盤點明星最想刪去的黑歷史(數據已經不是第一考量)
2023-06-17 06:40:47 1
隨著近年來演藝圈生態的變化,專門針對明星的背調業務逐漸興起。 (全景求是供圖/圖)
含稅5.3萬元,這是艾漫數據調查一位明星的價格。
這家成立了11年的科技公司,主要做文娛行業的大數據挖掘,三個月來,一項乏人問津的冷門業務變得炙手可熱——對指定的藝人做風險背調。訂單量在第一周就超過四十件,後來基本月入百單,已佔據公司百分之八九十的業務。
2021年7月31日,北京朝陽警方通報吳某凡事件,此後艾漫的總裁曹永壽不斷接到客戶垂詢,關心的重點從商業數據、粉絲購買力轉向了風險,「這個藝人到底會不會踩雷?」
艾漫的分析師們變身調查員,除了從不間歇抓取的數據裡作出輿情分析,還能對明星身邊的人做線下訪談。曹永壽不願意透露調查員的人數,據他描述,這是一群「對娛樂圈很了解,卻永遠不準追星」的人,他相信他們有辨別謊言的技巧。
品牌廣告主和影視片方是他們的客戶。五至七天內,客戶就能拿到完整的風險報告,付費還能加急。報告包含兩年內的風險觀察,延長時間需要加價,增加境外社交網絡內容也要加價。所有明星統一標價,「任何大咖、低咖在我這裡人人生而平等。」曹永壽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僅2021年,已有不下九位藝人發生重大負面事件,致使合作方利益受損。據估計,鄭爽代孕和逃稅風波後,至少12個品牌、4部待播電視劇受影響,損失高達數億元。劇組比廣告商更加有苦難言,廣告商可以儘快解約,但影視作品可能面臨下架,牽連甚廣。據曹永壽了解,「沒有幾個藝人賠得起整部劇的投資,劇組一旦攤上這種事,真的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
2021年7月,中國電視劇製作產業協會青年工作委員會發布了《關於做好劣跡藝人風險控制的通知》,其中第三條寫道:「廣大委員今後在聘用演員前,要做好背調,規避風險。」
影視從業者宋穎觀察到,市面上很多影視項目開始控制演員數量,「能少就少,不要太多,群星的項目短期內不會再看到了,因為風險太高了,不知道誰會爆雷。」
宋穎所在的H公司已將明星背調加入固定流程,在拿到評估報告之前,無法籤署合約。她評價艾漫的報告足夠細緻,名氣不大的藝人被指控戀愛不忠這類小範圍事件,常人難以發現,「肯定沒有技術爬蟲找得那麼精準」。
據南方周末記者調查,大部分平臺邀請藝人前會進行背調,有些成立了專門的安全團隊,有些通過自行搜索。奢侈品牌從業者李一成有位朋友剛籤下流量明星,不到一周就出事了,「她說還好沒付款」。他們習慣從過往的合作方那裡打聽藝人的情況,「現在數據已經不是第一考量了,感覺清白才是」。
大部分背調建立在公開信息之上,「私生活一類是無法得知的,除非他之前爆出過相關問題。如果私生活都能通過合法背調得來,那就不會有節目或者劇遭殃了。」一位平臺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將調查延伸至線下訪談借鑑了職場背景調查的做法。背調公司全景求是近來收到了對真人秀節目嘉賓、籤約小說作者的背調需求,全景求是CEO王維納發現,這類調查和普通職場背調不同,非常看重候選人的社交媒體內容。查詢需徵得當事人的授權,取得帳號密碼,不僅查看公開發布過的內容,還包括給別人的評論。
