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騙子炮製假鈔票買下葡萄牙
2023-03-23 03:06:22 2
當葡萄牙商人阿爾維斯·裡思最初設想出那樁詐騙計劃時,他正身處逆境。沒想到僅僅兩年後,他就使整個葡萄牙經濟趨於崩潰。那是1924年11月,他正在監獄服刑,罪名是貪汙安哥拉皇家非洲鐵路公司1250萬美元。他的計劃並不是很高明,作為一場騙局,這一計劃可能會行不通,或者,乾脆就是愚蠢至極。裡思當時身無分文,因此決定像葡萄牙銀行一樣,印製幾十萬張500埃斯庫多的鈔票以供他個人使用。他對金融一竅不通,對錢幣印刷知識就更少得可憐,而他的造假經驗也只限於1917年他偽造的牛津大學工程學畢業證書。當時他21歲,極想得到在葡萄牙殖民地西非安哥拉市政工程部的一份工作。
阿爾維斯·裡思(alves dos reis)
不能說阿爾維斯·裡思沒有頭腦,他只是沒有耐性。他有於勁、有熱情,只是耐心不足,他在市政工程部的工作量不大,因此,他還擔任了安哥拉鐵道部門的籤約管理工程師,工作時間為上午5點至9點。這份工作對他來說很輕鬆——因為根本就沒有火車需要管理(火車全都年久失修),而他在市政工程部的工作要到9點30分才開始。
可令人吃驚的是,裡思很快便將安哥拉的火車開動起來並投入運行。他的這一成就使他同時在兩個崗位上都得到提升——他被升任為安哥拉鐵道部的總工程師以及市政工程部的監察員。一旦安哥拉的鐵路運輸得以恢復,商業貿易也立即開始。裡思馬上買下了大片被遺棄的菸草,水果種植園。 自然他的產品在運輸上總能得到鐵路部門的優先,所以他很快便發了起來;到1922年,他26歲時,便擁有大約400萬美元的資產,成為安哥拉最大的企業家和推銷商。
可是在安哥拉的採礦業和伐木業中,他那神奇而有效的方法卻遭到了失敗。他在南安哥拉採礦公司投進的大批資金,生產的利潤剛夠股東們分紅。他將100萬美元投進安哥拉北非木材公司,卻毫無結果。更糟的是,通貨膨脹加劇,資本流向國外。到1923年,裡思的財產就只是一堆毫無價值的紙幣以及巨額債務。
恰在此時,金融界的一位熟人提起安哥拉皇家非洲鐵路公司(RTARCA)的財政情況。同安哥拉大部分工業部門一樣,該公司的股票價值已降至最低點,其運作實際上已經癱瘓。但葡萄牙政府剛剛撥給該公司1250萬美元,以保證他們能支付外國債券持有者。該筆款項現已打人該公司的往來帳戶,再過3個月,只等債券預定日期一到便可進行支付。
一想到1250萬美元躺在銀行裡整整三個月什麼也幹不成,裡思那講究效率的企業家頭腦便膨脹起來,想想這麼一大筆錢可做多少事,比如償還他本人750萬美元的債務。突然他想到了一個大膽的汁劃。兩年前,他在國立紐約城市銀行開立了支票帳戶。支票一般要八至九天漂洋過海才能到達紐約。利用這一時間差,裡思開出一張500萬的空頭支票買下了安哥拉皇家非洲鐵路公司的大部分控股權——證券、股票、活期帳產等。當然要過9天多的時間才能獲得鐵路的控制權,但是銀行方面以「帳面資金不足」拒絕兌現而退還支票,裡思又以「謄抄錯誤,再次提請支付」為由,將支票第二次發往紐約。此時裡思已是安哥拉皇家非洲鐵路公司的董事長,利用這一職權,他從公司的金庫裡挪用了500萬。
如果裡思對公司剩下的750萬能有所克制,他的所作所為就很可能不被人發現。可更思天生就缺乏耐性,此外750萬恰好就是他的債務數目,這種誘惑是難以抗拒的。幾位會計合作進行丁創造性的工作,到下一周,裡思的債權人和公司的匪券持有者便都歡呼雀躍、高興萬分;裡思本人也奇蹟般地還清了所有債務。
對於安哥拉皇家非洲鐵路公司來說,這是最後的希望。20年代葡萄牙的商法非常寬鬆,司法系統也一團混亂。不過仍有少數法官認為用公司自己的錢買下公司,然後竊取其資產應該是不合法的。1924年7月5日,阿爾維斯·裡思突然以貪汙詐騙罪被捕並投入葡萄牙監獄,由於葡萄牙法庭休庭度夏,在這兩個月裡,他有大把的時間仔細思考他的計劃。
印製鈔票解決財政問題在二十年代已不乏先例。歐洲各國政府部在不顧一切地進行這項違法活動。德國政府印製了大量的馬克,到1923年,國家的貨幣價值實際已近於零——4.2萬億馬克才兌換1美元。從法律上來說,葡萄牙銀行允許發行的鈔票數只能兩倍於其實收資本,可是裡思沒費多大勁便從監獄的圖書館裡查出,到1924年它所發行的鈔票已經超過該限度的100倍。全世界的貨幣印刷公司已經習慣接收越來越大宗的印鈔定單,只是為了避免激發更大的通貨膨脹,而採取了極為嚴格的保密的措施。
所有這些事實使裡思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如果葡萄牙銀行可以印製大大超過實收資本的鈔票,為什麼他就不行?任何一個會計部可能會提出一大堆充足的理由,他卻只想到一點:他不是葡萄牙銀行,不過他可以假裝是。所需要的只是一些印有姓名、地址、電話號碼等抬頭的信箋,一大堆圖章、緞帶、封蠟以及籤名。他在偽造牛津大學畢業證時,已經試過一次,效果神奇。為什麼就不能試試偽造一張葡萄牙政府的印鈔定單呢?因此他在這樁貪汙案中一勝訴——他開空頭支票的罪行最終被一個法官所推翻一一便立即著手這項計劃。按照新聞記者、裡思案專家莫裡·T·布魯門的說法是:「因為受教育不多,而且有豐富的想像力,因為無知而充滿自信,因為是新手而運氣極佳。」
他不知道葡萄牙銀行裡的公用信箋的抬頭是什麼樣子,也沒辦法弄到手,所以他乾脆自己編造。他自稱是葡萄牙銀行銷售部經理,找到當地一位印刷商給他印製了十幾頁有抬頭的信箋佯本說是為了投標,爭取銀行的信箋印刷合同。根據這一抬頭,他草擬了一份國際財團和葡萄牙銀行之間的協定,具體內容是:財團給現金極度匱乏的安哥拉貸款6.25億美元,交換條件是:他們不收利息,但要獲得印刷同樣數量的安哥拉埃斯庫多(其實就是印有安哥拉寧樣的葡萄牙埃斯庫多),當然先決條件是這種鈔票只能用於安哥拉的工業投資。文件中到處點綴著華麗的辭藻,印章和籤名,並同時以法文和葡文行文,及時經過公證,並蓋上德國、法國和美國駐當地領事館領事的醒目的大印(只需花2.5美元便可得到)。
