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次謀殺
2023-10-10 23:20:09 2
一
「今晚的米飯還是太硬了。」張橫面無表情地說。他鼻孔附近的肌肉輕微地顫動著,這是他意識到自己無能為力而暗自發怒的標誌。他無精打採地換了一個坐姿,抬頭盯著吳珊姍。
「下次會記得多加些水的。」她的回答一如往常,冰冷簡潔。她一邊吃著飯一邊眉目平靜地翻著手上的美容雜誌。
看見妻子泰然自若地迴避著自己的逼視,張橫失去了繼續爭辯的耐心與勇氣。他長久地凝視著吳珊姍的側影,他恍惚覺得燈光在搖晃,光影雜亂無章地重疊在一起,吳珊姍近在咫尺的身影遙遠得好像掛在走廊牆壁上的抽象藝術畫,模糊而陌生。
再次追問沒有意義,每次與妻子的爭論就像冰糖掉進一罐蜂蜜裡,當時激不起漣漪,事後也不會留下痕跡。他儘量壓抑著內心的憤怒和失望,裝作胃口很好的樣子接連盛了三碗飯。
也許從那一刻起,張橫心中就起了殺機。
結婚五年的張橫和吳珊姍住在大慶市C區的高層公寓裡,張橫32歲,妻子比他小兩歲。他們是在南方經濟發達的N市認識的,那個時候張橫還做苦蕎茶的生意,吳珊姍則在一家公司當秘書。雖然在一個城市,兩人隔得並不近。吳珊姍周末才有假休,每個周五下午,吳珊姍都會坐兩個小時的公車來找張橫。即便來了,也不一定能見到張橫,他總是有很多事務要處理,忙著出差跑市場,忙著進貨。但吳珊姍從來沒有怨言,張橫在的時候,她就為他洗衣做飯,不在的時候,她總是一個人去看電影。那個時候張橫經濟寬裕,吳珊姍也很柔順體貼,雖然也有摩擦和矛盾,但總體來說還算平靜和諧。
第二年,張橫的生意出現了嚴重的危機,錢全虧損了。他一直以為漂亮的吳珊姍會離開他選擇更好的人,然而吳珊姍在那段最艱難的時期一直陪在他的身旁。當時張橫覺得吳珊姍是可以和他過一輩子的人,他們比之前愛的更熱烈。每次張橫在夜裡醒來看到吳珊姍仍然睡在自己身旁,他都會跪著親吻她的臉,讓失意和感動的眼淚滴落在吳珊姍的臉頰上。
不久,他們結婚了。他不想回老家和父母住在小縣城,就和妻子來到了臨海的大慶市,他也在外貿公司謀到了一個職位。吳珊姍剛生完孩子就急著出去工作了,她不喜歡做家庭主婦,也不想帶孩子,覺得孩子吞噬她的青春,使她煩躁不安,於是女兒一歲後就送回老家給他父母撫養了。
吳珊姍性格內向,和同事不太親近,只和千雪要好。因為公司離T大學很近,她們中午常常去那裡的食堂蹭飯吃。
張橫不喜歡吃硬的米飯,他覺得難以下咽,他已然忘記這些年來有幾千個日子吃著這樣生硬無味的米飯,但是無論他抗議多少遍都沒有用,她的理由是她自己喜歡硬的米飯。他不喜歡紅色,可是她總是千篇一律地給他買款式相同顏色老舊的大紅色內衣。他想把孩子接回來,給她分析種種孩子遠離父母關愛的弊端,然而她總以雙方工作忙碌為藉口推辭。「等孩子上小學時再接過來也不遲啊。」她這樣拒絕道。
他發現她害怕改變,害怕麻煩,害怕麻煩會帶來難以預料和應付的變化。她過於嫻靜了,讓人猜不透她的想法,判斷不出她心情的好壞,他覺得她就算不是喜怒無常、難以取悅,也稱得上難以捉摸和不可親近。他們曾經共同的夢想,真摯的依戀,明媚的憧憬,美好的回憶,都變得遙遠而暗淡了,失去了歲月的芬芳,仿佛年華遠逝,愛情也變得瘦骨嶙峋,沒有了永垂不朽的氣魄與壯志。他認為她有一種理所當然的自私,肆意妄為的冷漠,旁若無人的驕傲。他覺得不可思議,怎么女人結婚以後會這樣判若兩人,他有時候懷疑她是否從來就如此,只是自己沒有發現而已。
張橫在公司也過的很不順心,他學歷不高,在大慶市又沒有人脈,總是受到上司的冷落和同事的擠兌。本來以他的能力當主任是完全沒有問題的,但在公司公開競聘時輸給了經理的侄子,一個毛頭小子,這更使他一蹶不振。他想跳槽,又怕進不了好的公司。他經常加班和出差,有時日夜顛倒,倒時差常常讓他夜不能眠。在升職夢想成空且加薪無望的情況下,他每月還得交近五千元的住房貸款。他思念女兒,經常給她買玩具和衣服寄回老家去,他和妻子確實沒有時間帶孩子,為此他一有假就回老家看女兒,而且離開的時候總是萬分不舍。這一切壓得他喘不過氣來,只覺得苦悶沒有盡頭,下了班不知該往哪裡去,他無處訴說,妻子全然不懂他的心思,她熱衷的是美容、減肥和電視劇,他們只說簡單的日常用語,心靈交流和靈魂暢談的次數屈指可數。
