門,就沒好氣地說道,「你明明知道除了你之外就沒有人在懂寫作了,你還叫我去找別人,你這不是存心跟我過不去嗎?你怎麼不叫肖美玉去找別人。」焦吉樺不等範廷簇招呼,就跨進他的寢室,兩手叉在腰間,偏起腦袋說道,「你拿對肖美玉好的百分之一熱情對待我,我都很感激你了。趙嫵瑕那麼刁蠻,你敢這樣對待她嗎?你就是半夜吃桃子——撿著耙的捏。」

「吉樺,你聽我給你解釋。」範廷簇退後一步,輕聲地對焦吉樺說道,「那天我正要向你道歉呢,你已經走遠了。是我不對,事後我才感到後悔。」

「你也會後悔?你認定的事情,八頭老水牛都拉不回來。你會後悔,鬼才相信!」焦吉樺仍然氣鼓鼓地說。

「好了,好了,你也該消消氣了。一個星期都過去了,還在生我的氣。」範廷簇笑著說道,「人家產婦生個孩子,最多也就是個把小時,你生個氣,就生了一個星期。」

範廷簇這麼一說,還真把焦吉樺給逗笑了,「你真是個烏龜王八蛋,有這麼比喻的麼!」焦吉樺抬起手來就要打範廷簇,只聽範廷簇求饒道,「別打別打,算我錯了還不行嗎?」

「好吧,今天我就饒你這一回。」焦吉樺還不解氣地說,「下次你在敢這樣欺負我,那就不會這麼輕易地放過你了。」

兩人站著說笑一陣,焦吉樺才突然說道,「半瓶醋,你這兒有什麼可吃的東西嗎?我肚子都餓慌了。」

「怎麼,你還沒有吃飯,我這兒什麼吃的都沒有啊?」範廷簇兩手一攤,鼓圓了眼睛說道。

「還不是為了你呀。」焦吉樺嘟起嘴,做出十分可愛的樣兒,「我不管,你得弄點東西來給我吃,不然我就活不到明天了。」

「這樣吧,我送你回家去吃飯,怎麼樣?」範廷簇安慰說。

「你又想打發我走,我——不幹。」焦吉樺仍然嘟起嘴說,「我在家裡能吃得下飯,我還跑到你這裡來幹什麼?」

「好吧,你等著,我去問問炊事員,看看夥房裡還有沒有什麼吃的?」

範廷簇無論在哪裡,都很注意人際關係,所以,他一向人際關係都很好。他去找了夥房做飯的崔阿姨,問她還有沒有剩飯剩菜。崔阿姨告訴他,夥房每天都是按人頭做的飯菜,不會有剩飯剩菜的。範廷簇回到寢室,非常失望地告訴了焦吉樺。「這樣吧,我陪你去路邊的小餐館吃一頓,算我請客。」

「吃了飯你還讓我回來,我就去。」焦吉樺撒嬌地說。

「吃了飯我就送你回家了,你還回來幹啥?」

「那呀,我不去。」

「你不去,就餓肚子嘍,我這兒又沒有什麼東西給你吃。」

「餓肚子我也不去,我情願餓肚子,我也不願離開你。」焦吉樺做出一副十分痛苦的模樣兒,「你知道這一個星期我是怎樣熬過來的嗎?簡直沒法形容。」

「你把問題說得那麼嚴重,未免也太言過其實了吧。」範廷簇很不經意地說,「我不相信。」

「感情上的事情你沒有經歷到那一步,你是無論怎樣也體會不到的。」焦吉樺臉上,顯出一副飽經滄桑的樣子說道,「本來今天晚上我都想堅持熬過去的,可是,我實在熬不過了,只好厚著臉皮來了。那心情啊,就象貓抓似的難受。」焦吉樺搖著頭說。

「哦,你還餓著肚子的嘛,我還在這兒跟你扯閒談。」範廷簇這時又想起焦吉樺沒有吃飯,於是說道,「你在堅持一會兒,我在去找找崔阿姨。」範廷簇說完,又下樓去了。大約四十多分鐘以後,範廷簇端著一大碗油露露熱騰騰的雞蛋麵條上樓來了。焦吉樺見了麵條,就象老虎見了山羊似的,接過麵條,狼吞虎咽地吃起來。由於餓得太過了頭,焦吉樺也顧不得斯文不斯文了,不一會兒,一大碗麵條連湯帶水喝了下去。焦吉樺用手袖抹了一下嘴唇,感恩載德地說道,「半瓶醋,我拿親身體會告訴你,人到了落難的時候,出手相救的往往是昔日的仇人。你看我現在,沒想到出手相救的,居然是你而不是別人。」

「奇談怪論。奇談怪論。」範廷簇故意打趣道,「我只聽說過仇人相見,分外眼紅。沒聽說過仇人落難,出手相救。既然是仇人,他還會救你呦?」

「朱元璋落難,哪一次不是往日的仇人救了他。」焦吉樺還沒有說完,範廷簇就打斷她的話道,「胡說八道。胡說八道。朱元璋都是大明王朝的開國皇帝了,他還會落難?」

「我說的是他當皇帝以前的經歷。這些都是野史上的陳年舊事了。」焦吉樺還沒有說完,範廷簇又故意插上一槓,「聽你這口氣,還有現實的嘍!」

「有啊,怎麼沒有,現實的就是你了。」焦吉樺闡述道,「開始接觸你的時候,我壓根兒就瞧不起你。說實話,我就沒有正眼兒看過你一回。不僅如此,我還暗自抱怨熊德啟怎麼會把你這樣的瘟豬抽到工作隊來。直到肖美玉、趙嫵瑕在你的幫助下相繼走了,我才開始改變對你的看法。經過這一年多來的接觸,我不但不看不起你,反感你,討厭你,反過來還敬佩你,喜歡你,愛上你了。」

「暫停!暫停!」範廷簇兩手比劃出籃球裁判員請求暫停的手勢說道,「焦吉樺,我的焦隊長,後面的話,在下求你不要說了。」

「什麼不要說,你沒有權利阻止我說話。」焦吉樺也學著範廷簇的做態,不等範廷簇說完,立即搶白道,「我還沒有說,你知道我會說什麼?」焦吉樺說著,兩隻眼睛深情地望著範廷簇。

「我知道你又要說什麼,而且你要說的話,你已經不止一次兩次地說過。」半瓶醋立刻制止道,「所以,我勸你不要說了,說了也是白說。」

「我知道你不要我說的理由。你是說你已經有好幾個女孩子被你拒絕了,是不是?這些我都知道。」焦吉樺激動不已地說,「她們是她們,我是我。你可以拒絕她們,可是你拒絕不了我。」

「吉樺,你不要把話說的太絕了。」範廷簇把穩著實地說,「我既然可以制止你的感情不在我身上發展,我就有充分的理由說服你。」

「我知道。我知道你並沒有說服她們,只是你沒有接受她們而已。不僅如此,你還把最愛你的鬱金香推進了火坑,推上了絕路。我希望你不要在犯同樣的錯誤。」焦吉樺激情衝動地說,「愛,不是一個人的過錯,更不是一種罪過。相反,只有愛,才是人類最崇高的精神境界。假如人類只有恨,而沒有愛,這世界是一個什麼樣子,是不難想見的。」

「哎,我就想不通。我這麼一個愚笨到底,狼狽不堪,無流可入的等外農民,居然會有這麼多的姑娘喜歡我。」範廷簇搖著頭說,「如果在加上你一個焦吉樺,就是半打了。我真不知道,她們喜歡我哪一點。我也不知道,我有什麼值得她們喜歡的。」

「別人喜歡你什麼,我不知道,別人為什麼會喜歡你,我也不知道。但是,有一點我是知道的。」焦吉樺很認真地說,「我肯定她不會喜歡一個她看不起的人。我喜歡你,是因為你是一個腳踏實地,不好高婺遠,有真才實學,熱情關心別人的人。當然,你的優點遠不止這些。不過,你也有缺點,甚至是致命的缺點。你的缺點就在於固執己見,冥頑不化。所謂致命,是說別人善意給你指出來了,你還不引以為戒,還要頑固堅持到底。」