對於1924年安哥拉經濟境況稍有了解的人來說,這份合同,儘管有緞帶裝飾,蓋有醒目的大印,卻實在荒謬絕倫:因為任何一位頭腦正常的金融家在當時都不會借給安哥拉6.25億美金—一—把整個殖民地買下可能也不需要這麼多錢。此外,安哥拉的埃斯庫多對外國投資者來說,已毫無價值可言,因為在安哥拉境外它不再流通,葡萄牙則為了保護自身的利益,已經停止了與經濟行將崩潰的殖民地進行貨幣兌換。
所幸的是,裡思所招募的「國際財團」對這樁買賣的荒唐並不過分在意,因為它的兩個成員卡雷爾·馬蘭和阿道夫·亨尼斯根本就不打算借給安哥拉一分錢,也不打算在鈔票上加印安哥拉三字,而使這6.25億葡萄牙鈔票成為一堆毫無價值的廢紙。對於一個極度貧窮腐敗的國家來說,無論做什麼,人們也不會覺得有什麼大不了的,如此荒唐的計劃,頂多只能讓人聳聳肩了事。
馬蘭是一位荷蘭商人,在第一次世界大戰中,他鑽聯合禁運法的空子,把咖啡豆和植物油賣給德國人。他還是阿姆斯特丹派往波斯和賴比瑞亞的總領事。亨尼斯,是一位德國金融家,他利用戰後重建的機會進行詐騙,在這方面是一個老手。而且傳言戰時他在荷蘭替德國從事各種間諜活動。這兩人說,如果讓他們擁有這筆款子50%的股權,他們就同意與一家印刷公司商談印刷合同之事(這家印刷公司位於隱蔽的林區),並且同意提供印刷所需的各種費用(印刷費、運輸費等)。
對於這件事,馬蘭一開始顯·得不是十分在行。他選擇了約翰·恩斯徹得·恩·祖念的荷蘭印刷所,主要因為印刷所的辦公室就在他住的那條街上:一位店員仔細看了看附在裡思合同上的那張500埃斯庫多的樣本,然後耐心地解釋說,他們以前從未印過此種鈔票,因此沒有印模版。他建議馬蘭直接與著名的英國沃特洛父子公司聯繫,這是他們的拿手活。店員感覺到這是一個賺取中介費的機會,於是又主動提出為馬蘭寫一封介紹信,這一來恩徹斯得實際上就成了這樁買賣的中介人。馬蘭同意了。
這真是一次好機會,當時他怎麼也估計不到事情的結局會是耶樣。由於對馬蘭的要求沒有進行細緻的了解,恩徹斯得印刷所的介紹信把馬蘭的要求說成是政府例行的印鈔訂單。這樣一來,便給這件事蒙上了一層令人可信的外表,單憑裡思和馬蘭編造的文件是做不到這一點的。實際上,他們的要求就是讓沃特洛父子公司利用他們手中的原葡萄牙銀行的印模版為一家私人聯合企業印刷一批葡萄牙貨幣以供聯合企業自己使用。安哥拉的經濟極度混亂,責任不會由印刷公司而由安哥拉高級專員承擔,這張訂單印數之大也和任何一家印刷公司最基本的安全措施相違背。如果沒有恩徹斯得印刷所的介紹信,沃特洛公司的頭頭們很可能就會拒絕馬蘭。
由於恩徹斯得的介紹信,馬蘭在沃持洛父子公司受到了威廉·沃特洛爵士本人的接待。沃特洛是公司的董事長、帝國勳章的獲得者.在殘酷的行業競爭中,他憑藉自己對新事物的執著追求,戰勝了好幾個對手才取得董事長一職。 目前他正積極參加竟選倫敦市市長一職。他正頗不耐煩地聽著馬蘭滔滔不絕的講述,裡卻認定這張20萬的訂單很值得一做。他看了看馬蘭帶來的一張500埃斯庫多的樣鈔,這不是沃特洛公司印製的,恩徹斯得的店員一定是搞錯了。這張樣鈔是由沃特洛的美國同行布拉德伯裡·威金森印製的。
看來,他也得像恩徹斯得一樣,寫封介紹信,將馬蘭介紹給別人。這給了馬蘭一個機會。馬蘭手中的樣鈔是所謂的葡萄牙詩人版,上面印有葡萄牙史濤詩人路易斯·德·卡莫斯的頭像,而沃特洛父子公司印製500和1000埃斯庫多用的是探險家版——鈔票上印有葡萄牙航海家瓦斯科達·達·加馬的頭像。他們最近剛印了一批500埃斯庫多鈔票,這些摸版仍在,可供馬蘭使用,當然,前提條件是葡萄牙銀行同意。馬蘭會對這套模版感興趣嗎?
裡思製作的假鈔
馬蘭費了好大的勁才強忍住沒笑出來。如果新鈔票用的摸版與剛發行的那套鈔票一樣,保管不會引起人們注意。看著沃特洛公司印製的那張500埃斯庫多鈔票上航海家長滿大鬍子的臉,他若有所思地閉緊嘴唇,皺起罔頭,裝模作樣地考慮了好一陣子。最後他說:「我想這套版可以。」會見結束,卡雷爾·馬蘭和威廉·沃特洛爵士握手道別。這一天是1924年12月4日。這一來毫無疑問便把裡思原本極不成熟的計劃拖入了無底深淵。不淪沉浮,裡思開始意識到這深淵的危險。
他原本只有一個大概的設想,就是通過中間人與偏遠的某些印刷廠掛鈎。而且,為安全起見, 要保持一定距離,行動要小心僅慎,將這6.25億葡萄牙埃斯庫多印製出來,然後悄悄地運往單斯奉郊外的倉庫裡。
可是馬蘭卻將裡恩的印鈔訂單下到了世界卜最大的印刷公司手中,而且這家公司還是葡萄牙法定的官方印沙機構,也就是說,它和葡萄牙銀行有著固定的聯繫。實際上,威廉爵七已經主動提議和銀行行長進行個人接觸,請求行長同意批准用航海家模版代替詩人模版。為了阻止威廉爵土,馬蘭只好匆忙解釋說。由於好幾位銀行的理事反對這一合同,行長只好決定秘密進行此項工作。為了躲避外界的目光,行長希望與他的一切聯繫只能通過馬蘭在呵姆斯特丹的辦公室進行。
幸好威廉爵士似乎並不懷疑馬蘭的解釋,他同意了。為了儘快開始行動,他還給了馬蘭一封信,讓他交給沃特洛公司在裡斯奉的經銷代理人亨利·羅默,通知他有關訂單的事,並命令他盡一切可能幫助馬蘭和裡思先生。當馬蘭把沃特洛公司的信交給裡思時,後者一下子面色蒼白。有兩個原因。其一,從安全角度來看,沃特洛公司在葡萄牙的代理人參與進來已經足夠危險;其二,如果具有典型美國人精細風格的威廉爵士覺察出有什麼不妥,而給銀行行長去一封追查信那該怎麼辦?