專業背調有明確的規範,需要正式授權、不可觸及隱私、結果嚴格保密。在王維納的經驗裡,商界越有公眾人物屬性的高層人士,給出授權的可能性越低,以防同行掌握信息後產生利益衝突。他相信頂流明星同理。
不同於職場背調,艾漫調查時藝人並不知情,即便藝人通過身邊人的反饋得知,也無法知曉調查者是誰。艾漫同時對客戶規定,調查結果不得公開,「我們並不是私家偵探,如果你把我當成私家偵探來用,如果你去公布了,侵犯了別人的隱私權,你負所有的法律責任。」
曹永壽強調,他們不是狗仔,狗仔販賣隱私,而他們只是提供諮詢服務。他把背調比喻為體檢,他們只做檢查,給出掃描報告,至於診斷結果、啟不啟用,最終資方才是醫生。
「用放大鏡看」
在一個項目裡,並非所有演員都需要背調,H公司的藝審團隊會和主創、製片開會,共同擬定背調名單。名單一般包括電影的主角和重要配角,流量型藝人要重點關注,出鏡場次越多的藝人越要調查——關係到出事後替換重拍的成本。
艾漫的報告把風險分為五個類型:政治風險、法律風險、道德風險、商業風險、粉絲風險。政治和法律風險,例如張哲瀚參觀靖國神社、李某迪嫖娼被拘,用曹永壽的話來說,「它是一劍封喉的,是不存在端倪的,一觸發就『死』」。
每一份報告都會顯示某明星在各維度的風險係數和峰值、近年內風險變化的趨勢、造成風險點的具體事件。政治風險一旦出現,直接觸發最高級別風險。法律風險的權重也很高,不過有例外,有時藝人參與了有抄襲爭議的影視劇,會加劇負面輿論,但在沒有最終判決的情況下,未必不能僱用。
調查還會搜集官方對藝人的態度:官方媒體的提及、行業協會的點名批評或表揚、行業協會中擔任職務、春節聯歡晚會和元宵晚會等國家級晚會的露臉。
官方平臺近期內邀請過的明星相對安全。一位中央級視頻媒體平臺導演告訴南方周末記者,他們會做較深的背調,私人情感問題防不勝防,「基本都有點問題,還得自己判斷,一般也不會完全不用,都是看運氣」。
核查內容細微到了明星的文身和社交網絡上傳的圖片。技術會抓取特殊類型的圖片,交給人工辨別,比如日本的出遊照。遇到模糊的圖片,更要仔細判斷,「你可以理解為,好像粉絲在用放大鏡看」。艾漫的數據分析相關負責人汪景告訴南方周末記者。
除了明星本人,他的親朋好友、經紀人、同公司藝人、老闆等也要一一查看。近年來,因父母是老賴或有其他問題而負面纏身的明星不在少數,「以前信息不透明,最近信息越來越透明了。」汪景分析。
男明星的性醜聞屬於法律風險,難以預估,但通過對親友的調查,可以發現相熟的圈子是否有類似行徑。
實際上,情感生活是風險最多又最難以探查的領域。曹永壽宣稱,他們的商務團隊有常年積累的人脈,可以快速聯繫到明星的親友和合作夥伴,進行匿名訪談。他覺得藝人難以提防或造假,「他不可能全世界認識的人都交代一遍,防不住的」。
有品牌要求夫妻共同代言,這對明星人前的形象是家庭美滿,但艾漫通過背調,發現他們已經分居多年,長期沒有共同出鏡。「如果客戶很在乎他們婚姻的完整性,我們會告訴他存在這樣的風險。」曹永壽說,「廣告主會請藝人回應,如果藝人都不敢回應,那基本證明這事就是真的。」
王維納從事背調十多年,知道私人情感狀況最難調查。國內戶籍系統和民政系統不完全互聯,即使有本人授權,也不一定能查到婚姻狀況,更別提「海王」「渣男」這類口頭指控。
