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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寵婢日常第幾章認親(8.小娘子並不如他想那樣溫順)

2023-04-23 15:40:08

太子寵婢日常第幾章認親?一、  旁邊的桌上甚至擺了一盤圍棋,兩個少年正面對面坐著,下得聚精會神  傅明華認出了兩個下棋的少年,其中一個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輔林李大人之子李煥之,而坐在他對面的,穿著一身胡服,細眉俊眼,長著鷹勾鼻的少年則是夢裡丹陽郡主未來的夫君,君集侯簡叔玉了  他今年已經十七,老侯爺雖早死,可他少年掌權,身上氣勢並非這些洛陽城中養得尊貴,成天只知吟風弄月的郎君們能比得的  簡家向來鎮守興元府,手握重兵  為了防止這些鎮守一方的諸侯叛亂,太祖規定,每隔三年,這些諸侯必定親自前往洛陽參拜皇帝  算算時間,這一趟簡叔玉來洛陽,恐怕一來是寬嘉安帝的心,以示忠誠,二來也有入洛陽尋一門妻室的意思  君集侯府至今女主人的位置空懸,簡叔玉年紀已不小,雖說有安國夫人撐起門庭,可始終不是辦法的  嘉安帝防他有不臣之心,對簡叔玉頗為警惕,他選妻室,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身份太低配不上他,身份若高了,又要惹皇帝猜疑  看到有一群小娘子過來時,君集侯抬起了頭來,目光快速的在一群小姑娘身上溜過,心裡暗暗將這些小娘子與自己臨時記下的各家出身情況等暗自對比  見到傅明華時,簡叔玉眼中閃過遺憾之色  相較於此時洛陽城中許多人視為雞肋的傅明華,對他來說倒是一個極好的對象  可惜年紀太小了些  母親安國夫人給他的一些圖檔文字中,傅明華也在冊,可惜今年才虛十歲,又有孝在身,哪怕是孝滿出嫁,年紀也實在太小了些  他已經等不起了,君集侯府需要一個足以撐起侯府的女主人  簡叔玉心裡將傅明華放下,目光又落到了丹陽郡主身上  安國夫人最屬意薛幼筠,她年紀與自己相當,長得也是端莊氣質  雖說薛家底蘊出身較簡家差,可勝在定國公府是世襲罔替的家族,往後說不定也可成他助力  他勾了嘴角笑,過來的雲陽公主一下子便愣了愣,喃喃問道:「他是誰?」  燕瑋身後的嬤嬤附在她耳側,小聲的說:「這是君集侯」  「臣,興元府簡叔玉,見過三公主」君集侯站起身,朝燕瑋行禮  周圍的少年都站了起來燕瑋有些好奇:「你們之前在做什麼?」  她來時聽到兩個少年在對對子,還有作詩的,此時倒有些興趣  這群郎君中,除了傅明華已經見過的賀元慎之外,還有上次請她出題被她以巧取勝的魏氏表兄顧喻謹  傅明華眼睛突然眯了起來  在場的幾個少年中,也有與她年歲相當,身世相當的少年,她打量了幾眼,目光對上顧喻謹時,少年臉頰紅得滴血,將目光移開了  顯然也想起了,上次在畫坊之上被她問倒之事,一臉尷尬之色  眾少年郎君聽到雲陽公主問話,都不敢怠慢,原先坐著的人站了起身,一群少女跟在燕瑋身後走了過去,雲陽公主先坐,其餘貴女依次坐下  傅明華坐下時,江嬤嬤用袖子在石椅上擦拭了兩下,她才坐了下去到傅明霞時,碧環也學著江嬤嬤的方式擦了石椅,傅明霞還沒坐下,站在她身後左側不遠的碧雲手腕一抖,袖口滑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裡頭有東西滴了下來,落了兩滴,她將手腕一抬,那瓶子又立了起來,傅明霞坐了下去  對於後頭的動作,傅明霞根本沒察覺到,她的目光在看到了賀氏玉郎之時,便再也移不開了  同來的庶女們遠遠的圍坐著,有些羨慕的盯著這邊看,卻不敢過來  少年們引經據典,意圖要在雲陽公主面前好好表現  燕瑋已經十三,皇上卻尚未為她選駙馬,顯然也有意要在權貴子弟中擇人品、才貌俱都出眾的人了  一時間竹林深處熱鬧非凡,少年們吟詩作對的聲音引得一群小娘子們捂嘴偷笑,傅明華卻目光落到了與在場人物相比,明顯老成持重得多的君集侯身上  這一趟君集侯前往洛陽所為何事,傅明華是知道的  他已經十七,卻尚未娶妻這次進洛陽,除了是面見嘉安帝之外,恐怕也有要定下親事的意圖  傅明華微笑著聽少年們高談論闊,看了看坐在一旁,臉色微紅的丹陽郡主,眼睛就眯了起來  在竹林裡耍了半天,有人提議說去繞湖走走,雲陽公主欣然應歡,傅明華卻並不想去  她有現成的藉口  之前碧雲的動作旁人沒注意到,她卻看到了傅明霞不明就裡,跟著眾人起身時,她身後的碧環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明霞裙上的顯眼殷紅痕跡了  碧環臉色一變,傅明霞還沒走動,便被她按了回去,小聲的道:「娘子,您裙子髒了」  今日傅明霞穿的裙子是雪青色,好看倒是好看,這顏色也夠清爽,但獨有一點不好,便是一旦沾了汙痕,便尤其的顯眼  那點點紅痕也不太多,就得兩點,可她穿的裙子顏色太淺,便一眼就看到了  傅明霞呆了一呆,拉了裙子轉頭去看,果然就看到了  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坐下弄髒的  她臉色微白,一下子就將手裡的帕子攥緊了  「怎麼辦?」難得出來一趟,好不容易又能碰到雲陽公主還能一塊玩耍,尤其是還有那位容貌出眾的賀元慎在,她急得險些哭了出來  裙子一髒,又沒有可換的,顯然她是不能再去玩耍了  說不定一下午的時間,她都得呆在白馬寺的僧房之中,今日她穿得如此隆重,莫非便這樣草草收場了?  傅明霞急得要哭出來,那頭雲陽公主等人已經要走了傅明華正好上前告了禮,陪傅明霞回去  她倒是平靜,七娘子傅明月卻一臉埋怨之色:「下回二姐姐出門,還是單獨走的為好,免得每次都連累我們」,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於太子寵婢日常第幾章認親?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太子寵婢日常第幾章認親

一、  旁邊的桌上甚至擺了一盤圍棋,兩個少年正面對面坐著,下得聚精會神。  傅明華認出了兩個下棋的少年,其中一個是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李輔林李大人之子李煥之,而坐在他對面的,穿著一身胡服,細眉俊眼,長著鷹勾鼻的少年則是夢裡丹陽郡主未來的夫君,君集侯簡叔玉了。  他今年已經十七,老侯爺雖早死,可他少年掌權,身上氣勢並非這些洛陽城中養得尊貴,成天只知吟風弄月的郎君們能比得的。  簡家向來鎮守興元府,手握重兵。  為了防止這些鎮守一方的諸侯叛亂,太祖規定,每隔三年,這些諸侯必定親自前往洛陽參拜皇帝。  算算時間,這一趟簡叔玉來洛陽,恐怕一來是寬嘉安帝的心,以示忠誠,二來也有入洛陽尋一門妻室的意思。  君集侯府至今女主人的位置空懸,簡叔玉年紀已不小,雖說有安國夫人撐起門庭,可始終不是辦法的。  嘉安帝防他有不臣之心,對簡叔玉頗為警惕,他選妻室,不是件容易的事兒。  身份太低配不上他,身份若高了,又要惹皇帝猜疑。  看到有一群小娘子過來時,君集侯抬起了頭來,目光快速的在一群小姑娘身上溜過,心裡暗暗將這些小娘子與自己臨時記下的各家出身情況等暗自對比。  見到傅明華時,簡叔玉眼中閃過遺憾之色。  相較於此時洛陽城中許多人視為雞肋的傅明華,對他來說倒是一個極好的對象。  可惜年紀太小了些。  母親安國夫人給他的一些圖檔文字中,傅明華也在冊,可惜今年才虛十歲,又有孝在身,哪怕是孝滿出嫁,年紀也實在太小了些。  他已經等不起了,君集侯府需要一個足以撐起侯府的女主人。  簡叔玉心裡將傅明華放下,目光又落到了丹陽郡主身上。  安國夫人最屬意薛幼筠,她年紀與自己相當,長得也是端莊氣質。  雖說薛家底蘊出身較簡家差,可勝在定國公府是世襲罔替的家族,往後說不定也可成他助力。  他勾了嘴角笑,過來的雲陽公主一下子便愣了愣,喃喃問道:「他是誰?」  燕瑋身後的嬤嬤附在她耳側,小聲的說:「這是君集侯。」  「臣,興元府簡叔玉,見過三公主。」君集侯站起身,朝燕瑋行禮。  周圍的少年都站了起來。燕瑋有些好奇:「你們之前在做什麼?」  她來時聽到兩個少年在對對子,還有作詩的,此時倒有些興趣。  這群郎君中,除了傅明華已經見過的賀元慎之外,還有上次請她出題被她以巧取勝的魏氏表兄顧喻謹。  傅明華眼睛突然眯了起來。  在場的幾個少年中,也有與她年歲相當,身世相當的少年,她打量了幾眼,目光對上顧喻謹時,少年臉頰紅得滴血,將目光移開了。  顯然也想起了,上次在畫坊之上被她問倒之事,一臉尷尬之色。  眾少年郎君聽到雲陽公主問話,都不敢怠慢,原先坐著的人站了起身,一群少女跟在燕瑋身後走了過去,雲陽公主先坐,其餘貴女依次坐下。  傅明華坐下時,江嬤嬤用袖子在石椅上擦拭了兩下,她才坐了下去。到傅明霞時,碧環也學著江嬤嬤的方式擦了石椅,傅明霞還沒坐下,站在她身後左側不遠的碧雲手腕一抖,袖口滑出一個小小的瓷瓶,裡頭有東西滴了下來,落了兩滴,她將手腕一抬,那瓶子又立了起來,傅明霞坐了下去。  對於後頭的動作,傅明霞根本沒察覺到,她的目光在看到了賀氏玉郎之時,便再也移不開了。  同來的庶女們遠遠的圍坐著,有些羨慕的盯著這邊看,卻不敢過來。  少年們引經據典,意圖要在雲陽公主面前好好表現。  燕瑋已經十三,皇上卻尚未為她選駙馬,顯然也有意要在權貴子弟中擇人品、才貌俱都出眾的人了。  一時間竹林深處熱鬧非凡,少年們吟詩作對的聲音引得一群小娘子們捂嘴偷笑,傅明華卻目光落到了與在場人物相比,明顯老成持重得多的君集侯身上。  這一趟君集侯前往洛陽所為何事,傅明華是知道的。  他已經十七,卻尚未娶妻。這次進洛陽,除了是面見嘉安帝之外,恐怕也有要定下親事的意圖。  傅明華微笑著聽少年們高談論闊,看了看坐在一旁,臉色微紅的丹陽郡主,眼睛就眯了起來。  在竹林裡耍了半天,有人提議說去繞湖走走,雲陽公主欣然應歡,傅明華卻並不想去。  她有現成的藉口。  之前碧雲的動作旁人沒注意到,她卻看到了。傅明霞不明就裡,跟著眾人起身時,她身後的碧環一下子就看到了傅明霞裙上的顯眼殷紅痕跡了。  碧環臉色一變,傅明霞還沒走動,便被她按了回去,小聲的道:「娘子,您裙子髒了。」  今日傅明霞穿的裙子是雪青色,好看倒是好看,這顏色也夠清爽,但獨有一點不好,便是一旦沾了汙痕,便尤其的顯眼。  那點點紅痕也不太多,就得兩點,可她穿的裙子顏色太淺,便一眼就看到了。  傅明霞呆了一呆,拉了裙子轉頭去看,果然就看到了。  也不知是在什麼地方坐下弄髒的。  她臉色微白,一下子就將手裡的帕子攥緊了。  「怎麼辦?」難得出來一趟,好不容易又能碰到雲陽公主還能一塊玩耍,尤其是還有那位容貌出眾的賀元慎在,她急得險些哭了出來。  裙子一髒,又沒有可換的,顯然她是不能再去玩耍了。  說不定一下午的時間,她都得呆在白馬寺的僧房之中,今日她穿得如此隆重,莫非便這樣草草收場了?  傅明霞急得要哭出來,那頭雲陽公主等人已經要走了。傅明華正好上前告了禮,陪傅明霞回去。  她倒是平靜,七娘子傅明月卻一臉埋怨之色:「下回二姐姐出門,還是單獨走的為好,免得每次都連累我們。」

