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影蝶射鵰同人小說（他卻不給她名分）

2023-06-02 21:01:40

第一章

心兒扶著楊豔小心翼翼的在李園的花花草草中緩緩而行。

心兒不時用眼角的餘光瞥向一旁臉色蒼白，步伐有些飄忽的楊豔。

心兒很心疼，她不敢看楊豔那雙眼睛，那雙眸子有不可見底的悲涼，霧蒙蒙的。

心兒暗忖道：楊豔啊楊豔，你曾經是那樣驕傲的女子，是晚間的星辰，是皓空的豔陽，是居於天宮的驚鴻仙子；如今，卻因為愛上李尋歡而下凡，沾染十丈紅塵，傷痕累累，從身到心。

心兒明白，楊豔還是驕傲的，正如她此刻步伐飄忽，但是卻走的很堅毅，眼底有悲涼，可嘴角還要帶上一抹她一貫淡淡的微笑；甚至楊豔還是溫柔的，因為她肚子裡還有數月便將出世的孩子。

提到孩子，心兒又是一陣心疼，更生起對李尋歡的怨恨。

李尋歡號稱六如公子，重情重義，用情如海，重義如山，可對楊豔可謂是涼薄至極，無情無義；他和楊豔的孩子即將出生，但是他竟然還不願給楊豔一個名分，讓她受盡天下人的恥笑；他為救老情人林詩音，將楊豔一人丟在竹苑一日，害得楊豔胎氣大動；還有太多太多................

有時候心兒想不明白楊豔，不哭不鬧不說不怨；她更想不明白李尋歡看似不疼不愛不關心，卻又不放...........

正想著，卻聽楊豔淡淡道：「心兒，今晚李園倒是格外熱鬧。」

「是呀，少夫人」，雖然李尋歡一直未給楊豔名分，但在心兒心中，普天之下沒有人再能比楊豔更擔得起探花夫人這個稱號，心兒道：「這是少爺為給您過生辰特意準備的。」

李園今晚張燈結彩，不時有禮花飛天，五顏六色，絢麗綻放。楊豔盯著那煙花，沉思了一會，忽到：「也是驚鴻之物罷了」，心兒明白楊豔所指，煙花絢麗多姿，不過也是燦爛一時，轉瞬即逝罷了，恰如驚鴻一瞥。心兒心頭一抽，卻又不知如何言語，楊豔胎氣大動方才穩固，實在不宜太過傷神，便笑道：「少爺特地選您喜歡的煙花呢。少夫人，我們即刻便到了主房了，少爺和阿飛小紅在那等我們。」

楊豔幾不可聞的頓了一下，旋即又恢復正常，道：「我們走吧。」

未進主屋，但聞得陣陣清脆之聲，如臨幽谷，有溪水歡快流過。楊豔甫一進門，便看到一幅畢生難忘的景致。但見屋內繁花似錦，蝴蝶飛舞，不時還有流光閃過，帶有淡淡清香。再見那菜色，皆是她所愛之物。她心中苦澀，又些許甜蜜，尋歡啊尋歡，怎突然如此用心待我？

李尋歡見她來了，忙起身去接，慌忙中帶倒桌上一杯酒。小紅笑道：「大哥倒像是頭一次見心上人似的，連自己最愛的酒都不在乎了」。

李尋歡從心兒手中接過楊豔，楊豔倒也不拒，任由李尋歡牽著。李尋歡握著那雙手，心裡生出一股滿足感。他用眼角的餘光瞄著楊豔，的確，除了肚子越來越大，人卻清減不少，臉色蒼白，與往日驕傲的不可一世的她完全不同，此刻的她清麗多一些。李尋歡再瞧了瞧楊豔的肚子，那裡面有他的兩個孩兒，他前不久方才得知是兩個孩兒。兩個孩兒還有數月便要來世，他將為人父。就像心兒曾經怒斥他的那般，李尋歡，你風雨漂泊了半輩子，為何不珍惜眼下的生活？楊豔為你生兒育女，李園即將充滿孩童的歡聲笑語，生機勃勃。你為何偏要硬生生的摧毀一切？

李尋歡明白，他是虧欠楊豔的，且是巨大的虧欠。楊豔把一切都給了他，但他似乎從未為她做過什麼，眼下這場生辰實屬第一次，可這生辰很是處在一種尷尬的境地，他害得楊豔胎氣大動，眼下這場遲到的生辰宴是補償？楊豔那樣冰雪聰明的女子，會參不透？

李尋歡思緒千絲萬縷中，已扶著楊豔至桌前，他慌忙的挪開凳子，扶她緩緩坐下。楊豔似笑非笑的說道：「怎麼了，怎麼突然對我這麼好？」

李尋歡啞然，苦笑，又柔柔道：「豔兒，對不起，前些時候欠你一場生辰，原想早些補給你，念你身體不大好，今天你身體好些了，我終歸要補給你。」

豔兒這一帶著寵溺的稱呼是李尋歡第一次叫出口，不止是楊豔，在場的所有人都些許震驚。小紅扯了扯阿飛的衣角，阿飛回頭與她相視一笑，他們明白，他們的大哥動了真情。

豔兒這一稱呼叫得楊豔心頭婉轉，李尋歡今日的用心準備也讓她備受感動，可李尋歡往日的種種，她往日所受所有的苦此刻全部湧上心頭，堆在心口，一時難以排解，所有佯裝頃刻破碎，竟紅了眼眶，滾下淚來。李尋歡，你總是捅我一刀，暖我一下，再捅一刀，你到底要如何？

李尋歡慌忙前去安慰她，可被楊豔擋住了，她拭乾眼淚，道：「尋歡，我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問吧，豔兒。」李尋歡語氣溫柔，帶著溫暖的目光看向他，而那目光中又夾雜著些許惶恐。他隱隱的擔心著什麼，擔心他無法回答楊豔提出的問題。

「我於你而言是什麼？」楊豔突而盯著李尋歡，緩緩問道。

李尋歡怔住了，他不敢直視那雙盯著他的眼睛，慌忙躲避眼神，這一切被楊豔盡收眼底。

「豔兒！」李尋歡一時語塞，他握在手中的酒杯微微抖了抖。

楊豔的嘴角扯過一抹自嘲的微笑，她調轉過那對李尋歡來說猶如凌遲一般的目光，緩緩道：「尋歡，我來說好不好。」

孫小紅看向楊豔，又看向李尋歡，她心疼楊豔，也心疼李尋歡，這兩人明明郎才女貌，一對良人，為何在感情這條路上磕磕絆絆？楊豔吃了太多苦，李尋歡藏了太多累，眼下這情景，分明是要分崩離析？她又扯了扯阿飛的衣角。阿飛轉頭看她，遞了個眼神，意思是情之一物，唯局中人方可解。

只聽楊豔又道：「尋歡，我於你是甩又甩不掉的包袱，丟又丟不掉的麻煩，推又推不了的責任，是嗎？」楊豔的語氣分明越來越激烈，說到最後一句，分明眼淚又將下來。一旁的心兒趕忙安慰道：「少夫人，你的身子剛剛好，可別再難過了。」

卻聽楊豔嘲諷的、委屈的：「你們少爺又不難過」，轉頭又對李尋歡道：「尋歡，終究是我錯了，對不起。」

宛如一把把利刃刺向李尋歡的心窩，他感覺五臟六腑都在痛，他的神色悲傷且急切，他又咳嗽起來，道：「豔兒，不是的，不是這樣的.........」

「那又是何樣呢？你我之間如今的羈絆只剩孩子，不是嗎？尋歡，其實你當時大可不必找我。你留我一人或許難些，但等孩子出世，我也可溫暖些，總比在你身旁，遍體鱗傷強些不是嗎？」楊豔的淚順著臉龐緩緩落下，李尋歡想去安慰，可他發現他竟然沒有勇氣。

