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難忘的100元錢

2023-12-07 08:48:21

　　那是我讀初三時發生的一件事。

　　（一）

　　初中，我寄住在城裡伯父家。臨近畢業的那個學期，父親讓我報考師範。如果考上了，不僅我獲得了「鐵飯碗」，而且我還可以用工資幫助父母送妹妹們讀書。父親沒空經常來看我，開學初就給了我100元報名費。開始，老師提過報名費的事，可沒明確要我們立即交，後來乾脆隻字未提了。而我這個傻孩子，以為不要交錢了，竟慢慢地把那100元花得所剩無幾了。

　　住在伯父家，我很勤快，提煤、洗碗、倒垃圾等家務話，我都每天幫著幹。伯父是個比較嚴厲的人，沒什麼笑臉，平時的教育以訓斥居多，我的內心不免有些孤單和鬱悶。當時我住在伯父家隔壁的一間單獨的房間，晚上熄燈後，我悄悄溜出房，來到讓人感覺輕鬆的街道上。昏黃的夜燈下，我長長的影子灑脫地移動著。我並不害怕，因為我酷似男孩，那於我是種保護。有時餓了，或不開心了，我就用父親給我的錢買餅乾吃。我家姐妹多，平時根本沒機會吃到那又香又脆的餅乾。女孩子有時就這樣，把吃東西當成宣洩心情的一種方式，好像那麼呆呆地吃著，煩惱就跑遠了。就這樣在他們都沒察覺的情況下，那100元被我宣洩完了。

　　（二）

　　中考臨近，老師突然要我們交報名費了。這下完了！告訴父親和伯父實情？想想他們失望、嚴厲而又憤怒的面孔，我心都是涼的。可問題總要解決呀！那幾天，我特別糾結。

　　一天早晨，當我上學經過我初二英語老師的窗外時，我「聰明」的大腦終於迸出了一個好主意：向老師借！可怎麼開口呢？我當然也不能告訴蔡老師實情。苦思冥想，我終於編織出一些理由。

　　蔡老師不太高，長得很美，留著青年頭，臉上常帶著笑容，衣著比較鮮豔亮麗。她只在初二時教了我一年，初三時，她就調到鄰縣去上課了，但居所暫時沒變。她教我時，我的英語成績比較好，不過那時我有些叛逆，上課不聽或不跟讀。我最喜歡老師抽我朗讀，我充滿感情地以標準的發音，一口氣讀完文章。讀完後，我感覺特別滿足。那時，我覺得有時不做好學生，很有個性，很瀟灑，很酷！

　　我跟蔡老師說，我爸給我的錢被班上一位流氓式的女生搶去了，我不敢告訴長輩，可報考要交錢了，請她借100元給我。我現在還能想像我當時的神情。我的眼睛一定在遊移，不敢直視老師的眼睛，臉色也一定不太正常。蔡老師爽快地把錢借給了我，我捧著錢，欣喜地謝別老師。那年，我考師範上線了，可不知咋的，沒被錄取。

　　後來，我讀高中時，蔡老師來看過我，讀大學時，我也給她寫了信。在信裡，我跟她說我的學習生活，問候她，但對還錢之事，隻字未提。是我忘了嗎？怎麼可能忘得掉！因為我心中已默默有了一個想法：我要等自己能賺錢時，用自己勞動掙的錢，加倍奉還老師！我們一直通信的另一個原因是，我必須知道她的住址，要不然到時我找誰還錢！

　　（三）

　　那一天終於來到了。我參加工作的那個寒假，我提著家裡種的橘子，懷裡揣著400元錢，心潮澎湃地來到老師住的大院。我必須要多還些，我才心安！敲開老師的門之後，老師特別驚訝。閒聊敘舊之後，快要離開時，我遞給老師那滾燙的400元錢。我面帶笑容，自豪地說：「老師，我非常感謝您借給我錢，之所以沒還給您，是因為我認為我用自己掙的錢還給您更有意義！」老師當然不要。她說，那時，她的工資只有三、四百元，而且家裡也急需錢。不過，我跟她借錢，她毫不猶豫地借給了我。聽了老師的話，我更加羞愧。但我始終沒敢在笑意融融的老師前說出心中的秘密。後來，趁老師起身去另一間房時，我迅速地把錢塞到餐桌中間的水果盤下面。然後，我滿足地跟老師笑別！回來後，我給她打電話，老師不在家，接電話的是她兒子，當得知他們已發現錢後，我心中壓了多年的石頭終於落地；我多年的願望終於實現。那一刻，我無比輕鬆、快樂！

　　（四）

　　我特別感謝蔡老師，不僅因為她在經濟並不寬裕的情況下，借錢給我，更因為她用寬容與微笑保護了一個孩子的尊嚴。我想，以她一個老師的經歷，她應該從我的語言和表情察覺出了一些情況，或者她可以與我的班主任聯繫一下，又或者她可以多詢問我幾句，我一定會醜態百出，謊言也不攻自破，可老師並沒有那樣做。她的寬容成就了我的內省，讓我會始終牢記這人生中的一課。我或許該更勇敢地道出一切，確實我不夠勇敢，但我認為老師的愛讓我一生都受到警示與教育，老師不正是想維護我孩子的尊嚴嗎？就讓那成為警醒我一生的秘密吧！

　　從那以後，雖然我與蔡老師沒聯繫，但她永遠在我心底。讓我再說一次，謝謝您，蔡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