傅家幾房姑娘的想法都是差不多的,尤其是傅明月姐妹。  每回傅明霞規矩多如牛毛,出來便自以為是傅家領頭人了,不許旁人做這個做那個,深怕沒了規矩出了醜。  可每回卻都是她自己總是生出事端,她自個兒出問題,卻總是連累旁人。  傅明霞正是心情低落的時候,之前在寺廟外明明規矩的等候白氏,卻遭向來寵她的祖母大聲喝斥。  出來玩耍好不容易有機會能討好雲陽公主,卻又出了這樣的事兒,下午半天須得守在房中。  現在三叔的女兒七娘子傅明月還要來譏諷她,她原本就不是一個忍得住氣的人,此時忍了心頭的委屈,便不甘示弱:  「你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還要我來說?」  傅明月此時是新仇舊恨湧了上來,也提高了些聲音:「說著講什麼規矩,端著架子,不準人這樣不準人那樣的,出門卻每回都是你丟了長樂侯府的臉!依我說,二姐姐也不要教別人學什么女誡了,自己多學一些才好。」  她跟傅明霞積怨已久,此時一開口便不留餘地,氣得傅明霞臉都紅了。  「你閉嘴!」  「我偏不。」傅明月錯失了巴結雲陽公主的機會,心中也是窩火得很,梗了脖子便道:「還不肯認錯。剛剛害我們被祖母斥責,你還有臉了?」  當著傅明華的面,傅明月說出這話,便如揭了傅明霞短一般,她臉頰滾燙,氣得胸脯不住起伏:  「你胡說!就算此事是我不對,什麼時候我又連累你們了?」  「上回謝三太太設宴,是不是你了?」  傅明雅忍不住開口,那次她也被傅明霞連累,這會兒又看姐姐跟傅明霞爭執,忍不住說了一句。傅明霞臉色一變:「那次是怪我了?所以你們全部都來針對我!」她說完,轉頭疾走:  「誰稀罕你們陪我回去!」  碧環看到幾位娘子爭吵,臉色發慌,也忙跟了上去。  傅明月看傅明霞走了,還有些餘怒未消。  「好了。」傅明華開口道:「先回去再說,若是被人瞧見姐妹在外爭執,回頭小心祖母責罰。」  傅家的娘子除了傅明霞之外,其餘皆有些對她有些敬畏,傅明華一說話,傅明月不敢出聲了。  只是想起她說的白氏責罰,傅明月姐妹心裡都不由浮出白氏偏心的念頭。  但好歹傅明月還是畏懼白氏住了嘴,心裡卻對傅明霞更加怨恨了。

二、

回到寺廟中時,白氏聽到常嬤嬤進來附在她耳邊說傅明霞等人回來了,正與她說話的衛國公夫人顧氏便垂下眼皮,眉梢揚了揚:  「既然傅夫人有事要處理,我也不便打擾,告辭了。」  說完,顧氏站起身來,領了下人出去了。  「怎麼回事?」  白氏陪著笑臉將人送走,等顧氏一旦出了廂房,她的臉色頓時便陰沉下去了。  常嬤嬤知道她性格,也有些害怕,但卻硬了頭皮:「二娘子髒了裙子,只得回來。」  白氏心中窩火,冷冷望了常嬤嬤一眼,隨即忍了氣使她將傅明霞喚進去,其餘幾個娘子卻都打發走了。  傅明華回到臨時落腳的廂房,碧青打了水來替她擦臉和手,服侍她躺下:  「今日二娘子被夫人喝斥了一頓。」  對於這一點,傅明華早就已經猜到了。  上午遇到榮國夫人楊氏,白氏心花怒放之時,恨不能沒有人打擾她與楊氏說話。  偏偏當時傅明霞便守在門口,楊氏必定會藉口離開的,壞了白氏好事,傅明霞哪怕再是得寵,白氏也是饒她不得的。  她躺到床上,看碧青正端了水出去倒,碧雲坐在屋裡,傅明華招手喚她過來。  「娘子。」  碧雲跪坐在腳踏上,傅明華望著她看,她開始還帶著微笑,只是很快的臉色就漸漸有些白了。  她的目光望著自己落在腳踏上的裙擺,額頭沁出細密的汗珠來。  傅明華也不出聲,只是望著她看。  一股無形的壓力壓在她身上,半晌之後碧雲身體微微哆嗦,跪了下去:「娘子,奴婢錯了。」  今日她自作主張,提前備了些東西放在身上,有意要使傅明霞出醜的。  沒想到傅明華卻看到了。  「你確實錯了。」傅明華側了身側,一手撐在枕上託腮,一手放在腹前望著她看:「這些小伎倆不痛不癢,傷不了她還易被人抓到把柄。」  若是真要教訓傅明霞,也不該用這樣不入流的方法。  「奴婢知錯了。」碧雲輕聲的說。  只是她看不慣傅明霞三番四次拿話擠兌傅明華,「娘子大度,不願與她計較,奴婢卻是心裡忍不下。」  早晨出來之時,她便將早已備好的雞血裝在身上,有意要使傅明霞難堪的。  她向來好臉面,這樣的盛事,傅明霞必會精心收拾打扮,想搶風頭的。她不是想要爭風光,爭旁人的誇獎嗎?  碧雲就要她打算落空,躲在房裡不敢出來。  當時她動手隱秘,沒想到碧環都沒發現,傅明華卻發現了。  直到這會兒碧雲才有些後悔,她行事還是太過衝動了,若是遭人發現,恐怕會連累傅明華。  「娘子,奴婢錯了。」  她身體微微哆嗦,眼淚流了出來。  傅明華卻是目光複雜,夢裡的『碧雲』抱著一心要救她的心逃出長樂侯府時,那時的她可能知道她要面臨的是什麼,她卻依舊那樣一往無前的做了。  幾個丫環之中,她性情並不是最活潑的,卻是最剛毅的。  平時不聲不響,但若說幾個丫頭之中,她也是最愛護傅明華的。  對她忠心耿耿,哪怕是被逮回送進官府時,聽江嬤嬤說碧雲明明嚇到了,可卻不哭,此時卻是淚流滿面。  「你錯的,便是不該親自動手,而是應該另想他法。」要教訓傅明霞並不難,她那樣的性格,輕易一挑便動怒了,又哪兒用得著碧雲冒這樣的險?  「行事之前,該仔細想想。」傅明華將手一收,睡了下去:「回去之後,你抄族訓,送來給我。」