楊豔說的每一句，每一個字都沒錯，她在他身邊，的確遍體鱗傷。

「那時，你找到我，我以為你是愛我的，可，我發現我錯了。尋歡，我是豁達且驕傲的人，哪怕我為你付出一切，你絲毫不為所動，也沒有關係，再多的流言蜚語，我也可充耳不聞，我可以瀟灑的走開；你來找我，將我接回身邊，不是出於愧疚，而是出於愛。很可惜，不是。」楊豔頓了頓，端起面前的清茶輕輕飲了一口，仿佛在緩解悲傷的情緒，繼而又說道：「可是後來我想，為了孩子我可以等，等你愛我，我可以毫不在乎，但我的孩子不行，我也想他們有爹爹疼，而不是名不正言不順的野種」，說到野種二字，楊豔再也控制不住，眼淚撲簌而下。小紅見狀慌忙起身前來安慰，坐在她身邊，用手帕幫她輕輕擦拭。而李尋歡的咳嗽越發嚴重，眼中已有淚花閃動。

「尋歡」，楊豔抽噎道「是我錯了，從此以後，你放心，你可灑脫一人，追隨心中所想所愛，無牽絆，無困擾。只願你今後愛惜自己。好嗎？」楊豔又將目光投向李尋歡，見他劇烈的咳嗽，她心底閃過一絲心疼，旋即又轉變成對自己的嘲笑。她又道：「心兒，我不大舒服，你扶我回房休息。」

李尋歡聞言，慌忙向這邊看來，他想起身抓住楊豔，卻仿佛被萬座大山壓著，他只能看著楊豔一步一步緩緩走出主屋，再也回不來了.................

只聽孫小紅急忙道：「大嫂，大哥他是在乎你的，他早就當你是他的妻子，只是大哥他也有很多難言之隱，他」

楊豔緩緩回頭，道：「我知道。只是為什麼每次我都是被最後選擇的那一個？心兒，我們走吧。」

楊豔慢慢踏出主屋那一刻，李尋歡咳出一口鮮紅的血。

孫小紅望著楊豔蒼涼的背影，又轉頭望向咳血的李尋歡，她又氣又急又難過，為何明明想愛，卻總是如此？這是一直沉默不語的阿飛憤憤的衝著李尋歡吼道：「李尋歡，我真的不明白你，哪怕你是我大哥。你一把飛刀，讓整個武林聞風喪膽，懲奸除惡，為黎明百姓，卻為何不懂得保護自己心愛的人？李尋歡，你承認吧，你就是懦弱......」

只聽李尋歡道：「阿飛，你說的沒錯，我是真的懦弱。」

這一夜的生辰本該歡聲笑語，可如今茶走人涼，悲悲戚戚。

只是李尋歡此刻還不知道，第二天，豔陽不復，陰雨綿綿。

這一夜，李尋歡在回想，他和楊豔是如何走到這一步的？他的思緒被拉的很遠，往昔一幕幕近在眼前，他才恍惚明白，他錯的有多離譜................

第二章

一月前。

李尋歡、楊豔、阿飛、孫小紅一同在一家茶樓消磨時光。

李尋歡與阿飛飲酒，不時哈哈大笑，宛如那年，他們在李園的梅花樹下飲酒比劍。

楊豔因為有孕在身，不便飲酒，孫小紅陪著她吃些清淡的飲食。

小紅打趣道：「阿飛，你少纏著大哥喝點酒，他將為人父，要多多愛惜身體」，轉頭又對楊豔笑道：「大嫂，你也不管管大哥。」

楊豔淡道：「他開心就好」，旋即便抬眼向李尋歡望去，恰巧李尋歡的目光也轉向她，兩人目光觸碰的一瞬間，楊豔只覺心頭一動，迅速把頭別過去；李尋歡也覺不好意思，也迅速轉過去，又端起一杯酒，笑道：「小紅，你可管過阿飛喝酒？女人在外面可是要學會給面子。」

阿飛樂呵呵的一笑，道：「大哥，在說你和大嫂呢，別託我下水。」

楊豔也淡淡的笑起來。屋外，桃紅柳綠，鶯歌燕舞，他們在二樓一處亭臺邊，一株桃花恰有恰無的不時探進頭來，落在楊豔的肩膀。李尋歡總是偷偷地欣賞這樣的景色，嘴角不時上揚。他的豔兒自打為人母后，溫柔不少。

如果時光就這樣靜靜的該多好，可惜，沒有。

就在他們談笑風生時，有10名江湖人士也踏上這原本清幽的二樓。這群人衣著不一，高矮胖瘦，有拿佩劍的，有拿鐵錘的，也有手晃摺扇的。這群人唯一相同的地方就是他們太過聒噪。

一群人甫一坐下，便大喝道：小二把你們這裡最好的酒菜給爺端上來。言罷，一個個從懷裡掏出白花花的銀子。

小二只得連聲應道：好咧，客官，您等著咧，小的這就給您張羅去。

楊豔不耐煩的皺了皺眉，淡淡的道：「無奈我最近在全面理一理李園的帳，也知道過日子的難處，要不我就把這裡包下了」。

李尋歡笑了，打趣道：「跟我在一起，倒叫你過上窮日子了。」

這時，只見那群人哐哐噹噹的坐下，一白面書生一坐下，便大聲道：「諸位，在下有一段江湖孽緣想要說給各位聽聽，不知各位可有興趣？」

「說來聽聽，說來聽聽」，剩餘九人大聲應道。

楊豔道：「聽聽故事倒是不錯的。」

只見那白面書生猛地站起來，將那扇子搖來搖去，道：「諸位一定聽過名動天下的六如公子小李探花李尋歡，也一定知曉那國色天香身驚才豔豔武功高強身世成謎的驚鴻仙子楊豔，小生今天呀要說的便是他們的孽緣。「

那群人嘰嘰喳喳到：「怎麼個孽法，你小子倒說來看看。」

李尋歡端起酒杯的手抖了抖，他看了看楊豔，楊豔似乎很鎮定，但李尋歡感覺她的身子在微微的顫抖。

李尋歡心頭一陣苦澀，這個書生要說的這個孽字到底是怎樣的孽？難道江湖已經知道那個秘密？他抬眼朝楊豔處看去，她那樣驕傲的女子將如何承受？

只聽那白面書生又道：「天下皆知，那李尋歡一生鍾愛的女子唯有林詩音，待林詩音死後，任何女人，哪怕是驚鴻仙子那樣的女人也入不了他的眼，可謂用情至深。唉，你們說那驚鴻仙子，漂亮的像個天仙，咋就瞧上了比她大十六歲的李尋歡？李尋歡沒看上她，她倒好，為了小李飛刀付出一切，據說那驚鴻仙子為救身受重傷的小李，竟有了小李飛刀的孩子。按理說，李尋歡那樣重情重義的人應該娶了她才是。可小生近日得知一個秘密，諸位恐怕不知，那驚鴻仙子已孕六月有餘，李尋歡竟還未娶她，給她名分。你們說這是輕視她到何種地步？真是可憐可悲！「

餘下九人譁然一片，七嘴八舌道：「那仙子若看上我，老子定噹噹個寶貝似的疼愛」、「咋爺就沒李尋歡那個福氣，有個這樣的大美女送上門來，不給她名分，也賴著不走」、一個臉大如盤，皮膚黝黑，身材矮小的道：「若那大美女看上老子，老子的後代肯定比老子好看」，引起一陣哄堂大笑。

那邊還在嘰嘰喳喳，七嘴八舌，而李尋歡這一邊，阿飛與小紅不可置信，連他們也是今日才得知這一消息，他們一直以為他們早已辦過婚宴，只是李尋歡心疼楊豔，未大辦而已，沒想到竟是這樣的境地。李尋歡的手抖得更厲害了，神色痛苦，目光裡有憐惜，有歉意，還有幾分常人難以察覺的坦然............