「吉樺,你說這些優點並不是我一個人才有。比我優點更多的,還大有人在。為什麼這些女孩子不喜歡別人,而偏偏要喜歡我呢?」

「半瓶醋,你這個話就是屁話了。」焦吉樺毫不客氣地說,「別人喜歡你,是因為別人有機會接觸了你,了解了你,她才會喜歡你。你要她去喜歡別人,她既沒有機會接觸別人,了解別人,她怎麼去喜歡。正如我喜歡你一樣,從剛開始的看不起,討厭甚至鄙視,到逐步的接觸、了解和需要上的幫助,才轉變為喜歡,最後上升到愛的。」

「問題是我還是一個農民……

「農民又怎麼啦,農民就不該有女人愛嗎?」焦吉樺反駁道,「照你這個說法,一大半農民都討不了老婆。況且,你不會當一輩子農民的。那麼多女孩子喜歡你,包括我在內,除了看中你的許多優點之外,也看準了你不會一輩子當農民。鬱金香就沒有嫌你是農民,即便你當一輩子農民,人家也願意嫁給你呀!可惜你把人家拒之於千裡之外,把這個機會讓給了我。」

「吉樺,這一點你肯定判斷錯了,我是不會把這個機會給你的。」範廷簇坦率地說,「我和以前一樣,在我沒有能力給愛我的人創造幸福之前,我是不會接受任何一個女人給我的愛的。我勸你及早收回你的念頭,不要在我身上抱任何希望。不過,我要申明的是,我不接受你的愛,並不是因為你哪一點不好,或者有什麼缺陷。

「相反,我更崇拜你的悔悟自新和不斷完善。你能從迷惑中清醒過來,從泥潭中自拔出來,從沉溺中勤奮起來,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得到的,所以,現在我更加欽佩你了。我之所以不接受你,完全在我本人還不具備接受別人給予的愛的條件。」

「廷簇,你說的很對。我開始喜歡你,也是由於我的轉變,才改變了對你的看法,對你的評價。」焦吉樺由先前的激動,逐漸冷靜下來,「我最初反感你,討厭你,甚至憎恨你,是因為我特別熱衷的東西,你恰恰不感興趣;縣級機關各部門下來的頭面人物,和當地這些公社幹部,一見到我不是哈哈,就是笑臉,整天跟我打得火熱,甚至拜倒在我的石榴裙下,而你卻不拿我當半分錢,甚至連正眼也不看我一回,所以,我恨死你了。

「豈只是反感,討厭,看不起你,而是巴不得你馬上從我眼前消失。」焦吉樺說到這裡,臉上顯示出一種從未有過的痛悔,「我雖然在官場上胡裡糊塗地風光了好幾年,可是,沒有誰真正關心過我,體貼過我,他們只需要我打『哈哈』,陪笑臉,必要時給他們端茶送水,舀飯捻菜。他們滾蛋時,我還要目送秋波。沒有誰希望我學點本事,過自己的生活。

「只有跟你接觸以後,才知道你為啥不與他們同流合汙。老實說,我能醒悟過來,完全是受了你的影響和啟發。否則,我還執迷不悟,深陷其中!」

兩人閒談了許久,不覺已經夜半三更。可是,彼此感到還未盡興!於是,又天南海北,地闊方圓地瞎吹起來。直到上下眼皮打架了,才想起要睡一會兒覺。

「廷簇,我眼睛澀得很了,怎麼辦?」焦吉樺撒嬌地說。

「眼睛澀,我就送你回家睡覺囉,估計離天亮也不遠了。」半瓶醋回答說。

「這個時候送我回家,虧你也想得出來?」焦吉樺坐在床上,兩眼盯著半瓶醋說,「你這個時候送我回去,豈不是不打自招地告訴別人我們在外面偷情嗎?」

「那你說,咋辦?」範廷簇坐在有靠背的藤椅上問。

「還能咋辦?只有在你這兒睡嘍,不脫衣服就是了,或者一個睡一頭。」

「不,你在床上睡。我還是在這兒坐著休息,反正天氣又不冷。」半瓶醋回答說,「不過,你不要起壞心眼,哪一天或者哪件事上你對我不滿了,告我一狀,我就完了。」

「你都懷疑我不是處女了,我告你有人信麼?」焦吉樺有意賣起關子笑著說,「這麼好的機會,你還不趁機過來試試我是不是處女?」

「算了,你還是趕快睡吧,都這個時候了,還有興趣說這個。」

「我是在故意試探你的。你以為我真的會讓你試嗎?」焦吉樺豪氣地說,「我雖然在官場與情場上奔波了幾年,我還是守身如玉的。這一點,你完全用不著懷疑。」

「好吧,你趕快睡吧,我不跟你說話了。」

沒過多久,天果然亮了。範廷簇照常上班,焦吉樺一直睡覺,直到午飯前,焦吉樺才起床洗臉。範廷簇知道她來了就不會輕易離開,就給崔阿姨打了招呼,請她這天多做一個人的飯菜。午飯過後,焦吉樺果然沒有走,就在範廷簇屋裡整理她的採訪筆記。範廷簇對她的影響,對她的幫助,對她無微不至的關懷,改變了她整個的內心世界和生活方式,她對範廷簇充滿了強烈的信心和希望。

「半瓶醋,我們還是去河邊的柳樹林裡散散步吧。」吃過晚飯,焦吉樺深情地對範廷簇說。

「好吧。」範廷簇勉強地答應說,「本來我想看孔老師練書法的,既然你想去那裡,我就陪你去嘍!」

「人家孔老師是專程來跟趙醫生談戀愛的,你去攪合什麼啊!」焦吉樺比喻說,「就象我跟你在一起的時候,有個第三者插進來,那是什麼滋味?難道你連這個都不明白。」

「哎,交際花,你跟趙醫生之間,沒有什麼可比性吧。」範廷簇直白地說,「趙醫生跟孔老師之間,是在名正言順名副其實地談戀愛,而你跟我之間只是很平淡的交往而已,充其量也不過是校友關係。同在工作隊的時候,你是我的領導,算是我的上級。現在我已經被趕出工作隊了,什麼關係都不存在了,怎麼能跟趙醫生和孔老師比呢?」

「半瓶醋,不管你怎麼想,也不管你承認不承認,我們到了河邊上的柳樹林在說吧,不要在這兒耽擱時間了。」焦吉樺說著,站在範廷簇的身後,撅起屁股,雙手推著範廷簇朝樓下走去。

走進柳樹林,焦吉樺一抱就把範廷簇摟住,「廷簇,你千萬不要拒絕我,我不能沒有你啊!你不知道,這一個星期我是怎樣熬過來的。」焦吉樺話還沒有說完,晶瑩的淚珠已經從她的兩隻又大又圓的眼睛裡滾了出來。她把頭偎依在範廷簇的肩上,眼淚順著她的面頰淌下來,大顆大顆地滴在範廷簇的肩膀上。

「哎,吉樺,你這是在幹什麼?」範廷簇兩手扶著焦吉樺,從他面前漸漸把焦吉樺推開,然後微笑著對她說,「吉樺,我還沒有想到你的感情會那麼脆弱,怎麼突然一下就哭起來了呢?」

「你不知道我心裡有多難受。」焦吉樺抽泣著說,「自從那天你叫我下生產隊去採訪以後,我就賭氣發誓,一個星期,一個月,或者更長一些時間不來見你。」焦吉樺說到這裡,情緒稍微緩了一點過來,於是,接著說道,「時間雖然熬過去了一個星期,可是,可是我的精神損失實在是太大了。仿佛崩潰了一般,全身疲乏無力,精神恍惚,思緒紊亂,眼前一片模糊。特別是在深夜,要麼睡不著,要麼就是做夢,夢裡又全是你的身影。」