 一個傅明霞在傅明華心裡,是不及碧雲重要的。她性格若是依舊如此,往後就是有自己護著,躲開了夢裡的殺身之禍,也再躲不過第二趟的。  碧雲輕輕應了一聲是,傅明華背過了身去閉上眼睛,她起身牽了被子,輕輕替傅明華搭上了。  她是被碧雲喚醒的,碧雲神情溫柔的扶她起來:「娘子,貴妃娘娘派人來了。」  崔貴妃是晚些時候來的,來了之後聽說傅明華也來了,便派人前來傳她。  傅明華點了點頭,幾個丫環起來替她穿戴了衣裳,收拾打扮之後外頭的宮人已經等了有一陣了。  看到傅明華出來,便行了一禮:「娘娘聽說娘子也在寺中,命奴婢前來請娘子前去清涼臺。」  這清涼臺是白馬寺中一景,頗有空中寶閣的美譽,在上頭遊玩,能將白馬寺景色盡收眼底。  傅明華趕到清涼臺時,崔貴妃一行已經在臺上了。  今日天熱,崔貴妃穿著拽地湘妃色長裙,外配寬大及地的廣裙長衣,清涼臺上風一吹來,崔貴妃裙擺輕羅不住飛揚,給人一種似是要乘風飛去的感覺。  「臣女傅明華,拜見娘娘。」傅明華上前行了個禮,崔貴妃頭也未回:「元娘來了,快上前來。」  崔貴妃聲音裡帶著笑意,『謝氏』一死,她召傅明華相見,是想著當日燕追那令人捉摸不清的態度而已。  真是報應!  傅明華走了上前,崔貴妃伸手將她拉住,靜姑領了宮人退得遠遠的。  這不是傅明華第一次被崔貴妃拉住了手,可她的手卻真是冰冷,柔弱無骨卻似沒有溫度。  不知是不是在山頂風吹得太久了。  崔貴妃拉了她的手,這才轉過頭,含著笑意望著她看,見少女額前劉海被風吹亂,她伸手緩緩替她拂了拂,隨即又轉頭望著左前方看。  她看著的方向數十丈開外,有大批宮人內侍在侍候著,傅明華跟著瞧了過去,就隱約看到穿著一身宮裝的婦人正笑意吟吟的說著什麼。  坐在容妃對面的人被下頭的亭角擋住了大半身,可從下擺看去,分明能瞧到那明黃色的衣擺一角。  「看到了?」  崔貴妃語氣含笑,傅明華轉頭看去時,看她杏眼微眯,神色平靜。  大唐規矩森嚴,太祖登位之後,對服飾顏色嚴格劃分。  前朝之時以玄色為尊,皇帝的服飾多以黑紅二色為主。  直到大唐之時,太祖認為明黃乃是太陽的顏色,象徵天子高高在上,所以皇室之下,禁用此色。  哪怕就是皇室皇子,對於黃色也有嚴格區分的,如太子便只能用杏黃,以便與其他皇子區分。  此時傅明華一看到這衣角顏色,自然便猜得出來亭中的人定是嘉安帝與其寵妃容氏了。  面對嘉安帝與容妃恩愛兩不移的情景,崔貴妃卻一臉平靜,反倒有心情說笑,顯然是對此並不嫉妒了。  「元娘怎麼看?」  崔貴妃轉過頭來,含笑的眸子盯著傅明華看,等她回答。  「我知道你是個聰明的孩子,追兒對你另眼相看,我想知道元娘的回答。」崔貴妃嘴角邊笑意漸深,那笑意卻並未到達眼裡。  她不在意嘉安帝寵誰,但是卻在意這天下,在意嘉安帝愛屋及烏,對燕信另眼相看,想將四皇子捧上儲君之位。  「娘娘是問什麼?」  傅明華抬頭望著崔貴妃也笑,崔貴妃笑出了聲:「元娘心裡清楚。」  當日從靜姑口中,聽到傅明華念的那首小詩時,崔貴妃其實心中是有些意外的。  她沒想到謝氏的女兒,竟會如此聰慧。  所以當日燕追態度似是而非時,崔貴妃並未反對。魏敏珠的愚蠢,更顯傅明華的聰明。  此時她喚了傅明華前來,便是要問她態度的。  如今沒有了『謝氏』,傅明華要值得燕追看上,而放棄魏氏,她身上總得要有點值得讓人放棄魏氏的過人之處。  「娘娘,今日臣女見到了興元府的君集侯,簡侯爺。」  傅明華話鋒一轉,突然提起了簡叔玉。  崔貴妃笑容一頓,神色便冷了下去。  簡叔玉今年十七,少年成名,長相又是威武不凡,最重要的是如今他尚未婚配。  崔貴妃目光變得深沉,莫非傅明華有感如今地位艱難,想要求她討個恩典,看中了君集侯爺?  她神色變得疏離,聽傅明華這樣一說,也不出聲。  「侯爺英武不凡,」傅明華看到了崔貴妃眼裡的冷色,卻未住嘴,反倒捏了帕子掩了嘴角輕笑:「依臣女看,倒與三公主甚是般配。」  崔貴妃呆了一呆,一雙秀眉擰了起來:「怎麼說?」  傅明華眼皮垂了下去,嘉安帝寵容妃至極。  旁人越嫉妒,越是使嘉安帝厭棄。崔貴妃是個聰明人,所以看到嘉安帝與容妃相處,卻神色不變。  當年嘉安帝與容妃過往,使他對容妃有種求之不得的歡喜。  而傅明華見過容妃,那是一個頗有手段的女人。  能精準的猜測到帝心,將長樂侯府把在手中玩耍了一回。  容妃算計之仇,傅明華記在心裡。崔貴妃只是被她當成了一柄刀,自斷臂膀而已。  事成之後,崔、謝兩家說不定還會生出嫌隙,又能遂了嘉安帝的心願,廢去傅家世襲罔替。  一舉數得,容妃好算計!  嘉安帝對她盛寵不衰,連帶著對她所出的一雙子女也是愛護有加。  在這樣的情況下,崔貴妃不嫉妒容妃之寵,卻擔憂往後燕信上位。  她所求的是長遠的富貴,而非眼下一時意氣之爭。  漢高祖愛戚夫人而冷落呂后,可戚夫人得意一時卻得意不了一世。  崔貴妃若想笑到最後,便得廢容妃。  否則往後燕信登位之時,便是她母子三人喪命之日。  只是容妃得寵,要想廢她,又談何容易?  自她入宮之後,崔貴妃與她鬥了多年,卻始終不能動搖她在嘉安帝心裡的位置。  這一點崔貴妃知曉,傅明華也清楚得很。  可是,為什麼又要從容妃本身下手呢?  傅明華勾了勾嘴角,心裡冷笑了一聲。

三、

 明知山有虎,卻仍向虎山行,是有勇無謀的莽夫行為。  君集侯簡叔玉野心勃勃,簡氏一門自前朝時期便鎮守興元府,根基極深。  老侯爺當年在太祖起兵時,曾同時反陳,借兵相助。  大唐立國之後,太祖感念老侯爺相助之情,允其鎮守興元府。  簡家是大唐少數既有爵位,又有兵權在手的特例之一。  任憑誰來看,都會覺得君集侯簡叔玉簡直是這大唐難得一尋的好夫婿。  正當少年,卻已春風得意。  不過自古以來有權便會滋生野心,簡氏一門偏居一隅,目前看來雖然臣服朝廷,對皇上忠心耿耿。  但當初太祖放出去的權,到了嘉安帝這裡勢力就會收回。  臥榻之側,豈容人安睡。  簡氏的兵權恐怕是讓嘉安帝心中警惕的,嘉安帝並不是個庸君,必會想法革了君集侯軍權。  只是簡家又豈會坐以待斃?君侯府會反,是遲早的事兒。  若將燕瑋嫁他,待他謀反之時,皇帝必會出兵圍剿。  興元府簡家勢力雖大,可朝廷已成氣候。  夢裡簡叔玉在西川稱帝,卻死在了前往洛陽的登位之路上,嫡系滿門抄斬,旁系流放,丹陽郡主與兒女盡數死亡。  簡氏一脈被斬草除根,簡叔玉之母安國夫人被剝奪封號,皇上看在先皇后份上,饒其性命,將其軟禁在洛陽。  端王楊固一脈此後凋零,楊氏世族被廢,再也不成氣候。  更不要說當時被連累的定國公府薛家,從此夾緊了尾巴做人。  夢裡的『傅明華』因為早逝,對於其下場不得而知。  但想也知道,皇上對世族難以容忍,想必也落得跟傅家差不多的情況,那世襲罔替遲早會被收回去的。  恐怕丹陽郡主嫁君集侯之事,其中還有皇上默許的態度鼓勵。  傅明華想,嘉安帝在有意要廢除簡家在興元府勢力的情況下,若是他最寵愛的三公主要將嫁到興元府,他該用什麼樣的方法來面對這個女兒?  待到他日君集侯造反之時,燕瑋夾在丈夫、父親之間,父女二人必定生出嫌隙,到時才是有好戲可看之時。  容妃算計之仇,不是不報,只是她要等著那個時機而已。  嘉安帝寵愛容妃,若要改變這種情況,便得使他與容妃先離心。  人生來都有逆反心理,當初嘉安帝明知容氏碰不得,卻偏偏想要,得到手便珍惜。  同理可證,若有人要想算計容妃,嘉安帝便偏更寵她一些。  傅明華卻反其道而行之,繞過容妃,從燕瑋入手,使容妃不得昌盛永久!  崔貴妃問了一句,卻看她低頭微笑,一副溫婉順從的樣子。  「若是有人點撥,雲陽公主必定樂意。」  大唐雖建國不久,但歷朝歷代,公主和親之事卻屢見不鮮。雲陽公主雖受寵,不一定會被派去和親,但凡事不怕一萬,就怕萬一。  而君集侯少年成名,長得又算是英武不凡,簡家也算是有來歷,總比嫁給新興貴族要有頭有臉得多。  只要有人肯出力,燕瑋必定會對君集侯心生好感的。  而這個出力的人,自然便是崔貴妃了。  待到燕瑋對簡叔玉心生愛意之時,她若想嫁到興元府,便看嘉安帝願不願意了。  若嘉安帝真心寵愛燕瑋,不忍她將來陷入這困境之中,那麼必會反對此婚事。  燕瑋被寵得不知天高地厚,必會對嘉安帝心存埋怨的。容妃夾在其中,若是偏向嘉安帝而不站燕瑋這邊,母女必定離心的。  容妃算計旁人的女兒不手軟,自己也要讓她嘗嘗,被迫選擇拋棄女兒時,是什麼滋味兒了。  而嘉安帝若是暫且答應,以消父女隔閡,那麼多年之後,簡叔玉造反之時,父女隔閡自然便更深了。  傅明華就不相信,在這樣的情況下,嘉安帝對容妃的寵愛若是再深,多折騰幾回,也該沒了!  崔貴妃的眼睛眯了起來,似是頭一回認識傅明華般。  仔細想來,她與謝氏雖然算是閨中好友,可是自她入宮,謝氏嫁進洛陽,兩人見面的時間並不多。  每當她召謝氏入宮時,雖說也曾見過傅明華,但崔貴妃沒想到謝氏的獨女竟會如此聰慧。  雖說傅明華提及將燕瑋嫁入君集侯府,崔貴妃不解其意,不過她仍是點了點頭。  「我心裡有數。」崔貴妃說了這話,也不再提此事,轉而欣賞了一會兒清涼臺上的景色,便由傅明華扶了她下去了。  回到廂房時,白氏那頭派了人過來,說是要回去了。  馬車之上,白氏眼皮一抬:「貴妃娘娘跟你說什麼了?」  傅明華拿帕子壓了壓上揚的嘴角:「娘娘只是寬慰了孫女幾句罷了。」  她跟崔貴妃相處的時間並不長,確實有可能沒說兩句話。  白氏心情不佳,今日見了如此多人,結果一樣有用的消息都沒打聽到。  傅侯爺得知皇上也親臨白馬寺時,曾前去求見,卻被拒了。  想起這些,白氏心頭便沉甸甸的。  「你就沒問問娘娘,長樂侯府的事兒?」白氏有些遷怒,自己想見崔貴妃卻見不著,偏偏面前有個榆木疙瘩卻能見又浪費了這個機會。  傅明華裝出一副懵懂無知的樣子抬起頭來,白氏心中窩火,卻扯壞了手帕也開不了口。  「府裡出了什麼事?」  還能有什麼事?白氏冷冷望了傅明華一眼,「你母親之死,極有可能皇上會治傅家一個治家不嚴之過。家裡之事,你就全不關心了?」  傅明華將頭低垂了下來,掩住了眼裡的冷色,輕聲問:  「可是父親在外養了外室,要接進府裡來之故?」  「住口!」白氏勃然大怒,「年紀小小,卻聽下人嚼舌根子胡說八道,編排起自己的父親……」  她話沒說完,便想起了自己之前怨怪傅明華不管家中之中,此時卻又說她年紀太小。  白氏猶如自打嘴巴,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盯著傅明華瞧。  也不知她是有意如此,心思太深引自己自相矛盾,還是無意之中為之了。

