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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後再遇見初戀他變了(甩了初戀再重逢)

2023-04-13 15:19:39 1

多年以後再遇見初戀他變了?、第 1 章1,今天小編就來聊一聊關於多年以後再遇見初戀他變了?接下來我們就一起去研究一下吧!

多年以後再遇見初戀他變了

、第 1 章

1

南城的初秋向來乾燥,很少下這樣綿密的雨。

四年過去,連天氣都變得陌生。

南夏撐著透明的傘走出半舊的小區,站在路邊。

細雨順著風落到她半條胳膊上,又冷又溼。

南夏瑟縮了下。

天色晦暗,雨簾下的建築和街道模糊不清,卻是熟悉的風格。

一輛黑色車疾馳而過,濺起幾滴泥點子落在她小白鞋上。

南夏蹙眉,從黑色手提包裡拿出張紙巾,彎腰認真擦掉,起身時恰好一道刺眼的車燈照過來。

白色的奧迪。

「夏夏....」

陳璇早看見她了。

雨霧裡高高瘦瘦的身形,一塵不染的乾淨氣質,除了她沒別人。

她打開車窗,衝南夏使勁兒揮手,按喇叭。

南夏將髒掉的紙巾折好放進包裡,上車。

陳璇激動地捏住她的胳膊:「臥槽夏夏,你都沒什麼變化,還那麼純,跟個大一新生似的。」

南夏長著一張男人都愛初戀臉。

巴掌大小的瓜子臉,顴骨不高不低,一雙眼裡透著要命的清純。

烏黑順滑的長髮整齊地垂在腰間,更讓人多生出幾分遐想。

兩人很久沒見,南夏覺得她聲音熟悉又親切,連帶她那頭金黃色的短髮都順眼許多。

她將傘收到一旁,含笑說:「出了學校最怕別人說像學生,你還罵我像大一的?」

後頭有車按喇叭催促。

陳璇「嘖」一聲,重新發動車子,「得了便宜還賣乖,誇你純還不願意。咱們班那幫男生真特麼不要臉,一聽說你要來個個跟打了雞血似的。平時聚會十個人都湊不齊,今天報名已經快三十個了,還有帶著別的班來蹭聚會的,我真是服了。」