範廷簇將她扶到一株小盆子那麼粗的柳樹幹前面,然後走到地邊撈了一捆乾草抱回來,墊在焦吉樺的屁股下面,讓她靠著樹幹坐下來。範廷簇也坐在她對面的馬蹄草上面,靠在相距不到一米的一棵柳樹上。兩人坐定了,面對面地看著。這時範廷簇才發現,焦吉樺的臉上淚水還沒有幹。於是他站起來,掏出自己的手絹,伸手擦乾焦吉樺臉上的淚水。

「我不要你擦。」焦吉樺假裝生氣地一下子把範廷簇的手掀開,「貓哭耗子,假慈悲。害得人家一個星期硬起頭皮不來見你,這下你該滿意了吧!」

真沒想到,你那麼要強的人,居然感情會那麼脆弱。這麼小一丁點兒事情,哭的那麼傷心。要是在受一點委屈,不知還會怎麼樣?」範廷簇皺著眉頭,臉上顯示出特別擔心的樣子。

「難道不好嗎,感情脆弱的人,你才好欺哄啊!」焦吉樺微微帶了點笑容,說道,「兩句話就把對方給安慰了。怎麼,還沒嫁給你,你就擔起心來啦!說明你心裏面已經有我了。」

「我看你們一個個都不是省油的燈。」範廷簇表現出一副無可奈何的模樣,掰起指拇數落著:「肖美玉有肖美玉的妙計,趙嫵瑕有趙嫵瑕的手段,到了你這兒,又有你的招數。女人啊,硬是一本永遠也讀不懂的書。」

「要是每一個女人都讓你讀懂了,這世界還有什麼奧秘可言!你以為省油的燈就好麼,大錯而特錯。」焦吉樺糾正道,「省油的燈,隨便你怎樣撥都亮不起來。它跟有智力障礙的小孩子一樣,無論你怎樣調教,他都聰明不起來。假如你討的是個又傻又呆的憨婆娘,說什麼她都不懂,你不氣死才怪!」末了,焦吉樺又補上一句,「哦,你又要省油,又想燈亮,天底下去哪裡找這樣的好事。」

「你看你,先前才哭成那副樣子,現在又精神起來了。」範廷簇譏笑道,「你們這些女人的德行啊,就象六月間的天氣,說變就變。」

「都怪你。你叫人家天天下生產隊了解情況,害得我一個星期見不到你,差點把我憋死了。」焦吉樺把嘴唇噘了一下,接著又眨了眨眼睛,「我不知道肖美玉身上有什麼鬼東西,居然會有這麼大的誘惑力,她走到什麼地方,你就跟著她到什麼地方。她回一趟老家要走幾十裡山路,居然你也乖乖的跟著她跑了兩三回。她跟了你那麼久,你不但不嫌煩,還暗底下一個勁地幫她寫材料,改文章。

「還有那個趙嫵瑕,如此叼蠻任性的女人,你也在遷就她,照顧她,幫助她。惟獨我一來,你就想躲我,總是千方白計想著法兒把我支得遠遠的。就算我全身都長得有刺,也沒有挨著你呀!我不知道為什麼你總是那麼討厭我,反感我,還不想看見我。」

「吉樺,請你相信我,我沒有絲毫的討厭你、反感你的意思,當然更說不上仇視你了。這樣的話,我都不知重複了多少遍了。」範廷簇解釋說,「其實,我對你們都是一視同仁的,沒有什麼分別。我之所以去肖美玉家,是去給她母親治病,沒有別的意思。換了是你,你也會去。你與肖美玉、趙嫵瑕的區別在於,我在這兒的時間不多了,要想幫你也幫不了多少。

「我是想讓你把所有的時間都用起來,多去深入實際,多了解一些情況,多寫一點東西,多獲得一些鍛鍊寫作的機會。結果,你把我的意思理解錯了,誤認為是我故意把你支開,誤會成我討厭你,反感你,仇視你,真是天大的冤枉!」範廷簇就象訴苦一樣,一口氣訴說了許多,最後他還擔心焦吉樺聽不明白,又特別加強了語氣,「吉樺,我現在的苦心也許你一時半會兒無法理解,幾年之後,或者說到了你有用舞之地的時候,自然就會明白的。」

「幾年之後是啥樣,我現在也想不出來。」焦吉樺極其悲觀地說完,臉色一下子又陰沉下來,兩隻眼睛眯縫成一條線。

「你想不出來,我來幫你想。」範廷簇樂呵呵地看著焦吉樺,「幾年之後你有了一份相當滿意的工作,嫁給一個如意郎君,生一個白白胖胖的小兒子或者小女兒,走起路來,目不斜視,衣賞袼袼都能攙死人。」

「我不聽,我不聽。」焦吉樺雙手蒙住耳朵,「我跟你一說到我們之間的事情,你總是千方百計把話題岔開。我坦白地告訴你,你不要老想著肖美玉。她現在有工作了,你跟她是很不現實的,即便你想要她做你的婆娘,她也不會要你做她的男人。她一個機關幹部,會找一個農民做丈夫嗎?你也不想想!說不定啊,她心裡已經另有別人了。」

焦吉樺兩眼盯著範廷簇,「不要說肖美玉,就是趙嫵瑕也不會把你放在心上的。鬱金香那是沒說的了,苟思春、伊然美,也都是有工作的,雖然她們也曾經追過你,那不過是小娃兒辦家家,玩過了也就不當一回事了。真正最現實的就是我跟你了。就現在而今眼目下,我是農民,你也是農民。你在等待機會,我也在等待機會。

「雖然你的機會可能比我多一點,但是我的優越性比你更多。正如你所說的那樣,我可以嫁人,你就不得行。所以呀,我跟你在恰當不過了。女人嘛,除了臉蛋上有所差別之外,全身上下的構造都是一樣的,沒有什麼分別。」

「吉樺,你不要把話題扯遠了,還是說說眼前的事吧。」

「看看看,正說到這兒,你又想轉移話題了。」焦吉樺有點不高興地說,「我把話題扯遠了嗎,好象沒有吧,我說的都是我跟你眼前的事情。」

「我都給你說了一萬遍了,在我沒有能給愛我的人創造幸福的能力之前,我是不會接受任何女人的愛的。」範廷簇無可奈何地說,「我不是只對你這樣,對誰我都是一樣的態度。」

「是一樣的態度嗎?我看你對肖美玉就不一樣。」焦吉樺質問說,「你對肖美玉就耐煩得很,你不但去過她家三次,她也去過你家三回。你跟她呀,比結了婚的兩口子還親熱。你一天二十四個小時陪著她,你都嫌陪她的時間太少了。而我呢,你一見到我,就象老鼠見到貓一樣,就害怕我把你吃掉。」焦吉樺越說越生氣,「肖美玉是女人,我不是女人嗎?肖美玉漂亮,難道我就很醜嗎?肖美玉身上有的,我也一樣不少。你為什麼對她就惟命是從,對我就格格不入。

「按道理說,你現在對我,還應該比對她還要更好。因為你已經幫她脫離了農村,有了一份令人羨慕的工作。而我呢,還陷在這偏僻的農村裡,痴痴地盼著有她的那麼一天。我都這樣了,你還不可憐我,同情我,關心我,體貼我,反而離我遠遠的,怕我看見你,接近你,挨著你。我曾經說過,只要你拿對肖美玉好的百分之一的熱情對我好,我就滿足得很了。」焦吉樺說完,又更加傷心地哭了起來。

「吉樺,你不要這樣。我知道你心裡是很難受的。你們三個女孩就走了兩個,恰恰就把你這個往日最風光的女孩留了下來,輪到誰,都是一件很難接受的事。」範廷簇安慰道,「事情到了這一步,也只有順其自然了,你在抱怨,也是無可挽回的呀。」