「哼!」白氏強忍了心裡的怒火,躺在榻上拉了薄被搭住身體,閉上眼睛也不肯再與傅明華說話。  她不出聲,傅明華正好落得清靜,也不出聲了。  傅明華尚未回府時,崔貴妃已經回了宮中。  她換了衣裳歇了口氣,便聽了內侍回話說是三皇子來了。  喚了燕追進來,靜姑奉上了茶,崔貴妃端了茶杯抿了一口,這才喘了口氣,將今日見了傅明華的事兒說了。  「元娘說,燕瑋與君集侯乃是良配,這事兒你怎麼瞧?」  燕追聽了這話,愣了一下,便笑了起來。  崔貴妃抬頭看他,有些意外。  出身於皇家的子嗣,向來少有天真的。尤其是像燕追這樣的皇子,母妃身份有多顯赫,他便有多危險。  人人都瞧他風光傲慢,可是背後他卻走得步步艱難。  他少年老成,心思內斂,崔貴妃還少有看他這笑意吟吟的模樣,眉心擰了擰,卻看他臉上笑容又很快收斂得一乾二淨了。  「白馬寺中姚釋與我說,君集侯要反。」  燕追淡淡的開口,他沒回崔貴妃問題,卻轉而說起簡氏要反唐之心,大殿之中除了崔貴妃心腹之外,便再無旁人。  他這話說得神色平淡,聲音輕柔,卻如一顆石子投入崔貴妃心頭,使她心中掀起了濤天大波!  「什麼?」  崔貴妃一張臉上露出失措之色,手裡的茶杯沒能端穩,渾身一哆嗦之下杯子落了下來,她雖反應得快,側身躲開,可那滾燙的茶水卻依舊灑了一些在她腳上,她卻神色不變。  靜姑要上前來扶她進內殿收拾,崔貴妃卻一個手勢將其止住了,盯著兒子小聲就道:  「你說什麼?」  「自簡忡堂時期,君集侯府便在招兵買馬。」只是那時朝廷初立,許多事情鞭長莫及。  太祖雖知留簡氏一脈在興元府,是個後患。  可簡叔玉之祖父簡崇老奸巨滑,早看清時勢,派兵相助太祖,從而得以保全簡氏一脈在興元府的根基。  先帝臨終之時,雖有感簡氏等是個禍患,但大限已至,動手不及。  只能將這禍根留至嘉安帝時,一來將這些掌了權勢的侯爵當成嘉安帝磨刀石,警告其帝王之路並沒有那麼順遂,嘉安帝也好居安而思危,二來也能好好謀劃,不至匆忙動手,而動搖大唐根本。  太祖良苦用心,嘉安帝也是對簡氏一脈甚為警惕,甚至早有要將這禍患消弭的心思。  「興元府簡家勢力龐大,割據一方。」許多偏遠百姓甚至只知君集侯而不知大唐天下,在這樣的情況下,嘉安帝容忍不得。  君集侯也不會坐以待斃,雙方心裡都有數,所以君集侯必反,只是時間長短罷了。  「若燕瑋嫁他,倒真絕妙的一棋了。」  燕追眼睛眯了起來,嘴角邊露出淡薄的笑意。  姚釋提起君集侯必反時,只是隨口那麼一說罷了。  朝廷對此事不掌握主動權,最多便逼君集侯反,除此再無他法。  大唐建國不足四十年,民心尚未收攏,朝廷對君集侯投鼠而忌器,做不了多大動作的。  就是因為這一點,姚釋哪怕足智多謀,一時也沒準備往這上頭打主意,最多也就是說讓他進入軍中,將來收拾君集侯時,他能立下戰功,到時皇上哪怕對他再是不喜,也要卦賞他。  可燕追沒想到,崔貴妃今日會給他這樣一個驚喜。  傅明華從君集侯內宅而入手,崔貴妃此時尚未品過味來,不知這事兒對於他們好處有多大。  一來可因為一個燕瑋,而使容妃與嘉安帝之間生出嫌隙。只要嘉安帝一旦與容妃離心,對燕信的寵愛恐怕便不如現在了。  他可以從中入手,謀得好處。  崔貴妃聽兒子三言兩語一說,頓時也有些歡喜,但是想了想:  「皇上會答應此事嗎?」  要她煽動此事不難,只是嘉安帝向來寵愛燕瑋,又怎麼可能會使她嫁到危險重重的簡家?  燕追勾了勾嘴角,低下頭來,伸手彈去衣擺間不知何時粘上的簇潔白的草絨,眼角眉梢全是冷漠:  「會允的。」  為了大唐千秋萬代,為了江山更加穩固,一個燕瑋又算得了什麼?  崔貴妃頓了片刻,忍了心中萬般感受:「元娘提出這個建議,不知是巧合,亦是另有盤算了。」  燕追抬起頭來,眼角的寒意融了融:「母妃使世子夫人自盡,是為了斷容妃後路,還是容妃為了斷母妃後路?」  他微笑著,一句話說得崔貴妃心底發寒。  「當然……」崔貴妃話未說完,細思之下渾身僵硬。  此事她一直以為是自己請謝氏幫忙解決困難,以斷容妃念想。  可此時兒子一問,她又不太確定了。  如果真照燕追所說,容妃是有意誤導自己,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為燕信娶傅明華,那麼自己可上她大當了!  『謝氏』之死,不止沒能解決了她的難題,反倒使她自斷臂膀。  好一個容妃!  崔貴妃咬緊了牙,養得極好的指甲幾乎掐進了掌心中,眼前一陣陣發暈。  燕追倒覺得有些意思,他向崔貴妃告了別。

從蓬萊閣中出來時,滿池荷花已經開了,荷葉花苞之上蜻蜓飛來飛去,陽光下閃出漂亮的色澤來。  微風從池面吹起,帶來一陣花香。  一隻白色的蝴蝶停在木欄杆上,他伸手捉住,看那蝴蝶無力的想要扇動翅膀飛起來,卻始終牢牢被他握在掌心,不得離開。  他突然微微的笑了。  崔貴妃未能察覺到的細微之處,傅明華卻是發現了,並且還想要給容妃下套。  恐怕她也應該能察覺到了吧?  當日容妃算計別人的女兒,如今別人也算計她的女兒,真正是一報還一報了。  這個小娘子並不如他一開始所想的那樣溫順、端莊,反倒聰明、鎮定。  當日城門口見她時,那樣落魄的情況下,依舊是不卑不亢的,這樣的娘子,端莊而多智,不顯山,不露水,棄之可惜了。  燕追微笑著,將手攤開,手裡那隻蝴蝶搖搖晃晃的搖著翅膀飛了起來,只是被捏了太久,最後飛了兩下,卻又搖搖晃晃的跌落到地上。  他神色溫柔,卻緩緩一腳踩在蝴蝶之上,足下的蝴蝶使他連感覺都不至有,便離開了崔貴妃宮殿。

四、

白馬寺一行之後,洛陽之中御史臺杜子齡狀告傅侯爺治家不嚴,世子寵愛客女而逼死妻室,而使龍顏大怒。  皇上在大殿之中,當著文武朝臣的面,喝斥傅侯爺,子不教,乃父之過。  之後除去傅家世襲罔替,改為襲五代,傅侯爺雖未被貶,但卻賜了傅侯爺一幅親手所書的: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等幾個大字。  傅侯爺抱著這字回到傅府時,當即便倒下了。  長樂侯府一時之間成為了洛陽笑柄,傅侯爺養了幾日身體,便令人將那客女宋氏一拘,將那宋氏當著傅其弦的面活活打死。  「據說那宋氏死時,肚皮已經鼓起來了。被打死時,那肚腹……」齊氏故意將聲音弄出陰森森的姿態,江嬤嬤臉色一沉,打斷了齊氏的話:  「侯爺既要立規矩,恐怕是給不規矩的人瞧的。」  傅明華尚未出嫁,齊氏卻趕到她面前,說這些骯髒話來汙她耳朵,也不知是何居心。  江嬤嬤打從心裡瞧不上齊氏,這話一說出口,齊氏哪怕再傻,也聽得出來江嬤嬤剛剛那話是說給自己聽的了。  「世上哪來這麼多不懂規矩的人?」  齊氏心中不快,回了一句。  卻見江嬤嬤斜了眼角來看她,「那宋氏不就是?」  一句話將齊氏堵得說不出話來,又是發怒,又是憋屈。  她就是怨恨傅明華,有意說了這話來與她聽的。  自己在這侯府之中也沒了盼頭,唯一的兒子被過繼到了大房,沈氏防她極緊,輕易不肯她近大房半步距離。  想當初,自己的兒子要被搶走時,齊氏來懇求傅明華,都跪到地上求她了,她卻不肯應承一聲。  如今報應來了,『謝氏』那個短命鬼死了,傅明華就守著錢財,照樣也被傅家人上瞧不起!  「娘子,該午休了。」江嬤嬤也懶得與齊氏多說,溫柔的扶了傅明華起身,轉頭看齊氏時,臉色又冷了下來:「對不住了姨娘,奴婢得侍候娘子進屋午休了。」  齊氏泱泱的離去,江嬤嬤冷冷望了她離去時的身影一眼,回頭皺眉道:「以為娘子失勢,便想拿這些話來汙了娘子的耳。」  傅明華笑了笑,也不出聲。  夢裡的齊氏兒子哪怕沒有被過繼,事情發生之後依舊跑到『她』院子中嚼了一通舌根。  現在這樣的事兒,可半點兒嚇不到傅明華的,齊氏只是白費心機罷了。  只是此事傅明華沒被嚇到,傅其弦卻被嚇得不輕。  他自宋氏死後便病了,白氏去白馬寺上了香,又請了翠雲峰上的上清宮中道長請來請符化水與傅其弦吃,一番折騰之後,傅其弦也總不見起色的。  八月初時,皇上擺駕洛陽囿苑,以秋遊捕獵。  同行的除了容妃與三皇子燕追與四皇子燕信之外,文武大臣都追隨前去了。  傅侯爺也隨同前往,這一趟狩獵,君集侯簡叔玉在一幹少年之中出類拔萃,並親自獵了一隻野豬,而被聖上誇讚『少年出英雄』,君集侯簡叔玉當即便向嘉安帝討要掌上明珠三公主。  這樣的大事兒向來保不了密的,晌午後傅明華睡了午覺起來,碧雲侍候著她起了身,就小聲的將此事說了:  「君集侯向皇上求娶了三公主,皇上並未表態。」  傅明華聽了這話,只是微笑,崔貴妃倒是手腳不慢。  她想起了夢裡的情景。  夢裡簡叔玉也獵了一頭野豬,而受嘉安帝誇獎。  並且事後也向嘉安帝求婚,只是當時簡叔玉求的是定國公府的丹陽郡主,皇上當即便應了。  這一回卻因為傅明華與崔貴妃母子插手之故,簡叔玉求的是雲陽公主。  嘉安帝沒有第一時間便將此事答應下來,想必對燕瑋是有幾分寵愛的,只是嘉安帝沒有當時拒絕,想來這寵愛也不值幾分了。  碧藍看她懶洋洋靠在桌前,拿壺為她倒了杯茶。  傅明華接了小小的抿了一口,那茶水呈金黃色,裡頭應該是加了不少花果一起熬煮,味道剛好,再喝一口又還些回甘。  她喝完又示意還要,江嬤嬤制止:「不能喝了。這花茶雖好,可性寒,娘子不能貪杯。」  傅明華也就順從的放了杯子,看了碧雲一眼:「說一說。」  江嬤嬤抖了一床薄毯搭在她膝上,壓低了聲音就說:「今日囿苑中時,皇上遇到了一群黑面郎,皇上親自射死兩隻,卻仍有黑面郎向皇上衝去,君集侯提刀砍死一隻,得陛下誇獎,便向陛下求娶三公主。」  傅明華抿嘴一笑,江嬤嬤就道:「簡氏一族雖然有些來歷,君集侯老夫人雖然出身高貴,但奴婢總覺得有些不大對頭。」  江嬤嬤猶豫了一下,仍是開口:  「大公主與二公主尚未出嫁,雖說身份低了些。容妃娘娘身份雖高,但云陽公主畢竟年紀小了些。」江嬤嬤聲音放輕,一雙眉頭緊皺。  她雖是個奴婢,但也品出不對勁兒的地方了。  上回白馬寺中時,崔貴妃拉了傅明華說話,江嬤嬤等人站得遠遠的,並不知二人說了些什麼。  傅明華垂了眼皮去撥桌上的竹筒,大公主與二公主夢裡是和親的,恐怕最終也逃不脫這命運。  至於燕瑋,已經虛十四了,傅明華敢肯定,嘉安帝必會應允簡叔玉要求的。  如此一來可安撫簡叔玉,使朝廷爭取些時日,先對付其他世族。  果不其然,十月中旬,嘉安帝將雲陽公主下嫁君集侯,婚禮定在後年的十一月初。  定下婚事時,定國公府的丹陽郡主遞了貼子到傅府。  她這一趟來找的是傅明華,只是傅明華仍在『孝』中,她便只有繞過傅家來見傅明華了。  綠蕪端了糕點茶水出來,十月中旬天氣已經涼下來了,丹陽郡主望著穿了一身淡藍色襦裙的傅明華:「好像長好些了?」  眼見翻了年傅明華便虛十一,這個時期的少女都長得快,丹陽郡主又許久沒見。  原本以為她在家中守孝,『謝氏』一死,連累傅家被奪爵,傅家必不待見她。  丹陽郡主來時都以為自己會看到瘦弱不堪的傅明華,來時路上都想好了要說什麼樣得體的話來寬慰她。  沒想到她倒是養得白嫩,看樣子像是比自己氣色好多了。