結果,事情卻非常順利。威廉爵土完全按照馬蘭的要求,指示他的秘書通過馬蘭在阿姆斯特丹的辦公室進行與裡思這筆交易有關的所有聯繫工作。爾後他又直接給羅默發電,進一步報告詳情並指示他對於這筆交易要嚴格保密:
裡思和馬蘭都沒有在辦公室露面,亨利·羅默致電威廉爵士說這兩人均不見影子,他對這張訂單十分懷疑。因為,首先葡萄牙銀行根本未批准為安哥拉發行鈔票,雙是在海外的安哥拉銀行的法定特權;其次,他認為葡萄牙銀行決不可能允許使用自己的模版。對此,他感到十分可疑,因此認為有必要向威廉爵上提出最嚴厲的警告。也許是羅默電文裡命令式的口吻,也許是他的不馴服的態度惹惱了威廉爵士,他的回電簡短、生硬,毫不客氣,「請明白自己的身份,不要亂發指示!等候命令!」
命令倒從未有過,裡思卻是在急切焦灼中度過一個星期之後作出了反應。馬蘭告訴他說航誨版還包括1000埃斯庫多的大額幣,翠思便很快仿造了出來,既未有許可證,又未有更換合同,只是由葡萄牙銀行行長和副行長籤字同意授權裡思及其聯合企業這一批發行20萬張航海版的500面額埃斯庫多鈔票,晚些時候——具體日期由聯合企業白訂——一再發行10萬張1000面額埃斯庫多鈔票。
裡思一直認為,進攻是最好的防衛。在他的字典裡,沒有「退縮」這個詞。當馬蘭把新的合同交給威廉爵士時,這個英國人想到會有更大的訂單,便感到由衷地高興。不過未經正式許可使用這套模版仍使他憂心忡仲。如果他把這份合同交給沃特洛的律師,馬蘭同意嗎?接受裡思這份訂單是否合法,他需要有法律上的指點。
馬蘭一身冒汗,緊張至極。他別無選擇只好同意下午4點返回沃特洛辦公室。馬蘭比約定的時間晚了15分鐘來到威廉爵士的辦公室——讓人能想到此人漫不經心,卻還不至於惹惱對方。他發現威廉爵士情緒很好。爵土的律師在兩份合同中發現了幾處細微的錯誤,而且裡思的聯合企業與銀行之間這樁交易在經濟上完全避開他們。不過最終他們認定文件確實給了沃特洛公司所需的權力。但為了絕對有把握,他們建議威廉爵士給銀行行長寫封簡訊,承認馬蘭、裡思和銀行之間的協定,認可兩份合同,並要求獲得正式特許權,使用航誨家瓦斯科達·達·加馬模版。馬蘭認為這一安排可行嗎?
馬蘭暗地裡責罵裡思固執地躲避對方的要求.臉上則露出最無渭的笑容,說他認為這種安排極好,對這種謹慎的作風他極為讚賞。事實上,再過幾天他就要去裡斯本,他將很高興地親手將這封信交給銀行行長森胡·卡馬喬·羅德裡格斯。這使威廉爵士極為振奮,他立即讓秘書將信列印出來。
當阿爾維斯·裡思拿到這封信後,馬蘭便說服他不要再進行任何輕串的舉動。隨著信件的往來,危險也會明顯地增加。他把自己關在書房裡,拿出裝有緞帶、印章的盒子,半個小時就造出了沃特洛公司所需要的特許證。
對這類事悄他早己駕輕就熟。或廉爵士於一周後收到行長的特許證。他感到高興,並終於鬆了一口氣。他不喜歡辦事無章可循,現在終於有了,可以幹點正事了。他籤署並發布了一道命令,命令公司的執行部印製20萬張500埃斯庫多的鈔票,井口述一封給馬蘭的信,通知他1925年2月10日交付2萬張,剩下的北萬張分4批,每兩個星期交一批貨,並要求馬蘭在10天之內把印鈔要用的序號、字母以及銀行理事的籤名等通知印刷公司。
然後,像對待所有頤客一樣,他口述並籤署了一封致銀行行長森胡I.卡馬喬,羅德裡格斯的感謝信,感謝他的印鈔訂單和印鈔特許證。他讓秘書將信裝進一隻不署名的信封裡送去,他肯定這樣可以不通過馬蘭的辦公室而直接送到行長手裡。在競爭激烈的印鈔界,保持必要的的客套和禮貌是不會錯的。沃特洛公司記錄表明,這封感謝信早在1925年2月6日便由爵士的秘書放進外發的郵件箱裡,同一天下午,公司的一名職員便把郵件丟進了公司辦公樓外邊的郵箱單。然而,感謝信永遠都未抵達葡萄牙。
1925年2月lo日,馬蘭在沃特洛公司倫敦印刷廠提取到第一批鈔票,重達10o磅,整整裝滿了—-只大皮箱,花去印刷費3.75萬美元,新鈔票價值6250萬美元。馬蘭提著皮箱進了計程車。動身前往裡茨去見裡思和亨尼斯。在投資上能獲得170,000%的回報,這樣成功的買賣值得大賀特賀一番。在豐盛的慶賀午宴之後,他們前往葡萄牙。一切都毫無紕漏,天衣無縫。在過葡萄牙和西班牙邊境上—個維拉·福莫索的小村莊裡,馬蘭的賴比瑞亞外交護照和皮箱上貼的「外交行李」標籤使得他們一路暢通無阻。鐵路工作人員向他們鞠躬,海關官員向他們行禮,人員及鈔票最終完好無損到達裡斯本。
一整天,他們都在爭論這一大筆錢該派什麼用場。開始他們想到各種各樣的用途,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他們越來越清楚地認識到這第一批鈔票應該全部兌換成歐美貨幣+馬蘭和亨尼斯都要還債,也需要留下錢來積累資金,因此埃斯庫多應該換成弗羅林l,英鎊和美元。這事可不像說的那麼容易。埃斯庫多的官方比值已經下降到最低點,因此沒人會將外幣兌換成埃斯庫多。如果以高於官方的比值兌換則是違法的,這一來便形成了一個黑市,溢價高達20%,裡思所能利用的只能是這個黑市。但黑市也自有其妙處.雖然它溢價既高又不合法,但黑市交易通常都非常隱蔽,因為兌換者通常都將兌換記錄予以銷毀。
