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變之紅顏血小說(小說宮變中他歷盡生死登帝)
2023-06-03 09:40:18 1
「西北戰事告捷,王爺大獲全勝,側王妃安心。」
「錦州民心收復,胡人已然驅除,上下百姓,無一不服,王爺安好,並問側王妃安。」
「驃騎大將軍餘世昌投降請罪,太皇太后服毒就死,帝都淪陷,王爺已然入城,正與其他諸位王爺交涉。」
「四王降服,三王退兵,王爺已入承光殿,側王妃,成了!」
這四年來,柳安檀陸陸續續聽到這些消息,只有聽到那句成了的時候,才握著如玉的手喜極而泣。安檀的手不住顫抖,直拽著小廝道:「王爺如何?可有受傷?」
小廝歡喜著道:「柳側妃安心,王爺一切安好,側妃安好,王爺也就放心了。」言罷打了個千兒,「奴才還要去宮裡向王爺復命,先告退。」
安檀至今想起那天的事,仍是覺得心驚。
那是一場宮變,於宮外宮內的人都是浩劫。即便民心所向,但宮中戒備森嚴,自古宮變往往以失敗高中,成者少之又少。安檀環顧庭儲秀宮綺麗景象,仍難安心。
「柳主子,這起頭的地方當怎麼記?」
安檀被女史的一句話喚醒來,安檀掃了一眼墨汁飽滿的狼毫細筆,道:「一一敘述來就是,不必炫功耀績。皇上不喜的。」
「是。」女史低了頭,在裱了玄色雲紋的宮冊上錄了第一筆:
「林承四年,帝都政變,周宣帝六子周亦澈得大權,更名為奕澈,登臨帝位,改年號為昭承,第二年元月開始紀年。京城更名為上京,皇城帝都更名為周禁城,擴張修建。
「元年元月上旬,因事物繁重,迎王妃晏氏,側妃顧氏、柳氏,入宮理事。
「中旬,王府女眷入宮,連同王妃側王妃,暫居儲秀宮。下旬,南北苑修繕完畢,各宮主子一應移宮待其冊封。」
監了女史文書一日,安檀只覺腰酸背痛,實在難醒,日頭高懸才對鏡上妝。
王府中的女眷原在儲秀宮居住,儲秀宮往往只留作秀女暫居,故而十分狹窄,尚且不如雍王府三成,奕澈念在眾人住著不慣,便著人收拾出幾個宮苑中的主殿供幾人居住。
歷朝皇子的婚事多是由皇帝指配,人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皇子日後是否能夠夫妻和睦,只在造化。被指婚給皇子的閨閣女子儘管性情不一,但都是京中才女榜榜上有名之人,諸位皇子無一例外,並無偏頗。周朝以子嗣興旺為孝,故而此次由王府入駐宮中的女眷頗多。安檀身為側妃,並無參與冊封聖旨的擬定,卻和奕澈在宮苑的分配上下了許多功夫。眼見著王府裡七個人都分住在各宮的主殿裡,想必位分都不會太低,最次也是貴嬪了。
安檀怔怔看著銅鏡裡模糊人影,才想起今天是冊封的吉日,這幾日去主子娘娘那裡晨省眾人雖都避諱著這話題,但都暗自裡都瞧著,說話也都是客客氣氣的,位分未定下來眾人心裡都提著,便是一心向佛的姜梁玉也顯出憂心來。
安檀念及此處,不由輕嘆一口氣,如玉替安檀綰了平日在王府常梳的垂雲髻,道:「主子要是心裡煩,就去宮裡走走,皇上給您栽的那幾十株海棠可都侯著呢。」
如玉是安檀嫁入王府時的陪嫁丫頭,和安檀一般年歲,自幼沒了父母,跟著戲班子遊蕩,柳家家主見她可憐便買了回來。雖然年紀尚小,但做事老成,頗得安檀倚重。這幾句話也說的巧,意在告訴安檀陛下在意著,位分的事都在其次。
「這寒冬臘月,都是光禿禿的枝丫子,沒甚看的。」安檀嘴上這樣說,確知道如玉的用意,拍了拍她的手道,「沒有事的。」
倒是葉桃在一旁喜滋滋笑著道:「主子不用擔心,皇上心疼主子,主子還怕冊不了貴妃、夫人的嗎?且看這宓秀宮的規格,便知不低。」