丹陽郡主有些無語,相較之下倒是顯得自已臉色有些難看了。  她還是頭一回見人守孝守得這樣容光四射的,她看了傅明華一眼,最終仍是沒有忍住:「你家裡是怎麼將你養成這般模樣的?」  「府裡又不缺我吃喝,哪能瘦得了我。」傅明華扶了她進屋,坐了下來,便見江嬤嬤扔了香進香爐裡,屋裡檀香的味道越發濃了些,她深呼了兩口氣,傅明華看到她眼中帶著的血絲,倒是不知她是因檀香的味道而吸了吸鼻子,還是因為心中裝了事兒。  丹陽郡主臉色有些難看,眼睛下方有些青影,哪怕敷了細細的粉,但依舊能看得出少女臉上的憔悴之色來。  「就不問問我,為什麼來找你?」  兩人落了座,傅明華以銀筷挾了糕點咬了一口,丹陽郡主卻是吃不下的樣子,坐了一會兒,沒見她開口說話,不由有些無奈了:「我以為你會好奇。」  傅明華目光落到一旁案几上的茶杯之上,將杯子端了起來,輕輕的抿了一口。  她與丹陽郡主也算有點交情,可交情卻並不深厚,不足以使丹陽郡主私下前來尋她。  之所以丹陽郡主會來,恐怕是沒有去處了。  至於薛幼筠一副失意人的模樣,傅明華嘴邊帶了微笑,將杯子擱下時,神色又變得溫和了。  「最近喜事連連,」傅明華說到這兒,便停頓了一下,前一刻還臉上帶笑的丹陽郡主剎時臉色就變了。  傅明華一看她臉色,就抿了抿嘴角微笑。  她手摸著桌案邊沿,微笑著也不出聲。  嘉安帝才剛下旨將三公主燕瑋下嫁簡叔玉,丹陽郡主便這般失魂落魄的模樣。  原本傅明華還只是猜測,可這會兒看她神色,又有什麼還不清楚的?  「你……」  丹陽郡主手無意識的抓了旁邊的杯子,渾身緊繃。  那張臉上不見半絲血色,雖然強作鎮定,但傅明華看到她裙擺卻在微微哆嗦。  「早前我看定國公夫人在為你終身大事而擔憂。」丹陽郡主出身顯赫,她若要嫁,洛陽還沒幾個出身世家的少年能娶得她的。  與她身份匹配的,要麼年紀不適合,要麼便都已經定下婚事了。  薛夫人彭氏能看中君集侯,便不使人意外了。  夢裡的她也是此時與君集侯定下親事,可想而知,在傅明華出了主意之前,薛家與安國夫人私下是有協議的。  只是因為傅明華的意外插手,而使丹陽郡主所認為的如意郎君另聘別人了。  「那你是已經猜到了?」  丹陽郡主咬了咬嘴唇,眼圈泛紅。  心頭隱隱有些後悔自己前來尋她了。  自君集侯當眾向皇上討求燕瑋之後,她便心中難受。  倒也不是對簡叔玉多少喜歡,只是自尊心受不住。  她拿帕子壓了壓眼角,又將頭抬了起來。本以為傅明華因守孝之故,鎖在深閨,對外頭的事兒不應該知道這麼多。  又想起兩人僅有的少許見面次數,覺得傅明華年紀雖小,但性情實在是穩重,才想來尋她,本以為心情會舒坦許多,卻沒想到被傅明華一語點破。  傅明華點了點頭,拿了茶壺替她斟了一杯茶水:「哭什麼?」  她輕喃細語的,語氣裡卻帶著冷漠。  那茶壺被她輕輕擱到桌上,發出一聲輕響,她抬起了頭,腰枝挺得筆直的,坐姿如貴女典範似的,似笑非笑的盯著丹陽郡主看:  「要該難受的流淚的,可不是你。」她的語氣溫柔,可卻讓人不敢直視她的眼睛。  丹陽郡主被她說得一愣,一時之間沒明白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想了又想也沒明白,氣氛卻頓時冷了。  直到江嬤嬤將她送出院門,丹陽郡主回了定國公府,與薛夫人說起此事時,薛夫人神色有些不快:  「可是指,她處境比你艱難,讓你不許在她面前哭了?」  傅明華死了『母親』,想必不喜有人在她面前流淚觸了黴頭。  這樣一想薛夫人雖然也能理解,但被喝斥了的是自己的女兒,心中難免有些不快的,叮囑丹陽郡主:「往後不許與她來往。」雖說長樂侯府娶了江洲謝氏,但有那福氣將人抬進門,卻沒福氣將人守住。  之前丹陽郡主有意與傅明華親近,薛夫人見崔貴妃在白馬寺中時也曾接見傅明華,『謝氏』又未死多久,江洲那頭雖未表態,但也不一定就真對謝氏血脈不管不顧。  有這些原因在,薛夫人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  如今傅明華性格冷傲,薛夫人交待過女兒,看丹陽郡主難掩失落的樣子,才將女兒摟進懷中。  江嬤嬤送了丹陽郡主回來,嘆了口氣:「娘子又何必故意嚇她呢?」  郡主走時神色難看,一臉受辱之色。  傅明華搖了搖頭,她與丹陽郡主所說的輪不到她流淚珠子,可不是薛夫人所想的那個意思。  因崔貴妃橫插一手,嘉安帝可以說是真正算賠了女兒打算又落空,吃力不討好了。  他意在薛府,自己卻禍水東引到燕瑋身上,他心中氣恨,表面還得笑著安排嫁女事宜,恐怕真正窩火的該是嫁了女兒卻歡喜不起來,吃了悶虧還得忍的嘉安帝了。  只是有些話她不能說得太透。  傅明華又喝了一口茶水,薛家沒有遠見,君集侯這樣的燙手山芋也能吃進嘴中不怕燙壞了喉嚨。  根基淺薄的世家,不缺金銀珠寶,缺的卻是底蘊與榮耀。  簡叔玉的母親安國夫人出身顯赫,難怪薛府都動了心了。  自己目前尚且自身難保,實在不適宜與丹陽郡主再多加攪和。  此時她恐怕是要哀嘆失了一樁上好的婚事,他日之後不知得多慶幸呢。  丹陽郡主被定國公府護得好,自已將這事兒已經明白與她說了,她卻沒有聽出。  簡直天真得讓人不敢相信了。傅明華眯了眯眼睛,掩去了眼中複雜之色。  今年冬天來得尤其早,入冬才沒幾天,便下起了綿綿細雨。  傅明華每天除了早晚向白氏晨昏定省,餘下的時間便是練字看書,偶爾解殘棋與撫琴,日子倒也自得其樂。  早晨江嬤嬤便告了假出門,有人替她帶了口信兒找她,說來人是江洲的。