而此刻的楊豔呢，神色倒是很平靜，只是再未吃過一口菜，端起一杯茶慢慢品著。只是，她那雙清澈的眼睛明顯紅了，她好像在強忍著不讓淚水掉下來，又似乎在用茶杯接住那已經滴下的淚水..............

李尋歡不敢看楊豔，尤其那雙眼睛。他的一隻手握著茶杯，另一隻手已經偷偷的握著飛刀。李尋歡清楚這群人來者不善，而且已經知曉他們的身份，故意說給他們聽。可是無奈只要這群人不做實質上傷害楊豔的事，他不能出手，不能出頭，他心底也有個秘密，一直隱藏的很好，因為這個秘密，他只能虧欠楊豔一時，他會用一生去彌補。此刻若這群人對楊豔有一絲一毫的動手，他便全然不顧，秘密也好，承諾也罷，他的飛刀絕對會出手。然而，那群人從始至終只是在說說笑笑。

李尋歡那一桌靜默了些許時候，楊豔一直紅著眼眶，慢慢品茶；李尋歡一直飛刀緊握在手，同時不敢看楊豔；阿飛悶著頭一口一口喝酒，方才他想出手教訓那群人，被李尋歡攔住了；孫小紅心疼不已，一隻手握著楊豔的手。此時，屋外突然陰雨綿綿，本落在楊豔肩頭的那枝桃花也落了。一陣風吹起楊豔的秀髮，在風雨中，孫小紅只覺得楊豔很單薄。而就在此時，那群人卻大笑著離開酒樓。

待那群人走後不久，楊豔道：「我有些冷，小紅，你送我回去吧。」說完她努力從凳子上想起身，無奈身子重，且巨大的悲傷像山一樣壓著她，她沒有起得來。這一幕李尋歡盡收眼底，他卻沒有勇氣起身去攙扶他，他不敢，他在心裡一遍遍的道：對不起，豔兒，對不起，往後餘生，我會補償給你........

孫小紅慌忙扶楊豔起身，扶著她緩緩走出這如煉獄般的小樓，只是她看到，楊豔在起身轉身的那一刻，淚水流了下來...........

待楊豔和小紅走後。阿飛一直壓抑的怒火終於起來，他質問李尋歡道：「大哥，我一向敬你，可今日我真是當真看錯了你。你當真薄情寡義！」

李尋歡苦笑了幾聲，隨即猛烈的咳嗽起來，直到咳出血來，他慢慢道：「阿飛，你說的沒錯，我確實薄情寡義........」

阿飛這時看到李尋歡另一隻手緊握著的飛刀，仿佛明白了一些事，語氣又緩了緩，道：「如果剛剛有人出手傷害大嫂，你一定會出手，可，語言的傷害也是傷害。大哥，你是不是有苦衷，還是大嫂不能知道的苦衷？大嫂不知道你的苦衷，只能更加委屈，你為何不與她講？」

李尋歡又是一陣猛咳，道：「不能告訴她，告訴她只能更加傷害她。阿飛，我們走吧，她一個人我不放心.........」

第三章

時下正是十裡桃紅、二十裡柳綠、三十裡草色青青，一派鶯歌燕舞，山清水秀，輕風吹拂，本因心情愉悅。

可孫小紅察覺到身邊的楊豔整個人籠罩在一層霧當中，周身圍繞著不可明說的悲傷。這一路走來，楊豔不言一語，只是走的緩慢。然而孫小紅覺得若不是她攙扶著楊豔，楊豔應該會倒在路上。只是她兩不知道，不遠處李尋歡與阿飛緊跟其後，始終與她們保持著一段距離，李尋歡像是計算好一般，始終不敢多往前一步。孫小紅早就意識到身後兩人的蹤跡，可她只用餘光掃了一眼，便假裝一無所知。她不清楚楊豔是否察覺到，以她以往的武功與機敏警覺，應早就察覺到，可如今.......

李尋歡盯著楊豔那仿佛有些顫抖的背影，不禁心中一陣抽痛，暗自思忖道：看來失掉一身凝香再加上數次受傷與懷有身孕，楊豔的警覺性大不如前，至今仍未發覺有人跟在她們身後。又或許，李尋歡想她是太難過因此才未發覺，又或者她發覺了也假裝未看見。總之，李尋歡很自責，無論是那種，都是自己欠下的債，都是自己一手造成........想到此，李尋歡胸口像是湧上一陣血一般，非要一陣猛咳才能釋放，但是他硬生生的將其壓制下去，他不想讓楊豔發現他............

前方一座亭臺，楊豔終於開口講了第一句話：「小紅，我們坐下歇息吧。」孫小紅扶著她坐下，但見她臉色蒼白，眼睛只盯著前方的湖泊。碧波蕩漾，微風激起一陣陣漣漪，楊豔耳邊的幾縷髮絲被吹起，襯的她更加讓人憐惜。

孫小紅打量著這樣的楊豔，很想抱抱她。問世間情是何物，是債，是劫，是傷，是痛，是難，是一切不可知曉。可世間仍有無數痴男怨女無怨無悔，甘願為其嘗盡苦楚。孫小紅想到自己也曾那般深愛過李尋歡，可比起眼前的楊豔，遜色許多。

楊豔轉過頭來，孫小紅看見楊豔的雙目中又將落未落的淚水，晶瑩剔透，閃爍著纏纏綿綿的哀愁。楊豔緩緩問道：「小紅，為什麼呢？你說，尋歡究竟是為什麼呢？」

孫小紅明白，本來楊豔和李尋歡之間保持著一種微妙的平衡關係，只要沒有人提起那件事，楊豔可以假裝若無其事，李尋歡可以繼續裝聾作啞。他們可以繼續平靜如水的相處，互相守護。以楊豔的性格，她不會主動提，她在等，等時光逝去給她想要的答案，哪怕這個答案需要一生。李尋歡也在等，他仿佛在等什麼大事過去一般.........只是現在有人打破了這種平衡，並且整個江湖都將知曉，楊豔或許才發現她的內心藏著多深的期盼，李尋歡或許也才發現他對楊豔的傷害有多深............

只聽楊豔又喃喃道：「既不想娶我，當初幹嘛尋我回來.......」淚水已順著她的臉龐緩緩流下，想那年初見，這個女人似乎一生都不會流淚，直到她愛上那個抱著酒壺的李探花。

孫小紅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道：「大嫂，大哥或許有他的難言之隱，他其實很在乎你」

楊豔幾不可聞的自嘲的笑了笑，道：「在乎？若在乎，怎會捨得我如此」，往日種種委屈湧上心頭，楊豔猛然發覺自己本沒有那麼堅強啊，終究哭出聲來..........

孫小紅慌了，楊豔本就氣息不穩，一身凝香已失去，又有孕在身，她怕她的哭泣傷害自己，傷害孩子，情急之下，點了她的睡穴。楊豔緩緩倒在她懷裡，孫小紅哽咽道：「睡吧睡吧，睡著了便能忘記一切。」

不遠處，李尋歡瞧見楊豔倒在孫小紅懷裡，慌忙跑過來，他的豔兒可千萬不能出什麼事。還好，還好，只是被點了睡穴昏睡過去。此刻，楊豔靜靜的躺在孫小紅的懷裡，臉上掛著淚痕，睡夢中的臉也印著悲傷。李尋歡心頭快被自責、愧疚、憐惜、疼愛裝滿，將將要溢出來。他像捧著珍寶一樣從孫小紅懷裡抱過楊豔，在楊豔額頭輕輕一吻，隨即流出淚來，道：「豔兒，對不起.......」

