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四季網

馮夢龍智囊全集白話文(馮夢龍智囊全集)

2023-07-29 17:34:53 2



《智囊全集(全譯珍藏本)》第二部 明智(中)

《智囊全集(全譯珍藏本)》共分上智、明智、察智、膽智、術智、捷智、語智、兵智、閨智、雜智十部共計二十八個小類是十邵從先秦到明代智慧故事集,輯錄了一千多則小故事,是一部反映古人巧妙運用智術計謀來排憂解難、克敵制勝的處世奇書。

256、李泌

【原文】

議者言韓滉聞乘輿在外,聚兵修石頭城,陰畜異志。上疑,以問李泌。對曰:「滉公忠清儉。自車駕在外,滉貢獻不絕,且鎮撫江 東十五州,盜賊不起,皆滉之力也。所以修石頭城者,滉見中原板蕩,謂陛下將有永嘉之行,為迎扈之備耳。此乃人臣忠篤之慮,奈何更以為罪乎?滉性剛嚴,不附權貴,故多謗毀,願陛下察之,臣敢保其無他。」上曰:「他議洶洶,章奏如麻,卿不聞乎?」對曰:「臣固聞之。其子皋為考功員外郎,今不敢歸省其親,正以謗語沸騰故也。」上曰:「其子猶懼如此,卿奈何保之?」對曰:「滉之用心,臣知之至熟,願上章明其無他,乞宣示中書,使朝眾皆知之。」上曰:「朕方欲用卿,人亦何易可保?慎勿違眾,恐並為卿累! 」泌退,遂上章,請以百口保滉。他日,上謂泌曰:「卿竟上章,已為卿留中。雖知卿與滉親舊,豈得不自愛其身乎?」對曰:「臣豈肯私於親舊以負陛下?顧滉實無異心。臣之上章,以為朝廷,非為身也!」上曰:「如何為朝廷?」對曰:「今天下旱蝗,關中米鬥千錢,倉廩耗竭,而江 東豐稔。願陛下早下臣章,以解朝眾之惑,而諭韓皋,使之歸覲,令滉感激,無自疑之心,速運糧儲,豈非為朝廷耶?」[邊批:此唐室安危之機,所系非細。]上曰:「朕深諭之矣。」即下泌章,令韓皋謁告歸覲,面賜緋衣,諭以「卿父比有謗言,朕今知其所以,釋然不覆信矣」,因言「關中乏糧,與卿父宜速置之。」皋至潤州,滉感悅流涕,即日自臨水濱,發米百萬斛,聽皋留五日即還朝。皋別其母,啼聲聞於外。滉怒,召出撻之,自送至江 上,冒風濤而遣之。[邊批:至誠感人,可悲可泣。]

既而陳少遊聞滉貢米,亦貢二十萬斛。上謂李泌曰:「韓滉乃能使陳少遊亦貢米乎?」對曰:「豈唯少遊,諸道將爭入貢矣! 」[邊批:有他誇。]

【譯文】

唐朝時有人告訴皇帝,韓滉(字太衝)趁天子不在京師,大規模的招募兵士整修石頭城的戰備,陰謀叛變。皇帝聽了對韓滉生出疑心,詢問李泌的意見。

李泌說:「韓滉忠誠清廉。當時皇上離京播遷在外,韓滉依然不改人臣的職守,一再貢獻錢糧不斷;而且鎮撫江 東十五州,盜賊完全絕跡,都是韓滉的功勞。至於整修石頭城,是因為韓滉見到中原紛亂,認為皇上可能南下到永嘉避亂,為迎接護衛聖駕作準備而已。這是為人臣子忠誠無比的思慮,褒獎都來不及了,怎麼還加以責罪?韓滉個性剛烈嚴正,不攀附權貴人士,所以招來很多毀謗,願陛下明察。微臣保證韓滉絕對沒有二心。」

皇帝說:「可是,議論紛紛,章奏多得不得了,你沒有聽說嗎?」

李泌說:「微臣老早知道了。韓滉的兒子韓皋(字仲聞,任考功員外郎)正因為毀謗的話太多了,想告假回去省親都不敢。」

皇帝說:「按你的說法,連他自己的兒子都怕成這樣,你怎麼還敢為他保證再三呢?」

李泌說:「韓滉的用心微臣很清楚。希望皇上公開表示信任韓滉,並由中書省白紙黑字發布,讓朝中所有官員都清清楚楚看到此事。」

皇帝說:「朕正想重用你。但你得自己知道,別人哪有這麼容易就可保證的?你自己得小心不要太違抗眾人的意見,要不然恐怕連你也被連累。」

李泌退朝後,仍然上奏章,用一家百口來保韓滉絕無二心。

幾天後,皇帝對李泌說:「你竟然還敢上奏章保韓滉,我已將這份奏章扣下來,不讓它流出朝中。我知道你和韓滉有親戚關係,但你就不為自己的身家性命想想嗎?」

李泌說:「微臣哪裡會偏袒親戚而辜負皇上呢?只是韓滉實在沒有叛逆的心意,微臣上奏章,只為朝廷,不為自己。」

皇帝說:「怎麼說是為朝廷呢?」

李泌說:「如今天下旱災蝗害,關中米價昂貴,一鬥米賣一千錢。倉庫存糧日漸減少,。而江 東卻大豐收。希望皇上將微臣的奏章發下朝廷公開出來,以釋清群臣的疑惑,同時下詔給韓皋,要他立刻回京覲見。使韓滉感激聖上的信任,消除這陣子的流言可能引起韓滉的不安,而將江 東的糧食迅速運來儲備。這難道不是為朝廷嗎?」

皇帝說:「朕已經完全明白了。」

於是皇帝下聖旨給李泌,命令韓皋回京覲見,當面賜予緋衣(六品以下的官服),並告訴韓皋,別人對他父親的毀謗,如今皇上已清清楚楚,絕不相信韓滉有二心,還說關中缺乏糧食,他們父子應該趕快處理運糧事宜。

韓皋回到潤州報告父親,韓滉感動高興得淚流滿面,當天就親自到江 邊運發米糧十萬斛,讓韓皋只留五天立即回京。

韓皋辭別母親,哭聲傳到屋外,韓滉氣得把他叫出去鞭打一頓,親自押送到江 邊,冒著風浪把兒子送走。

接著陳少遊(博平人)聽說韓滉貢米,也進貢二十萬斛米。

皇帝對李泌說:「韓滉能使陳少遊也跟著貢米,真想不到!」

李泌說:「豈只少遊,這下子各道都將爭著貢米進京了。」

257、荀息

【原文】

晉獻公謀於荀息曰:「我欲攻虞,而虢救之;攻虢,則虞救之。如之何?」荀息曰:「虞公貪而好寶,請以屈產之乘與垂棘之璧,假道於虞以伐虢。」公曰:「宮之奇存焉,必諫。」息曰:「宮之奇之為人也,達心而懦,又少長於君。達心則其言略,懦則不能強諫,少長於君,則君輕之。且夫玩好在耳目之前,而患在一國之後,唯中智以上乃能慮之;臣料虞公,中智以下也。」晉使至虞,宮之奇果諫曰:「語云:『唇亡則齒寒』,虞、虢之相蔽,非相為賜。晉今日取虢,則明日虞從而亡矣。」虞公不聽,卒假晉道。行既滅虢,返戈向虞,虞公抱璧牽馬而至。

【譯文】

晉獻公和荀息(春秋晉公族,字叔)商議說:「我想攻打虞國,而虢國一定出兵救援;攻打虢國,則虞國也會救援。這要怎麼辦才好?」

荀息說:「虞公生性貪婪,最愛好寶物,請您用屈產(龜茲)的名馬和垂棘的寶玉為誘餌,向虞公借路攻打虢國。」

獻公說:「宮之奇(虞大夫)在,一定會勸諫虞公。」

荀息說:「宮之奇的為人,內心明達而性格柔弱,又是虞公從小養大的。內心明達則說話只提綱領,不夠詳細;個性柔弱則不能強諫;而由虞公一手養大,虞公就會視他。寶物珍玩擺在眼前,禍患則遠在虢國滅亡之後,這樣的危機只有才智中上的人才會想到,微臣猜想虞公是個才智中等以下的君王。」

晉國使者一到虞國,宮之奇果然勸諫虞公說:「俗語說,『唇亡則齒寒』,虞、虢互相屏障保護。這是關係兩國的存亡問題,不是誰對誰施恩。晉國今天滅了虢國,明天虞國也會跟著滅亡。」

虞公不聽,終於借路給晉。晉滅了虢國,回來攻打虞國,虞公只好抱著寶玉、牽著名馬來投降。

258、虞卿

【原文】

秦王齕攻趙,趙軍數敗,樓昌請發重使為媾。虞卿曰:「今制媾者在秦,秦必欲破王之軍矣。雖往請,將不聽。不如以重寶附楚、魏,則秦疑天下之合縱,媾乃可成也。」王不聽,使鄭朱媾於秦。虞卿曰:「鄭朱貴人也,秦必顯重之以示天下。天下見王之媾於秦,必不救王。秦知天下之不救王,則媾不可成矣。」既而果然。

[馮述評]

戰國策士,當為虞卿為第一。

【譯文】

秦國王齕攻打趙國,趙軍吃了幾次敗仗,樓昌請趙王派地位尊貴的使者去求和。虞卿(戰國遊說人士)說:「目前主動權完全握在秦國手中,秦王想的是趁此徹底擊破趙國的軍隊,即使派人去請和也不會有用的。不如用貴重的寶物討好楚國和魏國,則秦王懷疑天下合縱抗秦,和談才有機會成功。」

趙王不聽,仍然派鄭朱到秦國求和。

虞卿說:「鄭朱是地位尊貴的人,秦王一定對天下人表示尊重他,故意引起天下注意。天下各國看見大王向秦國求和,一定不出兵援救趙國。秦王知道天下不出兵援救趙國,求和就不能成功。」

後來果然如此。

[馮評譯文]

259、傅岐

【原文】

侯景叛魏歸梁,封河南王。魏相高澄忽遣使議和,時舉朝皆請從之。傅岐為如新令,適在朝,獨曰:「高澄方新得志,何事須和?必是設間以疑侯景,使景意不自安,則必圖禍亂。若許之,正墮其計耳!」帝惑朱異言,竟許和。景未信,乃偽作鄴人書,求以貞陽侯換景。[邊批:亦巧。]帝答書,有「貞陽旦至,侯景夕返」語,景遂反。

【譯文】

南北朝時侯景(朔方人,字萬景)叛魏,歸附南朝的梁,封河南王。魏相高澄(字子惠)忽然派使者來梁議和,當時朝廷百官都贊成和議。

傅岐(梁朝人,字景平)任如新縣令,正好人在朝廷,只有他意見與與眾不同,說道:「高澄剛得志掌權,看不出有什麼必要議和。一定是設計要讓侯景自覺受到朝廷懷疑而不能安心,逼他起兵作亂;如果答應議和,正中高澄的計謀。」