來不及等候最佳時機,一周之內裡思便招募了叫批閒漢來做這件工作。答應給他們2%的佣金。1925年2月18日,這夥人擁入葡萄牙黑市中心奧波託市;兩天之內,便將1400萬的新鈔票傾入市場;同時還以數百萬在銀行開立了十幾個新帳戶:他們到處尋找弗羅林、英鎊、馬克,完全壟斷了整個兌換市場。
毫不奇怪,這引起了該市金融界的恐慌。葡萄牙銀行不斷收到緊急求救信,新鈔票的突然泛濫總不是什麼好事,這些鈔票是真的嗎?葡萄牙銀行難道又發行了一批500埃斯庫多的新鈔?葡萄牙銀行的凋查人員仔細檢驗了鈔票,沒有發現任何問題。他們於是向人們保證這批鈔票絕對真實。那以後,裡思手下人的日子就好過多了。
但第二批新貨運到,裡思的人馬又開始行動。這一次奧波託的商人和錢幣兌換者非常不滿意,覺得太可疑了,這潮水一般湧來的新鈔來自何方呢?也許銀行的凋查員在檢驗鈔票時不是太仔細。越來越多的商行——在奧波託甚至在裡斯本——不再接受500埃斯庫多的新鈔。銀行雖然照收,可是很勉強,而且一旦收到便儘快轉給葡萄牙銀行——生怕被發現是假幣。在奧波託周圍,那些流行500埃斯庫多新鈔的小城鎮裡,商業實際上已趨於停滯。
葡萄牙銀行的首席打假專家兼印刷辦公室的技術負責人森胡、喬斯、阿曼多、佩得羅索發現自己肩上擔子沉重,為解決這個問題,他把銀行打假的全套技術都搬了過來,將新鈔票放在高倍放大鏡下觀察其大小、厚度,甚至還將新鈔票分解成一條一條放在分光鏡下檢驗,將油墨去掉,再進行化學分析,其至於用鼻子嗅,用舌頭嘗。檢驗的結果卻總是一樣:鈔票很乾淨,毫無疑問不是假幣。葡萄牙銀行將這一檢驗結果用信函通知各商業銀行,貨幣兌換者再一次安下心來。最後,甚至葡萄牙最大的日報登出——則官方聲明,聲明探險家版500埃斯庫多的新鈔千真萬確是真鈔,請市民放心使用。
阿爾維斯·裡思高興萬分,他又是富翁了,而且隨時會變得更富。用不了多久,他就能把前不久由於倒黴而失去的動產和不動產全部買回來,他從前的名望和聲譽不日也會重新回到他身上。但在這之前,他要小小的報復一下。這牽涉到皇家非洲鐵路公司。這一次他可不是只買下其控股權,他花1100萬買下了整個公司,公司一旦在他掌握之中,他便解僱整個董事會——尤其那些8個月以前以侵告公司財產的罪名將他投入監獄的董事。
事情還未完結。當他發現鐵路公司被解僱的兩名頭面人物同時還是奧波託商業銀行的董事,而且根據公共經營辦公室一位朋友的情報,這家銀行由於某些不正當的活動,目前正在被調查之中。聽到這一消息,裡思便買下了奧波託商業銀行足夠的股份,讓自己成為董事會成員之一,然後他宣稱董事會總體管理不當,並且威脅說,如果這兩人不被解僱的話,他就要把一些內幕捅給警方。當董事會拒絕時,他果然採取了行動。結果兩位董事被捕、受審並被證實有罪。奧波託商業銀行被迫關閉。凡以前欺負過阿爾維斯·裡思的人無一逃脫。
然後,裡思開始其他一系列的商業行為。他花600萬美元買下一幢四層樓的豪華宅第,又花300萬進行裝修,他買下一系列的小轎車,還給妻子買了價值百萬的珠寶首飾。這僅僅花了他財產的九牛之一毛。他還在葡萄牙和歐洲買下大量的有價證券、房地產;又將因坐牢而失去的果園和種植園重新買回;他還買下一艘巨型遊艇,泊在塞圖巴爾海港,他讓妻子去巴黎和羅馬進行豪華購物旅遊。
這樣才消耗掉一大筆錢。可現在裡思面臨著另一個更重要的問題:他對葡萄牙政府能吸收多少500埃斯庫多新鈔而又不至引起經濟上的混亂估計過高。到目前為止,他手下人剛剛將7萬張新幣投人流通使用,市場就已經達到飽和,如果再將剩下的13萬張投入,事情肯定會敗露。一天下午,當裡思從裡斯本商業銀行城市分行出來時,他突然找到了解決問題的答案,他不相信自己為什麼早沒想到:他應該開辦一家自己的銀行。
銀行可以用無限量的埃斯庫多兌換外幣而不需花費任何代價。也不會引起任何恐慌。對於快速獲得證券和房地產,銀行有無可比擬的優勢,而且他們必須馬上進行以期更大規模地吸收他們即將源源而來的新鈔票。銀行還可以將財產轉移至國外,逃避貨幣管制,總而言之可以用好多種方法來解決因鈔票過多而給他們三人帶來的麻煩。他決定對這一想法再進行仔細研究。結果令他既驚訝又高興。
1925年4月29日,在巴黎最好的飯店柯利律冶酒店,裡恩把他的計劃向同謀們和盤託出。他建議:a)建立他們自己的安哥拉城市銀行,以剩下的鈔票大批買進上業有價證券;b)銀行一旦成立,他們便以此取代葡萄牙銀行。馬蘭和亨尼斯顯得高興萬分可又有些不知所措,裡思也高興地向他們解釋。他說他發現葡萄牙銀行並不是一家完全國有的銀行,而是一家由股東控制的半私有銀行,政府只是其中一家股東,只擁有一小部分股權。在9萬股中如果購買1.5刀股以上,就可以獲得這家銀行的控股權。以每股5000美元計算,取代這家銀行需要2.25億美元。
但關鍵還在後頭。他對銀行的細則進行了仔細的研究,發現一個令人驚訝的事實:只有葡萄牙銀行才有權對假鈔製造者進行起訴。換句話說,如果假鈔製造者獲得銀行大部分的控股權,他就有權決定不對自己進行起訴,這一來他便能很快將假鈔合法化從而完全避免事情的敗露。購買銀行的控股權,實際上就是購買合法發行自己鈔票的權力,而不用擔心被起訴。馬蘭和亨尼斯認為這真是一個絕妙的主意。