五、

已經晌午時分尚未回來,傅明華睡了一覺醒來,就看到江嬤嬤坐在床邊腳踏上,她才剛醒,江嬤嬤便察覺到了,扶了她起身,拿了衣裳侍候著她穿上:  「娘子瞧瞧,誰來了?」  江嬤嬤的聲音有些沙啞,傅明華抬頭看她,好似眼圈有些發紅,像哭過。  她話音一落,外頭便傳來付嬤嬤的聲音:「奴婢拜見娘子。」  傅明華頓了片刻,才喚付嬤嬤進來。她已經大半年沒有見過付嬤嬤了,自『謝氏』死後,謝利鎮便將謝氏身邊侍候過的人都帶走了。  當日謝家沒有硬要『謝氏』的屍身,傅家理虧之下,再加上付嬤嬤等人又非賣身契在傅府之中,也就睜一隻閉一隻眼任由謝利鎮將人帶走了。  只是沒想到付嬤嬤還會再回來。  付嬤嬤一見傅明華,便跪拜了下去,眼淚流了出來:  「娘子。」傅明華點了點頭,碧雲扶著付嬤嬤站了起身來。  「嬤嬤不是回江洲了?怎麼又回來了?」  「奴婢這一趟回來,便不再離開了。」付嬤嬤撩了袖子擦眼,又深呼了幾口氣,才漸漸冷靜下來。  當日她也是知道傅明華與安嬤嬤的計劃的,安嬤嬤為了謝氏能順利離開,又使傅侯爺等人對『謝氏』之死深信不疑,碰柱而死。  後來付嬤嬤隨謝利鎮離開洛陽到了江洲時,看到活生生的謝氏時,一口氣才鬆了下來。  謝氏以祝氏認養的義女之名回到江洲謝家,付嬤嬤鬆了口氣之下,謝氏要讓人帶信前往洛陽,她便自告奮勇的來了。  並回明謝氏往後不再回江洲。  如今的謝氏身旁已經不再需要她,可是遠在洛陽的傅明華身旁卻得有人。  『謝氏』一死,傅家恐怕恨之入骨了,再加上長樂侯府又被廢了世襲罔替,付嬤嬤擔憂這邊,便準備往後留在這兒,至少能幫襯著一些。  「二娘令奴婢為您送來一封書信。」她說完,從身上摸出一封信件來,拆開之後,從裡頭抽出一張信紙。  紙裡又夾了另一封小籤,傅明華接來看了。  是謝氏寫給她的,說了一些她如今的情況,又期盼她以後能過得更好。  小籤的末尾寫著:願吾兒歲歲年年如意、順遂。  可惜這封小籤上的文字,半點兒沒有軟化傅明華堅定的心,她只是將小籤搓了搓,揭開一旁的香爐頂蓋,將這小籤扔了進去。  不多時裡面便冒出輕煙,傅明華拿了一旁的銀籤撥了撥,漫不經心道:  「如今她也算是如願以償了吧?」  離了傅家,離開了傅其弦,謝氏付出了這樣沉重的代價,犧牲了這麼多,她如今可算得償所願了。  付嬤嬤聽傅明華這說話的聲音,覺得有些不大對勁兒,不由便呆了一呆,下意識的抬頭看去。  卻見少女倚靠在案桌前,低垂眼瞼,嘴角微微上翹,那姿態似是讓付嬤嬤看到了年少時的謝氏一般。  只是傅明華嘴角邊若隱似無的笑意卻不知比當年的謝氏要冷了多少。  她側了身體拿著銀籤在爐中緩緩攪動,側身的動作使她並未全挽的雙髻垂落下來,繞過厚厚的小襖,那烏壓壓的青絲折出柔和光澤,幾乎看得付嬤嬤有些發呆了。  似是沒等到付嬤嬤的回答有些好奇,她睫毛眨了眨,轉過頭來。  手裡的銀籤被她扔到了一旁的架子上,她指尖似是沾了些灰,捻了捻指尖,將那灰塵彈去,這才將蓋子蓋上了。  蓋頂上狻猊的嘴中吐出大口濃煙,碧雲遞上帕子,她伸手擦了,才望著付嬤嬤,等她的回答。  謝氏帶來的這些許東西便被她毫不猶豫的燒了,似是沒有絲毫要留下來做念想的意思。  付嬤嬤咬了咬嘴唇,應了一聲:「二娘多謝娘子關懷。」  聽了這話,傅明華便笑出了聲來。  傅府雖說此時對於江洲謝家是有些怨恨了,可是誰讓傅其弦不爭氣,使傅家的人在看到謝氏的來客時,依舊有些心虛氣短的感覺,付嬤嬤依舊留在了傅明華身側。  傍晚去向白氏請安時,白氏依舊是拒絕的。  江嬤嬤等人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情況,付嬤嬤卻是頭一回見到這樣的情景。  以往謝氏在時,白氏院裡丫環下人哪敢如此放肆,可此時卻直接便說:『夫人身體不適,大娘子還請明日再來。』  付嬤嬤臉上露出吃驚之色,有些不敢置信。  直到此時她才發現謝氏的舉動給傅明華帶來的改變是什麼。她臉色忽青忽白,咬著嘴唇,胸口似是被巨石堵住。  那頭之前收了謝氏信籤,付嬤嬤還覺得傅明華反應極為平淡。  可此時再看她這平靜的面容時,突然眼圈便紅了。  「娘子……」付嬤嬤咬了咬嘴唇,正要說話,屋裡卻響起男子故作威嚴的呼喚聲:「元娘。」  傅其弦穿著一身黑色錦袍,從屋裡出來,看到傅明華身後站著的嬤嬤丫環時,他眉頭皺了皺,臉上露出幾分不耐煩之色:  「我有話與你說,你們退下。」他一句話吩咐完,江嬤嬤等人卻站在原地動也未動。  傅其弦臉上露出惱羞成怒之色,正要發火,傅明華衝江嬤嬤搖了搖頭,江、付兩位嬤嬤才與碧雲等人緩緩退開了。  「你手裡有沒有銀子?」  等到下人一離開,傅其弦便向傅明華攤出了手來,臉上露出幾分貪婪之色:「先拿些與我,過後請了帳房還你。」  傅明華的眼睛緩緩的就眯了起來。  江山易改,本性難移。  當日傅侯爺令人將宋氏活活打死,卻只使傅其弦老實了幾日,待大好之後他又故態復萌,依舊改不了那貪花好色的性格。  不過因為兒子沒有嚴加管教而使侯府被降下了大禍,傅侯爺控制了傅其弦在帳房領銀子的數量。  沒想到傅其弦會如此不要臉,來找自己借銀子了。  「有沒有,先拿些與我。」傅其弦看傅明華許久沒有說話,不由催了兩聲,臉色有些難看起來了,正要發怒,傅明華問:  「父親想要多少?」  「你有多少,便給我多少。」

傅明華一聽這話,便微微勾了勾嘴角:「身上也帶不多,恐怕只得十兩銀子,父親看可夠了?」  傅其弦有些嫌少,臉上現出怒容,正要開口,卻見傅明華望著他微笑,她眼角眉梢與謝氏容貌相似,眉宇之間全是堅定之色,他嚇了一跳,本能的倒退了一步。  反應過來自己被女兒嚇到,又有些惱羞成怒,抬手用袖子掩了嘴咳了兩聲,伸出手來:「銀子在哪兒?」  傅明華轉頭看了碧藍一眼,剛剛父女兩人的話幾人也都聽到了,碧藍強忍了心中的不屑,上前一步掏出荷包數了兩張五兩的銀票出來,傅其弦將銀票一拿,轉頭便走了。  付嬤嬤等人忍了心中的怒火跟著傅明華出了白氏院落,回到房中時,才氣得渾身哆嗦:「太不像樣了。」  傅明華換了衣裳坐下來,看了江嬤嬤一眼:「找個靠得住的人,」她一雙杏眼眯了起來,眼中冷光閃爍:「尋機會將他雙手打斷。」  江嬤嬤愣了一下,看傅明華一手撐在旁邊的小桌上,一手牽了牽她的心形衣襟領口:  「若是不幸被捕,後年公主出嫁,皇上必會大赦天下。」只要肯出銀子,不過進大獄裡走一遭,必定有人肯幹,還會守口如瓶的。  之前還一臉怒容的付嬤嬤一聽這話,渾身不由一抖。  她幾乎要以為自己聽錯了,抬頭看去時,見江嬤嬤等人神色平靜,不見絲毫意外之色。  傅明華冷笑了一聲:「到時出獄離開洛陽,祖父也是鞭長莫及的。」再加上依傅明華看,傅侯爺不見得會為兒子報仇。  江嬤嬤倒是極為鎮定,傅明華都想得周全了。  早前她便聽從傅明華的吩咐前往江洲尋過與謝氏身材相似的將死婦人,此時再聽傅明華安排,也就點了點頭,不出聲了。  依傅其弦此人性情,有一便有二。  若是不允他,恐怕會被他指責不孝,而若是允了,往後便是無窮盡。  傅明華雖出了銀子,但也不想讓傅其弦總惦記著謝氏留下來的那些嫁妝,今日傅其弦怎麼向她伸手的,她便怎麼讓他再也伸不出手。  外頭綠蕪端了湯水進來,感覺到屋內氣氛有些古怪,便頓了頓腳步,直到傅明華喚進,才端了東西邁進內室的。

六、

那廂傅其弦拿了十兩銀子卻不知足,他想起齊氏所說的話:元娘只是女兒,謝氏那些嫁妝恐怕長樂侯府也比不過。  若是將來女兒外嫁,照規矩這些嫁妝不過都是便宜了旁人。  自己是她爹,花用一些想來也不打緊。  齊氏說傅明華身上穿戴樣樣精緻,以前傅其弦還從未注意,今日一看齊氏說得半點兒不差,她身上穿戴衣裙料子,確實不是傅明珠等幾個女兒能比得上的。  傅其弦想著最好隔個幾日找傅明華多要些銀子再出門快活,一來他囊中羞澀,二來傅侯爺令人看得他頗緊,他在府中安份守已過了年,元歲當日便趁傅侯爺入朝為皇帝賀歲時便溜了出去。  這一回來,是被幾個下人抬回來的。  他雙臂齊齊被人打斷,竟連打了他的人是誰都不知。  傅侯爺臉色發青,看兒子躺在架子之上,不住呼痛,強忍了怒火:  「你是不是又與他人爭風吃醋,而遭人打了?」  當初傅其弦的兄長傅其孟便是如此,與人爭風吃醋,結果遭人打死。  此事發生之後,長樂侯府極力隱瞞,可依舊有些風聲傳了出去。傅其孟的短命惹得侯府背地裡遭人恥笑了多少次?  雖說傅侯爺當年為了消弭皇上戒心而有意將兒子養廢,可如今真正看到這樣一個廢物時,心裡卻說不出的痛恨。  尤其是他將話一說完,傅其弦卻不敢聲張,分明就是確實出門惹事生非過的。  如今府裡正值多事之秋,皇上的敬告仿佛還言猶在耳,那幅嘉安帝親賜的字畫,此時還掛在傅侯爺書房裡,若是再出此事,恐怕不止自己謀不成權勢,極有可能會將父親傳下來的這份家業折騰得乾乾淨淨。  傅侯爺深呼了一口氣,再睜開眼時,臉上全是警告之色:  「謝氏屍骨未寒,你卻與人爭風吃醋遭人打斷雙臂,若是傳了出去,長樂侯府的臉面都要被你丟盡!」傅其弦一雙手疼痛異常,卻又偏偏被傅侯爺訓得張不開嘴,臉上露出痛苦之色來。  可傅侯爺卻絲毫不憐憫,警告他這段時間守在屋中不得隨意亂出,並勒令他不許再去找傅明華要銀子,否則再出了這樣的醜事,與其等他禍害長樂侯府,不如他親自將傅其弦雙腿打折!  傅侯爺在說這話時,並不像是隨口一說的,傅其弦被嚇得不輕,下人抬他回房時,他便昏死了過去。  兒子被人在元歲這一天打折了手臂,白氏心裡既感痛惜又覺得有些晦氣。  這些天傅其弦找傅明華要銀子白氏也是有所耳聞的,只是那時她睜一隻閉一隻眼,如今兒子出了事,她難免會有些遷怒到傅明華身上。  二房的人過來玩耍時,她令人將前來院中的傅明華擋了回去。  「夫人說,如今大娘子身在孝中,莫要衝撞了二太太以及諸小娘子們。」  出來回話的小丫環鼻尖上沁出細密的汗珠來,哆嗦著將話說完,付嬤嬤看她的神色似是要吃人。  「有勞了。」傅明華點了點頭,倒是並不如付嬤嬤那樣氣憤,她看了碧青一眼,碧青上前打賞了一個精緻的繡了兩條魚的荷包袋子,那丫環感激的跪下叩了個頭,傅明華才領著一群人回自己院落。  「夫人也實在是……」付嬤嬤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傅明華夢裡早已經見識過這樣的情景,白氏的冷落與刁難,還不足以使她動氣。  時間一晃倒是過得快,白氏對傅明華的不待見,府裡人人都瞧得出來。  過了六月傅明華十二的生辰,便已經是要脫孝了。  前陳朝信奉周禮,認為若是父在母亡,則守孝一年,母在父亡則守孝三年。  太祖立國時認為母親孕育子女同樣辛勞,因此定父在母亡,則同樣守孝三年。  只是這所謂的三年不過是二十七個月,不過也統稱三年,但在月數之上又略有區別,以示男尊女卑。