梁武帝相信了朱異(字彥和)的意見,竟然答應議和。

侯景起初不相信,就偽造魏國鄴人的信,假稱要放回當時扣押在北魏的梁朝貞陽侯蕭明(字靖通),以交 換侯景送回北魏。梁武帝不察,又答應交 換,而且回信中有「貞陽侯白天送到,侯景晚上就交 回」的話,侯景於是造反。

260、李泌李絳

【原文】

德宗時,陝虢都知兵馬使達奚抱暉鴆殺節度使張勸,代總軍務,邀求旌節,且陰召李懷光將達奚小俊為援。上以泌為陝虢都防禦水陸運使,欲以神策軍送之。對曰:「陝城之人,不敢逆命,此特抱暉為惡耳。若以大兵臨之,彼閉壁定矣。三面懸絕,未可以歲月下也。臣請以單騎入。」[邊批:大言。]上曰:「朕方用卿,當更使他人往。」對曰:「他人必不能入。」[邊批:大言。]今事變之初,眾心未定,故可出其不意,奪其奸謀。他人猶豫遷延,彼成謀,則不得前矣。」上許之。[得先著。]

泌見陝州進奏官及將吏在長安者,語之曰:「主上以陝、虢飢,故不授泌節而領運使,欲令督江 淮米以賑之耳。陝州行營在夏縣,若抱暉可用,當使將;將有功,則賜旌節矣。」覘者馳以告抱暉,稍用自安。泌具以上白,曰:「使其士卒思米,抱暉思節,必不害臣矣。」泌出潼關,宿曲沃,將佐皆來迎;去城十五裡,抱暉亦出謁。泌稱其攝事保城之功,曰:「軍中煩言,不足介意,公等職事,皆安堵如故。」

既入城視事,賓佐有請屏人白事者,泌曰:「易帥之際,軍中煩言,乃其常理,泌到自妥,不願聞也。」泌但索簿書治糧儲。明日,抱暉到宅,語之曰:「吾非愛汝而不誅,恐自今危疑之地,朝廷所命,將帥不能入,故丐汝餘生。汝為我齎版幣祭節使,慎無入關,自擇安處,潛來取家,保無他也。」[邊批:情法兩盡,化有事為無事。]

泌之行也,上籍陝將預亂者七十五人授泌,使誅之。泌既遣抱暉,日中,宣慰使至,泌奏:已遣抱暉,餘不足問。」上復遣中使詣陝,必使誅之。泌不得已,械兵馬使林滔等五人送京師,懇請赦宥,詔謫戍天德軍,而抱暉遂亡命。

[馮述評]

傳稱鄴侯好大言,然才如鄴侯方許大言。古來大言者二人,東方朔、李鄴侯是也。

漢武好大之主,非大言不投;唐肅倚望鄴侯頗大,不大言不塞其望,望之不塞,又將遷跡他人,而其志不行矣。是皆巧於投主者也。荊公巧於投神宗而拙於酬相位,所謂言有大而誇者耶?諸葛隆中數語,不敢出一大言,正與先主局量相配;若衛鞅之幹秦王,先說以帝道、王道,而後及富強,此借所必不入以堅其入,又非大言之比矣。

李絳在唐憲宗朝,值魏博田季安死,子懷諫弱,李吉甫請興兵討之。絳以為魏博不必用兵,當自歸朝廷。吉甫盛陳不可不用兵之狀。絳曰:「臣竊觀兩河藩鎮之跋扈者,皆分兵以隸諸將,不使專在一人,恐其權任太重,乘間而謀已故也。諸將勢均力敵,莫能相制;欲廣相連結,則眾心不同,其謀必洩;欲獨起為變,則兵少力微,勢必不成——跋扈者恃此以為長策。然臣竊思之,若常得嚴明主帥,能制諸將之死命者以臨之,則粗能自圖矣。今懷諫乳臭子,不能自聽斷,軍府大權,必有所歸;諸將厚薄不均,怨怒必起。然則向日分兵之策,適足為今日禍亂之階也。田氏不為屠肆,則悉為俘囚矣,何煩天兵哉?但願陛下按兵養威,嚴敕諸道,選士馬以觀後效,使賊中知之,不過數月,必有自效於軍中者。至時,唯在朝廷應之敏速,中其機會,不愛爵祿以賞其人,使兩河藩鎮恐其麾下聞而效之以取朝廷之賞,亦恐懼為恭慎矣,此所謂不戰而屈人兵者也。」

既而田懷諫幼弱,軍政皆決於家僮蔣士則,以愛憎移易諸將,眾皆憤怒。田興晨入府,士卒數千人大噪,環興而拜,請為留後,興驚僕地,久之,度不免,乃謂眾曰:「汝肯聽吾言乎?勿犯副大使,守朝廷法令,申版籍,請官吏,然後可。」皆曰:「諾。」興乃殺蔣士則等十餘人,遷懷諫於外。

冬十月,魏博監軍以狀聞。上亟詔宰相,謂李絳曰:「卿揣魏博若符契。」李吉甫請遣中使宣慰以觀其變,李絳曰:「不可,今田興奉其土地兵眾,坐待詔命,不乘此際推心撫納,結以大恩,必待敕使至彼,待將士表來為請節鉞,然後與之,則是恩出於下,非出於上,將士為重,朝廷為輕矣。」上乃以興為魏博節度使。

制命至魏州,興感泣流涕,士眾無不鼓舞。李絳又言:「魏博五十餘年不沾皇化,一旦舉六州之地來歸,刳河朔之腹心,傾叛亂之巢穴,不有重賞過其所望,則無以慰士卒之心,使四鄰勸慕。請發內庫錢百五十萬緡以賜之。」左右宦官以為太多,絳曰:「田興不貪專地之利,不顧四鄰之患,歸命聖朝,陛下奈何愛小費而遺大計,不以收一道人心哉?借使國家發十五萬兵以取六州,期年而克之,其費豈止百五十萬緡已乎?」上悅曰:「朕所以惡衣菲食,蓄聚貨財,正為平定四方。不然,徒貯之府庫何為?」即遣知制誥裴度至魏博宣慰,以錢百五十萬賞軍士,六州百姓給復一年。軍士受賜,歡聲如雷。成德、兗鄆使者數輩見之,相顧失色,嘆曰:「倔強果何益乎?」

李泌嘗言:「善料敵者,料將不料兵。」泌之策陝城,絳之揣魏博,皆料將法也。

【譯文】

唐德宗時,陝虢都知(兼任官)兵馬使達奚抱暉毒殺節度使張勸,奪取張勸的軍權,又要求朝廷讓他當節度使,並暗地結交 李懷光(靺鞨人,本姓茹,賜姓李)手下將領達奚小俊的助力以為要脅。

德宗派李泌擔任陝虢都防禦水陸運使,並準備以神策軍(宮中禁軍的名稱)來護衛李泌上任。

李泌說:「陝城的軍民並沒有叛心,只有抱暉一個人作惡罷了。如果派大兵去,他們害怕起來,一定關起城門抗拒。而陝城三面懸崖,不是一年半載所能攻下的。微臣請求單獨前往。」[說大話。]

德宗說:「朕正要倚重你,冒險不得,還是換別人去吧。」

李泌說:「別人一定進不去,[說大話。]現在變亂才剛開始,抱暉還未能控制陝城軍民,所以可出其不意,壓制他的奸謀;如果為了挑選合適的人而不立即行動,一定會延誤時機。等抱暉完全掌握陝城,那時派誰去都不可能了。」

德宗答應了他。

李泌先接見陝州進奏官(進奏院的屬官)以及在長安的將吏,[得先著。]告訴他們說:「皇上認為陝虢正鬧饑荒,所以不授給我掌軍符節,只讓我擔任轉運使工作,是要我督運江 淮的米來救災而已。陝州節度使的駐所在夏縣,如果抱暉可以任用,就先讓他掌理軍隊,將來立了功勳再正式晉封節度使。」

消息傳到抱暉耳裡,果然令抱暉安心不少。

李泌又詳報德宗說:「當地士兵想得到米糧,抱暉想得到節度使的旌節,不會加害微臣,皇上儘管放心。」

李泌出了潼關,夜宿於曲沃,將吏們都出來迎接。到離夏縣只有十五裡時,抱暉也出來拜見李泌。李泌稱讚他代理軍務、穩定陝城的功勞,說:「軍中閒言閒語不必介意,你們的職務都像以前一樣安穩。」

入城巡視時,有賓佐請求私下和李泌說話。李泌說:「更換將領期間,軍中有閒言閒語是正常的,我來到以後自然平息,不願多聽。」於是不見那些人。李泌只要求查看一些軍中的文書資料以為處理糧食儲備參考。

第二天,抱暉來到李泌住處,李泌告訴他說:「我不是顧念你哪一點而不殺你,而是因為此時此地的情勢非常混亂不安,稍稍不慎就會出事。而朝廷所派的將帥一時還進不來,所以才乞求皇上留你的一條小命。你先替我帶紙錢去祭弔張節度使,記住千萬不要入關,自己選一個安全的地方住下來,再偷偷回來帶你的家人走,我可以保你無事。[情法兩盡,化有事為無事。]

李泌離開京師時,德宗曾將預備叛變的七十五個陝將名單交 給他,授命李泌殺掉他們。李泌遣走抱暉以後,中午朝廷宣慰使正式來到,李泌奏報已經遣走抱暉,其餘的人不必再加以追究。可是德宗又派宮中的使臣到陝,指示一定要殺這些人。李泌不得已,只好將兵馬使林滔等五人加上刑具遣送京師,懇請德宗寬赦,德宗詔令把他貶到天德軍(邊境地名)戌守邊區,而抱暉則逃亡。

[馮評譯文]

史書上記載鄴侯(李泌)愛說大話,然而也要有鄴侯這樣的才智,才能說大話。

自古以來最愛說大話的有兩個人,一個是東方朔(漢·厭次人,字曼倩),另一個就是李鄴侯。

漢武帝是好大喜功的國君,不說大話不能投其所好;唐肅宗非常倚靠鄴侯,不說大話不能滿足他的期望。期望不滿足,就會轉移到別人身上,鄴侯的抱負就不能施展。這都是善於投合國君的喜好。

王荊公(王安石)善於投神宗的喜好,卻無法幹好宰相的工作,這才真是讓說大話成為徹頭徹尾的自誇吧?