他以為激情和愛情會常在,但它們消失得如此之快,他幾乎手足無措,都來不及回味和悼念。退一步,他相信激情褪去至少愛情可以轉變為親情,想不到最後孵出來的只有冷淡與漠然,而讓他勇敢正視這種冷淡與漠然的正是妻子剛才面對他的逼視時的無動於衷。
他告訴自己:「她不再關心我的疾苦,不理會我的要求,不顧及我的感受,我有什麼好留戀的呢?與其這樣平淡地生活下去,不如主動改變現狀。」離婚是不可能了,首先是雙方父母不會答應,其次吳珊姍不會同意。她滿足於現在的生活,肯定不會答應他的要求,而且她肯定要平分財產和爭奪孩子的撫養權,他不想孩子和她這樣的母親一起生活。
他思前想後,左右為難,那天夜裡,他從睡夢中醒來,一如多年前因為生意失敗從愁苦與憤懣中驚醒般,在黑暗中跪著親吻著妻子鬆弛的面龐。他躺下來,決定謀殺妻子,他的心情慢慢得到了平復。
二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T大學發生了一件駭人聽聞的事件。T大學是一所綜合性的理工科大學,近幾年才在C區建立校區。本來這一帶屬於郊區,人口稀少,經濟落後,但在市政府新的經濟政策的推動下,昔日遍布農田和平房的C區突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各種商業大樓和公共建築的鱗次櫛比,儼然成為了一個繁華喧囂的城區。T大學正處在C區的中央位置,它佔地寬廣,是一個鬧中取靜的城中之城。
學校建築設施還不齊全,但空閒地很多,所以最近正忙於擴建。承包擴建工程的建築公司僱傭了很多農民工,工人們白天在工地上工作,晚上就住在學校旁邊臨時搭建的工棚裡。學校東邊有一片松林,自然天成,松林內鋪設了石子小路,白天貪戀幽靜美景的學生經常從那裡經過。一到晚上,因為松林內沒有路燈,整個松林昏暗陰冷,顯得十分僻靜,除了熱戀中的男女想要尋求獨處的機會,夜晚的松林幾乎無人光顧。女生宿舍在松林的右邊,松林內的小路是通向宿舍的捷徑。學生們偶爾在教室自習得太晚了,為了趕時間,有時也會走這條近路。
就在前不久,一個準備考試而複習到深夜的女學生穿過松林時被強姦了。半夜,女學生衣衫不整地哭喊著叫醒了公寓管理員,管理員隨即向學校領導報告。還處於驚恐中的女生說犯人渾身充滿汗臭味,衣服粗糙,手腳粗壯有力,但松林內很黑,看不清對方的長相。校方馬上意識到有可能是建築工人,但又不能確定。為了維護的名聲,學校決定息事寧人,沒有報警,而是私下解決,給予女生相關補償。由於學校封鎖消息,沒有給學生警示,半個月之後,另一名夜歸的女生又在松林內遭到強姦。這一次校方報了警,但女生因為極度懼怕,不能提供任何關於嫌犯的特徵,而工人們一口咬定案發當晚無人外出,都在工棚內睡覺。儘管他們有很大的嫌疑,但警察又不能排出其他人員作案的可能。由於缺少線索,案件最後不了了之。
張橫是和同事一起喝酒時無意中得知這個消息的,同事的妹妹是T大女生宿舍的管理員。由於沒能偵破案件,警察和校方都覺得為了不擴大影響,應盡力不使消息外傳,除了學校警示女學生不要單獨夜行之外,市民完全不知道在他們身邊發生了這種恐怖事件。
張橫初時也覺得驚駭,但馬上意識到這是機會,他開始在心中醞釀著殺人計劃。他們的公寓就在T大學旁邊,學校樹木成群,地勢平坦,附近的居民經常去那裡散步。吳珊姍有輕微的氣喘,對空氣非常敏感,為了美容,也為了減肥,傍晚時她總是獨自一人在學校優美的林蔭大道上散步。
第二天吃早餐的時候,張橫煞有介事地對吳珊姍說:「阿原他們小區發生了搶劫事件,是白天發生的。」
吳珊姍聽了並不驚慌,覺得事不關己。「我們這邊很好,畢竟緊臨大學,安穩得多。」
張橫忍不住竊喜,看來得益於封鎖消息,妻子並不知道最近發生的兩起犯罪事件。
隔天,張橫故意認真審視著吳珊姍的臉,忽而驚嘆道:「你最近臉色不好啊,老聽見你咳嗽,皮膚也鬆弛了很多。」
「真的嗎?」吳珊姍大驚失色,「哮喘病犯了,大概沒睡好吧。」
