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自由(書信日記)
2025-03-06 08:25:24
親愛的箏,
展信佳,不知近日身體安康否?
我正準備趕往北京,慶幸能在離開前刻收到你的信。現在我坐在去往目的地的綠皮火車上給你寫信。窗外的景物呼呼向後滑,料峭的風讓我想起了你的手。
現在我正去北京,要去完成我的理想。此刻不知該如何向你形容,我這番在心底難耐的沸騰,我可以想像你讀到這兒時輕展開的微笑,我相信那一定帶著陽光與春風的味道,那會給我繼續向前的巨大鼓勵。車窗上附著的白色帘子被風鼓起,像一位孕育著生命的婦女,向我伸出手,意帶我去看一個新的希望。有一瞬間我仿佛已經能透過帘子睨到京城的站臺了,可是看了表才如夢初醒,離終點還差著幾百裡呢!
於是小憩一番,靜待終點。
勿念。
想你的鎮
八二年九月十三日
親愛的箏,
正值國慶,普天同慶。站在天安門廣場,只覺得古老中國的血脈在我手心流淌,古老民族的精魂在我頭頂上空凝聚。我曾問你信不信有鬼神,你認真的回答,信,不然何處支撐人的靈魂,我們參拜什麼?為何要參拜?而今我覺得,如果我真的有所信奉,有所瞻仰,那麼必定是這個民族的精魂。這個魂魄要參透上下五千年,既不乏對未知的期盼,也不失對當下的審視,也有著自我的醒悟。
我與另外兩個研究所派來的同志碰了頭,聚在一起研究了實驗的進程。實驗地點竟是羅布泊,那個曾經繁華的荒涼之地。旅途太遙遠,距北京也是橫跨整個國土的距離。如果實驗進展順利,那麼一個新能源的時代就將展開。寫到這裡,我難掩的激動,你讀得到吧。
隨信附上天安門前的近身照一張,勿掛念。
咳喘不知好些了沒?
久久難以平復的鎮
八二年十月一日
親愛的箏,
我現在人在內蒙古境內,舟車勞頓已使我疲憊不堪,慶幸這片草原的風光還能夠支撐著我給你寫下這封信。大片大片廣袤的青草卷聚著柔軟的羊群,藍天高懸,這簡直不是我這般粗鄙的文字可以給你描述出來的。但如果你還記得我曾給你念過的那首民歌「天似穹廬,籠蓋四野,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見牛羊」便可想像此情此景了。內蒙古北端的這片草原,仍然像千多年前那樣散發著一股質樸清香的誘惑,亙古的氣息更使我沉醉。人文與自然在此處完美融合,了無喧囂,靠近天堂,恍惚間想起你曾向我描述所憧憬的那篇桃源,寧靜平和使人安心,你那時的眼睛清亮,極像這草原間那片鏡湖,使我走遍天涯也難忘。
與我同行的兩人剛剛我還有兩天的車程。我不得不去睡了,已經為這風景一天一夜未睡了。
祝安好,勿念。
睏倦的鎮
八二年十月十日
親愛的箏,
我已到哈密,並在此停留了一個月。接下來只能換成汽車前進。當火車跨越內蒙古邊緣,青綠趨於枯黃,赤黃的戈壁,生命被遺忘到靜止。而大漠風光卻自有它的魅力,正如「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這裡的落日沒有城市中藏在雲霧後的婉約,它大方地懸在那裡,像維吾爾人熱情的臉龐。而這個民族遐邇的熱情,我已體會到。
比起沿海,這裡落後而封閉,沒有技術的支撐,人們也近乎原始地生活,若今後大批的科學家到來,必定能對此地有大的推動。這也是你的願望吧。
我們的交流在這個郵政慢速之地顯得彌足珍貴。必須要說再見了,我是多麼不舍,多麼想念你。
勿念。
心情複雜的鎮
八三年十一月三日
親愛的箏,
前兩個階段的試驗已完成,你能從我每一筆中看出來,我現在的心是極度恐懼與憤怒,一筆一划,又近乎虔誠地寫著這信,大概是你能得到的我最後一點音訊。
我有一個計劃。
那是最後階段的實驗,實驗燃料對大型動物的影響。然而我在遠處用望遠鏡察看時,那被推出倉庫的——是一群孩子。我立即質問著那兩人。而那兩個畜生竟聳肩說燃料的放射性已經小到可以對人類試驗了,何況那些只是被遺棄的殘疾孤兒而已。漠然的語氣瞬間點燃我的憤怒,那可是軸-235呀!那可是鮮活著的生命呀!而他們說造福人類必先犧牲小我。
我覺得這一切都是個錯誤。
我抱著多麼美好的願望,而這背後,沾上了多少血腥,而又有多少像我一樣的人,在毫不知情地為間接殺人而努力。頓時毛骨悚然。箏,此刻我想起了你的眼睛,想起了敕勒川的水,想起了樓蘭的蔥山,它們同你的眼睛一起審視著我,等待著我作出決定。
我剛剛夢醒,在涼如水的夜色之下,鬼使神差地摸出寫了燃料配方的紙張,讓它化作一團火,我知道,我必須做一隻撲火的飛蛾。
我給你寫著最後一封信,只是太不舍。
而你會為我驕傲,因為槍與玫瑰,我選擇了玫瑰,火與自由,我選擇了自由。
就在明天,有個人小組隨著歷史消失在羅布泊深處,而敕勒川的一隅,有一群孩子和一個聲音淺淺吟唱:「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愛你,勿念。
永存的鎮
八三年四月二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