瘋狂年代的焚書烈火
2023-11-07 04:18:52 1
「文革」過去了整整30年,人們仍然無法忘記那既瘋狂又充滿苦難的年代。
最早說起焚書的,應該是郭沫若了。1966年4月14日他在全國人大常委會會議上說:「拿今天的標準來講,我以前所寫的東西,嚴格地說,應該全部把它燒掉,沒有一點價值。」其次是巴金,他在上海作協5月的一次學習會上,說他「寫的全是毒草」,「我願意燒掉我的全部作品」。
他們只是表態,表達的是一種寫了「毒草」書籍的懺悔心情。
真正行動起來燒書的,主要是當時被譽為「英雄」的紅衛兵,還有一批驕橫的造反派。
焚書始於1966年6月,「破四舊」在八九月達到高潮,至1967年5月14日中共中央發出文件《關於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中保護文物圖書的幾點意見》以後,部分地方仍有焚書現象。
那個時期,紅衛兵、造反派將抄家,抄部分文化館、書店、圖書館、寺廟、教堂和文藝團體所得的大批圖書,包括國內外文學名著與美術作品,宗教書籍,還有文稿畫稿,教材筆記,家譜族譜。歷史照片-民國時期的書畫報、政經資料,明清等朝代的書籍、字畫,以及戲裝、易燃文物等等,除了集中管理和私分的以外,大都進行焚燒、損毀。許多圖書被隨意拋棄、踐踏,有的被當做手捲菸、糊牆的用紙和廁所手紙、墊馬桶蓋的紙。
這場浩劫,毀滅了大批珍貴圖書、資料。被焚毀圖書的總數,無法計數。
1967年,北京文物圖書清理小組的孫學海等人,利用通縣造紙廠機器突然壞了停工的短暫時間,從正要製作成紙漿的大量線裝圖書、字畫堆中,挑選出320多噸珍貴的線裝書,其中包括珍貴的宋版書《十三經》缺本、趙孟頫書法手卷一件、徐悲鴻的《奔馬》。天津市文物圖書清理組的劉光啟搶救出了六朝寫經《大方廣佛華嚴經》,東晉王羲之的《乾嘔帖》,宋朝範寬的《雪景寒林圖》,元朝楊維楨的《夢遊海棠城》,明朝王武的花卉扇面、林良的《蘆雁圖》等等。
北京的焚書
焚書自北京始。大大小小的焚書事件,數不勝數。
人民日報1966年6月1日社論《橫掃一切牛鬼蛇神》發表不久的一天晚間,包括《燕山夜話》和《靜靜的頓河》在內的一批圖書,在東單被當眾焚毀。
至八九月,伴隨「破四舊」的瘋狂發展。焚書活動達到高潮。
據武俊平回憶。北京的書店裡。除毛著和馬列著作外,幾乎所有的文學藝術、社會科學的書,都被當作「封資修的黑貨」被銷毀查封。
紅衛兵在東單體育場舉行大規模焚書活動,場中堆放著小山般的圖書。
從西城區福綏境1061戶居民家中抄出的圖書字畫,被焚燒了八天八夜。
8月23日,北京印刷學校、女八中等校二百餘名紅衛兵,在國子監孔廟大殿的前院,焚燒市文化局所屬各劇院存放在孔廟的大批戲裝,其中也有圖書。市文化局、文聯的作家、藝人、幹部、包括蕭軍、老舍、駱賓基、端木蕻良、苟慧生、馬富祿等29個「黑幫」,被強迫頭杵地跪伏在熊熊燃燒的火堆周圍,並被手持演戲用的刀槍棍及銅頭皮帶的紅衛兵毒打。
24日,梁漱溟家被抄,紅衛兵把梁家幾代珍藏的圖書、字畫和舊式衣物。包括粱漱溟正在撰寫的《儒佛異同論》手稿及參考資料,統統搬到院子裡焚燒。
25日,歷史學家顧頡剛家被抄,數千封信札及數千張照片被燒毀,歷時三日。
吳晗被抄家時,「就連爸爸珍存著的姐姐從三歲起畫的圖畫,都在『這是什麼玩意兒』的斥罵聲裡付之一炬。」(吳晗養子吳彰語)李維漢寫的眾多理論文章、學習體會、筆記,除了被抄走做「罪證」的以外,其餘被當眾燒毀或被撕碎、踐踏,章伯鈞逾萬冊藏書,除少數善本被北京圖書館收去之外,部分被進駐他家的紅衛兵用作烤火取暖的燃料,其他被送到造紙廠做紙漿,田漢整櫃整櫃的珍版書籍、名家字畫,被堆在他居住的四合院裡和胡同口焚燒。
