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嘉身世（體育生尤嘉意外被選中演）

2023-09-16 00:56:05

1961年9月號《大眾電影》封面，電影《枯木逢春》(1961)宣傳照，尤嘉

1960年，上海海燕電影製片廠決定將同名話劇《枯木逢春》(1961)搬上銀幕。

經過一番運籌，攝製組宣告成立。按照製片的常規，各種工作都在同時進行，最最令人關心的演員，也基本確定下來，唯有苦妹子的扮演者，一時還沒有選定，這真是萬事俱備，只缺苦妹子了。

尤嘉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在影片中，苦妹子的戲貫穿始終，是個舉足輕重的人物，一個角色，關係全劇。

因此，挑選這一演員，導演鄭君裡(1911-1969)十分慎重，誰來扮演苦妹子呢？

要知道，當年的電影廠物色演員的方式是多種多樣的，有的在廠內解決，有的到廠外聘請，有的是經人推薦，有的是四方查訪；有的是送上門來，有的是找上門去。

尤嘉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根據對角色的要求，而電影演員的來源，也是多方面的，除本廠外，有的來自兄弟廠，有的來自文藝團體，有的來自工廠、農村、部隊，有的又來自商店、機關、學校。

扮演苦妹子的演員將來自何處呢？

【體育生的她被導演選中】

說來也巧，就在這踏破鐵鞋無覓處的時候，上海市大學生文藝匯演開始了。

電影《枯木逢春》(1961)宣傳照，尤嘉

《枯木逢春》副導演錢千裡(1915-2009)，支部書記智世明，一起來看演出，在他們觀摩的多臺節目裡，一下子把視線停留在上海師範學院代表隊演出的詩劇《畢業之前》上面，在他們觀察的許多個大學生演員中，最後把目光集中在擔任詩劇《畢業之前》的女主角尤嘉身上。

《畢業之前》的故事，反映了當時大學生臨近畢業前夕的思想活動。

尤嘉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參加會演之際，尤嘉的畢業考試已經結束，就這齣戲的內容來說，在一定意義上，還是大學生自己演自己的戲。

因此，看來表演樸素，感情真摯，這在電影表演上也是十分強調的。使得錢千裡和智世明當場決定選用尤嘉的，還不在於尤嘉在表演技術上的深淺，而是尤嘉的形體與氣質，這更是選擇電影演員所特別強調的。

尤嘉和程之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至於表演，還是可以通過傳授、啟示、排戲、實拍予以解決的。在錢千裡和智世明的眼裡，尤嘉就是未來影片中的苦妹子。

當錢千裡和智世明後來向出國參加國際電影節歸來的該片導演鄭君裡推薦尤嘉時，鄭君裡見到尤嘉這個單純、活潑還帶有幾分稚氣的大學生，從心裡發出滿意的微笑。

尤嘉和牛犇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依照拍攝影片的要求，尤嘉先拍了戲試的鏡頭，銀幕形象甚佳。於是，尤嘉從上海師院借來海燕廠，參加《枯木逢春》的拍攝。

尤嘉在上海師院學習好，成績也不錯，畢業的那年，體操達到一級運動員水平，田徑達到五項全能、二級運動員水平，球類達到三級運動員水平。

尤嘉和朱曼芳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像這樣師範院校體育系科的大學生，確是十分需要的師資力量，但尤嘉卻與藝術又似乎有著天然的不解之緣。

【積極參加學校和藝術團的演出】

1940年3月15日出生於湖北宜昌的尤嘉，在家中五個孩子中，排行老三。

從小，她就是個愛好文藝的小姑娘，在漢口聖羅以中小學讀一年級時，曾參加童話歌舞劇《人魚公主》的演出。

尤嘉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來到上海之後，她在愚園路第二小學三年級讀書時，參加排演過根據安徒生同名童話改編的歌舞劇《賣火柴的小女孩》，尤嘉扮演了劇中的小女孩。