在李尋歡抱著楊豔將要走出亭臺那一刻，孫小紅叫到：「大哥,你.........」

李尋歡頓了一下，道：「小紅，何事？」

「你知道楊姑娘的一身凝香是如何失去的嗎？」

「一半是為了救我」，想到此，他將懷裡的妙人兒抱得更緊。

「還有另一半呢？」

像是被硬生生扯開血淋淋的傷口，聽聞此，李尋歡猛然咳嗽，許久才道：「另一半，也是為了我。」

孫小紅徵了徵，思慮再三，最後只道：「大哥，好好對她吧。」

「嗯。」

望著李尋歡抱著楊豔離開背影漸行漸遠，孫小紅悠悠的對身邊的阿飛道：「阿飛，我沒有告訴大哥，楊姑娘失掉那一身凝香會有多痛苦，我是那次偶然碰到大嫂的凝香之痛發作，簡直生不如死。大嫂曾說是大哥曾開口和她求那半身凝香去救一位摯友。」

「他要救誰？」阿飛心中像是突然有了答案，但又拼命否認那個答案，無論如何，對楊豔來說太殘忍。

「阿飛，看你的表情，我想你心目中的答案和我猜的葉差不多，我真的很心疼楊姑娘，若是大哥知道失掉那半身凝香會害她如此，會不會還開口求。只要他開口，楊豔什麼都會給的。看樣子，大哥怕是還不知道楊豔的凝香之痛..........」孫小紅說著說著流下淚來，阿飛見狀，將她輕輕摟入懷裡，道：「大哥究竟是無情無義還是重情重義。」

小紅道：「大哥這輩子都會活在那個人的陰影裡，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旁人，愛過大哥的人很多，甚至包括曾經的我，可，我從未像心疼過楊姑娘這樣心疼過其它人。阿飛，連，連楊姑娘也打不開大哥的心門嗎，耗盡一切也打不開嗎？」

阿飛的思緒飛快轉著，他和李尋歡相交多年，李尋歡的為人他一清二楚。他明白李尋歡是絕對對楊豔動情，且很深很深。他費盡千辛萬苦尋回楊豔，他將她守在身邊，寸步不離，默默守候.............李尋歡當初要救的人是誰，阿飛心裡也猜了個大概，只是幕後之人加的附加條件可能是不允許李尋歡娶楊豔。可是這麼做的目的是什麼？再聯想到楊豔的的身世，阿飛總覺得這背後藏著一個巨大陰謀。

阿飛又想到一個問題，他問孫小紅：「小紅，你方才為何不告訴大哥楊姑娘的凝香之痛？」

只聽孫小紅道：「我想看看大哥什麼時候會自己發覺，想他看清楚自己內心真正的選擇。倘若他要救的那個人真的活了，這恐怕是楊姑娘的煉獄..........」

凝香之女一身凝香可救兩命，有起死回生之效........但若救他人，必傷自己，一旦失掉凝香，餘生必受凝香之痛生不如死的折磨。可江湖中人只知前者起死回生，不知後者生不如死之痛，包括李尋歡.........

第四章

睡夢中的楊豔軟軟糯糯的。

或許是因為在李尋歡懷裡的緣故，楊豔臉上悲傷的神色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安詳的睡顏，她緊緊貼著李尋歡的胸口，貪戀這種溫暖。

將她抱回李園的一路上，李尋歡生出一種從來未有的滿足感。原來抱著自己的妻兒是這樣的幸福，他不僅僅是抱著楊豔一個人，他是在抱著未來抱著家，望著懷中女子軟軟糯糯的睡顏，李尋歡忍不住在她的額頭上輕輕一吻，懷中的可人兒像是察覺到一般，輕輕地哼了聲，這一聲聽的李尋歡心裡像是被小貓撓了一下，抱得她更緊了。

將楊豔輕輕放在床上時，楊豔一開始像是撒嬌一般抱著他的脖子不放，他好生哄了一會，才將她放進被窩，替她蓋好被子，然後握著她的手在她邊上坐下。

他仔細打量著身邊的女子，瞧著那國色天香的臉，恍惚覺得時光真的神奇，把曾經那樣不可一世的女子變成如今這般溫柔模樣；曾經讓江湖頂禮膜拜的仙子在為人妻為人母后竟然如此溫順，可愛；曾經那個說自己一生都不會流淚的女子卻會因為自己而紅了眼眶；曾經那個直言自己很難愛上任何一個男人的驕傲女子卻為自己赴湯蹈火，付出一切。

他想起楊豔曾經問自己的問題：她與他究竟是什麼？那自己與楊豔又是什麼？

假如楊豔不曾遇到李尋歡，那麼她還是那個不可一世、驕傲自豪、情趣高雅、國色天香、才情盎然、武功高強、身世高貴的驚鴻仙子，可是命運讓她遇到了自己，從此她傷痕累累，墮入凡塵。

她說她是他甩又甩不掉的包袱、推又推不掉的責任，那他又何嘗不是她的磨難、她的傷痛、她的劫數？只是，豔兒啊，李尋歡想，豔兒你怎麼可能是包袱，是拖累，你是我李尋歡的妻，是我李尋歡兒女的母，是我一生一世的守候，是我下半生的歸屬。

可是，李尋歡一想到那件事，他的心中又湧起一陣無力感，還有對楊豔的愧疚，一想到此，他便將楊豔的手握的更緊，生怕她丟了一樣。

此刻的楊豔卻仿佛被夢魘纏住了，她的神色痛苦，焦慮，口中喃喃道：「尋歡，尋歡，救我，我好痛........」

李尋歡神色慌亂，將她的手握的更緊，不停說道：「豔兒，我在」。

楊豔迷迷糊糊中像是聽到他的回答，只是委屈的嘟囔一句：「不，你不在，總是不在。」

李尋歡黯然，道：「是我不好，以後，我會一直在的，好不好？」

「好，你一直都是將我一個人丟下，」楊豔又委屈道。

聲音軟綿綿的，像是撒嬌要糖果的小女孩，聽的李尋歡心下一片柔軟，又生起濃濃的愧疚，又將她輕輕摟在懷裡，慢慢哄著，安撫，直到楊豔慢慢平靜，又在他懷裡沉沉睡去。

怕楊豔不舒服，李尋歡只將她的頭枕在自己腿上，不時用那把摸過飛刀的手觸摸她的臉龐，露出寵溺的笑。這樣過了三四個時辰，直到夕陽西下，楊豔才醒來。

醒來的楊豔發現自己枕在李尋歡的懷裡，而李尋歡一直看著她。

害羞、委屈、感動、幸福、埋怨，所有情感全部湧上心頭。

楊豔啊楊豔，只要李尋歡給你一點溫暖，你就可以再等等，再忍忍。

楊豔也不起身，只還枕在李尋歡的腿上，說道：「我這一覺睡得很長。」仿佛在酒樓那一切從未發生。

李尋歡撩撥她的髮絲，寵溺道：「是呀，你拿我腿當枕頭當了四五個時辰，不過我倒心甘情願，畢竟是一家子都在拿我當枕頭」。

楊豔笑了，聽到他說一家子，不覺內心又是一陣幸福，想到前幾天神醫梅大先生告訴她的話，更加溫暖，道：「尋歡，我要告訴你一件很歡喜的事，後日便是我生辰，我會告訴你。」

提到生辰，李尋歡更加自責，他連她的生辰都不知曉！阿飛說自己無情無義，果真如此！他此刻必須要做出補償！

他用手輕輕觸摸楊豔的臉龐，柔聲問道：「你想要什麼？」

「後日，我在竹苑等你，你，一整天都陪我過生日，可好？」

「你就只要這個？」李尋歡有些愕然。

「是呀，有你就足夠。」楊豔笑道。

李尋歡感動至極，她要的從來只是他，他的愛，他的陪伴。眼下，他只想吻住他的妻。他低下頭去，吻住了楊豔。

這突如其來的吻楊豔未曾想到，她先是驚訝，但很快便沉溺其中。

李尋歡吻的很深沉，他也以為他再也不會對任何女人動情，可如今他又這般愛一個女子。這個女子聰慧，對於酒樓那一切隻字未提，像是給他臺階，又像是在等他，期盼他。這個女子就是這樣，無論經歷多少苦楚，為他吃盡多少苦頭，即使在睡夢中那般脆弱，可只要醒來便永遠是風輕雲淡的樣子。她一直在隱藏自己的悲傷與脆弱，是怕他擔心，更是對他沒有信心罷了。李尋歡啊李尋歡，你欠她的，這一生還不完的，只願生生世世都遇到她。

