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條經典影評(一部比海德格爾還要海德格爾的電影)
2023-11-02 01:40:44 1
多年不看電影的多特姚,9月9號在某種懷舊的情緒中,去十年前曾經看過諾蘭的《盜夢空間》的石景山萬達影城,看完了諾蘭的新作《信條》。
輕微劇透。
看完之後,只能說,前80分鐘時間,都能讓人打瞌睡。除了零星幾個細節,比如把Michael Caine爵士搬出來,在餐廳布置任務的時候調侃了一下約翰·大衛·華盛頓飾演的美國黑哥哥男主角的衣品,黑了一把美帝著名服飾品牌Brooks Brothers布克兄弟。(又不是人人都有所謂英倫範兒,穿個西裝都要找私人裁縫)。
其他部分,還是諾蘭一貫的做派,和《盜夢空間》一樣搬出某個物理理論,同時安插一點文化線索,比如戈雅的名畫(雖然我並不知道這幅畫本身對情節發展有什麼推動作用),略故弄玄虛。
全片看完,只能勉強打三星。
諾蘭對於末世論eschatology的迷戀簡直讓人忍無可忍。動不動就毀滅世界的scenario,不熟悉基督教那套敘事的話,其實讓人有點敬謝不敏。
簡而言之,《信條》就是一個打著時間鉗形pincher運動、過去和未來在一個場域裡同時發生、搶時間拯救世界的故事。說鉗形,其實也很好理解,過去和未來交叉於一個點,但是過去是未來,未來又是過去。
前80分鐘都是不知所云,頂多就是拿所謂entropy熵的無規則運動做幌子,告訴觀眾時間可以部分倒回,所以我們不是真的在時間中旅行,只是倒退inverted而已。直接說反對亞里斯多德的物理時間就行了。
直到黑人哥哥李逵打李鬼自己打自己的時候,才出現第一波小高潮!而那時80分鐘已經過去了,之前的孟買、奧斯陸、塔林,打鬥場面很精彩,甚至安德烈的俄羅斯出身(核試驗之後廢棄的鬼城),都算是噱頭。但是真正的高潮,其實只有在自由港,黑人哥哥和戴頭盔的自己相互廝殺那一段。
還有一個場景讓人印象深刻,就是結尾的時候紅方和藍方分別代表時間的正序和倒序,有一棟樓下半部分被爆破、上半部分又從爆破狀態倒回非爆破狀態,這裡尤為體現海德格爾的時間觀,「綻出」Ekstasen。樓的上半部分是過去、下半部分是未來,過去和未來扭打在一起,兩者通過一個觀察者(當下)的視角得到統一。
簡言之,諾蘭的《信條》很有海德格爾「綻出」的意味。
那麼,什麼是「綻出」呢?「綻出」體現了所謂的時間性, 當海德格爾說Dasein的存在就是時間性的時候,他所指的就是Dasein的存在就是zu sein,即站出來生存,自我出離,「綻出」:「時間性是源始的、自在自為的『出離自身』本身」,因而將來、曾在與當前等時間現象就被稱為「時間性的綻出」(390)。時間性的三維結構將時間性公開為「綻出」(ekstasis)。eksatsis與existance同義,有「站出來」、「出離」、「出離自身」、「出神」(新柏拉圖主義)等義。
海德格爾的時間性對應的是兩個詞:Zeitlichkeit和Temporalität,要分開來談。
Zeitlichkeit就是Dasein此在的基本結構,聯繫兩者的是操心Sorge,操心是此在規定的結構。而Temporalität是我們理解Sein存在的基礎,兩者是截然不同的東西(雖然兩者在德語日常運用中是沒有多大區別的)。
海德格爾在1927年的《現象學的基本問題》裡對這兩個詞進行了區分,海德格爾有意把這本書作為《存在與時間》的第二部分。
英語並沒有對應Zeitlichkeit的詞,翻譯的時候就會出現問題。而中文世界裡,趙衛國把前者翻譯成「時間性」,後者翻譯成「時-間性」。
海德格爾認為時間性Zeitlichkeit本質上不是客觀的、前後流動的物理時間,而是Dasein此在的基本結構,Dasein的規定性是「向死而生」,那麼Dasein的時間性就是指向死亡的這個過程。Dasein在這個世界中重新發現自己,也就是在Sorge操心中發現自己,所以Dasein的本質規定性就是Sorge操心,「操心」總是「操心某物」,Sorge um/für,總是從過去之中誕生並且指向未來(死亡)的。
下面是操心的三種方式
Schon-sein-in-der-Welt: Gewesenheit 已然在世界中:過去Sein-bei (dem momentan zu Besorgendem): Gegenwart 與(被照料之物)在一起:當下Sich-vorweg-sein (im Entwurf): Zukunft. 預見(在籌劃中):未來這種過去現在未來的「綻出」Ekstasen,化成了源始的時間。過去現在未來不是前後相續的關係,是一個整體Einheit的三個方面,是Dasein進行操心的三個方面,也就是Dasein的存在方式(其實已然在世界中,Dasein是不需要操心的,也就是說,Dasein不操心自己的過去,操心的是自己的當下,同時預見自己的未來。)
過去是必然,當下是實然,未來是或然。所以《信條》最後說了,即使穿越回去,也改變不了過去。嫩牛五方帕丁森最後跟黑哥哥說的那一番關於友誼的裝神弄鬼的話,大概也就是這個意思,過去和未來並不是線性流動,而是一體。
這麼一看,諾蘭的線索真是非常有海味。
當然,這不是我的原創看法,連德國人自己都那麼覺得。全片看下來,也就覺得這個海德格爾式的「綻出」感,讓我久久回味。其他地方就極其乏善可陳了。可能是十年後再看諾蘭的作家電影film auteur風格,已經免疫了吧。
至於標題TENET,正著寫倒著寫都是一個單詞(這種現象叫「palindrome」),大概也只是為了呼應過去和未來交織的鉗形時間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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