在上海市第三女中時，尤嘉參加了學校的話劇隊和上海市學生藝術團，積極參加了學校和藝術團的演出活動。

尤嘉和朱曼芳在電影《蠶花姑娘》(1963)中的影像

在小活劇《雪女王》中扮演過小烏鴉，獨幕劇《破舊的別墅》中扮演過女特務，《我們一家人》中扮演過老太婆，還在獨幕歌劇《三月三》中扮演過黨的地下交通員等等。

1956年，劉瓊(1913-2002)導演《兩個小足球隊》(1956)時，尤嘉還被選擔任影片中的一個群眾角色，跟隨攝製組去青島等地跑了一圈。

電影《兩個小足球隊》(1956)劇照，右為尤嘉

從小學到大學，尤嘉始終堅持自己的文藝愛好。

課外的演出活動，又曾受到電影演員吳茵(1909-1991)、上海戲劇學院表演系老師項琦等的輔導，這對於尤嘉後來從事電影表演，也是不無益處的。

尤嘉在學生時代的藝術活動，畢竟都是業餘的，觀眾面是有限的。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而參加影片拍攝，擔任苦妹子這樣一個主要角色，其觀眾面就寬得多了，對演員的要求顯然也更為嚴格。

尤嘉懷著欣喜與焦灼的心情，讀完劇本，對自己將飾演的角色感到陌生，感到與角色的距離很大，熟悉角色的最好方法，就是創作人員深入生活，這也是電影廠的優良傳統。

尤嘉和徐志驊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因此當攝製組成立之後，尤嘉便隨著《枯木逢春》攝製組，來到上海郊區青浦縣的任屯村。

【上官雲珠幫她尋找苦妹子】

當時，尤嘉還不懂得怎樣深入生活，還不善於從生活中尋找角色的影子。

於是就把自己那種苦於沒有找到苦妹子的心情告訴了上官雲珠(1920-1968)。

尤嘉和上官雲珠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上官雲珠將尤嘉提出的問題，結合自己的創作經驗，把生活真實和藝術真實，作了一個通俗而生動的講解。

上官雲珠告訴尤嘉，有的戲，是寫的誰，而有的戲，又不僅僅寫的誰。

上官雲珠列舉了任屯村的一些人物，某某大嬸的遭遇跟苦妹子哪一段相似，某某媳婦的經歷，又跟苦妹子哪一段相同。

左起：尤嘉、上官雲珠、徐志驊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把大嬸、媳婦一段一段相似與相同的遭遇和經歷連接起來，我們需要塑造的苦妹子，不就立了起來。

上官雲珠的經驗之談，不僅當時對尤嘉如何創造苦妹子有所幫助，也對後來創造其他角色有所啟示。

在諸種表演藝術中，電影表演藝術是最為接近生活的。因此，在任屯村深入生活的日子裡，上官雲珠特別注意自己與尤嘉之間在感情上的交流。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在影片中，尤嘉扮演的苦妹子，是上官雲珠扮演的方母的養媳婦。

戲裡的關係，戲裡的感情，需要在生活中培養起來。

開始時，尤嘉總把上官雲珠視為生活中的老師，而沒有把她看做影片中的媽媽。

《上海電影》創刊號封面，電影《枯木逢春》(1961)宣傳照，尤嘉和蔣天流

攝製組的主要負責人在談笑間，故意讓尤嘉喊上官雲珠「媽媽」，尤嘉也會感到窘迫、靦腆而羞怯，這興許是一個剛剛走上銀幕的青年對於老一輩藝術家的一種特殊敬畏心情的自然表露。

而根據影片規定的人物關係和獨特情節內容，要求演員在生活中就要把影片中的情感培養起來，沒有這樣的感情基礎，只靠在拍攝現場即興表演，那是會在細微處露出破綻，留有痕跡的。

電影《枯木逢春》(1961)劇照，左起：尤嘉、徐志驊、上官雲珠

尤嘉是如何解決苦妹子與方母之間的感情基礎呢，說來也是從生活中的一件小事開始的。

還是在任屯村，尤嘉病了，上官雲珠為尤嘉端水端飯，操持尤嘉吃藥，尤嘉從上官雲珠照料自己的神情中，感到一種深厚的母愛。

影片中的方母對待苦妹子的感情，不也正是這樣嗎。在生活中打下了感情基礎，到實拍時也就自然順暢了。

尤嘉和徐志驊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對於苦妹子的感情表達，上官雲珠十分熱情地幫助尤嘉。她考慮到尤嘉住在上海的時間較長，於是就要尤嘉把劇本上的臺詞先用熟練的上海話講給她聽。