良久，像地老天荒那般那般久，李尋歡方才抬起頭來，將楊豔輕輕抱起來坐在床上，圈在懷裡，一手託著她的後背，一手撫摸她的髮絲，問道：「你要告訴我的歡喜是什麼？」

只聽懷中的人兒將頭向他懷裡又靠了靠，然後笑著說道：「現在不能告訴你，明天你來竹苑，我便告訴你，可好？」

「好，我很期待，期待這份歡喜，你還困嗎？」

「有些，我還想睡會。」

李尋歡淡淡一笑，身子重的人總愛犯困，隨即褪去鞋襪與外衣鑽進被窩，道：「我陪你一道」。

暖暖的被窩裡，楊豔在李尋歡的懷裡又沉沉睡去，只是這次她的臉上是滿足與幸福。李尋歡並未睡著，她緊緊的將楊豔圈在懷裡，聽她均勻的呼吸聲，不時撫摸她的髮絲與臉龐以及那隆起的肚子，露出幸福的笑容。如此的時光真好，李尋歡心想，暫且先不去想那些讓人心煩的事，想那以後會出現的可怕局面，想那楊豔一直藏在內心的期盼，想那江湖上的風風雨雨。此刻，他只想陪著妻兒，在夕陽西下，暖風和煦裡，享受這種不可多得的安寧與美好。

屋外，和風正好，屋內，愛意綿綿，若時光有腳，懂得停留該多好。可是時光沒有.............

第五章

生辰那日，楊豔在心兒的陪伴下早早來到竹苑。

眼下是大好時節，但見一叢翠色，竹影斑駁，亭亭淨植，期間但聞得清脆的流水之聲，隱隱約約，斷斷續續，不時有鳥鳴，楊豔著一身藍紗隻身坐在石桌旁。桌上是美食佳釀，桌旁還有一把成色上好的古琴。楊豔不時俯首撫琴，琴聲綿柔，悠遠，心兒聽得出這彈琴之人內心是祥和的，幸福的，期盼的。

心兒內心思忖著他們兩也總算是苦盡甘來，跨過千上萬水，走過艱難險阻，此刻終於花好孕月，山明水秀。她瞧著楊豔，但見她嘴角不時露出淺笑，與這周圍景致倒是相得益彰。她打趣道：「夫人這是人美景美心美呢。」楊豔倒也不惱，被她逗樂了，道：「小妮子倒是越發嘴刁了。」心兒哈哈大笑。

楊豔突而想到杏兒，那個刁鑽，潑辣，耿直，又熱情善良為愛不顧一切的丫頭。楊豔覺得她和杏兒走的是一樣的路，為愛不顧一切，只是杏兒因愛而死，她因愛還活著。慶幸的是上天把心兒派到她身邊，這個丫頭像極了杏兒，卻又溫柔些，單純可愛些。

真好，一切都那麼好，有尋歡，有心兒，有阿飛，有小紅，有還未出世的孩子，還有那個爹爹。楊豔在心裡早就原諒那個爹爹。真好，一切都那麼好。

那一邊李尋歡也早早出門去了。聽說楊豔生辰，他託好友妙手兒特地為楊豔做一枚玉佩，今日一大早出門便是去取玉佩。妻兒不在身邊，且是面見老友，李尋歡特地捎了兩壺女兒紅帶在身邊，倒有一種背著妻子偷幹壞事之感，很幸福。

妙手兒住在山裡一處茅屋子裡，他曾家財萬貫，又散盡家財，住在這茅屋子裡，雕刻一件一件世間珍品。無數富貴之人想要妙手兒一件作品，妙手兒偏不答應。李尋歡問他：「那你為何輕易答應我？」妙手兒哈哈大笑：「怕你留不住老婆，下次來記得帶我的酬金，帶兩壺酒。」

李尋歡自覺江湖之上能稱之為朋友的不多，但妙手兒算上一個。想到此，他不由加快步伐。

茅屋子前一片靜謐，安靜的可怕，像是剛經歷過一場屠殺，周圍的草木生靈被嚇得不敢出聲。行走江湖數十載的李尋歡心裡生出一種不祥之感。他不由屏住呼吸，一雙眼掃視著周圍的一切，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同時袖口裡已暗暗藏一把飛刀。他一步一步慢慢朝茅屋子走去，最終推開那扇茅屋子的門。而眼前的景象令李尋歡大驚失色。

但見茅屋子裡，妙手兒已被一刀斃命，屍體橫躺在地上，嘴角有鮮血流出。他的雙眼睜著，像是在期盼著什麼。一把短刀刺在他的胸膛之上。妙手兒武功不低，到底是誰能夠一刀將他斃命？而更令李尋歡沒想到的是那個他一直想要救活的人，此刻也被人綁在一張椅子上。

李尋歡慌忙上前，他跑到妙手兒身邊，用雙手輕輕合上他的眼睛，眼角溢出淚水，喃喃道：「對不起，大概你的死也是因為我李尋歡。」是呀，眼前這一切分明是衝著他來的。他瞥見妙手兒的手裡緊緊握著那塊玉佩，他打算送給楊豔的玉佩。李尋歡將那玉佩取出，緊緊握在手裡，這一生，他又欠了一個人，這次是友情。

卻聽得茅屋的一個角落裡傳來一陣嘲笑，聲音怪異，似男似女，只聽那聲音道：「難得啊難得，素聞李探花對林詩音一往情深，但是今日卻沒第一次撲到林詩音身上。」

李尋歡大聲道;「你是誰，給我出來」！

只聽那聲音又道：「李大俠，你心心念念的人此刻就在眼前，此刻她已經活了，只是被點住穴道，你上前替她解開穴道，就可帶她走，我們今天是來成全李大俠的！」

李尋歡聽聲辨位的本領早就爐火純青，再次確認那聲音從何而來時，他的飛刀已出手。只聽茅屋的角落裡傳來一聲慘叫，隨即一個身穿黑衣的人倒在地上，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只是奇怪的是，那人沒有臉，那人的臉被人盡毀，因傷口還未癒合，整張臉血淋淋的，可見白骨，宛如復活的死屍。

看來對方並不想讓自己知道身份，竟將任何可能爆出身份的人毀容。李尋歡此刻已在林詩音身旁。他也在思考剛剛那個聲音的問題，為何他進來時沒有第一時間撲到林詩音身邊，而是先去合上妙手兒的眼睛，是因為他確定林詩音活著而妙手兒已死亡？還是因為滄海桑田，他和林詩音之間曾經那樣火熱的愛如今已歸於塵土，趨於平靜？是因為他的心裡已裝下楊豔嗎？

他解開了凳子上的繩子，解開林詩音的穴道。一切好像很順利，對方不可能如此輕易讓她帶走林詩音，李尋歡隱隱不安。自從數月前有人告訴他自己可以救活林詩音，並且將林詩音的屍首帶到他身邊，那時林詩音的屍首看上去宛如睡著了。那人告訴他要救活林詩音需要楊豔的半身凝香，要李尋歡的一半內功，且要在山明水秀之地將養數月。那人還要他承諾在林詩音復活且徹底沒有問題之前，他不得與楊豔成親。李尋歡猶記得他說出那個好字時，他的痛猶如萬箭穿心，他想到楊豔，恨不得一把飛刀射向自己。可是林詩音悲慘的一生，也是因為他李尋歡，當時的眼下之計只能是先救活林詩音，還她一世恩情，也讓龍小雲不再孤單一人，而楊豔，他還有大半生乃至生生世世去愛她，陪伴她。

此刻林詩音緩緩睜開眼睛，李尋歡瞧著她蒼白毫無血色的臉，心底還是會有心疼。林詩音的眼睛慢慢盯著他，眼裡漸漸有了活色，震驚，幸福，不敢置信，弱弱的道：「尋歡...........」隨即倒在他的肩頭。