前朝周禁宮只有東西兩苑,本朝擴張增加南北兩苑。除卻宓秀宮,還有合歡宮、永寧宮、翊坤宮規模最盛。宓秀宮是先帝淑妃所居,淑妃受盡榮寵,這宓秀宮自然華麗無極。而安檀素來喜愛海棠,奕澈覷著時節命人移栽幾十株海棠,若不是安檀攔著,只怕奕澈也要將宓秀宮後的梅園挖了種上海棠了。安檀還未冊封,奕澈便依照她喜好修葺了宮室,也算是殊榮一件了。
安檀心裡吊著,又聽葉桃這樣說,不由擰了眉。從銅鏡裡看著葉桃凝聲道:「是不是已經同宮外的人說了?若真封了貴妃也便是了,若我只冊了貴嬪,你我的臉往哪兒擱?」
葉桃連連否認,垂著手不敢說話。安檀自己斜斜插了一直榴花海棠木簪道:「往後記著,沒有著落的話不說,沒有把握的事不做,好好學學如玉的穩重。」
葉桃委屈著點頭,怯怯抬眼看了一眼如玉,如玉搖了搖頭示意安檀並無生氣,葉桃才敢低著頭羞赧的偷笑。安檀在鏡中見此情景,也淡笑起來。
巳時,承光殿的公公便來傳旨,高亢的嗓音傳遍宓秀宮,「柳氏接旨——」
安檀一怔,斂衣起身,只披了一件堇色織金合歡披肩,一步一步端走出殿。跪倒在白雪皚皚之中高呼:「妾身柳氏接旨。」
江海勝端莊了聲線,一字一頓宣旨:「朕惟政先內治。贊雅化於坤元。秩晉崇班。爾側妃柳氏、篤生名族。克備令儀。持敬慎以褆躬。秉柔嘉而成性。椒掖之芳聲早著。茲仰承皇太后慈諭。以冊寶封爾為懿妃。爾其祗勤日懋。迓景福以凝祥。恭順彌彰。荷洪庥而衍慶。欽哉。(*1)」
安檀心中暗自欣喜,恍恍領旨,懿妃,懿妃,安逸美好,竟是這樣美妙的寓意,不由笑。
江海勝忙上前幾步,親手將安檀扶起道:「娘娘受凍,奴才恭喜懿妃娘娘,今申時將行冊封禮,未時吉服將會送到,過會子分配到宓秀宮的奴才也將到了。皇上的意思,是要娘娘領三妃之首,奴才自然是挑著伶俐的。」
安檀點頭應允,疑遲著問道:「本宮原不該多話,只是心下惦念,難免要多問一句,永寧宮傅主子是什麼位分?」
「奴才知道娘娘的意思,」江海勝的眉眼常年來笑出了形狀,何時瞧都是喜的,「永寧宮主子冊了熙妃,可端莊著呢,娘娘安心。」
安檀心裡歡喜的很,面上只微笑著不再多問,示意如玉封賞,笑道:「那其餘的本宮不便多問了,多謝公公。」
安檀架著如玉的手回殿,手裡攥著那份玉柄聖文,她的腦海反反覆覆書寫那個懿字,他的情、他的愛,四年來他對她的思念原原本本化入這個字中。「嘉茲懿範,宜霈寵綸(*2)」,他對她的疼寵,大抵如此。
天寒冰堅,安檀心底欣喜,多少坐不住了。只回宮換了一席家常鵝黃刻絲鶻雀祥雲紋浣花錦的宮裝,又披了一件天水碧的雲雁細錦披肩,捧著手爐,便乘著攆去了永寧宮。
永寧宮是由熙妃傅清淺住著,儀制可與宓秀宮比肩,只是簡素許多,當日改建熙妃便進言自己素愛樸實,不喜奢華,求了皇上只按照尋常宮室修整即可,皇上不好推卻,只得依了她的意思。
安檀未讓人通傳,悄聲進去,金魚戲蓮織花軟履踏在鵝絨地毯上半分不出響。入了內殿見著伊人正巧梳妝,髮髻半散,才嬌聲笑道:「這樣好的天兒,姐姐也不出來瞧瞧,慣無趣兒的。」
清淺從銅鏡裡瞧見人影又聞了聲才扭過身來,正瞧見安檀半倚著門框邁步進來,安檀本是顰顰笑笑都百媚生姿的女子,這樣的姿勢愈發顯得身姿婀娜,襯得那厚重暗沉的紅木樁子都俏麗了幾分,清淺心底感嘆,口中卻嗔道:「我當是誰這樣膽大,原是你來了。冊封的日子人人都忙得跳腳,偏你這樣清閒,可是都備好了?」
安檀一來,清淺身邊的輕扇便取了小墩放在旁邊,安檀邊撩撥著熙妃的半璧青絲,伸手盤了靈巧的髻,又插了一隻扭花步搖,邊道:「早就備好了,按規矩做的東西,不用精挑細選。」