南夏垂著頭,輕輕「嗯」了聲。

陳璇看她:「座兒舒服嗎?要不要給你調一下?我說大小姐你是不是都沒坐過三十萬的車?」

南夏偏頭看她:「埋汰誰呢?摩託車我都坐過。」

陳璇笑起來:「對,當年顧深經常....」

提起這個名字,車裡忽然陷入沉默。

過了會兒,還是南夏先說話了:「沒關係,都多少年過去了,我還挺懷念他騎摩託載我的時候。」

陳璇看她的確不大在意的樣子,鬆了口氣:「不在意就好,顧深這個三心二意的渣男,不值得。」

南夏怔了下:「渣男?」

陳璇:「有這麼好的你他還劈腿,不是渣男是什麼?當年就跟你說他身邊兒女人多不靠譜兒。」

事情已經過去很久,但回憶起來仿佛昨天才發生一般。

南夏認真道:「不是的,他沒劈腿。」

陳璇不信:「你還替他說話,學校論壇裡當時都有人把照片放出來了,傳得沸沸揚揚……」

南夏打斷她:「真的沒有。」頓了頓,她說,「他當年對我很好的。」

「在你眼裡就沒壞人。」陳璇懶得跟她爭,「算了不提他,掃興,反正他今晚也不來。」她笑容曖昧,「在國外這幾年談過戀愛沒?外國帥哥有沒有什麼不同啊?」

南夏頓了一下,才想起來回答,「沒談。」

陳璇驚訝:「真沒談?」

南夏:「沒。」

陳璇:「你不會還想著那個渣男吧?你出國這幾年他身邊女人可就沒少過,光我碰見就三回,每次都不一樣。」

南夏垂眸:「沒,就是沒機會談。」

陳璇踩下剎車:「那一會兒他們問你千萬得說你談過,不然那群男人指不定怎麼想呢。」

餐廳是24小時營業的京鼎軒。

包廂裡早坐滿了兩大桌人,只有五六個女生,剩下全是男人。

南夏一進門,於錢就第一個跑過來:「嫂子,你可終於回來了,這麼多年連個信兒都沒。」

陳璇推他:「滾,怎麼叫人呢?」

於錢這才拍了下腦袋,反應過來:「叫習慣了,那我以後叫你姐,行吧?」

其實於錢比她大,這麼叫還是因為她跟顧深談過。

南夏沒在意:「怎麼喊都行。」

於錢知道她表面看起來不太好接近,實際是個很好的人,笑著應了,把她推去主位。

畢業後很難聚齊這麼多人,大家湊一塊兒有聊不完的話題。

歡聲笑語,推杯換盞。

真正跟南夏相熟的也就那麼幾個,大部分還是因為顧深才熟悉。

她在回國的飛機上就一直在想還會不會見到顧深,包括來今晚的聚會前還在想,如果見到會不會尷尬。

但他真的沒來,她鬆了口氣又覺得心裡有點空。

不少人過來敬酒,於錢就坐她旁邊兒替她擋:「我姐不喝酒啊,我替她。」

一個眼熟的女人笑:「哎,都不是你嫂子了還護著?」

於錢仰頭拿起玻璃杯一飲而盡:「說什麼呢,不是嫂子也是我姐懂嗎?她走哪兒我都護著。」

南夏微笑起來:「明明是你自己酒癮上來了想喝,還要借我的名義。」

於錢打個酒嗝:「姐給點兒面子,別拆穿我。」

席間不知誰問了句:「顧神怎麼沒來?」

於錢笑:「這不開車自駕陪妞兒去越南野了。」

男人們曖昧的笑起來。

南夏捏著玻璃杯喝了口飲料。

四年了,有女朋友太正常了,何況是他那麼受女人歡迎的人。

飯局結束,大家還嚷著要去旁邊的KTV繼續下一場。

南夏不會唱歌也不喝酒,本來沒打算過去,卻被於錢拉著往過走:「姐你可必須得去,多少年沒見了,大家得一塊兒玩個痛快才行。」

陳璇是個麥霸,也推她過去:「夏夏你就當陪我了。」

盛情難卻,南夏打算過去坐一小會兒再趁機溜。

飯店裡撒不開歡兒,一到包廂裡氣氛熱烈得驟然上升了幾十度。

幾個男人拿著麥狂喊:「原諒我這一生不羈放縱愛自由——」

陳璇在點歌器旁邊點完歌兒,坐回來。

南夏規矩地坐在沙發上,小幅度轉了轉發癢的脖子,忍不住伸手去碰。

陳璇大聲問她:「你怎麼了?脖子癢?剛吃飯就看你一直撓。」

南夏點頭:「跟我去趟洗手間,拆下標籤。」

唱歌聲太大,陳璇只聽見前半句,她正好也要去廁所,拉著南夏起身。

兩人剛走到門口,門倏地被推開。

南夏差點被門撞到額頭,下意識往後退了兩步,一抬頭,怔住了。

昏暗的光線中,五色燈光恰好打在男人身上。

他胳膊上隨意搭著件外套,穿著黑色的襯衫,領口三四個扣子都沒系,露出小麥色的肌膚,隱約還能看到胸肌線條。

恣意的,不羈的,玩世不恭的。

明明是正式的襯衫,全然斂不住他渾身上下那股痞氣。

額間碎發微垂,像是沾染了雨水。

他狹長的雙眼裡帶著一抹漫不經心的痞笑,在雙眼皮壓出一道很深的褶皺。

看清眼前人的那一刻,他臉上的笑容消失了。

兩人視線在半空撞上。

整個世界仿佛在此刻安靜下來。

顧深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定格了一秒,也許都不到,旋即冷漠轉開,邁著長腿往裡走。

