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心捐贈日誌（慷慨捐贈小小說）
2023-06-11 01:08:06 1
朱小麗來到如意裱畫店時，已是夜幕時分了。
過幾天小麗就要結婚了，臺灣的伯伯為了表達他的心意，大老遠地給他們寄了一幅親手畫的《鴛鴦戲水圖》來，作為新婚賀禮。
她收到這幅畫時，已是下午4點多鐘了。吃過晚飯，朱小麗便迫不及待地去臨江路的如意裝裱店。
這家裝裱店的老闆她認識，關係也不錯。她想趕在結婚之日前把這幅畫裱好，掛在新房裡。
朱小麗的伯伯名叫朱之楷，在臺灣乃至東南亞華人書畫界都很有名氣，一般人想求他的畫都求不到。
朱小麗知道伯伯的名氣很大，又從未見過面，抱著試一試的態度給他去了封信。
不想一個多月後便收到伯伯的畫，還有一封信。
伯伯在信中說：自己因患病，很久沒有畫畫了，收到她的信後，他又重新拿起了畫筆，畫得很慢很吃力。
最後說：他老了，又有病，這可能是他最後一次畫畫了，幾天後，他將進行一次大的手術，術後就準備退出畫壇，希望小麗好好珍惜這幅畫。
朱小麗讀著信，眼淚就下來了。她深深地為伯伯遙遠的關愛之情打動了。
由於這幅畫傾注了伯伯的畢生功力，又是收筆之作，就顯得格外珍貴。
小麗考慮再三，覺得只有如意裝裱店能擔此重任。
因為她聽說現在有些裝裱店太黑，一幅好的字畫經他們一裝裱就被掉了句，真品變成贗品。
但如意裝裱店店主李明她認識，不僅手藝不錯，而且人老實講信譽。
如意裝裱店還沒有關門，本明正在吃晚飯。見朱小麗拿著一幅面走了進來，忙放下手中的飯碗，起身相迎。
朱小麗說明來意把畫遞了過去。
李明展開一看，眼睛倏地一亮，連聲道：「好畫好畫，請問是出自哪位高人之手？」
朱小麗笑著說：「是我臺灣的伯伯朱之楷畫的。」
李明張開的嘴半天合不上，將信將疑地問：「朱之楷是你伯伯？」
「那還有假 」
「我幹這一行七八年了，今天總算開了眼。臺灣朱之楷的名字倒是常聽說，但見到真跡還是第一次。果然不同凡響啊！」
朱小麗把自己怎樣寫信求畫，伯伯又是如何抱病而作，一一說給他聽。
李明聽了肅然起敬，連連點頭說：「於情於畫，都不愧為一代宗師啊。」
小麗又說起婚期將近，想裱好後掛在客廳裡。李明連聲說「你放心好了，我一定用最好的紙來裝裱此畫，為這樣的藝術大師裱畫，也是三生有幸啊！」
小麗問什麼時候能取，李明說精工出細活，這樣的畫一般要一個禮拜。小麗一算，剛好是結婚的前一天，就說：「那好吧，我一星期後來取。」
但朱小麗做夢也沒有想到，一個星期沒到李明就找上門來，垂頭喪氣地告訴她：昨天夜裡，如意裝裱店發生火災，裡面的字畫燒得蕩然無存，包括她那幅《鴛鴦戲水圖》。
朱小麗大吃一驚，當場跌坐在沙發上。好一會才回過神來，望著李明問：「現在這該怎麼辦？」
李明苦著臉說：「我賠你錢。」
小麗惱火地說：「伯伯的畫是用錢能買到的嗎？」
「那你說怎麼辦吧。」李明無可奈何地攤開雙手。
朱小麗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她想不到伯伯用盡畢生精力畫的收筆之作，竟然毀在自己手裡。
以後他老人家要是問起來，自己怎麼對得起他的一片真情呢？