「年紀大了,不是光用高級化妝品就可以的。」張橫的語氣裡不無嘲諷。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等著看吳珊姍的反應,吳珊姍似乎有點生氣的樣子,可是並不說什麼。「你每天都對著電腦工作,輻射強,對皮膚傷害很大的。」張橫不慌不忙地走出第一步棋。
「你應該多呼吸溼潤清新的空氣,這樣對你的病有好處。」
「我每天都有去戶外散步啊!」吳珊姍不服氣地爭辯。
「C區工廠多,空氣汙染嚴重,你傍晚外出,不正是全天空氣最糟糕的時候嗎?我記得雜誌上有一篇文章說最近專家都提倡把晚上散步的時間後移呢,不再是傍晚日落的時候,總之是越晚越好,因為那個時候汙濁的空氣才剛散去,第二天新鮮的空氣開始慢慢湧現。那個時候正是臨睡前,輕微運動之後,回來洗個熱水澡也有助於睡眠。」張橫確信這些話會對吳珊姍產生影響。
當晚臨睡前,張橫裝作突然想起一樣,把那篇文章翻給吳珊姍看。吳珊姍從頭到尾細細看了一遍,一副恍然大悟和信服的樣子。這時,張橫故意試探著說:「不過如果真那麼晚出去散步也不太安全吧?」
「怎麼會,我們公寓和學校就一牆之隔,學校附近治安很好。」吳珊姍好像生怕有人會阻止她一樣。
不出所料,第二天吳珊姍將近十點才出去散步。晚上回來洗完澡之後,她興衝衝地對張橫說:「書上說的果然沒錯,夜晚空氣真的很乾淨,而且校園裡很安靜,人們白天忍受著那樣汙穢的空氣,晚上卻浪費這大好機會窩在家裡看電視,真是可惜啊!」
張橫有幾次加班回來也直接去校園,在夜色的掩護下,他漫步在松林外長長的小道上,遠處高高的路燈發出昏黃的光,更加顯得小道附近寂靜幽暗。才剛過九點,小道周圍就已經沒有人影。有時他沉醉在無垠的夜色中想著心事,不知不覺忘記了時間。他來來回回地走著,夜晚的涼風吹在臉上帶來的寒冷使他從思緒中驚醒。他掐算好時間,害怕會遇到推遲散步時間的吳珊姍。有一回,張橫氣喘籲籲地回到家,吳珊姍正在換運動鞋準備外出。
「怎麼這麼急,都流汗了。」吳珊姍問他。
「急著上廁所呢,加完班和同事吃宵夜,喝了幾杯啤酒。」張橫儘量掩飾自己的慌張,故作鎮定地回答。吳珊姍只顧著外出散步,並沒有發現他身上沒有酒味。
張橫覺得儘管條件已經具備,但他還是願意再等等。
三
就這樣過了四周,吳珊姍照常夜晚外出散步,張橫每天除了上班就是完善自己的計劃,在心裡一遍一遍的演練。張橫知道關鍵是如何在夜晚把吳珊姍引入松林,只要吳珊姍進了樹林,他便會尾隨而入,從後面襲擊她,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呼叫,再用右手手肘扼住她的脖子,不出三分鐘,吳珊姍就會停止掙扎。
整個過程至關重要的是偽裝現場。不能一下子掐死吳珊姍,得讓她做出適當的掙扎,以便在她身上留下一些傷痕。吳珊姍死後,再撕裂其衣服,做出罪犯欲圖侵犯的假象。等屍體被發現時,警察會把這個案件與之前的兩起強姦事件聯繫起來,以為三個案件都是同一人所為,而兇手誤把吳珊姍當成是學校的學生了。
那為什麼之前兩個受害者沒有被殺害,而吳珊姍卻不幸遇害了呢?而且受害者屍體內並沒有精液啊?肯定會有人這樣想。但這個問題張橫也考慮到了。可以有兩個解釋,一是吳珊姍抵抗的特別厲害,兇手一怒之下殺死了吳珊姍。二是通過強姦已經不能滿足兇犯變態的欲望,這個時候,往往需要採取更殘忍手段來獲得快感。
張橫雖然不十分高大,卻很強壯,他自信完全有能力輕鬆地置吳珊姍於死地。他絕不會受人懷疑,首先,因為他從始至終都將戴著手套,現場不會留下指紋,他還會戴著帽子,以免打鬥時毛髮被扯落。其次,他沒有動機,在外人看來,他們夫妻關係和諧,生活美滿,雙方都沒有外遇出軌的跡象。同時,他沒有給吳珊姍買過保險,他不能從中獲得任何金錢利益。
張橫想像著自己帶著哭腔,憂傷地對警察說:「妻子一直有散步的習慣,最近她嫌空氣不好,看到雜誌上說深夜空氣新鮮,比傍晚散步更有利於健康,所以她改在晚上散步。我曾勸過妻子,但她認為附近治安良好,執意要去。」
「案發的時候你在哪裡?」警察一定會這麼問他。
「我當時在家看電視,等吳珊姍回來。」他準備這樣回答。