1925年6月27日,葡萄牙銀行理事會正式下達命令批准裡思及其明友們創建安哥拉城市銀行。它的註冊資金是1.25億美元,總行設在翠斯本的魯阿·多十字街一幢莊重的商業大樓裡,為此裡思一夥花了1500萬美元。隨後他們又花了625萬美元在奧波託設了一個分行,又投資1100萬在裡斯本買下一套綜合辦公大樓作為裡思自己的投資公司一—阿爾維斯·裡思股份有限公司的所在地。然而1925年7月12日那大,阿爾維斯·裡思受到了一次意外打擊,他剛接到城市分行經理打來的緊急電話.請裡思馬上過去一下,他想事情一定很重要。
事情遠比他估計的要嚴重得多。一個銀行職員清點好了一捆500埃斯庫多的新鈔,準備過戶到外國銀行去.突然他注意到鈔票上的序號是以字母AP打頭。但憑他20年銀行工作的經驗,他知道葡萄牙銀行鈔票序號前的字母從未用過AN以後的字母,難道有什麼不妥?裡思迅速作出決定,把這個職員打發到別的部門去。他的發現使裡思一身發軟。
早在一月份,為確定他這批鈔票的序號,裡思只檢查了大約100張500埃斯庫多的票面,這對於發現銀行理事籤名的式樣已經足夠,對於設計序號模式似乎也已足夠.但現在,他意識到他錯了。葡萄牙銀行確實不使用AO至AZ打頭的字母。而他剛收到的9萬張沃特洛公司印刷的:鈔票全部以AO至AZ的字母開頭。這9萬張面值近3億美元的鈔票因此而不再能使用。情況也許更糟,他腦子裡一邊估摸著,—邊不斷地自言自語。這一定是葡萄牙銀行的一位職員。
幸好馬蘭與威廉爵十第一次見面之後,堅思便偽造了第二份合同。憑這份合同,他可以很快訂印另一批鈔票。但他不能按原汁劃耶樣訂印1000埃斯庫多的鈔票,因為葡萄牙銀行已有一段時間未發行1000埃斯庫多新鈔。這時候拋出這樣一批鈔票一定會給自己帶來災難。因此,他只能再印一批500埃斯庫多鈔票。兩周之後,1925年了月29日,馬蘭來到沃特洛父子公司遞交裡思的最後一份印鈔訂單,這是一份偽造的葡萄牙銀行行長卡馬喬·羅德單格斯的親筆信,信中說這是「我們第一批訂貨中的剩餘部分」要求再印製38萬張航海版的500埃斯庫多鈔票。信甲再一次強調廠要嚴格保密,並提醒威廉爵上,同以前一樣,一切事務上能通過馬蘭處理。
這是典型的裡思式的策略,把這批訂貨稱作上一批的「餘數」,則將此種策略發揮到極致。首批訂貨是20萬張面額500埃斯庫多的鈔票,後來又加印了100萬張1000面額的鈔票,如果兩次相加,就有2億埃斯庠多,這一次訂數實際上增加了9000萬.這一來總數相加就高達9.06億埃斯庫多。阿爾維斯·裡思成功地扭虧為盈。
數學上的差距並未逃過威廉爵士的眼睛,可他並不把這當回事。生意就是生意,生意多總比生意少好。他只是在給森胡·羅德堅格斯的信中向羅德堅格斯先生指出他把這批訂貨看成是上一批的「繼續」,而不是第一批的「餘數」,而且他好心地指出有一位理事的名字與沃特洛公司的字體不相符合——裡思在8處用了「A.Pereira Lima」而這個名字本來應該是A.Pereira Junlor,他們只有這個名字的字模。
總行行長對自己下屬的名字都會弄錯,而這個下屬的名字將出現在成千上萬張國家的鈔票上,這麼嚴重的情況甚至都未引起威廉爵士的警覺。按照約定好的,他的信經過馬蘭在阿姆斯特丹的辦公室再轉交給羅德裡格斯行長。當馬蘭於1925年8月29日來到沃特洛父子公司提取最後一張訂單的首批5萬鈔票時,這一次可輪到他受打擊了。沃特洛公司的一名經理不經意地提到森胡·約瑟·阿曼多·佩德羅索當天恰好到沃特洛公司拜訪,問馬蘭先生要不要見他。
馬蘭一下子臉色蒼白。這位經理向他透露說佩德羅索是葡萄牙銀行打假方面的首席專家, 目前正在下面的印刷廠進行調查。馬蘭只得略坐一會兒。一個令人更駭怕的想法出現在他腦子裡,這位經理知道今天的鈔票印刷嗎?經理知道,這是馬蘭先生500埃斯庫多訂單的餘數。佩德羅索先生一直在看機器印鈔,已經看了好幾個小時了。如果快的話,他們幸許還能看到他。馬蘭表示不想去見他。
確實如此,經理承認,沃特洛公司的人也並不那麼想見他。他們懷疑他到這兒來是進行行業諜報活動,他對沃特洛公司的編號設備特別感興趣,他們懷疑他想複製一臺,顯然就是因為缺乏這套技術,葡萄牙銀行才不能自己印製鈔票。絕望之中,馬蘭只希望經理的推測是對的。他連起碼的禮節都忘了,一把拽過皮箱,逃也似地走了。
馬蘭帶回來的消息使裡思及其手下如履薄冰,心驚膽戰。裡思木然坐在他的辦公室裡,期待著警察隨時破門而入。他對裡斯本的金融機構進行了小心的了解,結果沒有發現什麼麻煩,可這並不足以說明問題。葡萄牙銀行或葡萄牙銀行理事會進行的任何凋查都是汲端秘密的。到1925年10月下旬,安哥拉城市銀行單槍匹馬,狂熱地投資,已經使葡萄牙的經濟開始解凍。該銀行提供的貸款給人們提供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機會。一度關閉的商店重新開張,破產的行業重新啟動,就業市場大有改進。10月份葡萄牙的零售額大幅度上升——這是近5年來的第一次。建築業也開始復甦。
裡恩愛出風頭的性格使他不願長久地默默無聞。隨著公眾對他的金融業的熱情上漲,他發現自己越來越成為公眾注目的中心。現在,不論他走到哪,總有農民、商人、企業家雲集在他下榻的賓館外,向他提出建議、要求、申請等,也有主動提出幫助的。他的信箱裡裝滿了要求見面的請求。實業家也派出代表要求與他合作。