諸葛亮在隆中對裡所說的話,不敢有一句大話,也正與劉備本人的氣度相配合。

如商鞅見秦王,先講帝道、王道,而後談富強。這是先借不能投合的話來堅定他的信心,那又不是單純的說說大話所能比的。

唐憲宗時,魏博節度使田季安去世,兒子田懷諫年紀幼小。李吉甫(贊皇人,字弘憲)建議憲宗派兵討伐。李絳(贊皇人,字深之)認為魏博不必用兵,自然會歸順朝廷。李吉甫卻一再申訴不可不用兵的理由。

李絳說:「微臣私下觀察,兩河藩鎮之所以跋扈,是因為軍隊分屬各個將帥,不專屬一人,怕一人權勢太重,恐怕容易生起叛心的緣故。結果諸將勢均力敵,誰也壓制不了誰。,若要彼此聯合,又不能同心,計謀一定會洩漏;想單獨起兵叛變,則兵力微弱,一定不能成功。於是跋扈的藩鎮,就仗著這種微妙的平衡安然生存。說得好是不易引起不可收拾的動亂,說得壞則是軍頭分立,難以剷除。

「然而以微臣個人的想法,除非能有一位力能控制所有藩鎮,又心懷忠耿、行事嚴明的主帥,才可望真正解決長期割據的難局。現在懷諫幼小,不能自己決斷事情,軍府的大權一定會旁落他人手中;對待各支軍隊厚薄不均,一定會激起怨怒。於是以往分掌軍隊的做法,正好成為今日互相攻伐的禍亂起源。田氏不是起來大事誅殺,就是被手下囚禁失權,何須麻煩朝廷出兵呢?

「但願陛下按兵不動,蓄養實力,詔令各道選好兵馬,隨時聽候朝廷的指令。賊兵知道朝廷的準備,不須幾個月,一定有藩將願意投效朝廷。到時候,朝廷必須迅速應付,把握時機,以爵祿來賞賜那些人;其他藩鎮害怕他們的部下為取得朝廷的賞賜,起而效法,必定心懷恐懼,轉為恭順。

這就是所謂『不戰而屈人之兵』了。」

果然由于田懷諫幼弱,軍政大事都取決於家僮蔣士則。蔣士則憑個人喜怒來任免將領,引起眾人憤慨。有一天,田興(又名弘正,字安道,盧龍人)清晨時進入軍府,數千名士卒一看到他忽然大聲喧嚷,環繞著田興跪拜,請田興來統率部隊。

田興驚嚇得僕倒在地,過了很久,心想躲避不了,就對眾人說:「你們肯聽我的話嗎?如果能做到不加害副太使,能遵守國家的法令,向朝廷申報魏博的土地戶籍等全部資料,並請朝廷派任官吏。能做到這幾件事我就答應你們。」

眾人都同意。

田興於是殺死蔣士則等十餘人,把田懷諫遷移到外地。

冬天十月,魏博監軍向朝廷報告,憲宗立即召來宰相李絳說:「你預測魏博的事,神準得無一不合。」

李吉甫建議憲宗派使臣去宣慰,以觀察情勢的變化。

李絳說:「不行,不能讓田興手握土地兵眾,而詔令遲遲不來,一定得乘這個時機,迅速予以真誠的安撫,由朝廷主動厚加賞賜來結納田興。若先派使臣只是空言宣慰,再由他們上表請求正式任命,然後才頒賜,這樣恩澤就出自將帥,而不是出自皇上,士眾將以將帥為重,而以朝廷為輕。」

憲宗於是立即封田興為魏博節度使。

詔令傳到魏州時,田興感動得落淚,士眾沒有不歡心鼓掌的。

李絳又說:「魏博已有五十多年不曾蒙受朝廷的教化,如今以六州的土地來歸附,等於是剖開河朔的心腹直接衝擊叛軍的巢穴中心。這時如果不給超過他們期望的重賞,就無法慰借士卒,促使四鄰的叛軍也跟著起而效法。請撥內廷的錢一百五十萬緡來賞賜他們。」

左右宦官認為花費太多,李絳說:「田興不貪割據一方的私利,不考慮四鄰加以抵制的禍患,毅然歸附聖朝,陛下怎能吝惜小小的花費,從而妨害大計,失去了絡整整一道(行政區域)人心的機會呢?假使國家出動十五萬兵力去攻取六州,就算一年時間能夠成功,花費豈僅止一百五十萬緡?」

憲宗高興地說:「朕平日省吃儉用,儲蓄財物,正為了平定四方,要不然那麼多錢存在府庫裡有什麼用?」

於是立即派知制誥(掌管皇帝詔命的官吏)裴度(聞喜人,字中立,諡文忠)到魏博宣慰,用一百五十萬緡錢犒賞軍士,六州百姓免除賦稅一年。軍士受到犒賞,歡聲如雷。

一些成德兗鄆的使者見了,相顧失色,嘆息說:「我們頑固地跟朝廷擺出一副強硬態度,到底有什麼好處呢?」

[馮評譯文]

李泌曾說:善於揣測敵情的人,要揣測將領而不是揣測士兵。李泌策劃陝城事件,李絳揣測魏博事件,都是揣測將領的方法。

261、李晟

【原文】

唐德宗時,吐蕃尚結贊請和,欲得渾瑊為會盟使,謬曰:「渾侍中信厚聞於異域,必使主盟。」瑊髮長安,李晟深戒之,以盟所為備不可不嚴。張延賞言於上曰:「晟不欲盟好之成,故戒瑊以嚴備;我有疑彼之形,則彼亦疑我矣,盟何由成?」上乃召瑊,戒以「推誠待虜,勿為猜疑」,已而瑊奏:「吐蕃決以辛未盟。」延賞集百官,以瑊表示之,晟私泣曰:「吾生長西陲,備諳虜情,所以論奏,但恥朝廷為犬戎所侮耳。」將盟,吐蕃伏精騎數萬於壇西,瑊等皆不知,入幕易禮服,虜伐鼓三聲,大噪而至。瑊自幕後出,偶得他馬乘之,唐將卒皆東走。虜縱兵追擊,或殺或擒之,是日,上謂諸相曰:「今日和戎息兵,社稷之福。」馬燧曰:「然。」柳渾曰:「戎狄豺狼,非盟誓可結,今日之事,臣竊憂之。」李晟曰:「誠如渾言。」上變色曰:「柳渾書生,不知邊計,大臣亦為此言耶?」皆伏地頓首謝,因罷朝。是日虜劫盟信至,上大驚,明日謂渾曰:「卿書生,乃能料敵如此之審耶?」

[馮述評]

初,吐蕃尚結贊惡李晟、馬燧、渾瑊,曰:「去三人則唐可圖也。」於是離間李晟,因馬燧以求和,欲執渾瑊以賣燧,使並獲罪,因縱兵直犯長安,會失瑊而止,尚結贊又歸燧之兄子弇,曰:「河曲之役,春草未生,吾馬飢,公若渡河,我無種矣,賴公許和,謹釋弇以報。」帝聞之,奪燧兵權。尚結贊之譎智,亦虜中之僅見者。

【譯文】

唐德宗時,吐蕃尚結贊(吐蕃大相,有才略)請和,並要求由渾瑊(諡忠武)擔任會盟使者,假意說:「渾侍中誠信忠厚,聞名於國外,一定要他主持會盟才行。」

渾瑊從長安出發時,李晟嚴重警告他,會盟的處所要好好戒備,不嚴密可不行。張延賞(諡成肅)卻對德宗說:「李晟不想讓會盟圓滿完成,所以警戒渾瑊要對對方嚴加戒備。我方露出懷疑的形跡,則彼方也一定會懷疑我,這樣會盟怎麼可能成功呢?」

德宗於是告誡渾瑊要以誠意對待吐蕃,不要猜疑。

不久後,渾瑊奏報吐蕃決定於辛未當天結盟。張延賞召集百官,將渾瑊上奏的章表出示給大家看。

李晟私下哭道:「我生長在西方邊境,非常熟悉吐蕃的情況,所以奏報皇上要戒備吐蕃,是怕朝廷被這些狡猾的外族所欺騙罷了。」

會盟之前,吐蕃埋伏數萬精銳的騎兵在盟壇西邊,渾瑊等人完全不知情。

進入帳幕,正更換禮服,蕃兵擊鼓三通,大聲鼓譟而來。渾瑊從帳幕逃出來,無意間找到一匹馬,趕忙騎著逃走,唐將、卒都向東奔逃,吐蕃縱兵追擊,唐兵不是被殺,就是被擒。

當天,德宗在朝廷上對群臣說:「今天和吐蕃講和停戰,是國家的福祉。」

馬燧(字洵美,諡莊武)說:「是的。」

柳渾(字夷曠)卻說:「吐蕃有如豺狼,不是盟誓可以結納的,今天的事,微臣很擔憂。」

李晟贊同說:「微臣也和柳渾一樣擔憂。」

德宗生氣地說:「柳渾一名書生,不了解邊境大計也就罷了,大臣怎麼也說這種話?」

二人都伏地叩頭謝罪,因而罷朝。

這天稍晚,吐蕃在會盟變動攻擊的消息送到,德宗大驚,第二天早朝,德宗對柳渾說:「你是一名書生,料敵還能如此精確啊!」

[馮評譯文]

起初,吐蕃尚結贊討厭李晟、馬燧及渾瑊三人,曾說:「除掉這三人,唐就好對付了。」於是離間李晟,借著馬燧求和,並想捉渾瑊來陷害馬燧,使三人一起獲罪,再進軍侵犯長安。結果因渾瑊逃走奸計才算罷休。

尚結贊又歸還馬燧哥哥的兒子馬弇說:「河曲一戰之後,春草尚未生長,我國的馬匹正挨餓,當時你父親若領兵渡河,我們就全活不成了,全靠你父親答應請和才救了我們,所以釋放你做為報答。」

德宗聽說此事,就取消了馬燧的兵權。

尚結贊的譎智,是胡 虜中難得見到的。

262、王瓊

【原文】

嘉靖初年,北虜嘗寇陝西,犯花馬池,鎮巡惶遽,請兵策應。事下九卿會議,本兵王憲以為必當發,否恐失事。眾不敢異。王瓊時為冢宰,獨不肯,曰:「我自有疏。」即奏云:「花馬池是臣在邊時所區畫,防守頗嚴,虜必不能入;縱入,亦不過擄掠;彼處自足防禦,不久自退。若遣京軍遠涉邊境,道路疲勞,未必可用,而沿途騷擾,害亦不細,倘至彼而虜已退,則徒勞往返耳。臣以為不發兵便。」然兵議實本兵主之,竟發六千人,命二遊擊將之以往。[邊批:只是不深知晉溪故。]至彰德,未渡河,已報虜出境矣。

[按]

晉溪在西北,修築花馬池一帶邊牆,命二指揮董其役。二指揮甚效力,邊牆極堅,且功役亦不甚費,有羨銀二千餘,持以白晉溪。晉溪曰:「此一帶城牆,實西北要害去處,汝能盡心了此一事,此瑣瑣之物何足問,即以賞汝。」後北虜犯邊,即遣二指揮提兵御之,二人爭先陷陣,其一竟死於敵。晉溪籌邊智略類如此。

又晉溪總制三邊時,每一巡邊,雖中火亦費百金,未嘗折乾,到處皆要供具,燒羊亦數頭,凡物稱是。晉溪不數臠,盡撤去,散於從官,雖下吏亦沾及。故西北一有警,則人人效命。當時法網疏闊,故豪傑得行其意;使在今日,則臺諫即時論罷矣。