「我當初應該勸住她的,不該讓她這麼晚還出去散步。我不知道會發生這樣的事,要是當晚我陪她一起去就好了。」張橫對自己的演技很自信,適當表示出傷痛和悔恨是很有必要的,但不能過分強烈,因為警察都非常多疑和敏感,稍微有點過激和不自然的表現,他們馬上就能察覺到。最後,他還會告訴警察,他和妻子還準備明年把女兒從老家接過來上小學,共享團圓之樂,從而塑造一個無辜的、既悲傷沉重又能夠自我克制的丈夫的形象。
想到這裡,張橫幾乎都迫不及待了,他有種想大試身手的衝動。
機會終於來了。大慶市的秋天臨近尾聲之際正是全國十一長假的開始,學生們都忙著回家或外出旅行,學校裡難得呈現出蕭條冷清的跡象。長假第一天,張橫提議外出遊玩,也許他心裡知道他不久將要行動,想留下一點有關吳珊姍的美好回憶。第二天吃過晚飯後,他早早坐下看電視,等待著黑夜襲來。他坐立不安,不停地換著頻道,覺得時間流逝得太快又似乎不夠快,他有點害怕,同時又十分期待。十點剛過,吳珊姍就穿戴好準備出去了,望著吳珊姍的背影消失在樓道裡,張橫有種如釋重負的感覺。他急忙放下遙控器,換上之前準備好的破舊的粗布衣服和跑鞋,戴上帽子和手套,快步走出家門。下樓梯時他如履平地,29層似乎瞬間就讓他走完了。他知道不能乘電梯,因為電梯裡有監控錄像,不能讓警察知道案發當晚他打扮怪異尾隨妻子出過門。
為了掩人耳目,他把手插在寬大的褲兜裡,因為十月份就戴手套是有些奇怪的。他一邊疾走,一邊凝視著前方,努力搜尋著妻子的背影。拐過公寓旁一個路口後,他看到了她的身影。他小心翼翼地跟著她進了校園,在她身後始終保持大約一百米的距離。校園果然如他所料,寂靜冷清,學生比平時少了很多,松林外的小道格外靜謐。張橫悄悄隱入小道邊一座假山後面,他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
這是一條環繞松林的水泥路,頗像一個橢圓形的跑道。張橫所處的假山正處在它和另一條與之垂直的石子小路組成的交叉路口旁。選擇這裡其實是出於他的精心策劃。這條小路往北是學校的圍牆,往南則是通向松林。等到吳珊姍走近的時候,張橫從假山後跳出來,黑暗中吳珊姍受到驚嚇,立馬就會意識到有歹徒欲圖不軌,必定會向前逃跑。然而張橫已有防範,早就飛快的穿過路邊的草叢堵截在她前面,被困在十字路口中間的吳珊姍別無選擇,她清楚往北走通向圍牆的石子小路肯定無處遁形,繼續向後逃跑可能會被再次截住,她慌不擇路,一定會逃向通往松林的小路。
吳珊姍自在閒散地跨著步子,繞著松林悠閒地踱著步。她時而調皮地倒退著走,時而在不足兩米寬的道上轉著圈,有時她叉著腰抬起頭暢快的吸著氣,有時又滿腹憂傷似的低著頭細細地邁著碎步。張橫緊握著拳頭,他幾乎想衝出去問問她此刻在想什麼,他目不轉睛地凝視著她,渾身顫抖著抑制住這種想法。就這樣過了半小時,附近始終沒有人經過,周圍萬籟俱靜,張橫聽見自己心臟狂跳的聲音。突然,吳珊姍加快了步伐,張橫估計她是準備快點走完最後一圈,好結束今天的散步。
張橫知道機不可失,他把衣領豎起遮住臉,死死地盯著吳珊姍,手心全是汗,幾乎把手套都浸透了。慢慢地,吳珊姍走近了,他定了定神,下一秒,如餓狼般迅捷地跳出,大喝一聲,如鬼魅般站在了吳珊姍的身後。吳珊姍驚恐萬分,猛然回頭,拔腿拼命地向前跑,張橫以靜制動,急速地躍過草叢,驟然躥到吳珊姍身前。吳珊姍驚呼,矯健的身影頓時急停,無可奈何地奔上通往松林的路。張橫窮追不捨,健步如飛,緊隨著轉入松林。他興奮異常,清晰地聽到風颼颼地在迴響,兩人一前一後,腳步聲清晰細微,不絕於耳,前面的腳步聲凌亂而沉重,後面的輕巧急促。不知是吳珊姍原本就比一般女人能跑,還是危險的處境激發了她的潛能,張橫竟不能很快追上她。張橫焦急萬分,腳下猛一發力,感到吳珊姍的身影越來越近,觸手可及。他冷不防伸出右手,抓住了姍美的衣服,奮力一拉,左手直接去扣她的後頸。吳珊姍踉蹌中尖叫一聲,他忽而覺得眼前火光乍現,心中一驚。「媽的!」他不禁低聲咒罵,急忙鬆手,轉身向反方向狂奔,他抬頭望上空,高瘦的松樹在微光下顯得蒼勁挺拔,風似乎比剛才更迅猛了,他不敢回頭看,只覺得身後草木皆兵,風聲鶴唳。
他猜想吳珊姍一定還摔在地上驚魂未定,他必須在趕在吳珊姍之前回到家,他翻過圍牆,大汗淋漓地向公寓飛奔而去。在這種危急的時候,理智還是告訴他,不能乘電梯,不能留下罪證。他精疲力竭的爬著樓梯,全然沒有了剛才下樓梯時的精神抖擻。