小麗一哭，李明的愧疚就越深，最後他說：「小麗，我知道就是把我殺了，也不足以償還你那幅畫，但我的確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現在，我就在你面前，要打要殺都隨你，反正沒有了裝裱店，我活著也沒什麼意義了。」
小麗慢慢地冷靜下來，對李明說：「走，到你的裝裱店去看看。」
到了臨江路，哪裡還有什麼裝裱店，連鄰居的房子都燒了半間，幸虧消防隊來得及時才沒有遭到更大的災禍，李明的妻子流著淚對朱小麗說：「都是李明急著裝裱你那幅畫，半夜裡不小心著的火啊。」
小麗看不下去了，從口袋裡摸出幾百塊錢來，對李明說：「這些錢你先買些生活用品吧。」
「那畫的事…」
朱小麗望了望燒焦的店子，說：「以後再說吧。」
朱小麗回家後，馬上給伯伯寫了一封信，把這件事告訴他。她倒不是想再向伯伯求畫，而是向他解釋，請求他的原諒。
半個月後，從臺灣寄來一封信，是朱之楷的學生代寫的。學生在信中告訴她，她的伯伯朱之楷老先生已經知道了失畫的事，但不幸的是他已於3天前死於手術併發症。
朱小麗望著這封信，眼睛一下子就溼了，心如刀絞。
她算了算日子，她信到的那天，剛好是伯伯最為痛苦的時刻，而自己卻為了一幅畫去打擾他，讓他臨死也不得安寧。
她深深地為自己的自私感到內疚，於是，她和未婚夫商量，決定推遲婚期，為伯伯服喪致哀。
朱小麗又把伯伯去世的消息打電話告訴遠在北方的父母。
父母聽了也很痛心，顫聲說：「你伯伯本來是準備今年回來過春節的，想不到從此永別。」不過小麗沒有說她向伯伯求畫的事，如果父母知道了，定會加倍痛心。
一連幾天，朱小麗心情十分沉重，即將當新娘的喜悅一點也沒有了。
一個多月後的一天，朱小麗和剛結婚的丈夫從外面買東西回來，發現自家門口坐著一個老人，身上穿著棉衣，像剛從北方來的。小麗以為那老人找錯了門，就問：「老伯，您找誰？」
那老人站了起來，說：「你是小麗吧？我就找你。」
「找我？」小麗吃了一驚，自己並不認識這個老人啊。
但看到那老人風塵僕僕的樣子，心想或許是從老家來的，就熱情地說：「那就請進來坐吧。」
她丈夫上前要幫老人去提身旁的旅行包，被那老人眼疾手快地一把抓過。
進了屋，小麗讓他坐下，給他泡了一杯茶，說：「有什麼事您慢慢說，不急。」
老人點點頭，放下茶杯，將旅行包打開：「我給你送東西來了。」小麗正奇怪，只見那老人從包裡抽出一卷畫來，遞給她，「打開來看看就知道了。」
小麗接過畫，滿臉狐疑地望了望這位陌生的老人，打開那幅畫一看，又是一幅《鴛鴦戲水圖》，署名也是朱之楷。雖然在構圖上和伯伯那幅相差無幾，也頗見功力，但小麗還是能夠一眼看出差異。
她想起了李明說過要賠畫的話，心想，莫非……小麗的臉慢慢地冷下來，問：「請問您是……」
老人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遞給她。小麗看後大驚失色：「你就是……黃一鶴老先生？」
凡是喜歡國畫的人都知道，黃一鶴是一位極負盛名的老畫家，尤以工筆畫獨步畫壇，堪稱一絕，在大陸的名氣絕不亞於她伯伯朱之楷，但他很多年前就封筆了。
小麗一時陷入迷霧陣中，望著黃一鶴不知說什麼才好。
黃一鶴笑了笑，說：「你一定很奇怪，為什麼我會無緣無故地送畫給你，而且也是一幅《鴛鴦戲水圖》？說起來，這裡面有一個故事……