焦吉樺站起來,兩步躥到範廷簇面前,氣乎乎地說道,「我沒有說她們不該走,我是說,你不該那樣對待我。」

為了安慰情緒極端消沉的焦吉樺,範廷簇只好說道,「在這以前我對你不好,我向你道歉。從今天開始,我會對你更好的。」

「這是你自己說的喲,不是我要你這麼說的哈。」焦吉樺聽了範廷簇許的願,立馬撒嬌道,「光對我好,還不行。」焦吉樺說著,就把頭埋在範廷簇的胸口上。

「剛才你還在抱怨我只對肖美玉好,對你不好。現在你又說光對你好還不行,難道你又要我對肖美玉更好嗎?」範廷簇故意打趣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焦吉樺更加抱怨地說著,兩個拳頭不住地在範廷簇的胸前捶打著,然後接著說道,「我是說不光要對我好,而且還不要拒絕我。」

女人的性格,就象六月的天氣。剛才還在傷心動氣的,一會兒光景,就又變成嬉笑無常的了。

焦吉樺說完,兩隻手抄到範廷簇的背後,把範廷簇摟的緊緊的。焦吉樺嘴唇剛要接近範廷簇的下頜時,範廷簇撒謊道,「趕快放開,有人來了。」焦吉樺信以為真,立刻鬆開手,站在那裡四處張望,卻什麼也沒有發現。這時才意識到是範廷簇騙她的。走過來站在範廷簇背後,掄起拳頭又打起來,「你壞,你壞,你騙我。」

夕陽的餘輝,抹在山區的田野上,把偏僻的鄉村淡淡地化了一次妝。低矮的瓦房,鱗次櫛比的分步在山腳上,活象專門用來養蜂的一個個蜂房。嫋嫋炊煙,從這些瓦房的瓦縫裡冒出來,然後從四面八方散開,在鄉村的上空消失了。不知疲倦的河水,沿著山腳,穿過村莊,無憂無慮地朝著它的下遊流去。儲滿了水的攔河壩上遊,在夕陽餘輝的折射下,一衣帶水的青山,倒影在儲滿了水的攔河壩裡。此刻,田裡已經長起了綠油油的小麥和嫩冬冬的胡豆苗,豌豆也正在開著各色的小花,油菜拼命地往上標苔(即向上拔節)。他們都無一例外的攢足了精神,拼命地吸納最後一抹金黃色的餘輝。

「吉樺,我們還是回去吧,在過一陣天就要黑了。」

「天黑沒有關係呀,只要你的心不黑就好。」焦吉樺比喻說,「今天天黑了,明天又會亮起來。如果人的心黑了,就無可救藥了。」

「我知道你是在罵我。」範廷簇直言不諱地說,「連我你都要把我當做黑心人的話,這世界就找不到一個好人了。」

「我沒有說你是黑心人啊,我是說如果……」

「我們還是趕快走吧,不要在這裡如果了。」

「不,我還想和你在待一會兒。」焦吉樺撒嬌地說,「天不是還沒有黑嗎?」

「你非要等到天黑才回去嗎?這裡邊肯定又有什麼目的。」範廷簇猜想著說。

「也沒有什麼目的,我只想跟你商量一件事情。」焦吉樺坦白地說,「你能不能找找武所長,讓我住進糧管所來。」

「這件事情不是已經商量過了嗎,給你說了不行,你怎麼又舊事重提呢?」

「你還沒有找過武所長,怎麼就知道不行呢?」焦吉樺也沉不住氣了,「你剛才還說,從今天起會對我更好,還沒有轉身,你就忘啦?」範廷簇正要給她做解釋,沒等範廷簇開口,焦吉樺又抱怨道,「在你的心目中,我連既叼蠻又任性的趙嫵瑕都比不上。為了讓趙嫵瑕住進來,你都願意厚著臉皮找武所長說情,怎麼輪到我就不行了,是不是她真的跟你那個了?」

「什麼那個這個的,看你把我當成什麼人了。」範廷簇壓住火氣解釋道,「她的家離這兒遠,你的家就在眼面前,你叫我找武所長如何說去?」

「如何說,那是你的事,難道還要我教你不成?」焦吉樺耐著性子說,「你找了武所長說不好,我不怪你。問題是,你還沒有去找,就斷定不行了,你肯定不行嗎?」

「好吧,我去找就是了。」範廷簇滿口答應後,又突然詢問道,「我就想不通,你為啥非要住進來不可。」

焦吉樺使勁捏了一把範廷簇,「白——痴。還不是為了你呀!」

「你自己要住進來,怎麼是為了我呢?」半瓶醋被蒙住了。

自從範廷簇幫武所長寫了糧管所的工作總結材料報上去以後,糧管所不僅保持了先進單位的榮譽稱號,並且推薦為地區先進的候選提名單位。縣糧食局要求,在原來上報材料的基礎上,在作進一步的修改和加工,務必在文字材料上搶佔先機。這件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事,武所長自然不會忘記範廷簇,而且,在當時也只有範廷簇才能完成。

好在當時趙醫生的男朋友孔自豪還沒有走,範廷簇可以求救於他所崇拜的孔老師。所以,範廷簇找武所長幫焦吉樺解決住宿吃飯的問題,也就不在話下。第二天,糧管所就把趙嫵瑕住過的那間屋子,開給了焦吉樺。當天下午,焦吉樺就帶上行李和生活用品,迫不及待地住進了糧管所。

「你是住到這兒來了,胡隊長追究起來怎麼辦?」範廷簇一邊幫著焦吉樺收拾房間,一邊問。

「工作隊現在已經名存實亡了,誰還會管誰在什麼地方。」焦吉樺心灰意冷地說,「現在我們只等上面通知解散了。」

「這樣也好,你好集中精力學寫一點東西。只要你把寫作這門學問做到家了,肯定派得上用場。」範廷簇充滿信心地鼓勵說,「有了金剛鑽,你還怕攬不到瓷器活嗎?」

「所以我要住到你這兒來,請你指點寫作技巧才方便。」焦吉樺正而八經地說,「你以為我真的會想我跟你『那個』麼,你做夢去吧!」

「你就是求我那個,我也不會那個。」範廷簇作古正經地說,「有人故意編起套子讓我去鑽,我都沒有中計。」

「你說的肯定是肖美玉那狐狸精了。」焦吉樺直言不諱地說,「趙嫵瑕絕對不會去動那種無人請教的崴主意。」

「你怎麼老是放不下肖美玉呢,人家又沒有侵犯著你。」範廷簇為肖美玉打報不平。

「怎麼,一說到肖美玉你就動肝火!」焦吉樺仍然不解氣,「我偏要說她。要是沒有她給你灌迷魂湯,你幫的就是我。那——呀,現在在縣城風光的就絕對不是她而是我了。」

「你這樣說,就有些不講道理了。」範廷簇盯住焦吉樺,「抽調工作隊的人員是公社決定統一抽的。集中以後分組,是你跟胡隊長分的,怎麼能賴到肖美玉頭上,這跟肖美玉絲毫的關係都沒有。反過來,我倒覺得你還應該感謝肖美玉。」

「此話怎講?」焦吉樺兩眼盯著範廷簇,「我知道,你又要為肖美玉背黑鍋擦屁股了。在你心目中,我一百個焦吉樺,都頂不過一個肖美玉。」

「你不要說的那麼難聽,好不好?」範廷簇加重了語氣,「我之所以要這樣說,就有這樣說的道理。」

「好好好,你說吧,我洗耳恭聽呢!」焦吉樺不以為然。

「沒有肖美玉走,趙嫵瑕就不會步她的後塵。沒有肖美玉和趙嫵瑕走,就刺激不了你。」範廷簇循序漸進地說,「她們兩個離開農村雖然不全是我的作用,但是,客觀一點說,與我對她們的幫助是分不開的。你就是從這裡開始了解我的,也是從這裡下決心學一點東西的。所以我說,你應該感謝肖美玉。」