總體而言,曹永壽發現單身藝人風險係數較高。藝人維持單身形象往往出於現實需求,不論是擔心流失粉絲,還是個人生活需要,「像某個藝人都隱婚多年了,但是在外界造成單身的人設,突然發現他是隱婚並且有孩子,馬上藝人在商業價值上就會有很大的缺陷,這是道德層面的東西,因為他撒謊。」
明星的性取向也被置於放大鏡下,這很難通過已知信息判斷,要在線下問出蛛絲馬跡。曹永壽發現,同性戀男明星的風險大於同性戀女明星,一旦公開,男明星可能會大量流失女粉絲,而女明星的商業價值往往受影響不大。
據曹永壽了解,歐美藝人更少隱瞞自己的情感狀態,甚至大膽公開性取向,反觀國內,「十有八九避而不談,娛樂圈變成曖昧經濟情感消費,我來粉你,是因為我把你當成男朋友、老公,我為你花費的是真金白銀,導致明星對自己的情感狀態越來越封閉。」
這樣的行業生態裡,明星的人設和私生活變相成了某種商品,「我是一個素人,私生活或情感狀態的確是個人自由,我個人的東西也沒有帶來經濟效益。」曹永壽認為,「因為他在販賣人設,然後人設崩塌,對不起,他賺了多少錢,他就摔得多重。」
經過所有背調,沒有一位明星的報告會顯示「零風險」,最好的情況是「低風險」。「多多少少都會有,只不過是風險大小的問題,或者對他是不是有影響。如果他真的一點風險都沒有,那說明這個人不紅。」汪景對南方周末記者說。
2021年9月3日,北京一建築外牆上的明星畫像。 (視覺中國/圖)
提供的只是民意而不是真相
明星經紀人七喜曾為一檔節目做營銷,一位選秀出道的參演明星被指在舊照比出侮辱女性的手勢,這件事登上微博熱搜。「這個點沒發酵起來,沒有影響他職業生涯,這個節目也照常上,審核也照常審。」
那是2018年,不尊重女性對藝人來說還算不上嚴重的負面新聞,現在情況大不一樣。王維納為一檔職場真人秀做背調時,節目組的基本要求就包含不歧視女性。當調查員篩查嘉賓的社交網絡言論,暴力、色情和地域歧視都容易分辨,「但歧視女性這個事就難」。
調查員大部分是女性,王維納給她們定下內部標準:先草木皆兵,如果某些言論讓你不舒服,先記錄下來;更多調查員加入判定,凡有3個以上女調查員都感到不適,就算歧視女性。
節目組收到背調報告後,可能會和候選人溝通刪除風險言論,也可能更換人選。對於候選人來說,這可能難以接受,王維納解釋,「我不管你是不是歧視女性,但你說話讓人不舒服了。在社交媒體你讓人家不舒服,未來有一天你出名了,這個事就可能放大。」
2010年最早的職場節目《職來職往》開播時,陸續爆出嘉賓簡歷造假,王維納聯繫到節目組,希望提供背調服務,沒有得到同意。當時風險不受重視,「他們想事特短視,(追求)瞬間收視率的爆點,現在的節目不允許製造這種爭議了。」王維納說。
汪景認為,大部分風險早已暴露在公開領域,只是「大家以前沒有意識到這個風險點,看到就看到了,不care它」。
五年前就有女粉絲公開舉報吳亦凡的私生活,當時對他影響不大。
舊聞也有爆發的危險,具有偶然性。宋穎注意到,《毒液2》上映後,有網友翻出英國男演員湯姆·哈迪2012年的採訪言論,指其有辱華嫌疑。「不是沒有被爆出來的藝人就一定沒問題,第一有關注度的問題,或者他的關係鏈裡有一些是是非非、舉報之類的,這個都不好說。」
背調最大的意義可能不在於發現新事件,而是發現新標準。9月2日,國家廣電總局發布通知,其中包括「堅決杜絕『娘炮』等畸形審美」。汪景發現,選秀出身的偶像開始往硬朗方向轉型。