原來朱之楷和黃一鶴早年學畫時，曾都拜在國畫大師李宗的門下，師兄弟二人都頗得李宗賞識。
後來由於政見不和，才分道揚鑣，黃一鶴加入了共產黨，而朱之楷卻成了國民黨，轉眼間師兄弟就變成了生死仇敵，不再有任何往來。後來朱之楷隨國民黨逃往臺灣，幾十年不曾通過音訊。
一個月前，黃一鶴意外地收到了一封臺灣來信，打開一看，是老對頭朱之楷寫來的，他說他如今想通了早年的很多事，並請他原諒。
接著告訴他自己快死了，臨終前求他最後一件事，就是給他侄女畫一幅《鴛鴦戲水圖》，並將小麗如何求畫、如何失畫等事一一告知。
最後說：他這一輩子是不能回去了，留下了終生遺憾。
他雖然知道師兄已掛筆多年，但這是他留給家鄉後人的唯一一件禮物，況且是侄女的新婚賀禮，所以希望師兄無論如何也要看在同門份上，滿足他最後一件心願。
黃一鶴看完信也為師弟這種遊子之情所打動，於是欣然提起放下多年的筆，按照朱之楷的提示，畫出了這幅《鴛鴦戲水圖》，並千裡迢迢給她送來。
小麗聽完，已是淚流滿面，不僅為伯伯也為黃一鶴老先生的一片真情所打動。
她緊緊抓住黃一鶴的手，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黃一鶴說：「《鴛鴦戲水圖》不僅是你伯伯對你的祝福，而且也是一個遊子對故土家園的思念，所以務必珍惜。」
又說：「這幅畫我是按照你伯伯原來的構思畫的，雖然不是原畫，但意思卻是相同的。」
小麗聽黃一鶴這麼一說，才發現自己原來並不完全理解伯伯畫中的含意，這種祝福之中還包含著遊子的辛酸和遺憾。她不禁深深地被感動了。
如果說黃一鶴千裡送畫的舉動讓小麗大為感動的話，那伯伯原畫的出現更是讓她又驚又喜。
第二天，身為市報記者的小麗丈夫，含著熱淚報導了黃一鶴千裡送畫的事，很快便在社會上引起強烈反響。
很多人打來電話，向小麗表達他們對朱之楷逝世的悼念和對黃一鶴老先生深深的敬意；也有人問小麗是否願意將黃老的畫出讓，表示願意出高價收購。
小麗忙了整整一天，晚上她不得不把電話擱在一旁，好讓自已有片刻安靜。
半夜裡，小麗迷迷糊糊聽到門口一陣悉悉嗦嗦的響聲。第二天她醒來才發現，客廳門下面伸進來一幅裱過的畫，還有一封信。她走過去打開一看，頓時驚喜萬分，這不是失火燒掉的伯伯那幅原作嗎？！這是怎麼回事？小麗迫不及待地打開那封信來看，上面只有幾個字：
原物奉還，請勿怪小兒。
李亞若
這李亞若是誰呢？好一會兒，小麗才記起李明曾說起過他的父親就叫李亞若。會不會…小麗小心地收起畫，決定去問個明白。
到了李明父親家，迎接她的正是李明的父親李亞若，一個瘸了腿的老頭子。
「我知道你會找上門來的。」李亞若首先開了口，接著說：「這件事不能全怪李明，你要怪就怪我吧，小麗姑娘。」
原來，李亞若在很早以前就是一位名畫收藏者，尤其酷愛收藏當代名人的畫。這些年，他因裱畫結識了不少著名畫家，也收藏了很多他們的真跡。但就是沒有朱之楷的，因為朱之楷人在臺灣，其畫難得。這就給李亞若一生的收藏留下了遺憾。
一個月前，他得癌症到了晚期，眼看就要不行了。就把兒子李明喊到自己跟前，說自己此生唯一的遺憾就是缺少朱之楷的真跡，如果有一天，李明遇到了朱之楷的畫，只要是真的，無論多少錢也要買下來，替他完成這樁心願。李明當時哭得很傷心。