 傅明霞的生辰在八月初一,白氏早早就開始著手安排。  到了八月初一這一天,不止是府中白氏邀了好些親近的夫人們領了兒女前來,就連早前被白氏趕出侯府的傅儀琴也帶了兒女回來了。  府裡極為熱鬧,碧藍早晨為傅明華穿戴衣裳,不由嘆了口氣:「同樣都是府裡的娘子,可……」  她咬了咬嘴唇,有些憤憤不平:「可夫人也實在太偏心了些。」  傅明華的生辰只比傅明霞早了兩個月,可白氏卻不聞不問,只得大廚房例行加了一菜而已。  可那些東西,就是她們都不吃。  倒是今日傅明霞生辰,白氏不止是令人準備膳食,還邀了不少人前來,明眼人一瞧便瞧得出來,白氏是為了傅明霞往後的婚事在做準備。  原本白氏為傅明霞操持也不算什麼,但因為傅明華的生辰還在前頭一些,有了比對之後才使人尤其有些難堪了。  傅明華看了碧藍一眼,碧藍性格外向,此時雖然心有不甘,但卻知道好歹,不會胡說八道的。  今日穿了一身桃紅色襦裙的傅明霞一臉笑容的站在白氏身後,她梳了雙髻,看到傅明華前來時,抿了抿嘴角,下巴揚得更高了些。  白氏早早便放了貼,此時已經有些婦人來了。  只是如今的長樂侯府早不如當年老侯爺在世時,白氏雖然請了不少人,不過許多人都推脫了沒來,只送了禮單。  傅明華看了院中一眼,有男有女,少女不過十一二,少年的歲數也不大,看來都是想趁這機會,為兒女相看親事的。  她心裡想著事兒,腳下卻不停,進了院內向白氏福了一禮問了安,便站到一旁不出聲了。  眾人的目光落到了傅明華身上,她已經出了孝,穿著自然不如孝中時那般素淨,眾人顯然都是知道她身份的,看到她時眼中都露出好奇之色。  「好了,孩子們何必守在這兒?二姐兒領著她們,四處走走瞧瞧。」白氏看了傅明華一眼,又將目光收了回來,笑著伸手壓了壓頭上的假鬢:「沿著這廊橋出去,隔壁錦園此時花兒開得正好,又有湖泊,可以前去看看的。」  長樂侯府在洛陽的宅院,是當初前朝王爺別院,太祖定都之後便將此地賞賜給了傅老侯爺,景致自然也差不到哪兒去。  那幾位先來侯府的婦人自然點了點頭,目光從傅明華身上收了回來。  白氏垂了眼皮,掩住了眼中的神色,端了杯子抿了一口:「元娘也去吧。」  「這是要去哪兒?」傅儀琴人還沒到,聲音便傳進了院裡。  她笑意吟吟的進院,身後跟著丁孟飛與抱了丁秀玉的奶娘進來。  一進院中傅儀琴便目光落到了傅明華身上,緊接著嘴角向下一撇,轉頭看向白氏時,又是滿臉的笑意:  「母親這是知道我喜歡孩子,深恐我見了便將孩子們往我屋裡帶,一見我來,便趕緊讓人都走了才好。」  白氏笑出了聲:「胡說。既來了,便讓東哥一塊兒前去玩耍就是,把孩子拘在這裡做什麼?」  傅儀琴點了點頭,丁孟飛才向一群少年走了過去。  眾人上了廊橋,傅明霞有些驕傲的講起長樂侯府的宅院來歷。  她喜歡這種被眾人包圍的感覺,一邊說著,一邊得意的目光就朝傅明華這邊落來。  上了廊橋之後,沿著廊橋走去,便能看到前方一道敞開著的小門。  從廊橋之下依稀能看到園子的風光,沿著小門進去,是一道寬敞的迴廊,廊下是長長的階梯,旁邊是個極闊的平臺,疊了假山,種了一棵松樹,下方擺了石桌石椅。  下方則是一片湖,哪怕是只窺見園子的一角,卻已經是美不勝收了。  傅明霞看一眾少男少女都有些吃驚的樣子,不由仰了下巴,驕傲道:  「這還只是園子一角,另一邊還有花圃,採集的花瓣正好做糕點,等過會兒可以叫了下人端來嘗嘗。」  傅明華站在一旁低頭垂笑,也不出聲。  眾人跟在傅明霞身後朝前走,走在後面的丁孟飛便鬼使神差的回頭來看了她一眼。  這是自他隨傅儀琴被白氏勒令搬走後,再一次看到傅明華。  哪怕是當初住在傅府時,他能見到傅明華的機會也並不多,真正離她這般近,還是當初回洛陽的那一日在白氏院中時碰到了。  此時再見,少女身段比那時要高了許多,上半身穿著鵝黃色輕羅小衣,透過薄薄的綾羅,能依稀看到袖下那雪白圓潤的手臂。  虧了江嬤嬤總以謝氏秘方調製的香膏替她時常抹在身上,那膚如凝脂,無一處不美。  丁孟飛看得發呆,鼻端似是還能聞到若隱似無的香氣。  他看得目不轉睛,一旁的碧青卻是眉都要豎了起來。  傅明華冷笑了一聲,丁孟飛一個激靈,不知為何便想起當日白氏院中時,傅明華使幾個丫環來打自己的情景。  那是他生平到大頭一回挨打,此時想起也有些害怕,但色令智昏,他抖了一抖,竟抬起頭又衝傅明華咧嘴一笑,挑了挑眉,喚了一聲:「表妹。」  一旁江嬤嬤冷冷望著他看,丁孟飛開始還嘻皮笑臉,很快就有些撐不住了。  前頭傅明霞等人已經下了階梯,付嬤嬤冷聲道:「表少爺請借一步,擋了娘子路了。」  丁孟飛卻是站在下方讓也不讓,一邊手一抖,還甩開了手裡握著的摺扇,搖了兩下:「聽母親說,表妹如今尚未定親。」  他身上帶著脂粉的味道,那味道隨著風一扇,便朝幾人傳了過來。  江嬤嬤不喜他這樣子,連話也懶得跟他說,直接便朝前撞去。  丁孟飛沒想到江嬤嬤會撞來,急忙要讓,卻忘了自己身後是石梯,這一退讓便身體不穩,搖搖晃晃朝後仰去。  慌亂之中他扔了手裡的扇子,伸手將左側遊廊上的木欄杆抓住,才堪堪穩住了身形。  只是如此一來,他便顯出狼狽之色,也不好意思再跟傅明華等人多說,臉色青白交錯。