「聽你這麼一說,似乎有一點道理。」焦吉樺不在堅持自己的偏見了。

「不是似乎,而是本來。」範廷簇又加重了幾分語氣。

他倆一邊說,一邊收拾房間和床鋪。兩個小時左右,就全都弄好了。

「吃飯的問題,糧管所同意你在這兒搭夥,但是,要交夥食費,吃多少,交多少。」範廷簇告訴焦吉樺。

「我現在沒有錢,怎麼辦?」焦吉樺愁眉苦臉地說,「你知道,在工作隊的時候,我是在家裡吃飯,不存在交夥食費的問題。而且工作隊是記工分不是發工資,你也是知道的,我哪裡拿錢來交?」焦吉樺的意思是說,「你範廷簇現在是拿工資的人了,況且我現在在跟你談戀愛,難道一點夥食費你都不幫我交嗎?」她心裡這麼想,只是沒有說出口來。

範廷簇見她為難的樣子,就順口答應道,「我先給你墊支著,一個月也就是七八塊錢,不算多。」他想說你有了錢在還我,可是,他說不出口。就象給肖美玉的母親治病墊錢買藥、買血壓計和聽診器一樣,墊了也就算了。

焦吉樺聽範廷簇說願意給她墊支夥食費,一下子激動的跳起來,「半瓶醋,你真好,我真沒有看錯你。」焦吉樺說完,又把範廷簇緊緊地摟在面前,很命地親起嘴來。範廷簇將她使勁地推開,兩手扶著焦吉樺肉肌肌的肩膀,笑著說道,「這下你該靜下心來寫點東西了吧,先寫兩篇綜合消息出來看看。你把這個掌握了,在學寫通訊。」範廷簇說完,離開了焦吉樺的寢室。

從此以後,焦吉樺吃住都在糧管所。只要範廷簇沒有上班,幾乎行影不離。工作隊只是等待上面來通知解散,她也就很少去工作隊了。胡鸞淦是公社革委會的副主任,工作隊雖然無事可做了,但公社那邊還有他分管的工作要做,加之又有特別嚴厲的老婆管著,焦吉樺在幹什麼,他也就懶得過問了。

一周以後的一個星期六傍晚,肖美玉突然出現在公社糧管所。她看見焦吉樺的手搭在範廷簇的肩上,從趙嫵瑕住過的那間小屋子出來,看樣子仿佛是去轉公路。頓時,心裡就象觸動了彈簧的手榴彈,一下子就氣炸了。然而,肖美玉是一個自制力比較強的女孩子,她以最大的克制力,控制了眼前的強烈衝動,沒有當場就呼喊出來。為了給範廷簇留一點面子,她把衝出喉嚨的極其憤怒的聲音,強咽了回去。然後就回妹妹所在的公社直屬小學肖美蓉那裡,看望母親去了。

肖美蓉象太陽每天從東邊出起來,又從西邊落下去一樣,仍然坐在外間批改學生作業。母親還是坐在裡屋的草墩上納鞋底。每一針都先用錐子在鞋底上旋動著引一下,然後才用穿了麻線的大針穿過去,使勁把麻線拉緊。肖大媽看了一眼是大女兒回來了,心疼地說道,「美玉呀,你們的事情還沒有忙完啦,就這麼拖下去,啥子時候才是個頭啊!」

肖美玉知道,母親說的就是催她儘快與範廷簇結婚的事情。為了敷衍母親,肖美玉只好說道,「媽呀,你老人家著啥急呀!單位上比不得農村,機關裡二十七八沒有結婚的起串串,到時候我會自己安排好的。」

「你以為你還小啊,你都二十五六歲了。」母親說,「我的意思是你們早點把喜事辦了,生個娃娃,我好給你們帶。」

「知道了,媽,你都說了八百遍了。」肖美玉有點不高興地說。

「一千遍,一萬遍又朗個?你不聽,老娘有啥辦法。」

肖美玉估計範廷簇和焦吉樺要往回走了,就假裝剛從縣上回來的模樣,站在公路邊等候著。不一會兒,焦吉樺和範廷簇果然過來了。

「肖秘書,你幾時回來的?」還是焦吉樺的眼睛尖,她最先看到了肖美玉。

「剛到。你叫我肖美玉就是了。」肖美玉轉過身來,假意說道,「哎,半瓶醋也在這兒。」

「是啊,沒事出來走走。你幾時回來的?」範廷簇見焦吉樺就在旁邊,有點兒尷尬地說。

「有美女陪著散步,肯定很瀟灑。」肖美玉譏諷地說,「這樣的待遇,我從來沒有享受過。」

焦吉樺本來想反唇相譏,把肖美玉臭罵一頓的。轉而她又一想,眼下不比往日了,如今肖美玉是縣革委辦公室的秘書,最好不要去老虎嘴上拔毛,該退讓的時候,還是得退讓。於是靈機一動,轉向範廷簇說道,「肖秘書你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你們慢慢談吧,我有點兒事情需要回家去一趟。」

肖美玉知道焦吉樺是在故意迴避,於是回答道,「我們有什麼好談的,該說的你都給半瓶醋說了。你不是住在糧管所嗎,我們一起回去吧。要不然啊,過一陣半瓶醋還要專門來接你。」

焦吉樺聽了這話,裝做完全沒有聽見,連頭也不回就沒影了。焦吉樺回到家中,心裡又是煩躁又是慪氣,暗自罵道,「你肖美玉算哪根蔥,要不是把你抽到工作隊來,要不是範廷簇幫你,你能有今天麼?你拽,你拽(故作體面的意思)個啥呀?要是在往日,你敢這樣對我嗎?我焦吉樺隨便吐泡口水,也要把你淹個半死!」轉而,她又一想,「唉,真是落毛的鳳凰不如雞嗎?我還沒有落毛呢,她肖美玉就比我拽了,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

想了一陣,她又覺得不能跟肖美玉硬鬥。人家現在畢竟是在衙門裡頭公幹。牙齒在硬,還是在口腔裡包著,說不定還有求她的時候,留點餘地,到時候也好周旋。在者,自己明明知道肖美玉就在追求半瓶醋,現在,又去挖她的牆腳。她要是知道了,豈會輕易放過。不如忍口氣,讓她幾分算了。於是,燃燒在心裡的怒火,又漸漸地熄滅了。

焦吉樺走後,範廷簇就問肖美玉,「你是去直屬小學看你母親,還是跟我一起上糧管所?」

肖美玉想了想,「還是上糧管所吧。」肖美玉一邊走,一邊憋著心裡的怒氣,「是你把交際花弄到糧管所去住起的嗎?怎麼,我走了你就耐不住寂寞啦?」

「哎,你怎麼能這樣說呢?」範廷簇感到非常奇怪,「你不是說你是剛到的嗎?」

「你不要管我是什麼時候到的。」肖美玉氣鼓鼓地說,「你先回答我,是不是你把交際花弄到糧管所住的。」

兩人說著,不覺到了糧管所的樓上,範廷簇一邊開門,一邊說道,「是啊,是我把她弄進來住的。」範廷簇毫不隱瞞地說,「她央求了我好多回,我實在抹不過情面,才找武所長安排進來的。」範廷簇照例拿來一個杯子,給肖美玉倒了開水端過來。肖美玉接過杯子,仍然氣不忿地說道,「範廷簇,我真沒想到,交際花這樣的浪蕩女人,你都跟她黏糊(即不光彩的交道)得起來。」肖美玉譏諷地說,「你就不怕你的聲譽掉價麼?」

範廷簇聽了,他覺得肖美玉還在拿過去的眼光看焦吉樺,於是,儘量平靜地說道,「『士別三日,當刮目相看』,你回縣上已經有好些個三日了,現在的交際花,已經不是你在工作隊那個時候的交際花了。」

