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樟柯的電影沒有主角 只有時代(我在電影枝繁葉茂中看到了聊齋氣質)
2023-08-10 22:33:52 1
《枝繁葉茂》作為導演賈樟柯監製「添翼計劃」的第七部作品,獲得了今年柏林電影節論壇單元最佳處女作的提名,還在世界各國的多個電影節上進行了展映。上周末,這部電影在上海溫哥華電影學院「午後溫影」活動上進行放映,賈樟柯作為嘉賓主持,與導演張撼依展開了對話。
《枝繁葉茂》放映交流會現場,賈樟柯(右)和張撼依對談。
《枝繁葉茂》講述了一個活見鬼的故事,去世多年的女人秀英回魂附到兒子身上,請求丈夫幫忙挪走家裡院中的一棵樹。回魂的過程中,女人回到娘家,見了自己的父母、親戚,不同人之間的對話牽扯出生前的往事,更多的是從一個故去人的眼光看當下農村人的生活。農村越發的蕭條了,年輕人都離開了,留在農村裡的人們顯得死氣沉沉。
賈樟柯說自己身為山西人,非常能理解影片中所表達的那種情況,「蕭條,人口流失,農村處在一個困難的時期」。同時,賈樟柯說在這部影片中仿佛看到了《聊齋志異》的氣質。
參加《枝繁葉茂》交流會的嘉賓。
對話現場,賈科長問道:「你就不擔心『建國以後有鬼』會給你帶來麻煩?」張撼依回應道,小時候的確經常聽村裡的老人講種種奇聞異事。他認為,寄情鬼怪是東方人特有的情感表達方式,「不應被一棍子打死。」
電影營造的是另一個虛構的時空
《枝繁葉茂》海報
張撼依希望用一種生活化的方式去表現整個故事。以往如果涉及到靈異的題材,電影總是往一個類型化的敘事上靠,強調戲劇化,營造一些恐怖的氣氛。而張撼依的《枝繁葉茂》中,長鏡頭、大景別、非職業演員,全然現實主義的一套電影語言,不動聲色地講述著鬼怪與輪迴。
每一個人,見到附身回來的秀英,都沒有絲毫的驚訝與恐慌。只是像見到一個許久未見的老熟人一樣,問「你回來幹什麼?」或者「你怎麼才回來?」
回來的女人見到親人也同樣不動聲色,無論是回顧自己生前的生活還是身後的世界,都有一種仿佛面對日常的柴米油鹽的坦然。
秀英帶著丈夫去看他故去的父母,父母已經輪迴轉世,父親成了一條繁殖力旺盛的野狗,母親成了樹林中難以辨認的自由鳥。丈夫對著躁動的狗,說了一句「爺啊,你以前就我一個孩子,還為這個總和我媽吵。這下好了,全村都是你的崽。」觀眾們都笑了。
《枝繁葉茂》劇照
電影中也有不少超現實主義鏡頭的運用,比如山上降下一塊亂跑的大石頭,以及在遠山上眺望的古人。張撼依想藉此表達不同人的選擇,有人選擇立即投胎、彌補上一世的遺憾,有人留守十幾年後歸來、完成心願,還有更多的亡魂也許千百年都駐守在山上,看著他們的子子孫孫。
對於片中人物感情狀態的設定,張撼依說,他的電影觀是,電影雖然來源於現實,但事實上是不同於現實的另一個時空。在那個獨立時空中,人們對於歸來的亡魂是司空見慣的,人的靈魂是默認一世世在輪迴的。因此見到故去的人,或者見到變成畜生的父母,都覺得很平常。
《枝繁葉茂》劇照
導演張撼依:第一部電影不想留任何遺憾
1987年生的張撼依,畢業於中央戲劇學院編導專業。看起來頂著一頭時尚捲髮的小夥子,內心最強烈的創作衝動,是自己童年所在的黃土高原上的小村莊。
「見鬼」並非張撼依電影的重點。萌生這樣的想法,是因為張撼依覺得當自己回頭看自己生長的土地時,他已經是一個「離開的人」了。因此,他想要一個更極致的帶著這樣身份的眼光去審視當下的村莊。
「《聊齋志異》也好,其他許多關於鬼怪的書籍和傳說也好,其實都是一種很符合東方人情感表達方式的載體。東方人有很多情感不會直接表達,而是寄托在死去的人身上。」張撼依說道。
由於是導演處女作,最初構思時,張撼依並沒有考慮到「有鬼」這個雷區可能會給後期上映帶來不便。「第一次拍電影,不想給自己設任何的限制,也不想給自己留遺憾,還是想拍自己最想拍的東西。」
張撼依(左)和賈樟柯對談。
結合電影在世界各地放映的經驗,張撼依發現,西方觀眾看到這個故事時需要有個反應的過程,也更糾結於其中的生命邏輯;但東方觀眾,包括中國港臺地區、日本等地的觀眾,都能很快明白電影所表達的東西。
張撼依認為,「其實這種非常東方傳統的表達方式,是不是一定要受到創作上的限制,是值得商榷的。它其實也是一種文化傳承,我認為不應該中斷。」
電影中還用一個非常長的鏡頭完整地表現了殺死一頭羊的過程,整個過程不留一滴血,是黃土高原上當地特色的殺羊技能,令不少觀眾印象深刻。張撼依解釋說,這是當地非常司空見慣的儀式,但他希望用電影把一種慣常的殘忍放大給人們看。「因為一個孩子的降生,另一個生命就要被殺死,這是不公平的。如果放在整個電影生命的輪迴的世界觀裡,羊的下一世可能又是一個人。」
「我這個人比較內向,想的很多。如果不是做這個職業,大概會被很多人討厭吧。」張撼依對自己做出了這樣的評價。
《枝繁葉茂》劇照
電影中的村裡,有一棵千年古樹。回來的女人面對著它,對丈夫說:「它看的事情太多了,記不住我們,它只會記得那些重要的人。」
丈夫說:「那還是我們家院子裡的那棵小樹好,記得的都是我們的事。」
張撼依說,希望自己可以做院子裡的那棵小樹,展現出自己的內心世界,關注被大的歷史敘述忽略的那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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