過去常引起熱議的「耍大牌」,現在不算是嚴重問題。七喜見過某位男明星只喝80度熱咖啡,涼了就要求工作人員重買,「這種只能在行業內口碑差,外面沒有人信,只要他在粉絲面前營造好形象就好了。」
「標準就是不停在變的。」七喜對南方周末記者說,「藝人除了犯罪這類非常嚴重的原則性錯誤之外,其他被拉下水的,部分是被輿論扣上了敏感話題的帽子。」
曹永壽覺得,很多社會話題沒有絕對標準,不像考試有標準答案。
艾漫內部有一份碼錶,不斷更新著每個話題當下的敏感度,為分析師提供判斷的依據。「我一直跟我的分析師講,你們不要捲入這裡面的立場紛爭,你只能按照我們制定好的標準,判斷這件事情。」曹永壽允許分析師有個人觀點,但更重要的是把公眾的觀點提煉給客戶。
明星出軌事件頻發,有些當事人銷聲匿跡,有些卻活躍如常。如果當事明星不再被大量負面輿論糾纏,就有恢復商業價值的希望。「數據可以反饋出來,公眾對這個事情的容忍度。」曹永壽說。
有些難以辨明是非的爭議事件,背調報告會呈現不同觀點的數量和比例,「網民對於這個人,有多少人持正面觀點,有多少人持負面觀點。」汪景說,「誰渣誰不渣,或者兩個都渣,就看公眾的反應了。」
宋穎多次使用過背調後發現,對方提供的只是民意,而不是真相,「調查公司不負責取證,他們更多會告訴你存在這樣的輿情,百分之百地證實,他們做不到。」
七喜做經紀人的時候,發現很多原委根本說不清楚,網民不會聽明星辯解。後來她給電視劇做輿情監測,發現「大家更多監測的其實是別人口中說出來的話,沒有人會在乎這個人說的是真是假」。
「有爭議就是風險」
江西小夥劉大凱在網上叫「選秀星探長」,專門為電視節目和經紀公司招募潛在的年輕藝人,大家喊他探長。新人要想大紅大紫,投錢必不可少,劉大凱遇見過一個練習生參加選秀,公司花了一百萬,家裡只拿得出五千元,「說白了,五千塊買票都買不了多少」。
像楊超越那樣農村出身的少之又少,劉大凱認為,她首先有傲人的外貌條件,其次公司捨得花錢,「這個和投資一樣的,她有增長的趨勢,投這麼點錢是值得的」。
打造明星就像投資股票,漲跌要靠天時地利,「中國的資本急於求成,這個項目數據很好、周期短,利益翻了幾番,那我就可以投。」劉大凱參加過韓國SM公司的海選,韓國培養練習生的周期長、投入大,十年時間才培養出幾個人。「中國公司會覺得,十年之後錢也不值錢了,萬一他不行呢?這個錢不就打水漂了嗎?」
國內的模式下,藝人的確易在極短時間裡爆紅,不論本身才能如何,只要數據漂亮,足以擁有商業價值。「很多數據是虛假的流量,把表面工夫做好,評論點讚刷一刷,看起來好多。這是現在的人性,跟風,這麼多人關注,我也關注一下。」劉大凱分析,就算事後出問題,資本也賺到了快錢。
天價片酬盛行那幾年,投資更是相當不理性,曹永壽見過很多資方壓根沒多想就搶著籤約了,「你去籤一個明星,本來在講價,第二家已經出到1300了,你情不自禁出到了1500,一堆人出1800。」
明星頻頻爆雷讓資本變得謹慎,很多資方拿到風險報告後,會要求將潛在風險點寫進合同條款。比如,如果一位已婚明星被查出出軌風險,當事人通常會否認,廣告主可以增加條款,要求合同期內不得出現相關行為,否則將面臨高昂違約金。曹永壽甚至見過罰7倍違約金的合同,「當他覺得自己不會有這些問題,他就籤了,都有僥倖心理」。