林詩音倒在李尋歡肩頭的那一刻，李尋歡的心微微動了一下。若是他後來沒有碰到那位驚鴻仙子楊豔，此刻他一定會將林詩音護在懷裡，承諾她一生一世。可如今他的一生一世只能給予楊豔一人，他和林詩音只能是遙遠的曾經。

「你先好好休息，我抱著你，帶你回去。」

林詩音柔弱無比，只道了一聲好便倒在李尋歡的懷裡。

就在李尋歡抱起林詩音的那一刻，突然從四面八方衝上來一批黑衣人。

只聽那為首的黑衣人道：「李尋歡，你今日插翅難飛！」

李尋歡懷裡抱著虛弱無比的林詩音，一人敵這數十人，且對方一個個都是死士，無論如何，一定要護林詩音無恙。只聽李尋歡道：「我李某人今日偏要飛走」。

對方似乎知道他懷中的人是他的軟肋，拼命朝他懷中的人進攻，李尋歡一面護住懷中之人，一面與那群人惡鬥，不料因要護住林詩音，身後被人刺傷一劍，頓時鮮血如注。李尋歡的飛刀還是出手了，一出手，滅掉對方近十人。只聽那為首的說道：「我們還有大批人馬即將感到，你帶著虛弱的林詩音，你的飛刀再厲害又如何？」情急之下，李尋歡忽而想到妙手兒曾帶他通過茅屋子的密道來到一處好地方喝酒。他旋即將林詩音抱入屋內，關門的那一刻後背又不慎被刺傷一劍。李尋歡迅速找到那密道的入口，抱著林詩音跳了進去。妙手兒，與你的友情今日救了我李尋歡一命，若有來生，我定當還你。

楊豔從晨光熹微等到夕陽西下，依舊未等到李尋歡的到來。

桌上的美味佳餚已涼，美酒已失去滋味，古琴已不能聲，四周一切化為寂靜，不敢言語。

心兒在楊豔的臉上看不到過多的表情，她只是靜靜的坐著，遠眺一池淨水，沒有波瀾。但心兒隱隱覺得楊豔像是被一層又濃又稠的悲傷籠罩，已不能動彈，表面波瀾不驚，其實內心波濤洶湧。

李尋歡為何失約？為何遲遲不來？

是不在乎？是不記得？還是被什麼事耽擱？亦或是遇到什麼危險？他可否知道楊豔帶著滿腔期待在等他？

又是良久，起了一陣冷風。心兒瞧著風中坐著的楊豔，像是微微發抖。心兒拿過一件披風替她披上，道：「少夫人，我們且回去吧，少爺大概.........」「不會來了」這四個字心兒不敢說出口，因為這四個字像是四把飛刀射向楊豔的胸口，血淋淋的。

楊豔臉上閃過一陣失望，旋即又恢復淡然，輕輕道：「嗯」。

正此時，卻聽李園的小斯急匆匆的趕來，報導：「少夫人，不好了，少爺受傷回來了，要您即刻回去。」

楊豔猛然晃了一下，如若不是心兒扶住她，她會即刻摔倒，楊豔極力穩住心神，急道：「走，我們回去。」

尋歡，你怎麼又受傷了？

尋歡，每次我需要你的時候你就受傷了.......

尋歡，你不能有事

第六章

李尋歡帶著林詩音回李園的路上，剛醒來又十分虛弱的林詩音被他抱在懷裡，而他自己也身負重傷，二人艱難前行。一路上，李尋歡心裡都在思忖一件事：

他該如何面對楊豔？

今天本該是她的生辰，自己答應陪她過生日，如今卻又是這般境地。

她的生日，她沒有去，害她挺著肚子在湖畔等了一天，她一定等了一天，在等他來，從滿懷期待等到滿載失望。

他和楊豔相識數年，一直都是她在守候他，保護他，原諒他，體諒他，拼盡全力。而他似乎從來沒有為她做過一件事，帶給她的只有痛苦、失望、傷痛、傷害。

在她生日這天，他失約，且帶著自己曾經的摯愛林詩音回李園，曾經那個他守了很久的秘密也包不住，一切都將被撕開，在楊豔那樣冰雪聰明的女子面前，血淋淋的撕開。她將看破一切，知曉一切，她該如何自處？

她已經失去一身凝香，她已經身體負傷，她還孕育著即將出世的孩兒，她還背負著江湖上的流言蜚語和惡意中傷，她的心估計已是一道道口子，全靠對他那種強烈的愛以及一絲絲妄想在撐著。

就這樣一路想著，他和林詩音已到李園門口，前來應接的小廝嚇壞了，少爺懷裡怎還有一個受傷的姑娘？忙上前攙扶：「少爺，你沒事吧。」

李尋歡道：「先送這位姑娘去廂房，好生照看，再去湖畔尋回夫人，告訴她，我回來了。」

「夫人」二字出口時，李尋歡心裡堅定一個信念：此生，非她不可，也只有她，才值得。等這一切都過去，她想要什麼，他都會給，名分，寵愛，愛情，保護，哪怕是傷天害理的偏愛，他都會給。

寵愛一個女人，他這一輩子，隔了很多年，又冒出這種想法，對，寵愛。想到這裡，他的嘴角扯過一個幾不可聞的笑，旋即因身負重傷又暈了過去，被小廝慌忙送回屋裡，又趕忙叫了梅大先生來。

那邊，楊豔急匆匆回來，跟在身邊的心兒一路上懸著心，楊豔步伐太快了。

「少夫人，你慢點，你肚子裡還有孩兒」，然而楊豔像是沒有聽到一般，只顧快速往前走。

她的尋歡，怎麼又受傷了？

林詩音的兒子龍小雲曾和她似笑非笑，半真半假的說：仙子，和李尋歡那樣的人，過日子，會很難。

相識數年，她已記不清自己幫他擺平多少麻煩了。

小麻煩，她用自己的智慧和人脈擺平了。

大麻煩，她用自己的性命以及清白擺平了。

偶爾，楊豔自己也深感無力，尋歡，我這般守候著你，你究竟知與不知？

此番你又受傷，又是為何？我又來守護你，究竟何時何地，你才會反過來守護我？

到達李園時，梅大先生已在為李尋歡診治，阿飛小紅也在一邊守候，瞧著楊豔進來，阿飛小紅的眼神裡滿是心疼，他們已看到他們的大哥帶回的那個女人是誰了，是林詩音，這對楊豔來說真是處以極刑。楊豔瞧出他們的眼神不對，她一心撲在李尋歡身上，未作他想，只是更加擔心李尋歡是不是有性命之憂？她瞧見李尋歡躺在哪裡，臉色蒼白，氣息尚可，楊豔懸著的心稍微放下一點，還好，應該無性命之憂。

心兒攙扶著楊豔向梅大先生鞠躬，楊豔道：此番又麻煩先生了，尋歡如何？

梅大先生也為林詩音診治過了，他看向楊豔的眼神裡也滿是心疼，他打量著楊豔很久，最後只輕輕道：無大礙，只是，仙子，他頓了頓，又道：你也好生對待自己吧。說罷，緩緩出門。

楊豔望著他的背影，回想他的話，似乎參透，又似乎參不透。她走到李尋歡身邊，坐了下來，摸著他的手，又抬頭望向阿飛與小紅，道：「謝謝你們，尋歡有你們這樣的朋友，是他的福氣，這邊我守候著他，你們去歇息吧。」

小紅忙道：「大嫂，你懷有身孕，去休息吧，我們來守著大哥。」

「不必」，那般軟軟的聲音，那樣堅定的神情。

阿飛小紅只得出去，心兒了解楊豔的脾性，也跟著退了出去。小紅還是忍不住交代一句：「大嫂，你也好生對待自己。」

這是怎麼了，楊豔思忖道，今日他們都這麼對她說這句話，讓她好生對待自己。或許，是她只顧著李尋歡吧，她想。楊豔有些累，大著肚子，她只能和衣躺到床上，躺在李尋歡的懷裡，緩緩睡去。