安檀嘴上說著,手上也不停,站在熙妃身後續道:「外間兒冷得很,熱鬧卻不見少,我只知道姐姐同我一樣,便歡喜著急急過來瞧瞧,還不知旁人如何呢。」
清淺盯著鏡中綽約人影少頃,抬手正正髮髻,淡淡道:「想必是遂了些許人的意,逆了些許人的願,咱們瞧著便是了。」
安檀有些怏怏,清淺見狀,扭過頭吩咐輕扇道:「去拿碧蘿湯來。」
碧蘿湯製作繁複,要取春海棠上的雨水,夏蓮上的乾淨露水,秋桃蕊上的霜水,冬梅上的雪水做湯引,又要將海棠花海棠果、去子蓮蓬藕段、桃花仙桃、青松梅子製成羹料,才和著荷葉熬製成湯。一味湯下來要耗費好些功夫,羹料不得有一絲不慎,否則味不全,湯不濃,入口不化,食起來尋常萬分了。
安檀這才扳著手指笑起來,「姐姐這才捨得給我喝這湯了。」
輕扇取來湯笑盈盈遞給安檀,清淺啐她一口道:「貧嘴,若不是你來,旁人半口討不到我的。」安檀端起來抿了一口,猶不忘誇讚幾句,又說:「好姐姐,我統共就愛這一味湯,姐姐若再不給,豈不是要忌口了?」
清淺笑的打跌,指著面前的可人兒對著殿裡的近侍道:「你們可瞧瞧,懿妃多大的人兒了,還撒嬌呢。」
宮人們都忍著不敢作聲,只憋的臉通紅,輕扇和如玉大膽些,舉起寬袖掩口輕笑。
「姐姐只管笑話我,」安檀這廂笑著,卻又板正了臉,「你們主子不正經也就罷了,連著你們這起子奴才也不正經,」安檀美目一揚,得意道:「仔細本宮往後同你們主子下棋再不打賞。」
熙妃善棋,二人時常對弈,輸者自然要打賞奴才。安檀素來不在棋上用心,只沉心於舞蹈撫琴,自然輸多贏少,免不了打賞的多些。這些奴才一聽此話,免不了垂首止了笑,喜色卻不減。
安檀喜滋滋抿了口湯,熙妃卻在一旁只瞧她笑,「罷了罷了,你同我下棋連打賞都要免了,可不無趣了。」故意拖長了聲調,「哎…往後人家道萬千寵愛的懿妃娘娘好生小氣。」
安檀索性放下羹盞,拽著人的手起了身,「姐姐偏要灌我這個名兒我可不依,現下就陪你下棋,照例打賞,你說可好?」
清淺忙叫人布棋,喜道:「等你一句可真是難,你既然說了,我可就不推辭了。」
二人攜手坐在紅木雕並蒂蓮花的小几上,布琴對弈。清淺開局落子,才仙仙道:「這位分,聖旨一下就算蓋棺定論,你也不必在意。」
安檀抿了抿唇,「一應都是皇上和主子娘娘定論,我自然無話可說。我不樂意的事,你是知道的。「
清淺淡笑著,只道:「當初在王府,你與她並立側妃,頂多有孩子封了四妃,至於那一位,無子空有寵愛,家世也不過爾爾,不足為懼。以你的恩寵,還怕一日做不到四妃麼?」
安檀恩了一聲,落了白子在上弦三股,「話雖如此,我的性子,你是知道的。她在我頭上壓一天,我就一天不舒坦。」安檀悠悠抬眸看了一眼清淺,「她當日誣我之事,我一日不忘!」
紫金銅爐是薰香嫋嫋燃著檀香,氤氳的香氣襯著清淺的臉有恍惚的虛無,愈發恬然。棋子輕敲沉木棋盤,清淺的髮式簡約盤附,面容肅靜端莊,她笑嘆一句,「人吶,看開些好。」
安檀一嘟唇:「姐姐的好性檀兒可學不來。」
宋義打簾進來請了安,弓著腰,求助似的看著熙妃,也不敢言語熙妃看了一眼道:「你說吧。本宮在呢,你們主子惱不起來。」
宋義這才跪了謝絮絮道來:「回主子熙主子,方才曉諭六宮,主子娘娘自然是皇后無疑,顧側妃冊了貞慎夫人,韋庶妃冊了昭貴姬,其餘的就位居九嬪了。」
一室寂靜,清淺也斂了呼吸。安檀攏在寬大水袖的手微微顫抖,袖口綿延萬字金絲花紋閃著微光。良久,安檀落子,淡然一笑:「果然呢。」又問宋義,「給了熙主子的帝姬什麼名號?」
宋義一低頭:「給了端儀。」
熙妃一怔,喜道:「可當真?」宋義道是,熙妃難得面露喜色,嘴裡卻道:「也不知這孩子當不當的起。」