「哦,但願如此吧。」肖美玉痛恨地說,「我只曉得狗鈴鐺花花(一種臭味很大的草本植物開的白色喇叭花),不管什麼時候開花都是臭的。」範廷簇覺得肖美玉這樣比喻有點兒過分,就帶著一點兒批評的口吻說,「儘管你對焦吉樺有一些成見,也不能這麼偏激地看待人家。真的,她現在已經有了很大的改觀,你不要在拿過去的眼光看待人家了。」

「她又給你灌了不少迷魂湯吧。」肖美玉仍然態度僵持地說,「你總是為她說好話。難道你就忘啦,她在工作隊裡是怎樣貶你的,她拿正眼看過你一回嗎,她把你當人看了嗎?明明是你的成績和功勞,她偏要睜著眼睛說瞎話,說什麼公社、工作隊正確領導的結果。總之,我不準你跟她來往。

「你要跟她黏糊的話,我就死在你面前。」範廷簇以為肖美玉的賭氣話說完了,正想以勸導的口氣安慰她一下。還沒開口,又聽肖美玉說道,「你要在跟她來往,我就在這裡守著,不回縣上去了。」

「美玉,你聽我說……

「我不聽,我不聽,反正你是我的人了,我不準任何女人跟你往來。」範廷簇一聽,腦殼都大了,「咦,肖美玉,肖秘書,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人了,怎麼連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不管,反正你是我的人了,你都在《愛情生死誓言書》上簽了字的,不能不算數。」肖美玉激憤地說,「你要是想不起來,我就告訴你,你在鴛鴦坪籤的字。」

「哎呀,肖秘書啊,你真是天真的可愛!」範廷簇笑著說,「你都在衙門裡工作這麼久了,還拿雞毛當令箭。在說了,這都啥子年代了,你還搞那個。那不過是一張廢紙,沒有絲毫的約束力,更不用說具有什麼法律效力了。」

「我不管,別的什麼我都可以不要,包括工作。」肖美玉仍然賭氣地說,「我只要你。所以,我不準任何女人跟你打私絞(接觸的意思)」。

「美玉呀,這些話你在這裡說說可以。在外面,可千萬不能這麼說了。」範廷簇還想繼續說下去,沒想到肖美玉把話接了過去,「說了又怎樣,這是我跟你之間的事情,別人管不著。」

「說了就會有人笑話你。」範廷簇解釋說,「別人會說你枉自是個機關幹部,說話沒有一點兒水平,連個政策觀念都沒有?」

「我是啥機關幹部,到現在都還沒有轉幹。」肖美玉埋怨道。

「問題是別人不知道你還不是幹部啊!所以你在外面不能隨便說話。」

「記住了。」肖美玉聽了,雖然心裡很不樂意,嘴上還是極不情願地慢吞吞的吐出三個字來。

範廷簇見她情緒有些好轉了,才慢條斯理地問道,「你是回來看你母親,還是……

「看我的母親,哼,難道就不是你母親啦?」肖美玉質問地說,「我跟你都到這一步了,難道還不是你的母親?至少也該算你的老丈母吧!」

「你跟我又到哪一步了?」範廷簇驚諤地說,「我跟你沒有怎麼樣啊,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過。」

「哼,沒有發生過,你都摸了人家了,你還說什麼也沒有發生過。」肖美玉嘟起嘴說。

「我什麼時候摸過你了,你可不要亂說啊!」範廷簇著急了,「東西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的喲!」

「怎麼沒有?在百鶴山溫泉,你幫我洗澡,全身上下,我哪一處你沒有摸過。」肖美玉撒嬌地說,「還有上個月回縣上的頭天晚上,你陪我過夜……

「打住打住,不要在說了。」範廷簇立馬制止道,「肖秘書,我的肖大人,我好久陪你過過夜?過夜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不懂吧!你這麼一說,我成了什麼人了。」

「怎麼,你怕了。老實給你說,你陪我過夜還不只一次兩次。」肖美玉故意嚇唬範廷簇,「在你這樓上,就有兩三回。還有就是我摔倒的那天晚上,也就是上個月我回縣裡的頭天夜裡,在我住的寢室裡,你沒有陪過我嗎?」

「天啦,這回我算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這些都是你叫我做的得嘛,怎麼現在全賴在我頭上。」

「哼!我叫你做的。我叫你去殺人,你也去殺人嗎?你一個大男人,自己沒有長腦袋?你還好意思說是我叫你做的。」肖美玉安心教訓一下範廷簇,「說出去,有人相信嗎?」範廷簇正待要想辯白,洗清身上的「汙點」,突然又聽肖美玉安慰道,「不過,你也不要太過於緊張。這些都是我跟你之間的私事,沒有外人知道的。只要你承認我是你的女人,或者你是我的男人了,你就什麼麻煩都不會有。只要你不跟交際花那個浪蕩女人來往了,我就不跟你計較。不然,你是貓抓餈粑——脫不了爪爪的。」

範廷簇雖然是個大男人,經肖美玉這麼一嚇唬,差點打起哆嗦來。心裡暗暗思忖道,「是啊,肖美玉說這些雖然有些誇大,可是,絲毫也沒有冤枉自己呀。真要讓她說出去了,還不會有人不相信,臉面沒有地方擱是小事,弄不好還要坐班房。自己怎麼就胡裡糊塗的幹了這些事呢?真是鬼摸腦殼了。眼下還只能聽肖美玉的擺布,切莫把她惹火了。否則,吃不完,得兜著走。」到了這個時候,範廷簇才領教了這個山野姑娘的厲害。

肖美玉眼見把範廷簇給鎮住了,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和自在。於是說道,「廷簇,明天跟我去縣上跑一趟,你想出去奮鬥的機會來了。外地有一個大公司,正在縣上招收退伍軍人。我看有不少穿軍裝的退伍兵,都在縣城轉悠。我就是專門為這事跑回來的。」

「算了。跑什麼啊,在跑,也是白跑,熊德啟不會放我走的,他已經卡了我三次機會了。他既然存心這麼幹了,就不會輕易放我走的。」範廷簇不慌不忙地說。

「你是怎麼知道的?」肖美玉吃驚地問。

「焦吉樺告訴我的嘍!」範廷簇實打實地說。

「又是交際花,她什麼時候告訴你的,怎麼我不知道?」肖美玉說,「她的鬼話,你也相信!」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熊德啟這個混蛋,沒有什麼壞事幹不出來。」範廷簇氣憤地說,「就是熊德啟把我趕出工作隊的時候,他自己向胡鸞淦、焦吉樺通報的情況。所以說,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照你這麼說,你現在已經不在工作隊啦?」肖美玉關切地問,「那你幹什麼?」

「你回縣上半個月左右,熊德啟就把我調整到糧管所來搞助徵來了。」

「好哇!」範廷簇不等肖美玉說完,立刻接著道,「好什麼啊,好,助徵不過是幾個月的事情,完了就完了。不過,熊德啟這個混蛋又說,糧管所的助徵搞完了,在給我安排其他的工作。你看,其他還有什麼工作適合我做,他媽的,轉過去轉過來都是評工分,這叫什麼工作?他還說,對於我的安排原則是,不能不用,不可重用,也不能被外界所用。所有的路,都讓他給堵死了,老子恨不得把他做掉。」

範廷簇最後兩個字剛一出口,肖美玉迅疾伸手過來將他的嘴蒙住,「天天都在講階級鬥爭,到處都在抓階級敵人。你這話萬一被他聽到了,給你戴頂現行反革命的帽子,不大不小正好合適,你就等著坐班房去吧!到了那個時候,恐怕只有我天天給你送飯了。」