像是做了一個很長的夢，李尋歡醒來。

他最先瞧見的是楊豔的睡顏，有些累，又有些安詳，大概在他懷裡，她能安然睡去。

李尋歡不敢動，他怕一動楊豔就醒來。他只靜靜看著她，這張臉傾國傾城，曾經寫滿驕傲與不可一世，可江湖上又有誰有幸見過這張臉上的溫柔、俏皮以及疲憊。

大概，只有他李尋歡吧，這是他的福分，卻是楊豔的劫數吧。

本該去陪她過生辰，最後還是她來守候他，陪在他身邊，一起走過艱難險阻。遇到楊艷后，他的麻煩事好像少了很多，他知道，都是她替他擺平了。此生遇到她，何止是三生有幸，若生生世世真的存在，那就以後每一世都遇到她，只是別再讓她總守候著自己，換他不顧一切去愛著她。

他輕輕吻了她，這一吻，楊豔醒了。

她一臉笑意的盯著他：「每次我睡著，你都幹壞事，你就不能正大光明？」

李尋歡心頭快融化了，這麼俏皮的她，他毫無招架之力，他投降了。

「哦，那麼現在可以嗎？」他感覺自己真像是年輕十幾歲。

楊豔臉紅了，羞道：「真不知道江湖上的人是怎麼稱你為正人君子的。」

李尋歡哈哈大笑：「在你面前，你可以完全把我當做一個沉迷女色的小人。」

這一笑，牽動傷口，李尋歡皺了一下眉頭。楊豔察覺，握著他的手：「尋歡，答應我一件事。」

「什麼？」

「你也好生愛惜自己，我怕」

「怕什麼？」

「怕我不能似從前那般守候你，我快臨盆了」

李尋歡一驚，她向來如此，不問自己為何受傷，為何沒去她的生辰，從來都是風輕雲淡，不給他難堪，哪怕此時，她第一個想到的永遠是他。這般深情，他確實有愧與她。

他將她摟在懷裡，緩緩道：「你放心，你生產時，我會守候你和孩子。」

楊豔的心頭一熱，似乎這是李尋歡第一次對她，以及還未出生的孩子做出承諾。

他會守候自己，以及他們的孩子。

這不是什麼天荒地老的山盟海誓，只是應該的、正常的承諾，但楊豔心頭婉轉，將頭埋進了李尋歡的懷裡，道：「好」

一個好字，只一個好字，但李尋歡聽出了她言語當中的滿足，心裡又是自責不已：她生產時守候他，不是他應該做的？那可是他的孩子，可楊豔聽起來如此滿足，自己究竟虧欠她到何種地步，才讓這最應該做的事都變成恩賜一般？愧疚、愛意湧上心頭，他還是低頭吻住了她。

微風和煦，時光靜止。

許久，屋外阿飛的聲音響起：大哥，你可方便？

李尋歡放開楊豔，將她擁入懷裡，應道：何事？

阿飛的聲音帶著幾分強壯的鎮定：醒了，找你，可要去看？

相交多年，只八字，李尋歡便心知肚明：林詩音醒了，在找他，他要過去。

該來的還是來了，該面對的總要面對。無論如何，他也虧欠林詩音，救她而活，只是希望龍小雲不再孤苦無依，他會送他們母子二人隱居，若龍小雲想闖蕩江湖，他會為他鋪路。李尋歡太過重情義，他不想虧欠任何人，他能為他們母子做的，只有這些。而楊豔，此番過後，他會給她漫無邊際的寵愛。

李尋歡親吻了楊豔的額頭，柔道：豔兒，我去去就回，你好生歇息。你要知道，無論如何，我心裡有你。

楊豔心頭一震，李尋歡這是在表白？他，心裡，有她。

她覺得李尋歡今日有些許異常，她雖然一直很期待他這般，可今日的他還是有些許異常。是他做了什麼虧欠自己的事還是他有意隱瞞自己什麼？

梅大先生與孫小紅那句你也要好生愛惜自己的話一下湧上楊豔的腦海揮之不去，聰明如她，便已猜到幾分。

李尋歡的受傷是因為什麼？阿飛說誰醒了？要去看誰？為什麼他們看她的眼神有些許同情？李尋歡今日這般溫柔又是為何？

一切都有些反常。心思千頭萬緒，但表面依舊波瀾不驚，只道：好，你小心傷口。

待李尋歡走後，楊豔佯裝閉目養神。過些時候，她又喚來心兒，囑她準備些李尋歡愛的吃食，二人一道前往李尋歡的去處。她只是想知曉一切是為何，李尋歡為何受傷，是否遇到麻煩，她好幫他解決。只是楊豔未曾想過，這一去，將她拉入了萬劫不復的深淵。

楊豔在屋外瞧見了一位女子。

不知為何，對這位女子，楊豔瞧出一股莫名的熟悉感，好像她的生活裡未曾有她，卻又處處是她的氣息。這位女子十分清麗，臉色蒼白，身形瘦削，卻擋不住絕佳的風姿，實乃角色佳人。

更奇怪的是李尋歡看她的眼神，有虧欠，有憐惜，還有一股像是藏了很久的，已然褪色的深情。

楊豔前所未有的恐懼，她這一生面對多少歹毒人物，都未曾像現在這般恐懼。她的冰雪聰明已大約猜出這位女子是誰，再聯繫以往種種，她忽而覺得呼吸困難，身體一軟，可她依舊死死拽住心兒的手，不讓自己倒下去。只聽屋內，孫小紅輕聲對那女子說道：「詩音姐，你醒了。」

真的是林詩音！那個李尋歡愛了一生的女人！她真的復活了！楊豔的世界開始天旋地轉，她覺得自己馬上就要倒下，可她依舊依靠在牆上，她不能倒。

「詩音」，是李尋歡的聲音，那樣溫柔，像是怕把眼前人嚇到一般，「你剛醒來，還是多多休息吧。」

「尋歡」，天下任何男人聽了都會心動的聲音，「我又活了，我是怎麼活的？你告訴我。」

「詩音，你還是先好好休息」

「我想知道，我這一生，一直活的不明不白，此刻，我只想知道，我為何又活了，你不必瞞我」

他的表妹，即使死而復生，依舊是這樣的性格，看似柔弱，卻又十分剛毅，也罷，告訴她吧。

「我用豔兒的凝香救得你。」

他至今記得他向楊豔求凝香去救摯友，楊豔未曾絲毫猶豫。

「一日，一人將你帶到我面前，告訴我有個法子可以讓你復活，就是驚鴻仙子楊豔的凝香。詩音，我也欠你許多，且小雲不能沒有母親，我必須要救你。」

「那位仙子一定十分鐘情於你，否則怎可輕易借凝香給你。」

「是啊，可我卻十分愧對於她，因為她的凝香只能讓你恢復呼吸，但要讓你真正復活，還需用其它方法。而這種方法只有那日來找我的人會。他說他可以救你，但是卻有一定的代價。」

「什麼代價？」

「就是在你真正復活之前，不得娶豔兒為妻。」

這個秘密終於被李尋歡說出口，他如釋重負。這個秘密折磨他太久，如今林詩音已活，哪怕在這背後還有其它驚天的陰謀，他都無所畏懼。他只想給豔兒一個名分。

驚訝的不止是屋內眾人，還有屋外的楊豔與心兒。

五雷轟頂、萬箭穿心，原來這就是李尋歡不肯娶自己的原因，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他曾經的摯愛，原來自己是那樣無足輕重。忽視、羞辱、冷漠，李尋歡啊李尋歡，你怎傷人如此之深？