梅衡湘播州監軍,行時請帑金三千備犒賞之需,及事定,所費僅四百金,登籍報部,無分毫妄用。雖性生手段大小不同,要亦時為之也。

【譯文】

明世宗嘉靖初年,北方胡 虜入侵陝西花馬池,巡撫害怕,奏請朝廷派軍隊徵討。這件事世宗交 給九卿(明朝將戶部尚書、吏部尚書、禮部尚書、兵部尚書、刑部尚書、工部尚書、都御史、通政司使、大理寺卿合稱九卿)商議。兵部尚書王憲(東平人,字維綱)認為應該出兵,否則恐怕來不及。其他人都不敢有異議。

王瓊(太原人,字德華,著有《晉溪奏議》,當時任冢宰)只有他不同意,說:「我自己另有奏疏。」於是奏道:「花馬池是微臣在邊境時所規劃修建的,防守工事非常堅強嚴密,胡 虜一定侵入不了;縱然侵入,也不過是掠奪少許財物而已,當地的兵力絕對足以防禦,不用多少時間胡 虜自然會撤退。如果派京師的軍隊長途跋涉到邊境,只不過增加路途上的疲勞,未必有用;而且沿途對百姓的騷擾,危害也不淺。假使軍隊到達該地而胡 虜已經退了,就只是徒勞往返而已。微臣認為不出兵才對。」

但由於出兵的事主要由兵部負責決定,最後還是派出六千名士兵,命令兩名將領率領前往。軍隊到達彰德正待渡河,就傳報胡 虜已經出境了。

[馮評譯文]

王瓊在西北修築花馬池一帶的邊牆,命令兩名指揮負責督導。兩名指揮非常盡力,邊牆也築得很堅固,而且費用也不太多,完成後尚有二千多兩盈餘的銀子,來報告王瓊。王瓊說:「這一帶邊牆是防禦西北最重要的設施,你們能盡心盡力完成這件事就很好,這些瑣碎的財物我不過問,就賞給你們吧!」

後來北方胡 虜侵犯邊區,就派這兩名指揮帶兵去抵禦,兩人爭先衝鋒陷陣,其中一名竟然就此殉職。王瓊籌備邊防的才智,其做法和功跡大概都和這種情形類似。

另外,王瓊鎮守邊境時,每次到陣地巡視,尋常的一餐,也要花費百兩金子,所到的地都要準備宴會的用具,宰殺好幾頭羊,差不多都是這樣的花費,有這種規模。

王瓊自己吃得不多,其餘都分配給將領和士卒,連職位最低的小吏都分得好處,所以西北地方一旦有戰事,人人都樂於效命。

當時法網疏漏,所以豪傑之士能順著自己的心志行事。

假使在今日,諫議的官員馬上就要加以彈劾,主事者甚至會被罷官。

梅衡湘任播州監軍時,臨行請公款三千萬錢,準備犒賞士兵,然而整個任務完成,卻只花費四百萬錢,其他如數報繳兵部,一點都沒有亂用。

處理的方式不可能永遠是同一套做法,要看當時時勢而定。

263、韋孝寬

【原文】

韋孝寬鎮玉壁,念汾州之北、離石以南,悉是生胡 ,抄掠居人,阻斷河路,而地入於齊。孝寬欲當其要處置一大城,乃於河西徵役徒十萬,甲士百人,遣開府姚嶽監築之。嶽以兵少為難,孝寬曰:「計成此城十日即畢,彼去晉州四百餘裡,一日創手,二日魏境始知。設令晉州徵兵,二日方集,謀議之間,自稽三日,計其軍行,二日不到,我之城隍足為辦矣。」乃令築之。又令汾水以南,傍介山、稷山諸村,所在縱火。齊人謂是軍營,遂收兵自固。版築克就,卒如孝寬言。

【譯文】

北周人韋孝寬(杜陵人,名叔裕,以字行)鎮守玉璧時,想到汾州以北、離石以南一帶,都是沒有開化的胡 人,搶劫居民,阻斷交 通,但土地名義上歸北齊所有。韋孝寬想在重要地點建築一座大城,於是從河西徵調役民十萬人、甲兵七百人,派開府姚嶽去監工。

姚嶽認為兵士太少,萬一北齊得知,出兵來攻,任務不僅危險而且不容易成功。

韋孝寬說:「我計算建好這座城,只需十天就可完工,這地方離晉州四百多裡,第一天開工,第二天魏地才能知道。假設從晉州徵兵,也要兩天才能調齊,議論用兵事宜也要花費三天,我預計軍隊兩天走不到這裡,這時城牆就已經築好了。」於是要姚嶽依令築城。

韋孝寬又命令部下在汾水以南,介山、稷山一帶的村落四處點火,北齊人以為是軍營,於是收兵回去。最後果然如韋孝寬所預計的,完成了築城的工程。

264、劉惔

【原文】

漢主李勢驕婬,不恤國事。桓溫 帥師伐之,拜表即行。朝廷以蜀道險遠,溫 眾少而深入,皆以為憂,唯劉惔以為必克。或問其故,惔曰:「以博知之:溫 ,善博者也,不必得,則不為。但恐克蜀之後,專制朝廷耳。」

[按]

惔每奇溫 才,而知其有不臣之志,謂會稽王昱曰:「溫 不可使居形勢之地。」昱不從。及溫 既克蜀,昱憚其威名,乃引殷浩以抗之,由是浸成疑貳。至浩北伐無功,而溫 遂不可制矣。

【譯文】

晉朝時成漢主李勢(字子仁)驕奢婬蕩,不關心國事。桓溫 率軍討伐,上奏章後即刻出發。朝廷認為四川道路險阻,桓溫 的士卒少而深入險境,令人擔憂。只有劉惔(相人,字真長)認為必勝。

有人問他樂觀的原因,劉惔說:「我是從賭博 來推測的。桓溫 是個很厲害的賭徒,沒把握贏的絕不會下注。我擔心的只是,桓溫 攻下四川之後,一定會總攬朝廷的大權了。」

[馮評譯文]

劉惔每每讚賞桓溫 的才智,而且預知他有叛逆之心。他曾對會稽王昱說:「不可以使桓溫 處於形勢險要之地。」王昱不聽。後來桓溫 攻下四川,王昱才開始害怕桓溫 ,而引用殷浩(長平人,字深源)來抗衡。[差多了。]從此漸漸互相猜疑,到殷浩北伐無功時,桓溫 已完全無法控制了。

265、楊廷和

【原文】

彭澤將西討流賊鄢本恕等,入問計廷和。廷和曰:「以君才,賊何憂不平?所戒者班師早耳。」澤後破誅本恕等,奏班師,而餘黨 復蝟起,不可制。澤既發而復留,乃嘆曰:「楊公之先見,吾不及也!」

[馮述評]

張英國三定交 州而竟不能有,以英國之去也。假使如黔國故事,俾英國世為交 守,雖至今郡縣可矣。故平賊者,勝之易,格之難,所戒於早班師者,必有一番安戢鎮撫作用,非僅僅仗兵威以脅之已也。

【譯文】

明朝時彭澤(蘭州人,字濟物)率兵西討流賊鄢本恕等人之前,問計於楊廷和(新鄭人,字介夫)。楊廷和說:「以君主之命討賊,還怕不能成功嗎?唯一要留心的是:不要急著班師回朝。」

彭澤殺了鄢本恕等人後,奏報朝廷要班師回京。不料賊寇餘黨 又紛紛作亂,無法控制。彭澤出發以後又留下來,於是嘆息道:「楊公的先見之明,是我不如的。」

[馮評譯文]

張英國三次平定交 州,最後竟不能保,就是因為張英國離開當地的緣故。假使如彭澤討賊的故事,使張英國世代為交 州太守,則至今交 州還是明朝的郡縣。所以討平賊寇很容易,要使他們改過不再作亂很難,因此得留心不要太早班師回來,指的便是要進行一番安撫的工作,不是只靠兵力打勝仗就能解決問題的。

266、卜偃

【原文】

虢公敗戎於桑田,晉卜偃曰:「虢必亡矣!亡下陽不懼,而又有功,是天奪之鑑而益其疾也!必易晉而不撫其民矣,不可以五稔!」後五年,晉滅虢。

【譯文】

虢公在桑田擊敗戎人,晉國卜偃說:「虢一定會亡國,下陽(虢地名)被晉國所奪而不擔心,現在又戰勝戎人,這其實等於是上天要滅亡虢國的鑑戒,而特別加重他的病情。往後虢公一定不把晉國的威脅放在眼裡而不撫愛百姓。我想,不超過五年虢國一定滅亡。」

五年後,晉國滅虢。

267、士鞅

【原文】

晉士鞅奔秦。秦伯問於士鞅曰:「晉大夫其誰先亡?」對曰:「其欒氏乎?」秦伯曰:「以其汰乎?」對曰:「然。欒黶汰侈已甚!猶可以免,其在盈乎?」秦伯曰:「何故?」對曰:「武子欒書,黶之父,盈之祖。之德在民,如周人之思召公焉,愛其甘棠,況其子乎?欒黶死,盈之善未能及人,武子所施沒矣,而黶之怨實章,將於是乎在!」秦伯以為知言。

【譯文】

晉國士鞅投奔秦國,秦伯問士鞅說:「晉大夫哪一家會先滅亡?」

士鞅說:「大概是欒氏吧。」

秦伯說:「因為他奢侈嗎?」

士鞅說:「是的。欒黶已經奢侈得太過分了,但一時還不會滅亡,滅亡應該會在他兒子欒盈手上吧!」

秦伯問:「何以見得?」

士鞅說:「武子(欒書,黶的父親)生前對人民有恩澤,這就像當年召公有恩於人民,人民連他生前所種的甘棠樹都愛護有加,何況是他的親生兒子?所以儘管欒黶不成材,人民還不忍心背棄。等到欒黶一死,他的兒子欒盈不能施恩給人民,武子遺留下的恩澤又差不多消磨殆盡了,加上對欒黶的怨恨記憶猶新,所以我認為欒氏將在欒盈手中滅亡。」

秦伯認為他的言論很有遠見。

268、楚蒍賈

【原文】

楚子將圍宋,使子文治兵於睽,終朝而畢,不戮一人。子玉復治兵於蒍,終日而畢,鞭七人,貫三人耳。國老皆賀子文。蒍賈尚幼,後至,不賀。子文問之,對曰:「不知所賀。子之傳政於子玉,曰:『國也,以靖諸內而敗諸外,所獲幾何?子玉之敗,子之舉也。舉以敗國,將何賀焉?子玉剛而無禮,不可以治民;過三百乘,其不能以入矣。苟入而賀,何後之有?」及城濮之戰,晉文公避楚三舍,子玉從之,兵敗自殺。