雖然上海方言的抑揚頓挫以及句子的音節輕重與普通話不盡相同，但可以從中看出人物的感情色彩來。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尤嘉也正是通過此類練習，在表演上得以上官雲珠的具體指導的。後來，每當尤嘉想起苦妹子，總要憶起上官雲珠。

【導演鄭君裡給她起藝名】

《枯木逢春》導演鄭君裡留給尤嘉印象最深的，是他那種十分認真，十分嚴謹的工作作風。

在攝製組，他的案頭工作十分細緻，對演員的要求十分具體。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在鄭君裡的指導下，尤嘉學會了寫角色小傳，寫場景內容，寫人物心情、行為、行動。

幕前的要寫出來，幕後的也要寫出來，並在排練中逐漸掌握人物的分寸。

這樣，整個角色，在尤嘉的心中就「立體化」了。

尤嘉還清楚地記得，鄭君裡十分強調《枯木逢春》真實、生活、自然的風格，演員表演要樸素，沒有戲不要硬做，感情沒到火侯就會虛假。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在拍攝「我要社會主義」一場戲時，還產生一段「全組現場等尤嘉」的故事。

一天，在海燕廠四號棚裡，搭置了一堂「血防站」的內景，所需道具，擺設齊全，各種燈光，通明透亮，攝影機的鏡頭對著尤嘉，全組人員的眼晴看著尤嘉，整個攝影棚顯得非常肅靜。

不知何故，尤嘉一時進入不了角色，說不清是由於臨時怯場，還是對此時此地角色的感情沒有理解透徹，不免隱隱地流露出畏難情緒。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排練時尋找到的角色感情一下子無影無蹤了。

鄭君裡立即下令電影照明，關掉所有燈光，讓尤嘉揣摩角色，培養感情。

他輕聲地有感情地敘述苦妹子坎坷不幸的遭遇：舊社會使苦妹子家破人亡，好不容易解放了，日子過得好起來，現在又和失散了十年的方冬哥和方媽媽重逢了，幸福正在向她招手，可是她得了血吸蟲病。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苦妹子和你一樣年輕，照說可以跟你一樣的幸福，可是，如今她成了晚期病人，不能治了……能演善導的鄭君裡，講得極富感情，尤嘉聽了，只感到自己的心在怦怦地顫動，尤嘉進入規定情景，在表現苦妹子的這一重場戲裡，留下了一組極有藝術光彩的鏡頭。

經過了艱苦的藝術磨鍊，尤嘉完成了《枯木逢春》的拍攝。海燕廠相關領導看了全部樣片，對尤嘉塑造的苦妹子予以充分的肯定。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另外鄭君裡感到尤嘉的原名尤賜圻，用字不夠通俗，音韻不夠明朗，群眾不易記住。

因此，鄭君裡和美工師韓尚義(1917-1998)建議尤嘉改一藝名。

他們從韻書「十三轍」的「發花」韻中，列出若干可擬作藝名的單字，寫了滿滿一黑板，經過篩選，留下「佳」、「嘉」二字，從中選一，最後從「嘉」。

1981年夏，韓尚義(左)和導演桑弧(右)等人在電影《子夜》(1981)外景地

這樣，尤嘉的名字印上了《枯木逢春》的片頭字幕。從此，尤嘉也由上海師院正式調到海燕電影製片廠，成為專業的電影演員。

尤嘉的改名，寄予了鄭君裡等人對青年演員的厚望。尤者，還也，嘉者，好也，這就是希望尤嘉在今後的藝術道路上還要更好。

在《枯木逢春》拍攝完成之後，鄭君裡送尤嘉一本表演方面的書，在扉頁上寫了「祝你邁開第一步」的贈言。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這是一句十分確切的藝術評語，尤嘉的「第一步」就是堅實的。

【謝晉採納「甩辮子」這個動作】

導演沈浮(1905-1994)非常喜歡尤嘉在影片中的一些無言的鏡頭，演員趙丹(1915-1980)希望廠裡連續不斷地為新演員安排新的創作任務。

對尤嘉的演出成功，還可從觀眾的反映中得到印證。

影片上映之後，尤嘉接連收到數百封觀眾來信，寫信人大多是青年觀眾，表示了他們對苦妹子的喜愛。

尤嘉在電影《枯木逢春》(1961)中的影像

尤嘉後來在20世紀80年代談到，《枯木逢春》主要還是表現了人，表現了苦妹子這樣一個善良的農村婦女，以及蘊藏在她那心底的美好感情。一個演員，只有創造出真實可信的人物，才能引起觀眾的共鳴。