他萬萬想不到,T大悄然無聲地採取了預防措施,松林裡居然裝了聲控燈,晚上燈也不亮,剛剛姍美那聲尖叫觸動了開關,安裝在松樹上的燈才豁然亮起。他忍不住納悶,明明以前查看地形時都沒有看到有電線通向松林,難道是十一前夕剛剛安裝的嗎?這一招讓他猝不及防,但也確實漂亮,他不禁怪自己疏忽,要是前一天再去偵查一次,就可以避免今天的失手了。不過轉念一想,當時自己心情急迫,信心滿滿,去了也不一定能發現。他有把握吳珊姍沒有看到他,當時她尖叫著即將後仰摔倒,路燈一亮的時候他就往回快跑,整個事情就發生在幾秒鐘的時間內,處於驚嚇中的吳珊姍必定來不及搞清狀況。
張橫剛洗完澡,吳珊姍就抽噎著回來了,一進門就撲進他懷裡嚎啕大哭。他裝作很吃驚很意外的樣子聽著吳珊姍的敘述,一邊竭力地安慰她,一邊心裡暗自盤算著該怎樣把事情平息下去。
「我就知道這麼晚出去散步很不安全,你還說這邊治安很好,弄得險些喪命。」他發覺自己差點說漏嘴,妻子只說有人想要侵犯她,並沒有說傷害。為了掩飾自己的不安,他接著問:「你看見對方的臉沒有?」
「沒有,沒來得及,燈一亮他就跑了。」
「那就不能報警了,什麼證據都沒有,警察也無能為力的,不過,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好不容易安撫妻子睡著以後,張橫嘆息起來,他知道自己回不了頭,就算今晚看到吳珊姍嬌弱無助的樣子,他也沒有動搖,只不過他得從頭再來,一切都要重新計劃。
四
那件事以後,吳珊姍晚上再也沒有出去散步過,她變得小心謹慎起來,但她渾然不覺張橫正在醞釀著他的第二個殺人計劃。
張橫覺得自己真是幸運,儘管讓妻子僥倖逃脫,但自己卻沒有敗露。他反過來想這也是一個教訓,自己動手掐死妻子還是太費事了,搞不好就會出現突發狀況。因為夫妻一方被殺害,另一個總會成為懷疑對象,而他並沒有可信的不在場證明,說當時自己一個人在看電視實在不是一個高明的謊言。他想要的是高智商犯罪,既可以達到目的,又可以逍遙法外。
第二個計劃張橫花了很長時間才詳細地構想出來。這次他沒有那麼躍躍欲試了,他以更冷靜、更耐心的態度規劃著每一個步驟。他比平時更用心地工作,也不覺得受上司的氣和遭到同事的擠兌了。他有點瞧不起他們,他覺得自己比他們高明,他想做什麼就去做,沒有幾個人為了改變生活敢殺死自己的妻子,即便他們和自己一樣對妻子失去了感覺,覺得無法忍受。只有他,無所畏懼,就算失敗了一次也毫不退縮,他認為自己才是真正具有騎士精神的現代都市人,想幹就幹,而且安排的周密仔細,幾乎可以說天衣無縫。
他不急於下手,因為還缺少一件東西,那就是就是氰化鉀。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張橫絞盡腦汁,他要巧妙地殺死吳珊姍,同時嫁禍給別人,這個替罪羔羊就是吳珊姍的同事千雪。
十月中旬的一天,吳珊姍公司的採購部收到一封來信,由於沒有寫明收信人,有人就私自把信拆開了,裡面是吳珊姍和一個男人手牽手的親密照片,而男人就是後勤部員工千雪的丈夫。照片有動過手腳的痕跡,但同事們覺得無風不起浪,就算不是真有其事,他們的關係也值得玩味。
事情很快就傳到吳珊姍和千雪耳裡,吳珊姍只當是人們的惡作劇,千雪也並不當真,兩人仍然親密如初。
一天,千雪的丈夫,藥品推銷員昌松在公司收到一個包裹,裡面是一個精美的女式皮包,然而昌松並沒有買這樣東西,下班後不明就裡的他把包裹拿回了家。晚上丈夫洗澡的時候,千雪在臥室的衣櫃裡發現了這隻嶄新的皮包,不覺疑竇重生。她問昌松皮包是不是買給自己的,昌松否定了,辯解說不知誰寄錯了,他也不知道是哪來的。千雪面露不悅,心中暗問:「難道這不是買給另外一個女人的嗎?」
這些當然是張橫所為,為了嫁禍千雪,他費盡了心思。