「我已經到了這一步,我還怕什麼?」

「你不怕,我怕呀!」

「你怕什麼,跟你又沒關係。」

「我怕當寡婦啊,因為我是你的婆娘了。」肖美玉回答說,「怎麼會跟你沒關係?」肖美玉說完又問道,「那,縣上你去還是不去?」

「去了也是白跑。問題不在縣上,而是在熊德啟這裡。縣民政科已經通知過我三次,都被熊德啟卡了,你說到縣上還有啥用?」

「那你不是就徹底完嘍?」

「怎麼,後悔了吧。我就說,你跟我不合適,你是有工作的,我是農民,你總是賭咒發誓,露餡了吧!」範廷簇不以為然地說。

「我不是這個意思啊,我是說你想出去奮鬥的機會沒有了。」

「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我就不信他雜種沒有離開這兒的時候。」範廷簇氣憤地說,「萬一哪天瞌睡來了遇著枕頭,我走了他都不知道,這種情況也不是絕對沒有的。」過了一會兒,範廷簇才突然想起肖美玉沒有住處,於是說道,「小美玉,時間晚了,我送你回去吧。」

「你想把我送到哪兒去?」肖美玉望著範廷簇說。

「送你回公社直屬小學,你妹那兒去呀!」

「我不去,我要在你這兒過夜。」肖美玉把嘴唇貼到範廷簇的耳朵邊,低聲說道,「我實在熬不住了,你就答應我吧,反正遲早都要走這一步。」

「你還是克制點兒吧,先人板板(即老祖宗的意思),我已經都有理說不清了,你還要來這一手。」

「我說你有病,你還不相信。」肖美玉很不高興地怒罵道,「家家的貓兒都曉得偷油葷,惟有你,送到嘴邊的尕尕(一般情況下是指豬肉)都不吃。象你這樣的蠢才,全世界找不到第二個。」

「你糊塗,我不能糊塗,我得保持清醒。」範廷簇自己安慰自己說,「我們不能貪圖一時半會兒的歡娛,給將來造成無盡的煩惱和悔恨,今後的路還長著呢!事態的發展,我們不一定能走到一起的。」

「你能克制,我無法克制,我只要你給我一次幸福,我就滿足了。」肖美玉央求說,「將來的事情還遠得很,先解決一下眼前的難題吧。只一次,行嗎?」

「不行,美玉,請你原諒我不能這樣做。我這樣做了,無論對你對我都不好。」

「我管不了這麼多,我實在受不了了。」肖美玉說著,走到範廷簇面前,兩手扶著範廷簇的肩膀,面對面地騎在範廷簇雙腿併攏的膝蓋上,象磨刀一樣愰動著磨蹭起來。

「美玉,你必須克制一下,人是有自制力的,只要你有意識地不朝這方面去想……

「你放屁。不想她就不會那個了嗎?」肖美玉不等範廷簇說完,就憤恨地說道,「這是人的生理現象,不是想不想的問題。就象種子埋在土裡,遇上了合適的水分和溫度,它就會發芽一樣,你就是不想,也會產生這種感覺。你不但不給我幸福,你還胡說八道。」肖美玉越加生氣了,伸手扭著範廷簇的膀子說道,「你現在能給我的幸福你都不給,你還美其名曰要為我創造幸福。」

「不,我的意思是說,你多思考一些別的事情,你就不會產生這樣強烈的感覺了。」範廷簇說著,輕輕將肖美玉從面前推開,扶著她就勢站了起來,「請你相信,以後會證明我現在的決定和做法是正確的。」

「不要說了,你不是女人,你體會不到我的感受。」

「男人也同樣有生理現象,只是能不能克制的問題。不然,怎麼有的人犯罪,有的人又不會犯罪呢?」範廷簇還在強辯,「雖然物質決定意識,行動也受意識支配的呀!」

「你這種冥頑不化的傢伙,不僅這樣的問題跟你扯不清,其他事情也跟你扯不清。」肖美玉瞪著眼睛,氣惱地罵道,「我不跟你說了,說了也是白說。」

肖美玉沒有忘記,象這樣的尷尬不只一次兩次了。每次求他,範廷簇都能找到許多理由來應對她。雖然跟他一起過了幾回夜,沒有一回實現過自己的願望,熬到通宵也是白熬。隨便你怎樣誘惑,他就是不動心,真拿他沒有辦法。這樣的尷尬,你又能怎麼樣?特別是第三次騙他一起回家的路上,在鴛鴦坪就給他吃了藥,原本想讓他在大森林裡的草叢中嘗一回原裝禁果的味道的,沒想到他居然還能扛得過去,象什麼事都沒有發生過一般,沒想到世界上會有這等鐵石心腸的男人!

事先費盡心思設計好的圈套,最後還是沒有把他套住。這樣的男人,真是又可愛又可氣:可愛之處,在於不會背著老婆去偷別的女人,一輩子養著放心;可氣的是,需要他的時候,一點兒都不靈動,古板的實在可恨。無事可做,通宵熬夜的日子是很不好受的。肖美玉回憶起前幾次範廷簇陪她過夜的尷尬,不安的情緒又湧上心來,「廷簇,你還是送我回直屬小學去吧,在這兒熬也是白熬!

「好吧,現在我就送你下去。」範廷簇精神矍鑠地說。

「瞧瞧瞧,說起送我走,你立馬就來勁了。」肖美玉抱怨道,「我先央求你那個的時候,你怎麼不來勁?」

「你這陣不是就沒有事了嗎?所以我說……

「說什麼,說,一天到晚都象那樣,不把人憋死才怪。」肖美玉發洩完了,接著說道,「還是走吧,時間也不早了。」

範廷簇把她送到直屬小學大門口就回糧管所了。肖美玉敲開妹妹肖美蓉的門,「姐,這麼晚了你還回來呀?」

「明知故問。死丫頭,我不回來,在哪裡過夜?」肖美玉正經八百地回答說。

「在範哥那兒啦,反正你們都到這一步了。你既然喜歡他,就不在乎結不結婚了。」妹妹肖美蓉開導說,「如果你擔心他不接受你,你就想辦法讓他先給你把種子播下,到了開花結果以後,他就想甩也甩不脫了。」

「我試過了,小妹,無論我怎樣煽情,怎樣勾引,他都不會動心。」肖美玉愁眉苦臉的樣子,「他總是叫我克制,克制,我都聽的不耐煩了。」

「姐,他不會有病吧!這樣的美事,男人是求之不得的喲,他怎麼會不動心呢?」肖美蓉關切地說,「你不弄他去醫院檢查一下,萬一是個『太監』你就麻煩嘍。」

「我問過他,他說他沒有病。他還說他也在克制,他還辯白說,他現在的克制,將來會證明是對的。」

「姐,你聽出來沒有,他這話裡有玄機。」 肖美蓉解釋說,「他這話已經告訴你,將來你不一定是他的老婆,他也不一定就是你的丈夫。他現在要是對你那個了,他會永遠對不起你的,所以他當然就要克制。如此說來,他是沒有病的,你就用不著擔心了。」

「死丫頭,你是怎麼想到這一層的,我怎麼就沒有想到呢。」肖美玉自愧弗如地說。

「姐,我都二十出頭的人了,你以為我還小嗎?這些事情自然是想得到的嘍。」

肖美蓉無意中說出的一句話,引起了姐姐肖美玉的警惕!她怕妹妹背著她去跟範廷簇摻合,於是問肖美蓉,「那你還經常到你範哥那兒去嗎?」

「我哪敢啊?哪有小姨妹去搶姐夫的道理!」肖美蓉帶著不滿的情緒說道,「自從你打了招呼以後,我就沒有去過了。其實,要說報答範哥的恩情,應該是我才對。因為是他改變了我的命運。如果沒有他,我現在還窩在百鶴山裡頭。」

「任何事情都要講個緣分。」肖美玉為了說服肖美蓉,繼續說道,「要是沒有我認識他,他也不會走到我們家裡來。他不來我家,自然就不會認識你了。你之所以有今天,首先你得感謝你姐,其次才是範廷簇。」