兩人擦肩而過。

音樂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停了。

南夏聽見身後有人吹了口哨:「喲,顧神來了——」

爾後是於錢的驚訝聲:「臥槽你不是帶妹子去越南野了嗎?」

她邁步走出去,帶上門,隱約聽見包廂裡格外熱烈的笑鬧聲。

一路走到洗手間,音樂聲漸小,南夏還能聽到自己劇烈的心跳聲。

回想起剛才他那無波無瀾的一眼,她鼻子微酸。

他應該再也不會理她了吧,當年她那麼決絕地提了分手。

陳璇擔憂地看著她:「你怎麼樣夏夏?要不我先送你回去?」

「不用,也太明顯了。」南夏聲音平靜,從包裡拿出一把小剪刀遞給她:「幫我拆一下衣領上的標籤,掃得我脖子難受。」

陳璇接過剪刀:「你什麼時候開始穿帶標籤兒的衣服了?」

從大學見到南夏的第一眼起,她穿的衣服都是高定。

陳璇動作麻利地拆掉標籤,是個常見的快銷品牌。

她想起來今天接她的小區也不是原來她住的別墅,好像是個破舊的小區。

「夏夏,你不會是家裡出事兒了吧?」

南夏把標籤扔進垃圾桶,拍拍她肩膀:「放心,什麼事兒都沒,就是我跟我爸鬧了點兒矛盾,回頭跟你仔細說。」

陳璇看她神情的確不像有事兒的樣子,放下心來。

*

顧深把衣服往沙發背隨手一扔,靠在沙發上。

於錢驚訝地看著他,順手遞了根煙過來。

他坐著也沒個正形,一隻腳隨意踩在沙發上,另一隻腳伸長,接過於錢遞來的煙,吊兒郎當地說:「這都多久了,早從越南回來了。」

於錢給他點火:「不對啊,你不是自駕去的嗎?我前天給你打電話還——」

顧深掃他一眼。

於錢突然明白:「啊,對,瞧我這記性,好像是一個禮拜前的事兒了。」

他一來,包廂更熱鬧了,幾個女生也激動地不停往過看,不時過來敬他喝酒。

顧深舉杯,不時隨意跟她們碰幾下。

過了會兒,包廂門再次被推開。

南夏跟陳璇走進來。

眼前的場景簡直讓人毫不意外。

那人無論到哪兒都是焦點人物,他雖然沒坐在中間,但周圍的人顯然已經把他當成中心,無論男女都下意識往那邊兒靠,反倒顯得左邊位置有點兒空。

顧深左手夾著煙吸了口,右手拿著瓶啤酒,就那麼一隻腳踩著坐在沙發上,跟以前一模一樣。

南夏看他一眼,移開目光。

他卻一眼都沒看她。

包廂裡充斥著菸草嗆鼻的味道。

南夏回到位置上,用餘光看顧深。

他忽地掐滅了手裡的煙,把酒瓶往桌上隨意一擱。

旁邊有個女生跟他挨很近,拿著酒瓶不知跟他說了句什麼,他笑了聲,腳也從沙發上放了下來。

喝了酒氣氛更高,於錢嚷著要玩真心話大冒險。

他喝得半醉,特意跑過來拉南夏:「姐,你可一定得來玩兒,大學時我就想跟你玩兒——」

那會兒有顧深攔著,她一次都沒被為難過。

眾人嗅到了八卦的氣息,目光在顧深和南夏身上來回打量,開始起鬨。

陳璇護著南夏:「我替夏夏來。」

旁邊一男生喝醉了扯著嗓子喊:「你以為你跑得了?今天都得玩兒,不玩不許走。」

大家跟服務員要來板凳圍成一圈,於錢拿了個空酒瓶開始轉。

第一輪轉到個男生,選了大冒險,跟現場最喜歡的女生擁抱。

那男生下意識向南夏看去。

顧深沒往過看,不輕不重地把面前酒瓶往邊上推了推,發出「吱」的一聲。

察覺到男生的目光,南夏忽然緊張,好在男生最後說了另外一個女生的名字,兩人擁抱了下,周圍一片叫好聲。

南夏鬆了口氣。

幾輪都沒轉到她,她漸漸放鬆下來,也覺得這遊戲挺有意思。

沒想到下輪就轉到她。

瓶口指向她的那刻,包廂裡發出前所未有的歡呼聲,分貝幾乎要將屋頂震塌。

南夏不敢選大冒險,無奈道:「真心話。」

於錢搶著說:「都別欺負我姐,我來問——現在單身嗎?」

這問題明顯嘴下留情了。

南夏大方點頭:「單身。」

顧深眼神都沒給一個,淡聲:「繼續。」

修長的手指在綠色啤酒瓶上隨手輕輕一轉——又是南夏。

南夏:「……」

若非他一眼都沒往過看,南夏簡直懷疑他是故意的。

南夏仍然選了真心話。

於錢眼睛骨碌一轉,問:「你一共談過幾個男朋友?」

南夏指尖微僵,下意識地向顧深看去。

他正好坐她對面。

晦暗的光線裡,他神色不明,抬眸很隨意地掃了她一眼。

作者有話要說:  開新文了!!!存稿不太夠!但是我忍不住了!