尤嘉完成了《枯木逢春》，又參加了謝晉(1923-2008)導演的《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的拍攝，在影片中，尤嘉扮演的是一個長辮子的姑娘。

尤嘉在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大李老李和小李》是一部輕喜劇風格樣式的影片，一開始，謝晉就向全體演員提出要求，每人都要想一想自己角色的喜劇因素。

原來，在劇本中，姑娘梳的是短辮子，有一場戲，是短辮子姑娘教學廣播操，尤嘉苦思冥想，正是從姑娘的辮子與廣播操之間，想出了一條喜劇因素來的。

尤嘉在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姑娘甩辮子，乃是生活中的常見現象，若是把劇本中姑娘的辮子由短變長，使其在教學廣播操時將「甩辮子」作為這場戲的習慣動作，與廣播操的某些動作有機地揉合起來，也許會產生一定的喜劇效果。

尤嘉把這個想法告訴謝晉，謝晉立即予以採納並加以渲染。

尤嘉在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從影片中，人們看到從來不參加廣播操的大李，以為長辮子姑娘的「甩辮子」也是廣播操中的規定動作，於是依樣照做，小姑娘的「甩辮子」成了大男子的「轉腦袋」，人們看到大李這種極不協調的形體動作，隨之發出歡愉的笑聲，收到淡雅、清新的喜劇藝術效果。

在《大李老李和小李》攝製組，又產生一段導演與演員之間的相互信賴的佳話，一時在攝製組內外傳為美談。

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劇照，尤嘉

正當攝製組已經籌備就緒，每個成員都已準備停當之際，尤嘉不慎骨折，送上海市第六人民醫院治療。

意外的事故，使得她疇躇滿懷。人常說傷筋動骨，一百天才能痊癒，怎能因為自己一個人影響整個拍攝進度呢。

尤嘉在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一天，謝晉到「六院」看望尤嘉，尤嘉向謝晉提出申請，建議長辮子一角另外換人，謝晉回答：「我等你！」表現了一位著名導演對於初上銀幕的青年演員以絕對的信任。

由於醫生的悉心治療，尤嘉很快恢復健康，回到攝製組，影片中長辮子姑娘的鏡頭，都是在尤嘉出院之後拍攝的。

尤嘉在電影《大李老李和小李》(1962)中的影像

【45歲和丈夫移居香港】

此後，尤嘉拍攝完影片《蠶花姑娘》(1963)後，「十年動亂」開始，她被當作「修正主義苗子」拋棄於銀幕之外，並接受「改造」，這十年對於她的傷害也許並不是語言能形容的。

當她在事業上心灰意冷的時候，卻在婚姻中迎來了難得的幸福。她的丈夫當年是復旦大學的物理系教授，兩人還生下一對可愛的女兒。

電影《東港諜影》(1978)劇照，左起：王定華、尤嘉、毛永明、達式常

「文革」結束後，尤嘉重返銀幕，先在影片《東港諜影》(1978)中飾演了一名公安人員。

在大連拍攝外景時，不幸發生車禍。康復後，又拍攝了《他倆和她倆》(1979)、《不平靜的旅程》(1983)、《神奇的劍塔》(1984)等片。

無論角色主次，戲的多少，尤嘉同樣是苦心設計、刻意求工，力求塑造出不同的人物來。

左一起：尤嘉、楊在葆、沈浮

1983年新春，43歲的尤嘉應邀去浙江電影製片廠，在該廠攝製的新片《夜明珠》(1983)中扮演一位母親。

隨著時光的流逝，善於扮演小姑娘的尤嘉，已在扮演母親的角色了，廠裡本以為在演中年人的角色時，可以多安排一些這樣的角色讓她來演，希望她在表演上能迸發出藝術的火花來。

電影《神奇的劍塔》(1984)劇照，尤嘉

尤嘉拍攝於1984年

世事難料，在1985年隨著出國出境的熱潮興起，尤嘉和丈夫在深思熟慮後，以45歲的高齡和丈夫一起帶著兩個女兒移居去了香港，從此斬斷了和廠裡的聯繫，從此杳無音訊，後來在20世紀90年代中期，據說她和家人移民去了美國。

如果她還活著的話，已經是83歲的老婦人了。

1983年掛曆上的尤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