【譯文】

春秋時楚君將圍攻宋國,派子文(楚人,名鬥谷於菟)在睽地練兵,子文只花一個早晨就完成,沒有懲罰任何一個士兵。子文後來派子玉(名成得臣)在蒍地練兵,子玉一整天才完成,鞭打七個人,刺穿三人的耳朵。

國中的大臣都來恭賀子文,以為子文推薦得人,蒍賈(孫叔敖的父親)當時年紀還小,晚到,又不向子文道賀。子文問他為什麼,蒍賈說:「我不知道有什麼好祝賀的。您把政權傳給子玉,說是『為了使國家安泰』。如果國內安泰而對外作戰失敗,又有什麼好處可言?子玉的失敗,完全是因您用錯人;您用錯人而將使國家敗亡,有什麼值得恭賀的?子玉剛強而無禮,不可以使他治理人民。假如讓他指揮三百部以上的兵車作戰,屆時他一定敗軍覆將,回不了國門;如果能僥倖回得來,到時候我再來祝賀也還不遲。」

果然,城濮之戰時,晉文公依當年的約定退避楚兵九十裡,子玉帶兵進擊,最後兵敗自殺。

269、班超

【原文】

班超久於西域,上疏願生入玉門 關,乃召超還,以戊己校尉任尚代之。尚謂超曰:「君侯在外域三十餘年,而小人猥承君後,任重慮淺,宜有以誨之。」超曰:「塞外吏士,本非孝子順孫,皆以罪過徙補邊屯,而蠻夷懷鳥獸之心,難養易敗。今君性嚴急,水清無魚,察政不得下和,宜蕩佚簡易,寬小過,總大綱而已。」超去後,尚私謂所親曰:「我以班君尚有奇策,今所言平平耳。」尚留數年而西域反叛,如超所戒。

【譯文】

東漢時班超久在西域,上疏希望能在有生之年活著進入玉門 關。於是皇帝詔令班超回國,而以戊已校尉任尚代替他的職務。

任尚對班超說:「您在西域已經三十多年了,如今我將接任您的職務,責任重大,而我的智慮有限,請您多加教誨。」

班超說:「塞外的官吏士卒,本來就不是守法的子民,都因為犯罪而被流放邊境戌守;而蠻人心如禽獸 ,難養易變;你個性比較嚴厲急切,要知道水太清便養不了魚。過於明察,事事計較便得不到屬下的心,我建議你稍微放鬆一些,力求簡易,有些小過失,小問題閉閉眼也就不必去追究,凡事只要把大原則掌握住好就可以了。」

班超離開後,任尚私下對親近的人說:「我以為班超會有什麼奇謀,其實他所說都是平常的話。」

任尚留守數年後,西域就反叛,果然如班超所說。

270、蔡謨

【原文】

蔡謨,字道明。康帝時,石季龍死,中原大亂。朝野鹹謂太平指日可俟,謨獨不然,謂所親曰:「胡 滅誠大慶,然將貽王室之憂。」或問何故,謨曰:「夫能順天而奉時,濟六合 於草昧者,若非上哲,必由英豪。度德量力,決非時賢所及。必將經營分表,疲民以逞志。才不副任,略不稱心,財殫力竭,智勇俱屈,此韓盧,東郭所以雙斃也!」未幾,果有殷浩之役。

【譯文】

蔡謨字道明,晉康帝時,石季龍死後,北方又陷入割據紛亂的局面,朝野都認為太平的日子指日可待,只有蔡謨不認為如此。他對親近的人說:「胡 人滅亡確實值得慶幸,然而會給王室帶來憂患。」

有人問他為什麼這麼說,蔡謨說:「凡是能順從天理,順應時勢來行事,能帶領天下萬民從殺戮混亂之中脫出的,不是不世出的聖哲就是英雄豪傑。而我們看今天眼前這些國家的領導人 物,無論從德行或從能力都上來看,都夠不上這種標準。若以為這個時機不可錯過,一定會傾盡國力大幹一場,無奈個人的才能撐不起這麼雄大的構圖,想得出的謀略應付不了這麼大的局面,結果必然是徒然的營師動眾,用盡國家的財力人力,耗盡每個人的智力和精力,就像韓盧(良犬,每天可跑五百裡)、東郭(狡兔,每天可跑五百裡)一樣,最後都只有疲累而死。」

不久,果然有殷浩北伐的失利。

271、曹操

【原文】

何進與袁紹謀誅宦官,何太后不聽,進乃召董卓,欲以兵脅太后。曹操聞而笑之,曰:「Yan豎之官,古今宜有,但世主不當假之以權寵 ,使至於此。既治其罪,當誅元惡,一獄吏足矣,何必紛紛召外將乎?欲盡誅之,事必宣露,吾見其敗也。」卓未至而進見殺。

袁尚、袁熙奔遼東,尚有數千騎。初,遼東太守公孫康恃遠不服,及操破烏丸,或說操遂徵之,尚兄弟可擒也。操曰:「吾方使康斬送尚、熙首來,不煩兵矣。」九月,操引兵自柳城還,康即斬尚、熙,傳其首。諸將問其故,操曰:「彼素畏尚等,吾急之則併力;緩之則相圖,其勢然也。」

曹公之東徵也,議者懼軍出,袁紹襲其後,進不得戰而退失所據。公曰:「紹性遲而多疑,來必不速;劉備新起,眾心未附,急擊之,必敗,此存亡之機,不可失也。」卒東擊備。田豐果說紹曰:「虎方捕鹿,熊據其穴而啖其子,虎進不得鹿,而退不得其子。今操自徵備,空國而去,將軍長戟百萬,胡 騎千群,直指許都,搗其巢穴,百萬之師自天而下,若舉炎火以焦飛蓬,覆滄海而沃漂炭,有不消滅者哉?兵機變在斯須,軍情捷於桴鼓。操聞,必舍備還許,我據其內,備攻其外,逆操之頭必懸麾下矣!失此不圖,操得歸國,休兵息民,積穀養士。方今漢道陵遲,綱紀弛絕。而操以梟雄之資,乘跋扈之勢,恣虎狼之欲,成篡逆之謀,雖百道攻擊,不可圖也。」紹辭以子疾,不許。[邊批:奴才不出操所料。]豐舉杖擊地曰:「夫遭此難遇之機,而以嬰兒之故失其會,惜哉!」

[馮述評]

操明於翦備,而漢中之役,志盈得隴,縱備得蜀,不用司馬懿,劉曄之計,何也?或者有天意焉?操既克張魯,司馬懿曰:「劉備以詐力虜劉璋,蜀人未附;今破漢中,益州震動。因而壓之,勢必瓦解。」劉曄亦以為言,操不從。居七日,蜀降者言:「蜀中一日數十驚,守將雖斬之而不能安也。」操問曄曰:「今可擊否?」曄曰:「今已小定,未可犯矣。」操退,備遂並有漢中。

安定與羌胡 密邇,太守毋丘興將之官,公戒之曰:「羌胡 欲與中國通,自當遣人來,慎勿遣人往!善人難得,必且教羌人妄有請求,因以自利。不從,便為失異俗意;從之則無益。」興佯諾去。及抵郡,輒遣校尉範陵至羌,陵果教羌使自請為屬國都尉。公笑曰:「吾預知當爾,非聖也,但更事多耳。」

【譯文】

東漢末年何進(宛人,字遂高)與袁紹(汝陽人,字本初)計劃誅殺宦官,何太后不同意,何進只好召董卓(臨洮人,字仲穎)帶兵進京,想利用董卓的兵力脅迫太后。

曹操(沛國譙人,字孟德)聽了,笑著說:「太監古今各朝各代都有,只是國君不應過於寵 幸,賦予太多權力,使他們跋扈到這種地步。如果要治他們的罪,只要誅殺元兇就行了,如此,一名獄吏也就足夠了,何必請外地的軍將來呢?若想把太監趕盡殺絕,事情一定提前洩露出去,這樣反而不會成功。我可以預見他們會失敗。」

果然,董卓還沒到,何進就被殺了。

東漢末年官渡之戰以後,袁熙(字顯雍,袁紹的兒子)、袁尚(字顯甫)兩兄弟投奔遼東,手下尚有數千名騎兵。

起初,遼東太守公孫康仗著地盤遠離京師,不聽朝廷轄治。等曹操攻下烏丸,有人勸曹操徵討,順便可以擒住袁尚兄弟。曹操說:「我正準備讓公孫康自己殺了袁尚兄弟,拿他們二人腦袋來獻呢,不必勞動兵力。」

九月,曹操帶兵從柳城回來,果然,公孫康就斬殺袁尚兄弟,將首級送來。諸將問曹操是何緣故,曹操說:「公孫康向來怕袁尚等人,我逼急了他們就會聯合起來抵抗,我放鬆,他們就會互相爭鬥,這是情勢決定、必然的。」

曹操東徵時,眾人擔心軍隊出盡之後,袁紹會從後面襲擊,如此一來,前進了也無法放手一戰,想後退又失去根據地。曹操說:「袁紹個性遲緩而多疑,一定不會很快就來;劉備剛興起,民心尚未依附,此刻立即去攻擊他一定成功,這是生死存亡的機會,不可失去。」於是向東攻擊劉備。

田豐(巨鹿人,字元皓)果然勸袁紹說:「老虎正在捕鹿,熊去佔有虎穴而吃掉虎子,老虎向前得不到鹿,退後又失去虎子。現在曹操親自去攻擊劉備,軍隊盡出,將軍您有雄厚的兵力,如果直接攻進許都,搗毀他的巢穴,百萬雄師從天而下,就像點一把大火來燒野草,倒大海的水來衝熄火炭,哪有不瞬間消滅的道理。只是用兵的時機稍縱即逝,形勢的變動比鼓聲還傳得快,曹操知道了,一定放棄攻擊劉備,回守許都。然而,那時候如果我們已經佔領他的巢穴,劉備又在外面在外夾攻,曹操的頭顱,很快的就高懸於將軍您的旗杆上了。可是如果失去這個機會,等曹操回國的話,他就可以休養生息,儲糧養士。如今漢室日漸衰微,萬一等到曹操篡逆的陰謀成了氣候,即使再用各種方法攻擊,也沒有辦法挽回了。」

袁紹卻以兒子生病為由推辭。

田豐氣得拿手杖敲地說:「得到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卻為了一個嬰兒而放棄,真是可惜啊!」

[馮評譯文]

曹操明白要得到天下,一定得消滅劉備。而漢中之役,卻因急著佔有隴地,而讓劉備有機會佔有蜀地。沒有採納司馬懿(魏溫 縣人,字仲達)、劉曄(成德人,字子陽)的計策,是什麼原因呢?或者是天意吧?