我不管了!!!

☆、第 2 章

2

淡漠的,沒有任何情緒的一眼。

這是今晚,他第二次看她。

南夏怕被人發覺,不敢跟他對視太久,很快移開視線,剛要說話,就聽到陳璇說:「這有什麼不好意思的,我替她說。」

陳璇對她使了個眼色,伸出三根手指:「三個。」

南夏:「……」

像是被這答案震住,現場靜了一瞬。

眾人忽然又全都向顧深看去。

都知道他是其中一個,也都見過當年他是怎麼把這位清純端莊的大小姐放在掌心裡寵的。

顧深向後一靠,一隻腳又重新踩回沙發,嘴角掛著痞氣的笑,像是對這情況漠不關心。

桌上手機這時震了,他接起來:「等下打給你。」

旁邊兒男生打趣:「喲,女朋友查崗呢?」

顧深扯了下嘴角,從桌上拿起盒煙往外走。

南夏把手放在膝蓋上。

他邁著步子,不緊不慢地經過她背後,帶起一陣風。

南夏覺得口乾,後背也忽然發燙。

她把長發撥到一邊,露出後頸,拿起手邊的礦泉水喝了口。

冰冰涼涼的液體順著食道流下去,後背的溫度逐漸降下來。

不到十分鐘,顧深回來了。

他應該是淋了雨,頭髮上有細密的雨珠,眼底卻忽然浮起幾分倦意。

旁邊男生笑:「顧神,被女朋友管了?」

南夏看他。

顧深沒回應這問題,隨意往嘴裡灌了口酒。

普普通通一個動作,放他身上就是有種肆意的痞勁兒。

遊戲很快重新開始。

這會兒進行到「大冒險」,一個女生揮著記號筆要在男生襯衫上畫王八,男生不讓,兩人在狹小的空間裡追逐打鬧。

那女生腳底不知被什麼絆了,一下子撲進南夏懷裡,黑色的記號筆在南夏純白色的裙子上畫出又黑又粗的一條長線,從左胸一路到了腰間,分外鮮明。

女生嚇了一跳,不停喊對不起:「你這衣服要不我幫你洗乾淨吧。」

她早聽說過南夏衣服貴,起碼幾萬,賠是賠不起的。

她一摔過來南夏就立刻伸手扶住她,往後一仰差點兒自己也摔了,不知道被身後的誰扶了下。

南夏坐穩後,語氣溫柔地安慰:「沒事兒,只要你沒摔著就行,這衣服不值錢的,我自己處理就好。」

南夏聲音又柔又暖,完全不像看起來那樣有距離感。

女生晃了下神,再次提出幫她洗,南夏衝她微笑著搖搖頭,示意她沒事。

女生坐回去跟旁邊人感慨:「南夏好溫柔好軟啊,難怪顧深喜歡,我剛才都被迷住了。」

說話聲隱約傳入顧深耳中,他掌心發燙,眼神不由自主柔和下來。

*

幾輪遊戲後,話題尺度升級到限制級。

陳璇也玩嗨了主動喝了幾瓶酒。

空瓶又轉到南夏。

於錢喝得滿臉通紅,問:「姐,快老實交待你第一次——」

顧深冷冷瞥他一眼。

於錢頭上像是被澆了盆冷水,瞬間清醒。

他生硬地轉圜:「第一次接吻多長時間——」他舒了口氣,「這能問吧姐?」

在場所有人都知道,顧深是她初戀,她初吻肯定是跟他。

眾人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既然來玩了自然要玩得起,南夏落落大方道:「能問。但當時我太緊張,忘了是多長時間。」