裡思盡情地享受這一切,尤其是伴隨而來的媒介的注意。不見他便以表面的慷慨得心應手地左右他人,使得媒介更關注他的商業實體。這一點很快便進入良性循環:熱情的報刊文章提高了埃斯庫多的價值,而這又促進了他銀行的投資活動,投資的增加又加強了葡萄牙的經濟,隨之又抬高了裡思投資的聲譽。裡思的聲望和他的事業如日中天,他很快就成為葡萄牙最負盛名的商業巨頭。政治家請他赴宴,市政領導敦促他參與管理公共事物.十幾家公司希望他參加其董事會,婦女們送給他香噴噴的情書和宴會請柬。
到處都向他歡呼,吧他吹捧成使葡萄牙擺脫經濟困境的非凡的企業家。隨著時間的推移。也不見任伺來自葡萄牙銀行技術部門的麻煩。裡思於是以為一切正常。他是傑出的企業家,工業奇才。實際上,況他是葡萄牙經濟的救星,也決非言過其實(此外也可以說他是在庇里牛斯山脈西部冒險最走運的流浪者之一)。
馬蘭上次去提貨時聽受到的驚嚇使裡思下決心要花更大的氣力買下葡萄牙銀行的股權。他僱用的全職經紀人發回的最新報告說,買下它們,重要的是搶時間。裡思現有的股份不足1.5萬股,要達到最低要求還差3000股。這種速度太慢,裡思下令要全力以赴,不論以什麼樣的代價、方法、冒什麼樣的危險,都要將這些股分弄到手。
隨著裡思的聲望和影響迅速上升,毫無疑問,他也為自己樹立了幾個敵人。安哥拉各銀行的前理事們,比如奧波託商業銀行的前理事們,葡萄牙銀行自己的一些理事也反對建立安哥拉城市銀行並對裡思本人表示相當懷疑。有的人是由於裡思不小心將其傷害,有的人則純粹出於嫉妒,還有的人則由於天生的競爭意識,時刻睜大眼睛在尋找強者的弱點。所以在一次官方宴會上,當一名警官將他拉到一邊告訴他說葡萄牙殖民部派了兩名偵探跟蹤他時,他並不特別驚訝,也不奇怪他的電報遭攔截並被抄錄下來。他知道這種事情遲早會發生。因此,他所有的電文都是加了密碼的。
11月23日,裡斯本一份非常神氣的小報《凡人生活》由於發表了一篇令人震驚的文章悸0底發生了什麼?》而在同行中脫穎而出。在這篇文章中,編輯佩雷拉,德·羅索大聲發問與新銀行有關的某些人究竟怎樣突然之間有如此經濟能力買下葡萄牙和安哥拉的大片土地。數以百計的公司和種植園,還買下大量的公用事業股票,而在此前不久,他們剛剛破產。
德·羅索繼續寫道,更危險的是,據傳此人正在購買葡萄牙銀行的幾千股份,此時購買這牡股份並不是為了賺錢,因為葡萄牙銀行此時的返回率只有微不足道的3%,而葡萄牙的通貨膨脹使得任何其他方面的投資都需付出成倍的代價。文章需要尋找答案。兩周之後,另兩家裡斯本報告也不甘落後。他們也想知道安哥拉城市銀行從哪弄來這麼多錢,在某些投機買賣中大下賭注,並稱這錢很可能來自那些致力於控制葡萄牙經濟的外國人。
這下可是觸到了葡萄牙人的疼處,因為葡萄牙人早就擔心歐洲人會強行幹預本國的經濟,甚或奪走其殖民地。在這一點上德國人表現得尤為明顯。他們說像葡萄牙這樣的小國不應該背負殖民地這樣沉重的負擔。當然究竟由誰末擔負他們的意思顯而易見。而裡思的同夥阿道夫·漢尼斯就是德國人。葡萄牙財政部長正處在重重壓力之下,輿論要求他對安哥拉城市銀行的所作所為進行調查。
即使這樣,阿爾維斯·裡思也並不怎麼感到驚慌。派來進行調查的是監察員路易斯·維格思,他一直是該銀行忠心耿耿的支持者。實際上,他的一位親戚還是該銀行的董事之一。似乎是上天有意挽救裡思先生。耶一天裡斯本市第四大報紙《新聞報》的編輯前來拜訪他,對他說,如果他付錢,他們則不會再張揚裡思案件。裡思假意沒聽清,請編輯再大聲重複一遍。編輯並個知道監察員維恪斯就在隔壁辦公室檢查銀行帳目。當然維格斯聽到了他們的談話,而這正是裡思所希望的。監察員當場逮住了編輯。這給報界兜頭潑了一盆冷水。
裡思的僥倖脫險使他感到興奮莫名,他開始感覺自己是不可戰勝的,上帝與他同在。大眾熱愛他, 商業團體信任他,他的祖國需要他。誰會在乎報上登的兒篇胡言亂浯的文章呢?讓他們去誹謗吧!吉人自有天棚:再過幾個月,他的4.5萬葡萄牙銀行的股票便可以到手,到時他們自己也不會付此事再感興趣。兩天前,他的中間人向他報告說他們採取的強硬手段終於開始起作用了。現在他已擁有3.1萬股。以後還會更多,當然價格也不菲— —每股價已漲到1. 5萬美元。但畢竟這只是錢,一旦他掌握了葡萄牙銀行,他就可以隨心所欲,錢當然也會源源不斷而來。
這一切都是真的,令人難忘、叫人吃驚,大膽而又神奇。
然而,這一切都難以阻擋下述難以置信的事件的發生。這件事的引起者是一名叫曼諾爾·德·蘇澤的名不見經傳的小職員。曼諾爾·德·蘇澤住在奧波託,替錢幣兌換人阿爾弗雷德P.達·庫尼亞工作。在10個月當中,他經手了大量的面額500埃斯庫多的鈔票———在奧波託這種事情是不可避免的。最初的假幣傳言被葡萄牙銀行澄清之後,他認為沒有理由再懷疑這批鈔票。可當他讀丁多篇對裡思及其銀行進行攻擊的報刊文章後,他開始思索。 ,
他再一次仔細審視一張500埃斯庫多新鈔。他不得不承認,鈔票的質量很好,如果說是假幣,也應該是造假專家所為。也許這就是答案:造假達到如此水平,那麼用普通的方法是查不出假的。他和葡萄牙銀行奧波託支行的一位朋友說到此事。交談中。他還提起他的老闆庫尼亞常常銷毀在黑市進行外幣兌換的記錄。