「你們兩姊妹還在咕嚕個啥呀?這麼晚了還不睡覺。」睡在裡屋的母親問道。

「我們很快就睡了。」姐妹倆異口同聲地回答。

肖美玉和肖美蓉睡一鋪,姐妹兩個又說了幾句悄悄話,才漸漸睡著了。

次日吃過早飯,肖美玉又去糧管所找範廷簇去了。剛進糧管所的壩子,抬頭就看見焦吉樺從範廷簇的寢室裡出來,還沒完全熄滅的怒火,又從心底燃燒起來。焦吉樺剛要下樓,就被肖美玉叫停了。「交際花,你不慌下樓來,我有話給你說。」

焦吉樺也無所畏懼,心想,昨天傍晚我就給足了你面子,不跟你一般見識,主動撤出了陣地,避免了一場針鋒相對的口水戰。今天你還想佔上風,沒有這麼便宜的事情。你當了縣革委秘書又怎樣,我焦吉樺又不端飯來你鍋兒上熱。我在官場上風光的時候,你丫子的鼻涕還在橫起抹呢!焦吉樺聽了肖美玉甩上樓來的聲音,更加挺直了腰板,又走回範廷簇的寢室裡來。一屁股坐在床邊上,故意把二郎腿翹得高高的,就等著肖美玉來跟她挑戰。

肖美玉上樓來走進範廷簇的寢室,只見焦吉樺神氣活現地坐在床沿上,仿佛是專門等她來跟她吵架似的。肖美玉本來想當著範廷簇的面,一石二鳥地教訓一回焦吉樺。進門之後,卻沒有發現範廷簇。她一下子就感到自己勢單力薄,光憑自己一個人的力量,根本不是焦吉樺的對手,於是,焦吉樺才敢在那裡渺視自己。剛才滿腔的怒火,竟自滅了一半。焦吉樺見肖美玉蓄勢待發的威風沒有席捲過來,也就產生了忍得一日之氣,免了百日之憂的念頭,於是假裝問道,「美玉,你是回來公幹,還是回來走親訪友?」

「我是專程回來看範廷簇的,我擔心個別不懷好意的女人把他拉下水。」肖美玉兩眼看著焦吉樺,軟硬兼施地說。

焦吉樺一聽肖美玉的話,就知道是針對她說的,於是就推波助瀾地說道,「肖秘書啊,可惜你來晚了,範廷簇已經被我灌了不少迷魂湯。他不僅把我安排進來吃住,還教我學習寫作,怎樣思考問題,怎樣為人處事,白天跟我行影不離,晚上還跟我勾肩搭背,他還說……

「他還說什麼?」肖美玉氣乎乎地問。

「哎呀,肖秘書唉,」焦吉樺象潑婦一樣,故意把右手舉起來一繞,然後「啪」的一聲落在大腿上,「這話我就說不出口了。」

「我們兩個都是女人,有什麼說不出口的。」肖美玉窮追不捨。

「好吧,你實在要想知道,我就厚著臉皮說給你聽了。」焦吉樺賣了一下關子,「他還說,他要試試我是不是處女。他這話沒有錯,因為過去我常在官場上露臉,他懷疑我不是處女也在情理之中。」

「你放屁!範廷簇不是那樣的人。」肖美玉竭力否認道。

「他既然不是那樣的人,你還擔什麼心喃?信不信,你問他嘍!」焦吉樺慢條斯理地說完了,接著又說道,「人是要變的嘍,世上的人,哪有一成不變的道理?就象我們剛來工作隊的時候,有誰知道他會寫文章?幸虧有了他,不然,你跟我一樣,現在還在這兒背太陽過西山嘞」。

兩個女人正說到這裡,範廷簇從外邊回來了。還沒上樓,就聽樓上兩個女人在舌戰。聽聲音,他知道是焦吉樺和肖美玉在樓上叫陣。於是,趕忙上樓平息戰亂。

兩個女人見範廷簇來了,彼此都不在說什麼。他看了看焦吉樺,又轉過頭來看了看肖美玉,說道,「這麼早你就上來啦,不是忙著要回縣上去吧。」

「我就是特意上來在問你一次,去不去縣上看看。」肖美玉跟範廷簇無話找話地說。

焦吉樺知道,肖美玉和範廷簇是在演雙簧(一種地方民間的戲劇)騙她,意在讓她自覺離開。於是說道,「這裡沒有我的事,我去寫我的東西去了。」焦吉樺說完,站起身來走了。

範廷簇見焦吉樺走了,就接著問道,「美玉,今天你不走吧!」

「我本來是要走的,這回我不走了。」肖美玉看了一眼範廷簇,氣鼓鼓地說道,「我不只是今天不走,我永遠都不走了。」

「怎麼,又受什麼委屈了嗎?」範廷簇說,「這樣的氣,可不能賭啊!」

「我不是在賭氣,我是在挽救你。」肖美玉加重了語氣,「我這才走幾天,充其量兩三個月,你就象發了情的蛇一樣,跟別的女人絞成一坨了。焦吉樺那樣的女人,居然你也跟她打的火熱,你說我能走嗎?」

「你又聽了些什麼話了,怎麼越說越不對勁了呢?」範廷簇坦白地說,「我跟焦吉樺接觸,完全是正大光明的,沒有任何一點見不得人的舉動。實話告訴你,我是在幫焦吉樺,可是,我也幫過你呀!老實說,我幫焦吉樺做的事,遠不及幫你做的三分之一。人家現在改過自新了,不想在官場上虛度時光,想下決心學一點專長等待機會,有什麼錯?你不也是這樣走過來的嗎?現在你到有了工作,人家還在這兒當農民,你也不想想,人家心裡是怎麼想的。」範廷簇還從來沒有用這樣強硬的態度,訓斥過肖美玉,這一回真的把他激怒了,「昨天傍晚人家就給足了你面子,主動讓了你的。今天你還要跟她過不去,這就是你的不對了。說別人的性格你不了解,焦吉樺你還不知道。她真要跟你耍起橫來,你三個肖美玉都不是她的對手。」

肖美玉聽了,不但沒有感到是自己有些過分,反倒覺得範廷簇在向著焦吉樺,心裡更加窩火道,「我好幾次受不了,要你跟我那個一回,你都叫我克制,反過來你到好,連焦吉樺是不是處女你都要試試。」

「誰告訴你的,這麼無聊,我會做那樣的事嗎?」範廷簇皺起眉頭說。

「誰告訴我的,就是焦吉樺本人給我說的。」肖美玉信勢旦旦地說。

「肖美玉呀,肖美玉,你上焦吉樺的當了。你越是擔心的事情,她越要編排些來說給你聽。」範廷簇卯足了勁,「她要讓你氣的眼睛發紅,臉發青,睡不著覺,吃不下飯,最後吃虧的,還是你自己。她呢,反到樂得好笑和滿足。」

「我就是在一氣之下聽信了她的話,所以才不想回縣上去了。」肖美玉噘著嘴說。

「肖美玉呀,肖美玉,你什麼都好,就是頭腦簡單了一點,不太善於思考問題。」

範廷簇安慰說,「就為這點芝麻大的事情,聽了幾句焦吉樺編排的假話,就連工作都不要了,要在這兒守著我,值得你這樣做麼。老實告訴你吧,焦吉樺要的就是這樣的結果。以後聽到什麼,不要聽到風風就是雨,這樣很容易上當。」

範廷簇為了讓肖美玉更堅信他自己不是那種人,更增強了語氣說道,「你想啊,你好幾次央求我跟你那個,我都克制了,我還會去試她是不是處女嗎?你最大的弱點,就是容易輕信別人的話。」範廷簇說完了,走近肖美玉道,「今天上午就在糧管所耍,中午我包你的飯,下午回去也來得及,反正你明天才上班。」範廷簇剛說完,糧管所有人叫他下樓了。肖美玉自己找了幾本雜誌,心不在焉地翻了一個下午。吃過晚飯,範廷簇送肖美玉趕最後一班車,回縣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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