楊豔生平第一次覺得自己是如此不堪一擊，她的身體越來越軟，整個人往心兒懷裡倒去，心兒急忙接住她，急道：少夫人，手裡的擺盤掉落一地。

如此大的動靜驚動了屋內人，他們一齊看來，卻見面色蒼白的楊豔被心兒穩住，氣息不穩，顫抖不止。

真相不言而喻，她已全部知曉。

李尋歡大驚失色，慌忙前來，扶住楊豔，喃喃道：「豔兒」。

楊豔的委屈瞬間上湧，又悲又痛，滾出淚來，一時動了胎氣，竟血流不止，整個人往地上倒去，李尋歡慌忙接住，一把抱起她飛奔而去，叫到：「速去請梅大先生。」

慌忙中，只見楊豔面色蒼白，痛苦異常，渾身顫抖，下身血流不止，喃喃道：「李尋歡，救救孩子。」

救！他一定會救！如若救不成，他會隨他們母子而去，這世上他已無牽無掛。

「你放心，豔兒，我在。」

榻上的楊豔因為異常的疼痛慘叫不已，顫抖不止，布滿淚痕。李尋歡痛徹心扉，大悲之下，嘔出血來，是他，他是罪魁禍首，是他害得她如此，他總是害得她如此。

那邊梅大先生匆匆而來，甫一進門，邊聽到異常悽苦的叫聲，再見踏上之人，便已猜的七八分，只道：「仙子，老生好生交代過你，你腹中有兩個孩兒，你要萬事小心，怎會大動胎氣。」

李尋歡大驚失色，什麼，她的腹中有兩個孩子？

第七章

「怎麼？」梅大先生冷笑道：「李大俠不知道仙子腹中是兩個孩兒？」

　　李尋歡萬箭穿心，楊豔那次所說的「驚喜」大抵就是她腹中有兩個孩兒！她原打算在她生辰之際告訴他的。可一切都被他李尋歡親手毀了！他不配為人夫，也不配為人父！

　　他不曾給深愛他，為他身懷六甲的女子一個名分，讓她受盡苦楚，他，不配為人夫！

　　他亦不曾給他未出世的孩兒應有的關心和疼愛，甚至他都不知道是兩個孩子，他，不配為人父！

　　皆言他重情重義，用情如海，重義如山，可他對楊豔卻是無情無義，冷漠至極。

　　此番害她胎氣大動，性命堪憂，亦是他的過錯！

　　念及此，李尋歡悲從中來，猛烈咳嗽起來。

　　梅大先生一面為楊豔診治，一面譏笑道：「李大俠不知情也是理所當然的，你從未拿她當做妻，甚至連妾都不如，又如何會關注孩兒？」

　　孫小紅在一旁辯道：「梅大先生，事實並非如此」

　　梅大冷哼一聲：「並非如此，眼前仙子胎氣大動，性命堪憂是真，這不是事實？」

　　病榻上的楊豔臉色煞白，因劇烈疼痛而冷汗直流，氣若遊絲：「梅大先生，不怨他，怨我自己，是我高看我自己」

　　「先生，我只求你一件事，救救孩子，他們是無辜的，他們的父親從未愛過他們，他們還未出身，已受盡江湖嘲笑，他們只有我這個娘了，救救他們。」言罷，又被一陣疼痛慘烈折磨，以至吐出血來。

　　「仙子」

　　「豔兒」

　　「大嫂」

　　所有人大驚失色，大動胎氣竟令她嘔出血來。然而不過頃刻之間，病榻上的楊豔渾身顫抖，整個人身上籠罩一層霧霜，臉色竟比剛剛更加蒼白，嘴唇無一絲血色，仿佛被冰凍一般。

　　梅大驚道：「這是凝香反噬！」

　　李尋歡早已跪鋪到楊豔跟前，眼含熱淚，緊握她的雙手，痛苦，憐惜，自責。就在現在，他想要那把讓江湖聞風喪膽的飛刀殺了自己。聽梅大先生提及凝香反噬，如五雷轟頂，渾身經脈盡斷，萬箭穿心之感。

　　「先生，敢問何是凝香反噬！」

　　梅大譏笑道：「李大俠不知道的事可真多！」

　　「求先生告知」！

　　心兒憤恨到：「小姐的凝香是天生的，是用來保護她的。但她為了救你和救你的老情人，耗盡了所有凝香，必遭反噬之苦，隔三差五發作，每每發作之時，猶如身置冰窟，被鐵鏈鞭撻，受萬蟲噬咬。李大俠，你知道取凝香有多痛苦嗎？」心兒已滿含熱淚：「整整一天一夜，看著自己的精氣一點點流出體外，宛如剖心。這樣的罪，你讓她受了兩次！」

　　李尋歡已癱坐在地，痛哭流涕，發瘋道：「為什麼都不告訴我！」雙目赤紅，聲嘶力竭！

　　「告訴你？你難道從來不曾自己注意到？」心兒怨道。

　　此話李尋歡無言以對，內心悲痛無法排解，竟又咳出血來。

　　「先生」平生第一次，李尋歡下跪求人，他緊緊拽住梅大先生的衣襟，哀求道：「求你救她，無論任何代價。」

　　「如果代價是要你現在死呢？」梅大身形挺拔，質問道。

　　「無妨，可以。」李尋歡話間已將飛刀頂在喉嚨上。

　　「尋歡別無他求，只求她活，若她不活，我亦不苟活。」

　　梅大隻道：「老夫盡力。」

　　病榻上的楊豔上身不斷顫抖，下身血流不已，已然昏睡過去，生命垂危。

直到此刻，李尋歡仿佛才看清自己的內心，原來，他是很在乎她的。

李尋歡第一次覺得自己離死亡那麼近，甚至他已經死了！

　　這種死亡不是□□的消亡，而是精神的滅亡！

　　當一個人苟活於世，無牽無掛，摯愛不在，妻離子散，便比死亡還痛苦一萬倍！

　　如若楊豔香消玉殞，連通腹中孩兒一同灰飛煙滅，那他李尋歡此生便了無生趣，活著也將如一具行屍走肉！

　　曾經，林詩音離世時，他只感痛徹心扉，後為龍小雲活著，因為那份虧欠，他千方百計救林詩音活命，為此將楊豔傷的體無完膚，甚至將她推入地獄！

　　如今楊豔躺在病榻上，氣若遊絲，痛苦異常，比起痛徹心扉，他覺得自己宛若神魂俱滅，五臟六腑破裂，靈魂破碎，甚至想結束自己的生命！可是他還要活著，因為，無論如何，他要救活她！如若不成，他會陪著她和孩子，在黃泉路，在陰間，無論她如何怪罪於他，他都不離不棄！這份愛，神擋殺神，佛擋殺佛！

　　病榻上的楊豔已然昏厥，渾身顫抖不已，下身依舊血流不止！只見梅大先生在楊豔的十根纖纖玉指上扎滿銀針，十指連心，這種痛，他李尋歡代替不了。

　　「李大俠，你心疼嗎？唯有劇烈的疼痛能讓她從昏厥中醒來，若她一睡不醒，你又如何？」

　　「尋歡自當陪她，只求醫生救她」。

　　「老夫定當竭盡全力，但老夫有些話必須要說」，梅大先生嚴肅道：「她本已為了救你負傷，在負傷之際懷上孩子，又在懷孕之際剖出凝香，受凝香反嗜之苦，此番又胎氣大動，身心俱損，老夫定當耗畢生之所學救她一命，但，李大俠，日後請你好生照料，方可保她平安，順利生產，切莫再讓她受傷，如若再傷，華佗在世，亦無力回天！」

　　李尋歡淚流滿面，只喃喃道：「尋歡明白，定當呵護她宛若珍寶。若再傷他，天打雷劈！」

　　因劇烈疼痛，楊豔從昏睡中緩緩睜開眼，迷迷糊糊道：「救救我的孩子，孩子不能有事。」

　　李尋歡守在她的身邊，滿臉淚痕。江湖上沒有人見過這樣的李尋歡，狼狽不堪，淚流滿面，用情如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