他的朋友決定將此事電告葡萄牙銀行總部辦公室。為什麼這位朋友要這樣做,令人費解。德·蘇澤只是懷疑,並無確實證據,也沒找到什麼新線索。技術部門已經不止一次通過肯定的結論,而進行黑市交易的自由兌換人隱瞞他們的兌換記錄在全葡萄牙也已是公開的秘密。不管什麼原因,德·蘇澤的朋友給裡斯本掛了電話,並且接通了阿西思·卡米羅。卡米羅是葡萄牙銀行中不喜歡裡思的理事之一,並且盡了最大的努力不讓裡思的銀行獲得許可證。他仍為他的阻撓沒能成功而懊惱不已。
卡米羅聽到的情況是:奧波託的一位兌換員並無特別的理由便懷疑安哥拉城市銀行發行的500埃斯庫多新鈔是假幣。這使他感到高興,雖然毫無可信的證據,他還是將此事誇大其詞地告訴了第二位銀行理事,這兩人又傳紿了第三人,然後三人一起又將此事報告給銀行行長和副行長。他們一定做了不少工作,說服了行長和副行長,因為當天晚上,即1925年12月4日晚上,商業銀行的理事特科拉·迪內託博士和銀行打假專家森胡·約瑟·佩德羅索以及銀行的幾個技術人員便登上了開往奧波託的火車。
到達目的地後,又加上一隊奧波託的警察,一行人浩浩蕩蕩開進了安哥拉城市銀行奧波託分行。他們在銀行周圍布下警衛,逮捕了經理,爾後便前往阿爾弗雷德·達·庫尼亞的兌換辦公室。他們的搜查只發現一些看來很正常的帳本以及一大堆500埃斯庫多的新鈔。這些鈔票,像平常一樣,也都通過了檢驗。所有技術人員都承認這一點。搜查未取得任何成效。他們又轉而搜查隔壁庫尼亞兄弟的珠寶商行,逮捕了經理和記帳員,沒收了帳本,但這些帳本以及商行裡成捆的.500埃斯庫多新鈔也同樣表明一切正常。漸漸地官員們開始感到他們也許過分相信裡思的對手所說的活。
在安哥拉城市銀行,他們的境況同樣如此。整整一個下午,他們—直在搜查銀行的文件和檔案櫃,沒收了成箱的文件和現金,奇怪的是,銀行的保險庫翠只有成捆成捆500埃斯庫多的新鈔,其他什麼都沒有。而且,經過仔細出檢查,這些鈔票全是真貨。這下問題可嚴重了,安哥拉城市銀行在政府中有堅強的後盾,其至在葡萄牙銀行理事會裡也有人。如果不馬上找出點什麼:後果將不堪設想。他們甚至能想像到葡萄牙國會和議會對他們劈頭蓋腦的痛斥。他們繼續搜查,然而越來越失望。仍然毫無結果。
奧波託的警長是第一個對這夥人感到不耐煩的。他開始用越來越懷疑的目光打量他們,越來越頻繁地往裡斯本打電話,要求對這一切作出解釋。他弄不清把警察派往銀行究竟是來保護銀行還是來監視從堅斯本來的一夥官員。對銀行經理進行一番汛問之後,警長立即將其釋放。由於對證據不足感到惱火,這場訊問只讓迪內特博士一人參加。當訊問兌換人達·庫尼亞時,這夥裡斯本來的官員一個也未讓參加。警長毫不隱瞞地說,他有懷疑的話,更可能懷疑葡萄牙銀行來的官員而不是本地的金融家。
他們已經山窮水盡,裡斯本的技術人員只得捆好一箱500埃斯庫多新鈔票,準備帶回奧波託分行作進一步研究。警長堅持讓他們籤了厚厚一疊收據。 ·在分行,技術人員把所有帶回的鈔票按順序號從低到高一字兒排開,然後拿出一箱葡萄牙銀行自己;保留的500埃斯庫多舊鈔。既然在版面、印刷、圖案和紙張質量上找不出任何差錯,惟一的希望就在鈔票和兩張舊鈔票的序號了。終於,他們成功了。這一刻足以償付以往昕有的失利。在好幾千張他們按順序號鋪在地板上的新舊鈔票中,有兩張嶄新的500埃斯庫多鈔票和兩張舊鈔票的序號一模一樣。
不容置疑,假鈔。
當阿爾維斯·甲思的逮捕令被籤發寸,他正乘坐阿道夫·沃爾門號輪船在公海上,他剛從安哥拉公幹返回。當船在裡斯本拋錨等待進港時,一隻快艇駛近,向裡思發出警告說警方馬上要逮捕他。他奉可以乘快艇潛逃至世界任何地方.因為光是他在歐洲的債券和銀行存款就已經超過4000萬美元。可裡思卻相信他身上的壓力會自行解除。對他進行吹捧讚揚的新聞報導已經使他心醉神迷;剛剛成功的安哥拉之行使他認為自己足戰無不勝的,是國家的頂梁柱,是不可缺少的。現時,葡萄牙還不能逮捕堅思,不可能讓奧波託的某個無名小職員將整個剛剛復甦的國民經濟重新推人危險境地,不能讓他們僅憑一紙毫無事實根據的指控就整垮這個國家的經濟救星。
此外,葡萄牙對造假判刑最長不超過3年,最高法官們可以輕而易舉將刑期減至最低或僅是形式而已。裡思決定呆在船上靜觀事態發展。第二天早上9點警察將他銬走。導致裡思被捕的原因是鈔票序號相同,這一點即使是「正統」的造假專家也難以完全避免。如果裡思採用國家銀行尚未使用的序號,那麼銀行在檢查可疑鈔票時就很容易判定鈔票的真假,即使這些鈔票從未受到檢查—一實質上是不可能的——未使用的序號仍然會像一顆隨時會爆的定時炸彈。當銀行自己的印鈔訂單到達這個序號時,印刷工就會立即向銀行發出警告,說明現在訂單的序號和已用過的序號已經重迭(比如裡思),結果將是一場災難。
所以惟一的辦法是採用已經用過的序號,當然寄希望於國家銀行不會像其他一些歐洲銀行那樣,動用耗資費時的複製檢查系統。葡萄牙國家銀行恰恰沒有這樣。當裡思的行騙計劃剛開始時,他對此尚不了解,但當他下最後一張訂單時,他已經有所發覺。問題一旦暴露,便立即在各銀行的理事中引起一陣恐慌。沒有誰見過這樣大規模的造假,人們甚至都無法想像。58萬張假鈔在市面流通會對國際國內的貨幣兌換造成巨大的破壞。埃斯庫多的價值將一落千丈。通貨膨脹又會迅速加劇,證券市場崩潰,政府倒臺。他們在考慮問題的解決方法:就這樣任其自然發展呢,還是把消息封鎖起來?