不想幾天後，李明帶給他一幅畫，正是朱之楷的。他當時眼睛一亮，問兒子是從哪裡弄到的，李明含含糊糊地說是買的。"我當時真是太高興了，也沒有注意。」
他說，後來他的病奇蹟般地好轉了，醫生們都不敢相信，只有他知道，是朱之楷那幅畫給他的生命注入了新的活力。
姑娘，我真是太謝謝你了，沒有這幅畫，我這條老命也活不到今天。」
「那你後來是怎麼知道這幅畫是我的？」小麗忍不住地問道。
「前天，我在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那幅畫的報導，再一看畫上的題款，我心裡就明白了。我把李明喊到書房，逼他說出了實話。原來那場火災是他設的一個計謀，他是想給你來個死無對證……姑娘，你千萬不要恨他，他也是為了我啊。」
「那李明呢？」
「昨天晚上，我把畫給你送後，就讓他去自首了。」李亞若說到這裡，已是老淚縱橫了。
小麗望著李亞若不知說什麼才好，想了想說：「既然你這麼喜愛我伯伯的畫，我就送給你吧。」
李亞若連忙搖手說：「那不行那不行，讀了報紙上的文章，我也知道了朱之楷先生這幅遺作的深刻含義，我怎麼能要呢。」
「我伯伯要是知道收藏這幅畫的是他故鄉的一位忠實的崇拜者，他也會高興的，更何況這也是你們之間的一段緣分。」
「那你呢？」李亞若望著小麗。
「我還有一幅黃一鶴伯伯送給我的畫，也等於是我伯伯畫的。」小麗笑著說。
時間過得真快，一轉眼，小麗就快要做媽媽了。那天，她突然收到市美術館的請柬，讓她去參加新館的落成儀式和新捐贈畫展。小麗想了想，還是挺著大肚子去了。
小麗沒有想到，她一進門就受到了熱烈的歡迎，美術館館長握著她的手說：「小麗同志，感謝你送了那麼珍貴的一幅畫給我們。我代表全館，哦，不，應該是代表全市人民向你表示感謝。」
小麗弄得一頭霧水，忍不住問：「畫？什麼畫？」
館長說：「請跟我來。」
到了大廳裡，，館長在一幅畫前停下來，小麗朝那幅畫望去，吃了一驚：那不是伯伯送給自已，自已又轉送給李亞若的那幅《鴛鴦戲水圖》？怎麼會到了這裡？再一看下面的捐贈人，分明寫著「朱小麗」三個字。
館長突然想起了什麼，表情沉重地說：「這次還要感謝李亞若老先生，他將平生收藏的字畫都捐贈給了我們，可惜他不在了。這是他臨終前留給你的一封信。」
小麗一驚，忙問：「李老先生什麼時候。」
「一個星期以前。」
小麗好久才鎮定下來，顫抖著將信拆開：
小麗同志：
首先我非常感謝你不僅原諒了我和李明，而且還慷慨地將朱老的畫轉贈給了我。但我不能接受這麼珍貴的禮物，這幅畫代表了海峽兩岸阻隔不斷的骨肉深情，我怎麼能個人收藏呢？思前想後，我覺得還是以你的名義將這幅畫和我收藏的其他畫作一同捐給美術館為好。因為這些畫不僅屬於你我，也同樣屬於所有的人們。我這樣做，相信你和你伯伯都不會怪我的。
李亞若絕筆
朱小麗看到這裡，淚如泉湧。
她半天才拾起頭來，對那位館長說：「我那裡還有一幅《鴛鴦戲水圖》，也以李老的名義捐了吧。因為這兩幅畫原本就是一個整體。」
館長握著小麗的手，久久地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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