李一成在奢侈品行業做了五年公關,品牌方越來越懂得在合同中「留一手」,設置嚴苛的違約後果,並且將解約條款規定得非常寬泛,「比如這個藝人的某些行為對品牌的名譽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或損害,就可以解約」。
這種約束往往對雙方都有效,2021年9月,瑞士愛彼手錶總裁的涉臺灣言論涉嫌辱華,擔任品牌大使的鹿晗立刻高調解約,終止合作。
絕大多數明星都有或大或小的風險,除了公認的紅線,其他情況下品牌方會有複雜的權衡。李一成的公司曾舉辦一場全球活動,外方總部選用了七八個女明星,在國內推送新聞前,他把明星的名字發給輿情監測公司,發現一位外國明星有疑似種族歧視的言論。考慮到她在中國的知名度較小,歧視言論也不針對亞裔或辱華,李一成還是照常推送了。
「就是衡量對我自己的品牌有沒有影響,看品牌覺得他的商業價值是不是大於他的負面。」李一成觀察,奢侈品大牌看重調性,選人往往緩慢謹慎,而很多快銷或美妝品牌喜歡熱點明星,「如果籤這個藝人就是為了短期內帶動銷量,可能不會那麼在意那些汙點,籤三個月、籤半年,合作結束了他就跟我沒有關係了。」
為了降低風險,李一成的公司通常會先和明星合作一次性的活動,慢慢建立關係,給對方的頭銜再逐步上升,最終選出的代言人一定經過了長期多次檢驗。
明星出問題後,資方的做法取決於和藝人的捆綁程度。宋穎說,如果明星背後牽扯的利益足夠大,資本會希望合力保下他,但現在很難做到,「反正我們是沒有辦到過」。過去流傳著資方花高價掩蓋黑料的傳聞,據曹永壽觀察只能發生在2012年以前,後來就不行了,「各種抖音,各種自媒體,刪不了的,野火燒不盡」。
曹永壽的一位客戶是以男性為目標群體的品牌,請他們調查一位藝人,他們委婉地告知,「你是一個特別陽剛的品牌,他不適合你的調性,因為他的取向不一樣。」但是,客戶的決策人非常喜歡這位藝人,最終還是堅持籤約了。
然而,一旦輿論影響足夠大,不論事件如何帶有爭議、明星方面如何解釋,大多數資方目前傾向于謹慎起見,「拿不準就不用了」。宋穎參與的項目裡曾有演員出事,但當初的人選是導演所定,不便追責,現在這類決策會採取投票制,參與人員眾多,可以分攤責任。創作團隊都表示理解,「因為風險太大了,怕太多人的心血和勞動白費了」。
某晚會原計劃邀請一位男明星,近期網絡出現了關於他私生活的非議,雖然沒有引起大規模討論,但內部人員告訴南方周末記者,考慮到長期影響,最終沒有用他。
「藝人的風險已經做到極致的苛刻了,有爭議就是風險,廣告主一看,你這個爭議也沒有個結論,那我先不用你。」曹永壽說。
「你保證他出道以後沒有汙點嗎?」
不久前,有經紀人朋友向曹永壽求證是否在調查旗下藝人,「表示有點不爽」。曹永壽不承認也不否認,他勸對方只能接受,「人家畢竟花了一千多萬來請你」。目前還沒有明星遷怒或起訴艾漫,也還沒有人企圖買下黑料。
沒有人喜歡被調查,王維納的經驗是,就算是普通上班族,很少有人對背調有良好心態,最終調查報告和自我描述完全一致的人,「連10%都不到」。
2019年5月,韓國《ProduceX101》節目的一位選手被曝是校園暴力加害者,退出了節目,節目組宣布將對其他練習生重新進行背景調查。