最簡單的辦法就是將這批假幣合法化,然後將裡思及其安哥拉城市銀行歸置於其他子虛烏有的權力機構下,但是理事們卻決定收回所有航海家圖案的鈔票,不論真幣還是假鈔,因為二者已不能區分,然後將80萬不同面額的鈔票全部兌換掉。這樣,就需要一大批面額較低的新鈔票。沃特洛父子公司出於悔罪感,免費印製了這批鈔票。令人啼笑皆非的是,理事會嚴厲的措施卻引發了原本打算避免的災難。他們匆忙發行新鈔的理由一公開,埃斯庫多的價值便直線下跌,裡斯本和奧波託銀行外面發生了騷亂;國外對葡萄牙經濟的信任度下降,上半年裡一直穩步增加的外國投資下滑,通貨膨脹加劇。
阿爾維斯·裡思單槍匹馬使之剛剛復甦的整個葡萄牙經濟,踉踉蹌蹌起步才幾個月,便又重新陷入疲軟。而且裡思似乎很快又交了好運:一旦他開始動用對他有利的政界的關係。那些對他不利的形勢一——他的不言而喻的犯罪以及他被判過監禁的前科——一立即便煙消雲散。他曾打算採取完全逃避的策略,將所有責任和罪行一股惱兒全推給葡萄牙銀行的理事們,對他們所有人提出指控,尤其是行長和副行長,他們才是這樁案子的罪魁禍首,他本人只不過是這場詐騙案中的上當受騙者。
出人意料,很多人都相信他這種說法,除此之外,似乎也沒有別的合乎邏輯的解釋。想想看,一個普通的商人能騙過防範最嚴密、最謹慎的國家金融機構,這可能嗎?這一定是內部的問題,至少與內部有很大的關係。這肯定是調查組組長平託·馬加爾哈斯法官的意見。他花好幾天時間傾聽廠裡思的陳述,檢查了他成箱酌文件,之後便突然逮捕了銀行行長和副行長,另外還逮捕了沃特洛公司的代理人亨利·羅默。如果說以前曾有過沸沸揚揚的時候,那麼對上述數人的逮捕卻掀起了一場軒然大波。葡萄牙國民議會裡喧囂吵鬧,簡直鬧翻了天:控訴、辱罵、聲明、反駁等等不一而足。葡萄牙駐歐洲大使詖召回,從英國和荷蘭回來的人都受到嚴密的盤查,所有其他銀行的理事們都處於調查之中,頭頭們則受到審查。調查之網鋪撒得越來越寬。
冷言冷語、挖苦諷刺充斥著葡萄牙的大街小巷。越來越多的人認為,裡思實際上是一名向邪惡社會挑戰的鬥士。與國民議會那些幼稚、不合時宜的策略相比較,裡思的方法有效得多。當他能自由地從事商業活動時,國家的金融企業便興旺發達;而現在政府的反措施卻使人人破產。人們認為最好是讓裡思負責葡萄牙銀行,讓他繼續揮舞他神奇的魔棒;讓人人都幹回他該幹的事,而咀恩則仍舊執掌統領大權,那樣國家又會重新繁榮興盛。
人們普遍持此種看法,先是選民們,爾後政治家們也開始呼籲,釋放裡思並讓他掌管國家的財政。葡萄牙小說家尤今尼諾·巴塔利亞共至以此為題材創作了一奉暢銷書,書名就叫《神奇的銀行》。書中寫道,更思的方法為成千上萬貧苦的葡萄牙人解決了住旁,並為其他所有入提供了穩定的金融環境。在此書結尾,堅思已成為葡萄牙首相。
1926年5月28日,葡萄牙銀行的理事們最擔心的事終於發生了: 由於國內的不平靜局勢,由於國家的經濟瀕臨崩潰,也由於國會內部意見不統一。葡萄牙軍隊突然叛亂,發動政變。在戈梅斯·達·科斯塔將軍的領導下,戰火從葡萄牙東北部開始,僅僅五天便蔓延至整個國家,在裡斯本的葡萄牙政府意見仍不能統一,無力抵抗叛軍,很快便被推翻了,
這一來倒是真正給阿爾維期·裡思帶來了厄運:突然間,他所有的關係都中斷,他的影響漸漸消失,軍隊認為至少他該為全國的混亂負部分責任,因此他不可能再繼續行騙了。新的國民議會的第一項舉措便是通過一項補充法令,將原來的假幣鑄造最高判刑3年改為25年。這下裡思可是死定了。新政府迅速成立丁一個得力的清算委員會,清算裡思、安哥拉城市銀行、馬蘭、漢尼斯以及裡思團夥其他成員名下的每一筆財產,歐洲所有銀行將這些人開立的帳戶全部凍結。對他們的逮捕令已經籤發。在不能對他們執行逮捕的地方,則要求對他們進行引渡。一年之內,除了阿道夫·漢尼斯,其餘所有人均被逮捕歸案。
卡雷爾·馬蘭於1926年秋季接受荷蘭政府審判,判處監禁11個月,所有與這樁假幣案有關的財產全部沒收並歸還葡萄牙政府。但在受審以前,馬蘭為即將到來的不測作好了準備:他將相當一部分財產成功地轉移,服刑之後,他仍有2500萬美元,他用這筆錢在法國開辦實業,使自己成為一名成功的實業家,同時他也是在巴黎的一名荷蘭改良教會的虔誠教徒。阿道夫·漢尼斯成功地躲過了德國和國際刑警以及葡萄牙政府的清算委員會:但在1931年德國的證券市場崩潰中,他損失了約l億美元,幾乎是他的全部家產,到1932年他被拘捕時,他實際上已靠救濟金生活。被拘捕1年之後,由於缺乏足夠的證據而釋放,4鬥後死於一場疾病。
威廉爵士雖然將自己與裡思和馬蘭的這宗鈔票交易只透露給公司的另兩位董事,仍免不了厄運來臨:他被迫辭去沃特洛父子公司董事長職務,而且儘管該公司免費為葡萄牙銀行印製了一批替換鈔票,並為減少裡思詐騙案帶來的損失盡了其他一些努力,銀行還是將沃特洛父子公司送上英國法庭,並要求賠償其損失6.75億美元。
英國法庭的判決出入意外,它稱裡思案是「歷史上的所未有的詐騙」,而沃特洛父子公司由於缺乏府有的謹慎和責任感,被法庭判定賠償銀行3.25億美元再加上法庭費用3000萬。由於上訴,這一數字減至1.86億,但第二訴和最後一訴又將賠償金增至4.37億,沃特洛公司實際已經破產。那以後公司頑強拼搏了好些年,才最終擺脫了假幣印製案的陰影。
1930年5月6日,阿爾維斯·裡思受葡萄牙歷史上第一個最高特別法庭的審判。審判只持續了6個星期,陪審團的裁決是預先決定的。裡思和他的律師們竭盡全力意欲對終審判決施加影響。律師們稱裡思為「通貨膨脹的支持者」而不是「假幣印製者」,並堅持認為他的本意是想給安哥拉和葡萄牙帶來金融穩定,如果葡萄牙銀行不是那麼不理智,這種穩定就很可能會實現。此外裡思的舉措並未給任何人帶來損失,相反成千上萬的人從中得到好處,甚至印刷替換鈔票也未讓葡萄牙銀行損失分文。
那麼,究竟是誰由於裡思的商業行為而受到損害呢?法官並未被說服,他讓裡思在下述判決中作出選擇:或是8年監禁之後再流放安哥拉或莫三比克偏遠的村莊12年,或者是25年流放。裡思選擇了前者。據說裡思在被捕以前已在國外藏匿了數億美元。這種說法在他眼刑期間流傳甚廣。
在以後經濟困難的年月裡,釋放裡思並任命他為葡萄牙財政部長的要求又時有冒頭,但這種要求得不到回應、葡萄牙正處於獨裁專制下—一—現代史上時間最長的專制—統治者們不願聽取批評意見,因此裡思在國外的上億資產,對他並無任何意義。1945年他獲釋後的10年裡過著非常儉僕的生活,幫助他的兒子打理一家規模不大、獲利不多的進出口商行。1947年商行破產,以后里思就在一所破舊的公寓裡,過著捉襟見肘的日子,身體也每況愈下,他死於195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