安檀亦笑吟吟道:「當得起,自然當得起。」
熙妃的臉上仍喜氣洋洋,安檀張了張口,卻又飲了半口茶咽下去,出口確是:「皇上如此心疼瑾兒,姐姐也可安心呢。」
清淺的笑卻漸漸帶了幾分疏離,在棋罈子裡撿了許久才撿出一顆黑子,默默無語,安檀趁機道:「姐姐疏遠皇上事小,總要為瑾兒打算,高麗、鮮卑勢力尚在,萬一…」
安檀不敢再說,清淺漸漸掛下面容,落子聲音重了許多,黑子一局,橫掃白子大片江山,原本打通的布局靜脈一應掃除顯露,逼得白棋無路可走,熙妃的聲音抹了霜一般,「他負了我還要負了瑾兒不成!」
須臾軟下聲調:「妹妹的意思我知道,瑾兒是我的一切,他若當真狠心,我也不必苟活於世了。」
安檀聽得心驚,隨意落了一子,心如電轉,靜默片刻說:「所以姐姐也要打算起來了。」
熙妃的眼中閃過一瞬奇異的光彩和恨意,聲線是一如既往的波瀾不驚,「這個自然。」黑子步步逼人,若同颶風掃蕩,千軍萬馬掃平白子勢力,只餘下一隻龍頭苟延殘喘,安檀蹙眉,四處無可下手,索性一推棋盤撒嬌:「不下了不下了,輸的這樣悽慘,實在無趣。」
棋局一動,黑子移位錯亂,再看又是平和淡靜的模樣。熙妃亦淡然,仿佛並不曾有過重重殺氣,「罷了罷了,也瞧慣了你的賴皮,我以一盞湯賠罪可好?」
安檀轉而笑起來,執湯輕抿,如此二人閒話,一個午時的晨光便打發了去。
午膳後,也無空閒時間午休。宮中的禮儀姑姑便帶著幾個婢子入殿為安檀梳洗綰髻。
綰的是驚鴻歸雲髻,髮髻後端左右各插六隻白玉纏花簪,又斜插兩隻吉祥如意卿雲擁富和合長簪,光華湧動,流光溢彩,長簪後尾蜷曲盤旋。髮髻正中插一隻青鸞展翅八寶還珠赤金嵌玉步搖,雙翅皆以金銀絲線編排制就,尾端纏綿柔順,隨步輕擺,青鸞首頸身皆以堅硬不易變形的粗金線細細排布勾勒,又以極細的金絲製成長鱗羽毛覆蓋其上,形容逼真,栩栩如生,四周鑲嵌各色寶石珠玉,極盡奢華,尾部以細密綿長的流蘇窸窸窣窣,遮住正中圓髻,青鸞首部口含東海明珠吊墜正掛眉心,落在額頭有微微的涼意,耳墜頸飾皆是同色赤金景福長綿花樣。
如此費盡心思,更是為了襯託那一襲水紅攢金絲重繡九鸞芍藥祥云云錦對襟吉服,上以九色絲線精繡九鸞踩雲,背後是大幅的金銀勾勒鳳凰形狀,襯著錦秀萬鍛累花祥雲圖。腰玉革,備容臭。安檀骨骼輕盈身量清瘦高挑,一張巴掌大的臉龐襯在金玉萬端之中看不出半分情緒,嚴冬吉服厚重華貴壓在安檀身上半分不顯臃腫。安檀對鏡撫面,眼眸韻致有神如同春水一漾,幾近長方形的眸子烏黑清亮,讓人深深陷入其中。
如此繁複方得妝成,如玉與葉桃亦盛裝在側服侍,這才扶著安檀乘輦往太廟行冊封嘉禮。
王府中女眷均得冊封,因而此此規格極為隆重,堪比帝後大婚。安檀居妃位並位首位,合宮之中僅次於皇后與貞慎夫人。
安檀緊隨二人之後,接過懿妃金冊金寶,恭謹聆聽冊封使渾厚蒼老的聲音久久迴蕩在太廟之中。
禮畢,安檀的眸子閃著光,抬頭對上奕澈盈然而生溫的目光,含羞一笑,旋即垂眸。
窗外紅牆明朗的晴空,映襯著萬裡連綿的雪景,一排鴻雁呼嘯著刺破天際滑翔而過。「娘娘,今年的雁飛得格外早啊。」安檀扶著宋義的手凝望鴻雁飛去的軌跡,肅穆了神色。
昭承元年元月廿八,此後的每一年,安檀都記著這個日子。
備註:
1.改自乾隆慧賢皇貴妃冊封聖旨。
2.選自《後漢書·列女傳》,嘉茲懿範,宜霈寵綸,是用加封爾為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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