七、

 那摺扇飄了兩下,落到了下方的石梯上,丁孟飛站穩了身體,轉頭匆匆走了兩步將扇子撿起來了,也不敢再跟傅明華多說,連忙朝傅明霞等人追了過去。  「真是豈有此理!」江嬤嬤望著丁孟飛離開的方向,眼中露出不屑之色:「就這樣的貨色,也敢打您的主意。」  傅儀琴當初想要為兒子求娶傅明華之事,江嬤嬤當時不在洛陽,回來卻也聽碧籮等幾個丫頭說過了,此時一看丁孟飛那眼珠子盯著傅明華亂轉,恨得想將他眼珠子扣出來。  當日傅儀琴拒了謝氏為丁治平謀的差事,結果事後丁治平也就是在禮部掛了個閒職,倒還不如謝氏後來為丁治平尋的差事。  只可惜後來傅儀琴因為與齊氏合謀而觸怒了白氏,遭白氏趕了出去,也就沒有再煩擾謝氏。  之後謝氏上吊自盡,自然此事也就不了了之。  丁治平官位不高,丁孟飛自然也就入不了洛陽不少權貴的眼。  原本傅儀琴出身長樂侯府倒也使人高看幾分,可惜長樂侯府被皇上怒斥,自然也不如前頭風光了。  丁孟飛長相雖清秀,但身高几乎與傅明華相等,塗脂抹粉,身上不見半絲男兒氣概。  看他那臉色,雖說抹了粉,可年紀小小卻臉色黢青,竟是一副已經要被掏空了底子的樣子。  「莫非她以為,少夫人一去,丁家那位,便配得上您?」  付嬤嬤冷笑了兩聲,扶了傅明華下石梯,看丁孟飛的眼中全是不屑之色。  傅明華笑了笑,看了一眼遠處,小娘子們圍在湖泊邊,倒真是一副極美的風景。  她由付嬤嬤扶著下去,傅明霞還在說著這池子的來歷,一群姑娘聽得津津有味。  幾個少年有意要去園中逛逛,便由下人帶了出去。  等這幾個少年一走,之前還羞答答的姑娘們臉上立即露出笑容來。  「傅娘子懂得真多。」一個穿了粉色襦裙的少女小聲的誇獎,眾人也都點了點頭。  傅明霞眼中掩不住的得色,看了少女一眼:「我在家排二,你們可以叫我二娘。」  這少女沒有指名道姓,她總覺得像是在喚傅明華似的。  她這小心眼倒是讓傅明華勾了勾嘴角。  看得出來這兩年白氏是用了心教導她,使她禮儀、規矩與姿態都比之前好得多,甚至看到自己時也學會了無視。  只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白氏教導得再好,也不過如此而已。  幾人相互報了名字,那之前說話的少女就道:  「聽說今日定國公府的丹陽郡主也要來,這是真的嗎?」  傅明霞臉色一下子便沉了下去。  她跟丹陽郡主關係並不親近,此時自已生辰定國公府的人雖然要來很好,也使她臉上有光,不過丹陽郡主與她關係並不親近,當初她還算是得罪過丹陽郡主的。  再加上之前丹陽郡主拜訪傅家,也只與傅明華單獨相處過,說起丹陽郡主自己也不比她們知道多少,難免就讓傅明霞有些尷尬。  「祖母也向定國公府發了貼子。」  傅家未被皇上斥責時,長樂侯府就算是世襲罔替,也比不過定國公府尊貴,此時更是沒有絲毫可比的。  不過薛夫人為世子定下了四姓之陰氏女為妻,而陰家與謝家又甚為親密,謝氏嫁進長樂侯府,因著這層關係,白氏放貼時薛夫人推脫不開,才答應要來的。  正是因為有定國公府的面子,今日傅明霞生辰才會有這樣多人前來,眾人都是為了定國公府的面子。  說起定國公府,幾個少女臉上都浮現出羞澀之色來。  薛夫人生了三子一女,世子雖然定了親事,幼子又年紀太小,不過還有個嫡次子也到了可以議親的年紀。  如今薛夫人尚未再為兒子相中哪家娘子,今日前來的幾家夫人都有些意動,若薛夫人看中了自家女兒規矩相貌,若是心裡喜歡,能嫁進國公府當然不錯,若是嫁不進,得薛夫人一個善緣,也是極好的事兒。  幾位小娘子聽到傅明霞這話,都不由有些興奮,對於薛夫人滿懷期盼之情。  白氏又喚了嬤嬤來請一群人上去,定國公府的薛夫人已經帶了丹陽郡主與兩個兒子來了。  眾人上前見了禮,都是一番親熱。  彭氏身後的丹陽郡主卻不肯將目光落到傅明華身上,只是低垂著頭數自己袖邊的珠子玩。  八月天氣仍熱,丫環們端了茶水上來,來的人漸漸多了,大人有大人要談的話說的事兒,便打發了孩子們各自前去玩耍。  眾人都圍在丹陽郡主身側討好,傅明華不想湊這個熱鬧,走了一陣便故意落了下來,等人走遠了,才走到遊廊的一角,坐了下去。  江嬤嬤拿了帕子替她壓了壓額角與鼻翼,碧雲與碧籮以手作扇替她扇風,一道少女的聲音從下方傳了上來:  「都去玩耍,你怎麼坐在這裡?」  這遊廊離地約半丈,下方一條小徑直通遊廊階梯。小徑兩旁種了牡丹,只是此時過了開花的季節。  傅明華轉了頭去看,見丹陽郡主站在下方,正仰頭望著她看。  見傅明華轉頭去時,她又沒有笑臉,提了裙擺上來。  江嬤嬤幾人見面的退遠了些,丹陽郡主咬了咬牙,才坐了過來,目光也不看她,只是轉頭往四周看。  「郡主不也在這兒?」  傅明華微微一笑,丹陽郡主被人纏得極緊,也不知怎麼獨自過來的。  她說話輕聲細語的,聽得丹陽郡主咬了咬唇。  這態度,就像她當日沒有譏諷過自己一般,偏偏此時她還沒有道歉的意思。  「長樂侯夫人不是說了讓我們隨意走走?莫非我還不能來了?」  丹陽郡主將手趴在欄杆上,頭也不回說了一句。  她這模樣倒與當初傅明華在陰氏設宴遇到她一模一樣,只是當時與她說話時,可沒這冷淡的態度而已。  想想當時江嬤嬤說她因為自己一句話而眼紅了,恐怕是有些記恨她的。  傅明華站起了身,正要找個藉口離開,丹陽郡主卻轉過頭來,瞪著她看:「站住!」

「我以為郡主想要獨自清靜清靜。」傅明華沒動,丹陽郡主『哼』了一聲:「元娘,你是聰明人,應該知道我為什麼會待你如此。可恨我此時都來了,你卻不肯跟我說聲『對不住』,莫非你不在意我這個朋友不成?」  她這話將心裡的不快挑了出來明說,倒是讓傅明華看了她一眼,想了想又坐了下來。  「你當我當初說那話,是在譏諷你?」  丹陽郡主盯著她看:「莫非不是?」  傅明華淡淡一笑,也不出聲。  她這模樣,恐怕真的指的不是自己想像中的那個意思。  丹陽郡主愣了一愣,好一會兒之後伸手去掐她腰:「你既然知道我是為哪樁事情不太開心,你還這樣不聲不響的!我回去可是哭溼了兩張帕子。」  傅明華沒想到她會動手,腰間被她抓了兩下,她又沒躲,丹陽郡主泱泱的將手收了回去:  「我乳母說,這不怕癢的人都是……」她似是覺得自己說錯了話,又將說了半截的話吞了回去。  傅明華卻不在意,丹陽郡主臉頰一紅,拉了她手:「這事兒也是你不肯與我明說,也不怪我誤會。」  「聽說你與武安公府周家世子定了親。」  年初時便聽說丹陽郡主訂了婚事,武安公府也頗有來歷,與被稱為江陵望族的宇文氏族有姻親關係。  而最惹傅明華注意的,是這宇文氏。  宇文一族乃是鮮卑後裔,自稱炎帝神農氏後裔,最重要的,是這宇文一族來歷驚人。  這支族群,是死逃生前往江陵。  宇文一族實則陳朝之前的皇室,只是後期天子貪圖享樂,不理政事,大權旁落至朝臣之手。  當時的陳太祖手握重兵,嫁女給周哀帝宇文護,極得宇文護寵信。  哀帝死後,太子宇文康以不到十歲之齡繼皇帝之位,而國家在事則落在陳太祖手裡。  那時百姓只知陳太祖而不知宇文康,直到陳太祖將宇文康親手殺死,在建康稱帝,改國號周為陳朝時,對宇文一族定了罪名便開始伸出屠刀來。  宇文氏當時子孫極多,枝繁葉茂,卻遭陳太祖殺得幾乎絕了嗣。  在這樣的情況下,宇文一族為了保全根基,而逃至江陵,陳太祖登位之後,忙著收拾殘局,無暇顧及這支殘餘宇文氏族人,也覺得這些人再掀不起什麼風浪,為免自己往後遭人詬病,這才使宇文一脈在江陵立穩了腳跟。  直到陳朝中期,陳孝德帝免了宇文一族的『罪責』,宇文一族才開始真正發展壯大起來。  至今也有一百來年。  雖說不如謝氏一脈這樣以世族的名義存在於世的時間久遠,不過宇文一族也算是頗有來歷,又得陳孝德帝扶持,發展至如今,在江陵已經是名門望族,並非權勢鼎盛,卻因極有來歷,而受貴族們追捧。  這樣真正有底蘊來歷的世族,才真正受人尊敬與仰慕。  傅明華記得,崔貴妃所生的九皇子燕驥娶的妃子便是出身江陵宇文氏。  若是丹陽郡主能嫁進武安公府,光憑這公府與宇文一族有姻親關係,論身份來歷,武安公府周氏能與宇文氏族聯姻,也差不到哪兒去。  最重要的是,武安公府也頗有來歷,老國公是前朝舊臣,出身顯赫,算是陳朝三朝元老。  嫡女嫁悼帝為後,直到太祖一統天下之時,能精明的看準大勢,給太祖以幫助,所以大唐立國後,被封為南詔太守,手握重兵。  武安公為向太祖表忠,晚年居於洛陽之中。  太祖感念其忠義,任命武安公子繼父業,仍鎮守南詔,加襲三代。  老武安公死後被追封南詔王,陪葬於昭陵,得享太廟待遇。  直到新任的武安公死後,也是被太祖追封南詔王,傳到與丹陽郡主議親的武安公府世子這裡,已經是第五代了。  當初太祖的加襲便到世子這一代而已,世子一旦繼位之時,便降為武安侯府,除非周氏一脈再立下大功,才可延爵。  不過就算是降了等,但武安公府的來歷地位擺在那裡,也非定國公府淺薄的底蘊可以比擬的。  最重要是,武安公府安份守已,對嘉安帝忠心耿耿。  再加上又非世襲,嘉安帝對周氏異常放心,哪怕是武安公府有養私兵,可數量卻遠達不到使朝廷注意的地步,富貴而安全,總比跟了簡叔玉那樣隨時有可能會喪命的危險份子要好得多。  難怪丹陽郡主在那時被自己一句話氣得離開之後,今日又主動前來找她說話的,恐怕也是明白武安公府是一門難得的好親事。  另一個原因,恐怕就是武安公府之所以能看上定國公府這樣才冒出不足五十年的世族,並願意使嫡子娶丹陽郡主,恐怕不是在看在丹陽郡主這長公主之孫女的皇室血統,更有可能的是看中了與定國公府已定下四姓之一的陰氏女為妻。  如此一來方才提高了定國公府名聲,使武安公府結成了這樁與丹陽郡主的親事。  因有陰氏之故,自己又與陰麗芝交好,薛夫人這才會帶了女兒前來傅府的。  傅明華望著丹陽郡主那張含羞的臉,微微有些出神。  這種女兒家的嬌羞,她卻無論如何也是感覺不到的。  夢裡感覺不到,如今的她更不可能感覺得到。  丹陽郡主有薛夫人為她操持,自己卻得仔細謀劃自己的婚事。  「今年定下的。」丹陽郡主臉色微紅,但依舊落落大方的,一口便承認了。  又看傅明華眉眼含笑,一副溫婉端莊的樣子,心裡的羞怯又壓了幾分,不由自主的問:「你呢,可有中意的對象?」  傅明華回了神,也開始認真的思索這個問題。  目前洛陽與她身份般配的子弟之中,她也將與自己年齡相仿的人都細細想了一遍。  也倒有人選,只是還得琢磨一番。  廊外種著一排排的金桂,已經結了不少花苞出來。  頭頂往外伸了上翹的頂角將陽光擋了大半,只餘斑駁的光點落在兩人垂落到地的輕紗披帛之上,使傅明華那披帛邊以銀絲繡的暗紋,此時才展現出了那華美的真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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