他知道吳珊姍和千雪中午經常去大學的食堂吃飯,他悄悄跟蹤她們,發現吳珊姍每次去那兒都會買一杯紅棗豆漿。吳珊姍她們中午下了班,趕到食堂一般都是十二點半左右,那個時候正好是最繁忙、最擁擠的時候,偌大的食堂總是人滿為患,儘管座位眾多,但還是有學生佔不到座位。很多人買完一份菜或一杯飲料後馬上就放到空座位上,表示這個座位已有人佔了。每次吳珊姍都無一例外地把剛買的豆漿放在一個空座上來佔位子,然後再和千雪去買別的東西。通過多次勘察,他意識到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能實現他的殺人計劃。
機會正是隱藏在從佔座到買完飯菜回來這幾分鐘的時間裡。張橫計劃趁現場嘈雜不堪之際投毒,確切的說不是簡單的投毒,張橫認為那太低級了。他會事先帶好手套,買一杯同樣的豆漿,放入氰化鉀,然後迅速地與桌上那杯豆漿進行調換。重新回到座位上的吳珊姍必將渾然不覺,毫無防備的她喝下豆漿後馬上就會死亡。
張橫曾想過,吳珊姍猝死倒地一定會在食堂引起騷亂,在警方來到之前,周圍必將一片混亂,他大可以趁勢將裝過氰化鉀的紙包悄悄塞進千雪的手袋裡。張橫下毒的量很大,吳珊姍喝不過半杯,身體就會有反應,所以警察在剩下的半杯豆漿裡會檢測到氰化鉀。但是如果這樣做,問題也會接踵而至。
首先,紙包上沒有千雪的指紋。只要沒有指紋,就不能形成千雪作案的鐵證。
其次,這樣做有一個最致命也是最無法避免的漏洞。千雪案發時正好在現場,張橫的設計讓千雪有了殺害吳珊姍的動機,警察大概會懷疑千雪因為記恨吳珊姍勾搭昌松,所以設法殺死了吳珊姍。這樣以來,千雪不但有殺人動機,還有作案條件。但是警察冷靜下來後,應當會考慮到如果千雪選擇這樣的條件下作案,自己勢必會受到懷疑,因為當時只有她和吳珊姍在一起。千雪如果要加害吳珊姍,平時應該有很多機會,即使要下毒,也應該選擇自己不會受到懷疑的時候,誰會在大庭廣眾下殺人,從而把所有的嫌疑聚集到自己身上呢?
這樣顯然行不通,如果沒有百分之百的把握,倒不如退而求其次,與其造成肯定是千雪作案的假象,不如布下可能是千雪作案的疑陣。那麼如何故布疑陣呢?張橫以為最好的方法是隱瞞下毒的方法,使警察在剩下的豆漿裡檢測不到氰化鉀的存在。所以張橫下毒後,真正要做的是躲在暗處,把吳珊姍那杯沒喝的豆漿倒掉一半,用吳珊姍原來那杯豆漿換回有毒的豆漿。
警察通過中毒症狀可以初步判定是氰化鉀中毒,由於沒有遺書,死者生前也沒有異常舉動,基本可以排除自殺的可能性,斷定為他殺。但案發當天千雪還不會成為嫌犯,因為警察不能馬上就調查到吳珊姍與昌松有曖昧關係,所以千雪成為嫌犯應該是幾天以後的事。事發當天警察一定會向張橫了解情況。
警察們大概會問:「你妻子有仇人或得罪過什麼人嗎?」
這時張橫就裝作悲戚的樣子說:「吳珊姍性格嫻靜,不理是非,不會有人跟她過不去的。」
「這兩天你妻子有什麼奇特的舉動沒有?比如多疑,惴惴不安,有沒有向你暗示過有人想對她不利呢?」一般來講,總是免不了被問到這樣的問題。
「好像沒有,她只是心情不好,因為前天我曾經和她大吵了一架,當時我氣急了,表現得很粗暴。」這是張橫精心準備的說辭。
夫妻兩曾發生過衝突,警察多多少少會懷疑張橫,按慣例,警察會問他:「今天案發時你在哪裡?」這個時候張橫就要主動拋出自己的不在場證明了。
張橫是通過給女兒寄禮物才想出這個不在場證明的。因為Y公司的投遞站取快遞的人比寄快遞的人要多,為了節省勞力,投遞站只在中午十二點到下午兩點開通投寄服務。張橫發現每次寄包裹時快遞單上不僅會有快遞公司的章印,還會打上投遞時間的水印,即如果是中午十二點去寄的包裹,那麼快遞單上就會打上12:00的時間水印。
案發前一天12點半,張橫只要掐準時間跑到Y投遞站假裝要郵寄包裹,等快遞單填寫完畢,蓋過章、標註好時間後,再找了個藉口不寄了,這樣只需花三塊錢買下這張被浪費的快遞單就行了。以往出現這種情況時,因為快遞單已經作廢,一般是交由快遞公司處理的,但如果提出索要,工作人員也無法拒絕。這樣張橫就有了一張時間標註為十二點半左右的快遞單。
張橫在快遞站觀察了很久,發現整個下午投遞站人都很多,工作人員經常手忙腳亂。顧客每天中午來郵寄的包裹隨意的堆放在靠近櫃檯的空地上,而且無人看守,如果有人想悄悄偷走一件包裹當然不容易,可是趁人不注意的時候在那堆包裹裡面再丟一個進去是很難被人發現的。張橫計劃殺人後開車趕到投遞站,趁機把事先準備好的包裹丟在那堆真正是那天中午投遞的包裹堆上,這個包裹上早已貼上了他之前弄到的快遞單。