曹操打敗張魯後,司馬懿說:「劉備以詐擒得劉璋,蜀人尚未依附;如今攻破漢中,整個益州都震動。如果乘勢進軍一定可徹底擊潰劉備。」

劉曄也這樣說。

曹操卻不肯。

過了七天,聽到投降過來的蜀人說,蜀中一天數十起變故,守將雖不惜殺人鎮壓,都控制不下來。曹操問劉曄說:「現在出擊還來得及嗎?」劉曄說:「現在蜀地已經差不多安定了,沒辦法打了。」

曹操於是撤退大軍,劉備佔領了整個漢中。

安定郡和羌人很接近,太守毋丘興上任時,曹操警告他說:「羌人假使想與中國交往,應當由他們派人來,你千萬不要派人去。因為好使者不容易找,派去的人一定為了個人的私利,教羌人對中國做種種不當的請求。到那時,若不應允便會失去當地羌人的民心,如果應允又對我們沒有好處。

毋丘興假裝答應而去,到了安定郡,卻派遣校尉範陵到羌,範陵果然教羌使自己請求當中國的屬國校尉。

曹操笑著說:「我預測必會如此,我不是特別聰明,只是閱歷多而已。」

272、郭嘉虞翻

【原文】

孫策既盡有江 東,轉鬥千里,聞曹公與袁紹相持官渡,將議襲許。眾聞之,皆懼。郭嘉獨曰:「策新並江 東,所誅皆英傑,能得人死力者也。然策輕而無備,雖有百萬眾,無異於獨行中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敵耳。以吾觀之,必死於匹夫之手。」

虞翻字仲翔亦以策好馳騁遊獵,諫曰:「明府用烏集之眾,驅散附之士,皆能得其死力,此漢高之略也。至於輕出微行,吏卒嘗憂之。夫白龍魚服,困於豫且;白蛇自放,劉季害之。願少留意。」策曰:「君言是也!」然終不能悛,至是臨江 未濟,果為許貢家客所殺。

[馮述評]

孫伯符不死,曹瞞不安枕矣。天意三分,何預人事?

【譯文】

三國時,孫策佔領整個江 東地區之後,遂有爭霸天下的雄心,聽說曹操和袁紹在官渡相持不下,就打算攻打許都。

曹操部屬聽了都很害怕,只有郭嘉(陽翟人,字奉孝)說:「孫策剛剛併合了整個江 東,誅殺了許多原本割據當地的英雄豪傑,而這些人其實都是能讓人為他拚命的人物,這些人的手下對他一定恨之入骨。孫策本身的性格又輕率,對自己的安全一向不怎麼戒備。雖有百萬大軍在手,和孤身一人處身野外其實沒什麼兩樣。若有埋伏的刺客突然而出,一個人就可以對付他。以我看,他一定死在刺客手中。」

虞翻(吳·餘姚人,字仲翔)也因為孫策愛好馳騁打獵,勸孫策說:「即使是一些殘兵敗將、烏合之眾,在您指揮之下,都能立刻成為拚死作戰的雄兵,這方面的能力您並不下於漢高祖劉邦。但是您常私下外出,大家都非常擔憂。尊貴的白龍做大魚遊於海中,漁夫豫且就能捉住它,白蛇擋路,劉邦一劍就把它殺了。希望您稍微留意一些。」

孫策說:「你的話很對。」

然而毛病還是改不掉,所以軍隊還沒有渡江 ,就被許貢的家客所殺。

[馮評譯文]

孫策不死,曹操就不能安枕,這或許是天意要三分天下吧?與人事有何幹!

273、黃權王累鄭度

【原文】

初,劉璋遣人迎先主。主簿黃權怒而言曰:「厝火積薪,其勢必焚;及溺呼船,悔將無及。左將軍有驍名,今迎到,欲以部曲遇之,則不滿其心;欲以賓客待之,則一國不容二君。若客有泰山之安,則主有累卵之危,可且閉關以待河清。」從事王累自倒懸於州門而諫,曰:「兩高不可重,兩大不可容,兩貴不可雙,兩勢不可同。[邊批:奇語。]重、容、雙、同,必爭其功!」皆弗聽。

從事鄭度好奇計,從容說曰:「左將軍懸軍襲我,兵不滿萬,士眾未附,野谷是資,軍無輜重。其計莫若盡驅巴西、梓潼民,由涪水以西,其倉廩野谷一皆燒除,高壘深溝,靜以待之。彼至請戰,勿許。久無所資,不過百日,必將自走。走而擊之,此成擒耳。」先主聞而惡之,謂法正曰:「度計若行,吾事去矣。」正曰:「終不能用,無可憂也。」卒如正料,璋謂其群下曰:「吾聞驅敵以安民,未聞驅民以避敵也。」[邊批:頭巾話。]於是黜度,不用其計。

先主入成都,召度謂曰:「向用卿計,孤之首懸於蜀門矣。」引為賓客,曰:「此吾廣武君也。」

【譯文】

三國時劉璋欲派人迎接劉備。

主簿黃權(蜀·閬中人,字公衡)生氣地說:「房子失火了還堆積木柴,火勢一定不可收拾;溺水了才叫船,後悔都來不及。左將軍(劉備)是出了名的驍勇人物,把他迎接過來,若以部屬待他,左將軍是絕對不會甘於屈就的;若以賓客待他,則一國不容有二君。賓客穩若泰山,主人就非常危險。我們應該暫時封鎖所有的關隘,休養生息,靜待整個天下的爭戰塵埃落定,重新恢復太平。」

從事(刺史的佐吏)王累則把自己倒吊在州門而勸諫道:「兩座高山在一起,一定得比出誰高誰低;兩個龐然大物在一起,一定得分出誰大誰小;兩個權貴在一起,一定得爭出誰高誰下;兩股力量撞在一起,一定得鬥出誰強誰弱。這樣的爭鬥是必然的道理。」

他們的話劉璋都不聽。

從事鄭度好出奇計,從容地說:「左將軍的軍隊如果想襲擊我們,論軍力,士兵不滿一萬名,論軍心,眾心尚未依附,論糧米,只有野外的穀物可以供給他們。對付沒有後勤補給的軍隊,最好的計策是趕盡巴西、梓童兩郡的人民,從涪水以西,所有的倉庫和野生的食物,一概燒毀,並加高堡壘,挖深護城河,以逸待勞,以靜制動。他們到了以後,不要和他們正面作戰,左將軍的糧食不足,不超過一百天,他們就會自己撤走,然後我們再從後面追擊他們,很簡單可以捉到左將軍。」

劉備聽到這個消息很擔心,對法正(蜀漢·郿人,字孝直)說:「鄭度的計劃如果實行,我的大事就完了。」

法正說:「劉璋不會採用的,不必憂慮。」

果然,劉璋對部下說:「我聽說驅趕敵人以安定人民,沒聽說驅趕人民來躲避敵人的。」於是罷黜鄭度,不採用他的策略。

等劉備拿下成都,特別召來鄭度,對他說:「先前如果劉璋採用你的計劃,我的頭就只有掛在蜀國的城門上了。」

於是用鄭度為賓客謀士,對人說:「這是我的廣武君。」

274、羅隱

【原文】

浙帥錢鏐時,宣州叛卒五千餘人送款,錢氏納之,以為腹心。時羅隱在幕下,屢諫,以為敵國之人,不可輕信。浙帥不聽。杭州新治,城堞樓櫓甚盛。浙帥攜僚客觀之,隱指卻敵,陽不曉曰:「設此何用?」浙帥曰:「君豈不知備敵耶?」隱謬曰:「若是,何不向裡設之?」蓋指宣卒也。後指揮使徐綰等挾宣卒為亂,幾於覆國。

[馮述評]

邇年遼陽、登州之變,皆降卒為祟,守土者不可不慎此一著。

【譯文】

錢鏐(五代吳越開國的國王,臨安人,字具美)任兩浙地區軍事首長時,宣州的叛卒五千多人來投誠,錢氏接納了,並把他們當作心腹。

當時羅隱(餘杭人,字昭諫)在他的幕下,屢次勸諫錢鏐,說這是敵國的人,不能輕易信任。錢鏐不聽。

杭州新建的城牆及望樓都築得很宏偉,錢鏐帶著賓客部屬去參觀。羅隱明知是為了抗拒外敵而建,卻假裝不懂說:「建這些是為了什麼?」

錢鏐說:「你不知道要防敵嗎?」

羅隱說:「如果為了退敵,為什麼不面向裡建築呢?」暗指宣州叛卒是敵人,後來果然指揮使徐綰等人率領宣州叛卒作亂,吳越幾乎滅國。

[馮評譯文]

明朝遼陽、登州之變,都是降卒在作祟,防守疆土的人不可不慎防這一點。

275、夏侯霸

【原文】

夏侯霸降蜀,姜維問曰:「司馬公既得彼政,當復有征伐之志否?」霸曰:「司馬公自當作家門,彼方有內志,未遑及外事也。公提輕卒,徑抵中原,因食於敵,彼可窺而擾也。然有鍾士季者,其人雖少,有膽略,精練策數,終為吳、蜀之憂,但非常之人,必不為人用,而人亦必不能用之,士季其不免乎?」

後十五年,而會果滅蜀,蜀滅而會反,皆如霸言。

【譯文】

三國時夏侯霸(字仲權)投降蜀漢,姜維(蜀漢·天水人,字伯約)問他說:「司馬公已經完全掌握曹魏的政權了,還會徵伐我們嗎?」

夏侯霸說:「司馬公取得政權,正想更進一步篡奪曹魏的君位,一時無法兼顧境外之事,您大可帶著輕裝士卒,直接進軍中原,利用敵境中的糧食為後勤,就可以騷擾他們。問題在於有一個叫鍾會的人(魏,潁川人,字士季),雖然年輕,卻有膽識,並精於各種謀略,此人才真正是吳、蜀的憂患。但是如此才智非凡的人,必然不會甘心只是為人效命,也沒有人會真心真意重用他,鍾會也大概也不會有太好的下場吧?」

十五年後,鍾會果然滅掉了蜀漢;蜀漢滅亡後鍾會又反叛曹魏,都如夏侯霸所言。

276、傅嘏

【原文】

何晏、鄧 颺、夏侯玄並求傅嘏交 ,而嘏終不許。諸人乃因荀粲說合之,謂嘏曰:「夏侯太初一時之傑士,虛心於子,而卿意懷不可。交 合則好成,不合則致隙,二賢莫若睦,則國之休,此藺相如所以下廉頗也。」傅嘏曰:「夏侯太初志大心勞,能合虛譽,所謂利口覆國之人;何晏、鄧颺有為而躁,博而寡要,外好利而內無關鑰,貴同惡異。多言而妒前,多言多釁,妒前無親。以吾觀之,此三賢者皆敗德之人爾,遠之猶恐罹禍,況可親之耶?」皆如其言。

[馮述評]

蔡邕就董卓之闢,而不免其身;韋忠辭張華之薦,而竟違其禍。士君子不可不慎所因也!