俞平伯的俞家幾世積存的藏書,他有關《紅樓夢》的研究資料,馮至的書畫,其中有《杜少陵詩詳註》,重新校改過的裡爾克的《給一個青年詩人的十封信》的譯本,老舍託齊白石老人給他畫的《(匏瓜圖》,秦兆陽約一百萬字的筆記,都被一把火燒成了灰燼。沈從文工作室裡幾書架的圖書和資料,包括明刊本《古今小說》,是在他所在單位軍管會一位軍代表聲稱「我幫你消毒。燒掉!你服不服」之後被燒掉的。黃胄數千張速寫畫稿以及他幾十年來創作的、一時還沒有來得及藏匿的作品,被紅衛兵抬到附近的軍事博物館的鍋爐房焚燒了,還被訓斥:「又是毛驢,毛驢能夠馱出一個紅彤彤的新世界嗎!」章乃器的全部藏書被堆在院子裡焚燒,他被紅衛兵架住身體,在烈焰烤炙下推搡毆打……
其他城市的焚書
在「破四舊」的狂飆中,天津、上海兩市和一些省會城市的書堆大火熊熊。
天津。福建路,紅衛兵把字畫、線裝書,以及乾隆年制的瓷瓶,投進猛烈的火焰中。
上海,8月24日,紅衛兵將抄自多個收藏家的書刊、字畫和文物,堆於人民廣場焚燒。
25日,劉海粟被抄家,他的繪畫作品、藏畫、報紙,包括他從歐洲攜回的畫冊和他跋山涉水記下的大自然山水及名勝速寫,焚燒了五個多小時。
9月2日,傅雷藏書被紅衛兵焚毀。傅雷夫婦被拉到大門口,站在凳子上被批鬥。
鄭逸梅珍藏的書畫文物,包括唐伯虎的山水軸,馬湘蘭的花卉扇,以及王守仁、文衡山、李日華、屠隆、楊維鬥、王漁洋、林則徐、曹寅、袁子才、洪亮吉等人的手札與近人蘇曼殊的《莫愁湖圖》,三四十種報刊雜誌,如《晶報》全份,《上海畫報》三日刊全份,都被付之一炬。
南京、廣州、成都、西安、呼和浩特……,焚書的烈焰蔓延,並肆虐於大江南北許多中小城市。
山東省青州、棲霞、招遠、泗水、桓臺、成武等市縣的大批古書古畫,近萬件戲裝、道具,以及嶗山等地寺廟的大量佛家典籍被付之一炬。
11月9日至12月7日,北師大紅衛兵在曲阜砸三孔的過程中,燒毀古書2700餘冊,各種字畫900多軸。山東大學生物系幾十年積累下來的生物標本被焚毀,其中不乏高價進口的珍貴標本。
蘭考縣隨著焦裕祿1967年被批判,他的紀念館內全國捐贈的幾萬冊書籍和宣傳焦裕祿事跡的有關資料。均被付之一炬。
蘇州市圖書館的一大堆「封資修」圖書,被堆在廣場上焚毀。
湖南南嶽的佛寺在被搗毀的過程中,珍藏千年的54部藏經書,503幅貝葉像和大量佛事設施被焚。沅陵縣的許多圖書、文物,江永縣的「女書」手稿,皆成為灰燼。
甘肅天水市8月底焚毀古書畫43萬餘幅。
其他還有:湖北通城縣的10萬餘冊古書(包括14580本民間家族宗譜)·福建沙縣圖書9000多冊及大量族譜·浙江三門縣、餘姚縣的大量書畫、古董,常山縣退休教授徐恭典十年間寫的文稿,陝西三原縣法院保存的清朝、民國、建國後三個時期的檔案共計73000多冊,貴州省文聯編印的貴州20多個民族的34冊民間絕大多數文學資料;四川彭縣、崇慶縣的古舊書籍、川劇服裝,廣西防城縣文物館幾千部古典書籍、資料和全部檔案,皆被燒成灰燼。
人們敢怒不敢言
在那種「逆者亡」的情勢下,只出現過湘西幾位小腳老太太不顧一切進入起火的書堆阻止焚書,以及新疆維吾爾族人與焚毀古蘭經的紅衛兵發生過衝突的個別對抗現象。
有良知的人們只能盡力設法去挽救圖書,如首都圖書館被紅衛兵衝進,還下令在幾天之內「把書統統給我燒了!」首圖立即用該館「紅衛兵」名義貼出公告,提出「就地封存,等待命令」,使該館圖書避免了火劫,上海博物館積極配合紅衛兵清點抄家文物,並出具詳細清單予以代管,瀋陽慈恩寺將一萬餘冊佛經轉移到市圖書館;西南美術學院(西師美術系)的一箱箱古字畫被用一堆廢書廢報嚴實掩蓋;上海玉佛寺的和尚在市宗教局幹部老黃及國棉一廠工人的協助下,使佛經及其他文物得以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