但是張橫打聽到投遞站當天要郵寄的包裹晚上十點前一定會被運走,所以如果警察當天不去調查的話,就不能發現他的包裹案發當天在投遞站,那他手中那張快遞預留單就毫無價值了,因為那只能證明他是12點30分寄過快遞,並不能證明是哪一天。只有讓警方當天就去投遞站調查包裹,張橫手上那張快遞單才能發揮作用。
其實說到底,他的不在場證明只有當天才有效,所以務必得引導警方懷疑自己,讓警察案發當天就去調查。
「中午匆匆吃完午飯,我就去Y公司的投遞站寄包裹,是一套買給女兒的玩具。」張橫準備這樣回答,而且會把快遞預留單給警察看,並指出投遞時間是12點半。
警察為了核實真假,肯定會去投遞站調查。警察會發現投遞站的郵寄服務只在中午開通,而他的包裹確實在那堆真正是那天中午郵寄的包裹裡,而包裹上的快遞單標有時間水印和張橫的筆跡。這些恰好可以證明張橫案發當天中午確實去寄了快遞。
接下來,因為飯菜和豆漿中都檢測不到氰化鉀,警察一定覺得詭異,但由於是中毒後猝死,那麼一定是臨死前剛剛吃下毒藥,警察勢必懷疑是通過食物投毒,否則別無他法,警方最後一定會發現調換豆漿這個下毒方式。警察調查到吳珊姍與昌松有曖昧關係應該是幾天後的事,但警方一定會仔細詢問目擊者,結果會表明千雪沒有離開過案發現場,在她身上也沒有發現剩餘毒藥以及裝毒藥的紙或容器,食堂裡也同樣找不到類似的東西。假如兇手是千雪,她一個人不可能做到這些。這樣可能的解釋只有一個,即千雪有幫兇或者兇手另有其人,而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都不會涉及張橫,因為他早已提出不在場證明,已經排除了嫌疑,就不會在再成為嫌犯了。
到此為止,張橫可以高枕無憂了。
五
六天後的中午,吳珊姍在T大食堂中毒身亡。當時千雪和吳珊姍在那裡吃飯,事情發生的時候正好是十二點半。負責這起案件的是刑偵隊長包國奇。
「因為學校的飯便宜種類又多,我們中午經常去那裡吃。」千雪這樣跟包國奇說。
「事情的經過是怎樣的呢?」包國奇問她。
「我們吃著飯,吳珊姍突然就抽搐起來,然後倒在地上,口吐白沫,不久就一動不動了。」
「當時周圍有可疑的人沒有?」
「我沒有看到,當時有很多學生,事情發時現場很亂,有女學生尖叫,有很多人擠過來看,我很害怕,完全不知道周圍的情況。」
「你們吃的是同樣的東西嗎?你身體有沒有出現不適呢?」
「我們吃的是同樣的套餐,我身體並沒有任何不舒服。」
「豆漿是受害人喝的嗎?」
「是的,吳珊姍每次來吃飯都會買一杯這裡特有的手工磨製的紅棗豆漿。」
通過千雪的證詞可知死者生前沒有異常的舉動,這就排除了自殺的可能,人一般也不會選擇在那種嘈雜的環境下自殺,可如果是他殺,食物裡和餐具上都檢測不出氰化鉀,餐具和裝豆漿的紙杯上也只有死者的指紋。
當天下午,張橫胸有成竹地等著警方通知他妻子死亡的消息。果然,三點半剛過,他就接到了通知。趕往現場的張橫預先暗自醞釀著情緒,好像演員需要提前入戲一樣。看到妻子屍體的那一刻,他確實有點難過,他不可置信的驚訝、痛徹心扉的哀傷、呼之欲出的悲憤都顯得那麼真切和生動,全都拿捏準確、適可而止。
包國奇問還在流著淚的張橫:「你知道有誰記恨你妻子嗎?」
張橫心中暗喜,果然如他所料,他按照計劃一一作答。
「她最近有什麼反常的舉動嗎?」
「沒有,她精神有點沉鬱,因為前天我和她吵了一架,因為她總是把飯煮的非常硬,我當時因為工作上的事心情很不好,於是就向她大發脾氣,還摔了碗筷,後來我收拾碎瓷片的時候還不小心割破了手指。」張橫舉起左手,給警察看他貼著創可貼的食指。沉默了一會,張橫又愧疚地說:「我們感情一直很好,幾乎從來沒爭吵過,都怪我不好,當時太衝動了,才會無理取鬧。但是她人很好,一點也不計較,見我割破了手指,馬上到藥房去買創可貼。今天早上出門上班前她還跟我說,她買了禮物送給我,要給我一個驚喜。」
包國奇莫名地同情這個意外喪妻的男人,但得知他和妻子曾經鬧過矛盾,還是遵循著辦案的常規套路,即妻子死掉一般都是懷疑丈夫幹的。
「請問案發時你在哪裡?」包國奇問。
「我在Y公司的投遞站給女兒寄禮物。」張橫拿出錢包,把快遞單遞給警察。