劉大凱招募新人前,會稍微瀏覽對方的QQ空間,遇到性格極端者多加注意,其他在他看來沒必要太苛求,尤其年輕偶像常見的戀愛史隱患,「每個人年輕的時候幹點啥不是很正常嗎?如果現在你選一個人,他完全沒有任何的汙點,你保證他出道以後沒有汙點嗎?」
七喜的經紀公司籤約前也會做調查,但考核重點是藝人的家庭條件。她總結練習生就兩種:一種相貌好、家庭差,入行是為了改善命運;另一種是富家子女來體驗生活。「我們更希望能夠選富孩子。」
她的觀察和劉大凱一致,新人問題少,通常入行之後才生變,「一進到這個環境當中,他接觸到的誘惑,受到的威脅、傷害、影響都變大了。」對於新籤的藝人,經紀公司會立規矩,提醒對方自覺,「能嚇唬得住」。等藝人紅了就不好約束了,經紀公司反而要仰賴他,為他收拾殘局,「大家永遠在一條繩上」。
最讓七喜崩潰的一次,她底下的藝人私自領證結婚,被人拍照發上網。她通過八卦帳號才得知這件事,她沒去質問藝人,「埋怨他沒有用,倒不如趕緊把事情處理掉,藝人永遠跟經紀公司是利益共同體」。
做經紀人那幾年她每天都睡不好,「你永遠想像不到你睡下之後,你的藝人突然一發神經,半夜又在微博上發了什麼東西,或者半夜又要跟誰出去喝酒。人是永遠不可控的。大多數經紀人都或多或少會瘋。」
做大數據之前,曹永壽做過媒體,擔任過尼爾森的中國區總監,在娛樂行業有很多朋友。據他所見,娛樂圈前些年走了不少彎路,熱錢大量湧入,「太有利益,很多東西就變性了」。很多藝人飛來飛去,日夜顛倒,帶一堆助理,經常不知道自己出席的活動是什麼,近乎一臺機器。高壓狀態最終在私人生活領域釋放,「在一個染缸裡,有時候是主動、有時候是被動進入這個漩渦的」。
他甚至知道有些經紀人刻意掌握藝人的黑料,才能控制住對方,藝人則縱容經紀人賺取非法利益,等到鬧掰,「雙方把證據一放就和解了」。
粉絲卻要求看到完美形象。七喜帶過一位男藝人,在工作或聚餐場合被拍到和她坐在一起,粉絲誤以為他們在戀愛,鬧著集體脫粉,七喜的微博大小號裡充斥謾罵。「粉絲對他的約束程度,要不要達到男和尚的標準?」
「很多人追星,其實是在神話明星,明星就是他們想要達到而未曾實現的樣子。藝人會受到老闆的要挾、公司的制約、輿論還有粉絲的威脅,每一個愛他的人其實都在威脅他。」七喜感嘆。
王維納有一次和長輩一起看電視,播到某位男歌手,長輩要求換臺。他疑惑地問,為什麼換臺?長輩說,因為他離過婚。
「他認為離婚真的是人生汙點,他不認為這是婚姻自由,他關心的是你不完美了。公眾很脆弱,接受不了這樣。」他對南方周末記者說,「我不是說他們不善良,只是共情能力沒那麼強,思維方式沒有那麼複雜,喜歡簡單貼個標籤。」
七喜對大眾的道德標準感到困惑,為什麼一位年輕女演員總被人罵眼神有心機?為什麼一位年輕偶像抽菸要公開道歉?「我不理解他抽菸錯在哪了,可能是錯在他被拍到了。」
曹永壽內心非常清楚,幾乎沒有人經得起這樣的背調,「坦白講,真正嚴格起來,絕無一人能夠通過考核,就看社會對你的容忍度在哪。」
但他也認為,既然明星靠這張臉、這副品德在江湖上混,「欲戴其冠,必承其重」。
(應受訪者要求,宋穎、李一成、汪景、七喜、劉大凱為化名)
南方周末記者 李慕琰 南方周末實習生 王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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