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法湮滅的悲愴
2023-11-07 03:34:02 1
就在楊靖宇將軍的頭顱被鍘刀切下的當晚,日偽軍在蒙江喝慶功酒,張奚若、白萬仁、王佐華坐在首席上。1938年6月隨程斌叛變的張奚若炫耀說:「正當楊靖宇抬起腿要跑的一剎那,我一個點射,齊刷刷地都給他點在這兒上了(指胸口)。」突然間酒桌冷了場。2月1日叛變的楊靖宇的警衛員張秀峰端著酒杯,隔桌過來往張奚若面前一暾,罵了聲:「混蛋!不得好死!」張秀峰的失態使慶功宴不歡而散。
我們不知道張秀峰為何脫口而出這話,是良心發現嗎?他是孤兒,是楊靖宇把他撫養大,教他識字、唱歌、吹口琴,但後來張秀峰卻給楊靖宇的心上劃開口子,撒了把鹽,在楊靖宇最需要人手的時候,自己卻背道而馳,為了活命,致自己的所愛於死地。
1950年「肅反」運動開始後,已在梅河口安家落戶的張奚若聽到風聲不好,找到同在梅河口的王佐華訂立同盟:「不管什麼時候千萬不能說出我開槍殺了楊靖宇的事,萬一有人揭發出來,就由你扛著,你的老母親我給你養,牢飯我給你送。我拉家帶口的一大家子牽扯多,我要像你似的,光棍一條,我就頂你去死。」大老粗王佐華很義氣地答應下來。不久,王佐華入獄,在獄中一直堅持說:「楊靖宇是自刎的。」
張奚若也果真給王佐華送了一次東西,為其老母親送了一次柴火和錢。後來,風聲緊了,便將家搬到柳河縣三源浦躲了起來。1958年,白萬仁入獄,與王佐華在鎮賚勞改農場相見。兩人經過交談,方才意識到哥倆都被張奚若糊弄了。
1965年,王佐華在監獄開展的將功贖罪活動中,揭發了張奚若是殺害楊靖宇兇手的事實。不久「文革」開始,消息傳到獄外。張奚若起初嘴挺硬,死不認帳。調查組將王佐華與白萬仁的證明材料都擺了出來,他才不得不坦白自己用機槍射殺楊靖字的事實經過,並交代了與白萬仁、王佐華製造「自刎說」,與王佐華訂立同盟的經過,還進一步交代了楊靖宇犧牲第二天,岸谷召集程斌「討伐」大隊在古見聯隊院內解剖楊靖宇的事實。
史志辦的人在採訪時,將《陣中日誌》中的相關照片,分別出示給張秀峰、張奚若、白萬仁,讓他們指認照片上的人員。我們看這些人的心理和言語,是否能感受到抵賴,喝死也不認這壺酒錢的劣根性?
在柳河縣三源浦劉家大隊二隊隊部後院那幢農家小院裡,正躺在炕上休息的張奚若,聽說人們來找他徵集抗聯資料,陰沉著臉,拒不承認自己參加過抗聯,也沒打死過「老楊」。「打老楊那天我不在場,到瀋陽養傷去了,是白萬仁他們打的」等等。正是這些自相矛盾、難以自圓其說的言辭給史志辦的人提供了出示照片與他交談的機會。他對照片的反應尤其敏感:「這不是偽滿程大隊的照片嗎?你們怎麼有這個?你拿這些照片幹什麼?」後來,他一一指認出程斌、王佐華、張秀峰、白萬仁、岸谷等等,但是不認識他自己。史志辦的人指著照片上的他問:「這個人是誰?」「不知道。」「不是你嗎?」「不是。」「多像你呀。」「中國人長得像的多了,讓日本人看中國人長得還都一樣呢。」
史志辦的人在內蒙古扎賚特旗一個極其偏遠的小村莊,找到白萬仁家。白萬仁原是桓仁縣拐子磨人,比程斌小一歲,早年當過「鬍子」,1935年被抗聯一師收編。後隨同程斌叛變。白萬仁是個愛說愛笑的人,對程斌大隊的事了如指掌,講起來滔滔不絕,抗聯歌曲你提個頭他就能唱到尾,無一不會,整整講了一個下午,連說帶唱,記憶力驚人的好,就是對自己參與殺害楊靖宇的事「糊塗」。對史志辦帶去的照片,凡是他認識的都能指認出具體姓名,但就是不認識自己。有幾次,史志辦的人特意對著照片上的他問:「這是誰?」「不知道。」「有人告訴我們這就是你。」「誰告訴你的?」「張奚若。」「他媽的張奚若,最不是東西。」於是,詳詳細細地講起張奚若給王佐華母親送過一次柴,再未管過王母,王母后來在家中死了許多天都沒人知道。
最後,白萬仁說:「我們這幫人呀,其實說不說自己都知道,不得好死。像我打了一輩子光棍,蹲半輩子監獄。王佐華也打一輩子光棍,還在監獄,這都是報應。老程(程斌)在臨解放分手時跟我們說:『咱們啊今後就是混吧,死哪埋哪。以後少聯繫、少說話、少露面,夾起尾巴悄悄眯著。誰也別來找我,我也誰都不認得。』你看我躲這麼老遠,這麼偏僻的地方你們也能找上。這不正應了老程那句話:做人不成人,做鬼難成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