【譯文】

何晏(三國魏,宛人,字平叔),鄧 颺(魏,南陽人,字玄茂),夏侯玄(魏,譙人,字太初)三人一直想結交 傅嘏(魏,泥陽人,字蘭石),而傅嘏始終不答應。三人就請荀粲(字奉倩)從中說合。荀粲對傅嘏說:「夏侯太初是當代的豪傑,虛心和您結交 ,而您一直不願意。交往能夠促進和好,不交往容易發生讎隙。二位賢人能和睦,是國家的福祉,這是為什麼藺相如要屈居廉頗之下的原因。」

傅嘏說:「夏侯太初志大才疏,徒有虛名,是那種靠一張嘴巴能傾覆整個國家的一個活生生的標本;至於何晏、鄧 颺,頗有才幹卻性格急躁,見聞雖廣卻雜而不精,追逐名利而內心絲毫不知防備,喜歡別人附和、不想聽不同意見,說話喋喋不休卻妒恨比自己俊秀的人。說話喋喋不休就容易和人發生嫌隙,嫉妒比自己俊秀的人就不可能有真正親密的朋友。以我看,這三個所謂的賢人,其實皆是敗德的人,躲得遠遠的都還怕被他們連累,何況是去親近他們?。」

後來事實的發展,都如傅嘏所說。

[馮評譯文]

蔡邕得到董卓任用而免不了一死,韋忠(晉,平陽人,字子節)謝絕張華(方城人,字茂先)的推薦,竟然避免災禍。士人君子交往實在不可以不謹慎啊!

277、陸遜孫登

【原文】

陸遜多沉慮,籌無不中,嘗謂諸葛恪曰:「在吾前者,吾必奉之同升;在吾下者,吾必扶持之。[邊批:長者之言。]君今氣陵其上,意蔑乎下,恐非安德之基也!」恪不聽,卒見殺。

嵇康從孫登遊三年,問終不答。康將別,曰:「先生竟無言耶?」登乃曰:「子識火乎?生而有光,而不用其光,果然枉於用光;人生有才,而不用其才,果然枉於用才。故用光在乎得薪,所以保其曜;用才在乎識物,所以全其年。今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康不能用,卒死呂安之難。

【譯文】

陸遜(三國吳人,字伯言)向來深思靜慮,所推測的事沒有一件不應驗。他曾經對諸葛恪(吳人,字元遜)說:「地位在我之上的人,我一定尊重他;在我之下的人,我一定扶持他。如今您的氣勢侵犯在地位您之上的人,又輕蔑在地位您之下的人,恐怕不是安德的基礎。」

諸葛恪不聽,最後果然被殺。

嵇康(三國魏·銍至人,字叔夜)跟隨孫登(三國魏·汲郡共人,字公和)求學三年,問老師對自己的看法,孫登始終不回答。嵇康臨走前說:「先生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嗎?」

孫登才說:「你知道火嗎?火一產生就有光,如果不曉得利用它的光亮,跟沒有光亮有什麼差別;就如同人天生有才華,卻不懂得運用自己的才華,如此,跟沒有才華也沒什麼兩樣。所以想要利用火光,必須有木柴,來保持光亮的延續;想運用才華,就要了解外在的客觀世界,才能保全自己。你才華高而見識少,在當今這樣的亂世很難保全自己。」

嵇康不肯聽,最後死於呂安(三國魏·東平人,字仲悌)之難。

278、盛度

【原文】

盛文肅度為尚書右丞,知揚州,簡重,少所許可。時夏有章自建州司戶參軍授鄭州推官,過揚州,盛公驟稱其才雅,置酒召之。夏荷其意,為一詩謝別。公先是詩,不發,使人還之,謝不見。夏殊不意,往見通判刁繹,具言所以。繹疑將命者有忤,詣公問故。公曰:「無他也。吾始見其氣韻清秀,謂必遠器;今封詩,乃自稱『新圃田從事』。得一幕官,遂爾輕脫。君但觀之,必止於此官,——志已滿矣。」明年,除館閣校勘,坐舊事寢奪,改差國子監主簿,仍帶原官。未幾卒於京。

【譯文】

宋朝時盛文肅(盛度,字公量,諡文肅)任尚書右丞、揚州知州。為人簡約莊重,很少稱許人。

當時夏有章從建州司戶參軍(掌理州的戶口、籍帳、婚嫁、田宅等事)轉任鄭州推官,經過揚州,盛文肅贊他才氣雅正,設酒宴請他。夏有章感念盛文肅的美意,作一首詩來道謝告別。盛文肅接到信時並沒打開,派人退回,謝絕接見。

夏有章很不了解,去拜見通判刁繹,把情形告訴他,刁繹懷疑代為送詩的人得罪盛文肅,就拜見文肅問明事故。文肅說:「沒有什麼。我起先看到他氣韻清秀,認為前途一定很遠大,後來看到他在信封上居然自稱新圃田從事。得到一個幕僚官的職位,行為處事就變得這樣輕率。你看著好了,他的官位就到此為止,因為他已經志得意滿了。」

過了一年,夏有章任館閣(宋朝以史館、集賢院、昭文館為三館,與秘閣、龍圖閣、天章閣合稱館閣)校書郎(編輯校正),後因事停職,改任國子監(相當國立大學)主簿,仍帶原職。不久即死在京師。

279、邵雍

【原文】

王安石罷相,呂惠卿參知政事。富鄭公見康節,有憂色。康節曰:「豈以惠卿兇暴過安石耶?」曰:「然。」康節曰:「勿憂。安石、惠卿本以勢利相合,今勢利相敵,將自為仇矣,不暇害他人也。」未幾,惠卿果叛安石。

[按]

荊公行新法,任用新進。溫 公貽以書曰:「忠信之士,於公當路時雖齟齬可憎,後必得其力。諂諛之人,於今誠有順適之快,一旦失勢,必有賣公以自售者。」蓋指呂惠卿也。

熙寧初,王宣徽之子名正甫,字茂直,監西京糧料院。一日約邵康節同吳處厚、王平甫食飯,康節辭以疾。明日,茂直來問康節辭會之故,康節曰:「處厚好議論,每譏刺執政新法;平甫者,介甫之弟,雖不甚主其兄,若人面罵之,則亦不堪矣。此某所以辭也。」茂直嘆曰:「先生料事之審如此。昨處厚席間毀介甫,平甫作色,欲列其事於府。某解之甚苦,乃已。」嗚呼,康節以道德尊一代,平居出處,一飯食之間,其慎如此。

【譯文】

王安石被免去宰相之職,由呂惠卿繼任。

富弼見到邵康節(邵雍),神色十分憂慮。邵康節問:「難道因為惠卿比安石還要兇暴嗎?」

富弼說:「是的。」

邵康節說:「不必憂慮,王安石與呂惠卿本來是因權勢名利相結合,如今權勢名利起了衝突,彼此間互相仇恨都來不及了,哪有時間害別人?」

不久,呂惠卿果然反叛王安石。

[馮評譯文]

王荊公實行新法,任用很多新人。司馬溫 公寫信給他說:「忠信的人,在您當權時,雖然往往和您意見有所不合,覺得很可恨,以後您一定會得到他們的幫助;諂媚的人,在當前雖然順從您,讓您覺得很愉快,一旦您失去權勢,一定會為了一己私利出賣您。」這段話大概是指呂惠卿的。

宋神宗熙寧初年,王宣徽的兒子名正甫,字茂直,負責監督西京的糧科院(官署名,掌理軍俸糧食配給)。有一天,王正甫約邵康節和吳處厚(邵武人,字伯固),王平甫(王安國)一同吃飯。邵康節藉口病推辭掉。第二天,王正甫來問邵康節為什麼推辭。邵康節說:「吳處厚喜愛議論,往往會譏諷執政的新法;平甫是介甫(王安石)的弟弟,雖然不太贊同哥哥的主張,如果別人當面罵自己的哥哥,畢竟也會覺得不好受。所以我推辭不去。」

王正甫嘆道:「先生真是料事如神。昨天處厚在酒席間詆毀介甫,平甫很生氣,想把這些話一條一條記下來送到相府,我在中間調解得好辛苦。」

唉,康節先生因道德高尚受到當代尊崇,平日家居或外出,一飯一食之間,也這麼謹慎。

280、邵伯溫

【原文】

初,蔡確之相也,神宗崩,哲宗立。邢恕自襄州移河陽,詣確,謀造定策事。及司馬光子康詣闕,恕召康詣河陽。邵伯溫 謂康曰:「公休除喪,未見君,不宜枉道先見朋友。」康曰:「已諾之。」伯溫 曰:「恕傾巧,或以事要公休;若從之,必為異日之悔。」康竟往,恕果勸康作書稱確,以為他日全身保家計。康、恕同年登科,恕又出光門下,康遂作書如恕言。恕蓋以康為光子,言確有定策功,世必見信。既而梁燾與劉安世共請誅確,且論恕罪,亦命康分析,康始悔之。

【譯文】

蔡確(晉江 人,字持正)任宰相期間,宋神宗崩逝,哲宗即位。

邢恕(陽武人,字和叔)從襄州調河陽,去拜見蔡確商議尊立天子的事。

事後,司馬光的兒子司馬康(字公休)上京師,邢恕請他先到河陽走一趟。

邵伯溫 (邵雍的兒子,字子文)對他說:「你剛除下喪服,還沒有晉見新天子,不該繞道先去見朋友。」

司馬康說:「可是我已經答應他了。」

邵伯溫 說:「邢恕是個巧詐,有顛覆性格的人,可能有事要求你,如果答應他,將來一定會後悔。」

但司馬康還是去了河陽,邢恕果然勸司馬康上書稱許蔡確,做為往後自己保全身家的打算。由於司馬康與邢恕是同年登科的,邢恕又出於司馬光門下,司馬康就依邢恕的話上書。邢恕認為司馬康是司馬光的兒子,若由他口中說蔡確有尊立哲宗之功,世人一定相信。

不久梁燾(須城人,字況之)與劉安世(魏人,字器之,諡忠定)一起上書請求誅殺蔡確,而且要追究邢恕的罪,司馬康也被拖累要自我辯白,司馬康這才後悔起來。

281、範純仁

【原文】

元祐嫉惡太甚,呂汲公、梁況之、劉器之定王介甫親黨 呂吉甫、章子厚而下三十人,蔡持正親黨 安厚卿、曾子宣而下十人,榜之朝堂。範淳父上疏,以為「殲厥梁魁,脅從罔治」。範忠宣太息,語同列曰:「吾輩將不免矣!」

後來時事既變,章子厚建元祐黨 ,果如忠宣之言。大抵皆出於士大夫報復,而卒使國家受其咎,悲夫!

[馮述評]

王懋《野客叢談》云:君子之治小人,不可為已甚,擊之不已,其報必酷。餘觀《北史》神龜之間,張仲瑀銓削選格,排抑武人,不使預清品。一時武人攘袂扼腕,至無所洩其憤。於是羽林武賁幾千人至尚書省詬罵,直造仲瑀之第,屠滅其家。群小悉投火中,及得屍體,不復辨識,唯以髻中小釵為驗。其受禍如此之毒!事勢相激,乃至於此,為可傷也!