「我早就料到你不會輕易認罪,在這種緊要關頭,身處險境,像你這麼冷靜從容的嫌犯真是少見,你真令我刮目相看。你有這樣的才能,如果能走上正道,一定會大有作為的。」包國奇搖了搖頭,深感惋惜地說。
張橫仍負隅頑抗,他漠然地說:「這種警世良言於我毫無用處,只要你拿不出實在的證據,我就只是嫌疑人,而不是兇犯。」
「你錯了,我們拿了很多人的照片給阿綠看,她一眼就在眾多照片中找到了你。你是兇手!你忘了嗎?你曾經說你與妻子爭吵那一天割傷了左手的食指。案發前一天你假裝去寄包裹,當時你一定非常緊張,在等待工作人員蓋章和標註時間的水印時你顯得非常急躁,一直在用左手的手指敲打櫃檯,當時阿綠注意到你左手的食指貼了創可貼。一個長得像你的男人,左手食指同樣有傷,難道世上會有這樣的巧合嗎?」
張橫全身泛起冷汗,一言不發,面如死灰。
包國奇搓了搓手,好像意猶未盡般又說道:「我早料到你會抵賴,可你一定聽說過一句這樣的話,一個謊言需要更多的謊言來掩蓋。你們公司與Y投遞站距離遙遠,來回一趟再加上郵寄包裹至少得一個小時吧?如果你案發當天中午真的去寄了包裹,那麼我請問你,案發前一天中午的12點23分,你人在哪裡,可有當時不在Y投遞站的不在場證明呢?」包國奇頓了頓,對著張橫吼道:「你告訴我,你有沒有另一個不在場證明?」
聽到這裡,張橫的精神世界轟然倒塌,先前自信的表情一掃而光,他目光呆滯,身體癱軟下去。
張橫做夢也想不到,他自認為無懈可擊的兩次謀殺居然是被兩個不在場證明給擊敗的,而包國奇只想到用這兩個不在場證明來擊敗張橫,卻做夢也想不到居然存在兩次謀殺。
包國奇知道張橫理屈詞窮,他轉而以一種溫和謙恭的語氣說道:「有件事我覺得很奇怪,想請教你一下,那就是你到底是怎樣弄到毒藥的呢?」
良久,張橫苦笑了一下,慢悠悠地點了一支煙,有點傷感又有點得意地回答:「一年前,我曾經去探望過成智,當時還參觀了他們的實驗室,如你所說,發現了他們管理上的一些漏洞,劇毒化學藥品也沒有特殊保管。為了事後不被追查到,我耍了這樣一個小把戲:臨走時,我故意把成智實驗室水管弄壞,然後跑到成智樓下正下方的二樓的實驗室對女實驗員說:「樓上的實驗室水管漏水了,請你關一下這裡的水閘,可能你們這的水管也壞了,你去通知一下一樓的人,請他們關一下總閘,我檢查下這裡下是不是漏水。」女實驗員以為我是維修人員,毫不懷疑地出去了。我急忙走到藥品櫃前,找到裝有氰化鉀的藥罐,小心地倒出一小半,放進早已準備好的玻璃瓶裡,然後悄悄離開。誰也沒有發現這個詭計,我自信不會留下把柄,我不是直接從成智的實驗室拿的,而且只偷一部分,那個女實驗員不認識我,事後也不會記得我。確實有水管壞了這麼一回事,也肯定有人來修,但成智會以為那都是發生在我離開以後的事。」
「高明!在辦案過程中有個問題一直困擾著我,你的動機是什麼呢?據我們調查,你妻子十分柔順體貼,而你這麼冷靜沉著的人,絕不會因為與妻子吵架而殺害對方吧?」包國奇說出了他和小馬心中共同的疑惑。
小馬豎起了耳朵,等著聽張橫的解釋。他心中暗想:「現在中國的都市人壓力這麼大,社會競爭又激烈,自私與冷漠橫行,心靈多多少少有點扭曲吧?還說不定聽到什麼啼笑皆非不可理喻的原因呢?」
這時,門鈴聲突然響起,張橫有氣無力地站了起來,步履沉重地走去開門,包國奇和小馬緊隨其後。
原來是快遞員來送快遞,他要求張橫當面驗貨。張橫拆開包裝,從紙箱裡面取出來的是一個電飯鍋,就是最近很流行的可以蒸出口味各異、軟硬不同的智能電飯煲。張橫掀開鍋蓋,看到電飯鍋的內膽巧妙地被一塊鐵板分割成兩個部分,那烏黑的漆面在玄關壁燈的反射下泛著清冷的光。張橫恍然記起那天早上妻子出門前對他說的話,「阿木,我買了件禮物給你,是個大驚喜啊!」想到這裡,張橫淚如泉湧,心中慢慢湧起一股剮心的痛。他拿起內膽抱進懷裡,用臉去輕觸那冰冷的鐵器。
包國奇和小馬面面相覷,詫異地看著眼前這個跪坐著的男人,他們不明白為什麼這個突然出現的包裹會使張橫痛哭流涕,而快遞員則站在門口,一臉茫然地瞪大著眼睛,手裡拿著原子筆,默默地等待著張橫收貨籤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