莊子謂刻核太過,則不肖之心應之。今人徒知銳於攻擊,逞一時之快,而識者固深懼之。

【譯文】

宋朝時元佑黨 人嫉惡如仇,呂汲公、梁燾、劉安世判定王安石的親黨 呂汲甫、章惇(浦城人,字子厚)等以下三十人,蔡確的親黨 安壽(開封人,字厚卿)、曾布(字子宣)以下等十人有罪,把名單公布於朝廷上。

範祖禹(字淳甫)上疏,認為只要處死黨 魁,從犯不必治罪。

範純仁(吳縣人,字堯夫,諡忠宣)對同仁嘆息道:「我們也將不保了!」

後來時勢轉變,章子厚建立元佑黨 ,果然如同範純仁所說一樣。

大概都因為士大夫互相仇視報復,最後受害最大的還是國家,真可悲啊!

[馮評譯文]

王懋(宋·長州人,字勉夫)的《野客叢書》說:「君子對付小人,也不可逼迫得太過分;若逼迫到絕境還不肯罷休,很可能將來會遭到殘酷的報復。」

北魏孝明帝神龜年間,張仲瑀負責考核人才,決定官員的升遷貶抑。他利用這個職權全力壓抑排擠武人,不使他們進入清流的官品。一時武人憤怒至極,而無法發洩。於是羽林軍勇士聚集了幾千人,到尚書省詬罵,又直接到張仲瑀家,殺害他的全家,不論老小全都丟人火中。等找到屍體時,已經不能辨認了,只能通過髮釵來辨認屍體。他所以受到這樣狠毒的報復,是因為逼人太急而激發出來的。

莊子(戰國楚·蒙人)認為,果核刻得太深,就會出現不堅實的心。

現代人只知猛銳的攻擊,逞一時的快意,真正有見識的人都很憂心這樣的事。

282、常安民

【原文】

呂惠卿出知大名府,監察御史常安民慮其復留,上言:「北都重鎮,而除惠卿。惠卿賦性深險,背王安石者,其事君可知。今將過闕,必言先帝而泣,感動陛下,希望留京矣。」帝納之。及惠卿至京師,請對,見帝果言先帝事而泣。帝正色不答,計卒不施而去。

【譯文】

呂惠卿調離京師,出任大名府知府。

監察御史常安民(臨邳人,字希古)很怕事久生變,呂惠又被留在朝中,希望他很快就任,就對皇帝說:「大名府是北都重鎮,如今委派由惠卿去管理,事不宜遲;而且惠卿天性陰險,背叛王安石的事陛下都知道了。他進宮拜見陛下,一定會哭著大談他和先帝的關係,藉以感動陛下,希望陛下把他留在京師。」

皇帝採納他的意見,等呂惠卿到京師時,請求晉見皇帝,果然談起先帝的事而哭泣,皇帝擺出嚴肅的神情,不予理會,呂惠卿的計謀終於行不通,只得離開京師。

283、喬行簡

【原文】

嘉定間,山東忠義李全跋扈日甚,朝廷擇人帥山陽,一時文臣無可使,遂用武國。國,武夫也,特換文資,除太府卿以重其行。喬壽朋以書抵史丞相曰:「祖宗朝,制置使多用名將。紹興間,不獨張、韓、劉、嶽為之,楊沂中、吳玠、吳璘、劉錡、王燮、成閔諸人亦為之,豈必盡文臣哉?至於文臣任邊事,固有反以觀察使授之者,如韓忠獻、範文正、陳堯諮是也。今若就加本分之官,以重製帥之選,初無不可,乃使之處非其據,遽易以清班,彼修飾邊幅,強自標置,求以稱此,人心固未易服,恐反使人有輕視不平之心,此不可不慮也。」史不能從。國至山陽,偃然自大,受全庭參。全軍忿怒,囚而殺之。自此遂叛。

【譯文】

宋寧宗嘉定年間,山東忠義李全跋扈的情況日趨嚴重,朝廷要選人去鎮守山陽,一時沒有文臣可派,倉促間選定了武國。武國是武人出身,朝廷特別為他更換文職,擔任太府卿(掌理財物庫藏的官)的職位,以加重他此次出任的份量。

喬壽朋(喬行簡,東陽人,字壽朋,諡文惠)寫信給史丞相(史浩,鄞人,字直翁)說:

「祖宗設立制置使,多用名將。高宗紹興年間,不只張浚、韓世忠、劉光世、嶽飛曾經擔任過,楊沂中(字正甫)、吳玠(隴幹人,字晉卿).吳璘、劉錡、王燮、成閔(邢州人,字居仁)等人也擔任過。哪裡一定得用文臣呢?至於文臣擔任邊帥的事,大概都以觀察使的身份出任,如韓琦、範文正、陳堯諮就是。現在給他加上朝中大臣的官銜,表示注重邊帥的選派,本來也沒有什麼不好,只是使他的外表和本質完全不合,倉促之間從武將轉為清望官,他就會盡力修飾邊幅,勉強想讓自己的言行舉止和官位相符。但是一般人本來就對武國的改授文職不滿,再強加矯飾,恐怕更讓人生出輕視不平的心理,這不能不仔細考慮。」

史丞相不肯聽。武國到山陽以後,果然擺出一副朝廷重臣的架子,要求全體部屬大禮參見。全軍憤怒不已,因而殺了武國,從此反叛朝廷,暴亂久久難平。

284、曹彬

【原文】

曹武惠王既下金陵,降後主,復遣還內治行。潘美憂其死,不能生致也,止之。王言:「吾適受降,見其臨渠猶顧左右扶而後過,必不然也。且彼有烈心,自當君臣同盡,必不生降;既降,又肯死乎?」

或勸藝祖誅降王,入則變生。藝祖笑曰:「守千裡之國,戰十萬之師,而為我擒,孤身遠客,能為變乎?」可謂君臣同智。

【譯文】

曹武惠王(曹彬)攻下金陵以後,接受南唐李後主投降時,又讓他入宮收拾行裝。潘美(大名人,字仲詢)擔心後主會自殺,無法讓他活著送京,而加以阻止。

武惠王說:「我剛才接受投降時,看見他走過水溝還要找左右隨從扶著才敢跨過,這樣的人一定不會尋死。他要是有壯烈一些、強硬一些的心志,老早就選擇君臣同歸於盡,不會活著投降;既然投降,哪裡肯自殺呢?」

[馮評譯文]

有人勸宋太祖殺死投降的君王,入京才不會發生變故。太祖笑著說:「這些人守著千裡的大國,擁有數十萬的軍隊,都被我擒住。現在一個人孤獨地在遠地作客,能有什麼變故嗎?」

宋太祖和曹彬兩人,可說是君臣都有相同的才智。

七如日驅霧

【原文】

訛口如波,俗腸如錮。觸日迷津,彌天毒霧。不有明眼,孰為先路?太陽當空,妖魑匿步。集「剖疑」。

【譯文】

口中的謊言如波濤,一肚子的壞水像痼疾,有如漫天毒霧迷濛雙眼,沒有明亮的眼睛,怎麼知道何去何從?就像太陽當空,妖魔自然卻步。

285、漢昭帝

【原文】

昭帝初立,燕王旦怨望謀反。而上官桀忌霍光,因與旦通謀,詐令人為旦上書,言:「光出都,肄郎羽林疑習 軍官。道上稱蹕,擅調益幕府校尉,專權自恣,疑有非常。」俟光出沐日奏之,帝不肯下。光聞之,止畫室中不入。上問:「大將軍安在?」桀曰:「以燕王發其罪,不敢入。」詔召光入,光免冠頓首謝,上曰:「將軍冠,朕知是書詐也,將軍無罪。」光曰:「陛下何以知之?」上曰:「將軍調校尉以來未十日,燕王何以知之?」時帝年十四,尚書左右皆驚,而上書者果亡。

【譯文】

漢昭帝初繼位時,燕王劉旦心懷怨恨,圖謀反叛。上官桀妒忌霍光,於是與燕王共謀,詐使別人為燕王上書,說霍光去廣明總閱見習 軍官時,以帝王出巡的儀節上路,並擅自增選大將軍府的校尉,專權放縱,恐怕有反叛的意圖。

上官桀特別選在霍光休假回家的日子上奏,但昭帝不肯下詔治罪。

霍光知道了,不敢上殿。

昭帝問道:「大將軍在哪裡?」

上官桀說:「因為燕王糾舉他的罪狀,不敢上殿。」

昭帝命霍光上殿,霍光脫掉帽冠叩頭謝罪。昭帝說:「將軍不必如此,朕知道這份奏章是假的,將軍無罪。」

霍光說:「陛下怎麼知道的?」

皇上說:「將軍選校尉到現在不滿十天,這些事情燕王怎麼會知道?」

當時昭帝年僅十四歲,尚書及左右官員都很驚奇。上書的人果然畏罪逃亡。


,
同类文章
葬禮的夢想

葬禮的夢想

夢見葬禮,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個要素的五個要素,水火只好,主要名字在外面,職業生涯良好,一切都應該對待他人治療誠意,由於小,吉利的冬天夢想,秋天的夢是不吉利的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

找到手機是什麼意思?五次選舉的五個要素是兩名士兵的跡象。與他溝通很好。這是非常財富,它擅長運作,職業是仙人的標誌。單身男人有這個夢想,主要生活可以有人幫忙
我不怎麼想?

我不怎麼想?

我做了什麼意味著看到米飯烹飪?我得到了這個夢想,五線的主要土壤,但是Tu Ke水是錢的跡象,職業生涯更加真誠。他真誠地誠實。這是豐富的,這是夏瑞的巨星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夢想你的意思是什麼?

你是什​​麼意思夢想的夢想?夢想,主要木材的五個要素,水的跡象,主營業務,主營業務,案子應該抓住魅力,不能疏忽,春天夢想的吉利夢想夏天的夢想不幸。詢問學者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

拯救夢想什麼意思?你夢想著拯救人嗎?拯救人們的夢想有一個現實,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宮官方網站拯救人民夢想的詳細解釋。夢想著敵人被拯救出來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2022愛方向和生日是在[質量個性]中

[救生員]有人說,在出生88天之前,胎兒已經知道哪天的出生,如何有優質的個性,將走在什麼樣的愛情之旅,將與生活生活有什么生活。今天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

夢想切割剪裁什麼意思?你夢想切你的手是好的嗎?夢想切割手工切割手有一個真正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官方網站夢想的細節,以削減手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

夢想著親人死了什麼意思?你夢想夢想你的親人死嗎?夢想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夢想世界夢想死亡的親屬的詳細解釋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

夢想搶劫什麼意思?你夢想搶劫嗎?夢想著搶劫有一個現實的影響和反應,也有夢想的主觀想像力,請參閱週恭吉夢官方網站的詳細解釋。夢想搶劫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

夢想缺乏缺乏紊亂什麼意思?你夢想缺乏異常藥物嗎?夢想缺乏現實世界的影響和現實,還有夢想的主觀想像,請看官方網站的夢想組織缺乏異常藥物。我覺得有些東西缺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