於錢哪能就這麼放過她:「姐你就說個大概時長。」他轉頭一拍顧深,「要不哥你說也行。」

顧深冷眼看他,伸手按住空瓶,聲音也冷:「能轉到我再說。」

南夏垂睫。

他根本不想提跟她的絲毫過往。

顧深隨意轉了下酒瓶,指向於錢。

於錢一開始還挺高興,結果沒想到一連九輪都是他。

他向來愛起鬨,今晚得罪的人不少,這麼多輪下來底褲都快被扒光了。

眼看顧深又要轉瓶,於錢忙伸手按住酒瓶求饒:「我錯了哥,我真錯了,我再也不敢了。」

顧深眼神冰冷依舊。

於錢用乞求的目光看著南夏:「姐——」

以前他瞎起鬨的時候被顧深收拾,就去求南夏給他求情,這會兒純屬習慣性反應。

南夏就那麼看了顧深一眼。

顧深沒看她,把酒瓶輕易地從於錢手裡拽出來,放在黑色桌面上一轉。

於錢眼睜睜看著瓶口轉向他——左手邊那個人。

只差一點,就又是他。

到底是手下留情了。

他嚇得夠嗆,捂住胸口欲哭無淚,向南夏投去一個感激的目光。

南夏衝他微一點頭,視線又回到顧深身上。

也不太確定,剛才是不是她起了作用。

*

遊戲玩得差不多,大家又開始唱歌。

十二點整。

南夏向來早睡,到這會兒眼皮已經開始打架。

她正想喊陳璇一起走,包廂門突然被推開。

於錢正拿著話筒唱歌兒,一看見來人就罵:「臥槽平倬,我們都他媽快結束了你才來。」

平倬穿著一件黑色風衣外套,風度翩翩,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

「這不加班剛結束,就趕著來見你們。」

於錢:「我呸,國慶節你加個毛的班。」

平倬視線在包廂裡掃了一圈,很快鎖定南夏,直接走過去坐到她身邊。

「回來了?」

南夏點頭。

平倬把手裡的紙杯遞給她:「熱牛奶。」

南夏這才發現他右手拎了個紙袋,左手是把黑色的傘。

她胃不好,大學時經常連常溫的礦泉水喝了都會不舒服,跟他相熟的人都知道她這個毛病。

她心中一暖,接過來:「謝謝。」

胃的確已經有點兒不太舒服,她喝了一小口,溫熱的奶香在舌尖散開。

有人女生看見這邊兒動靜,打趣:「平倬你什麼意思,就買一杯,看不見我們是不是?」

平倬微笑,聲音溫柔:「你們這群酒鬼用得著這個?」

於錢唱完一首歌,拉著平倬喝酒。

平倬:「真不喝,我明兒還得加班。」

於錢罵他:「你他媽來幹什麼?幹什麼?!沒勁!」

在場都看出他是為誰來的,下意識去看顧深。

顧深沒正形地靠在沙發上,面無表情。

包廂重新開始吼叫。

唱歌的、拼酒的、熱鬧得厲害。

顧深突然起身,拿起手機和外套。

「有點事兒,先走了,你們玩。」

也的確有點晚了。

他一說要走,也陸續有幾個人站起來想走。

平倬溫柔地看著南夏:「困了吧?送你回去?」

南夏詫異:「但是你才剛來。」

平倬微笑:「我本來也就是來見你的。」

南夏點頭,看著仍然激動拼酒的陳璇:「那我叫蘑菇一起走。」

因為一小半人都站起來要走,大家乾脆都起來出去送。

樓道被一群人堵住,顯得有點兒窄。

顧深走在最前頭,去前臺結了帳。

外頭還下著小雨,冷颼颼的。

於錢醉醺醺地跟在南夏身後,悄悄把她拉到門口一邊兒,一邊比著「噓」聲的手勢一邊很大聲地說:「姐你為什麼突然回國?是不是因為放不下我哥?我剛瞅你偷瞄他好幾次,你是不是想把我哥追回來?」

南夏緊張地去看顧深。

好在他被幾個男生圍著抽菸,似乎完全沒察覺到這兒的動靜。

南夏隱隱放下心,拍了於錢肩膀一下:「你真是一點兒記性都不長,還起鬨呢?」

於錢:「噓——我不說,我誰都不說——」

一輛勞斯萊斯很快開到路邊。

顧深掐滅手裡的煙:「走了。」

於錢一下子像是打了雞血:「哎哎哎,你順路送我姐,把我姐安全送到家。」

顧深眼神淡漠地掃過來。

跟她說了今晚的第一句話。

語調平淡無波。

「住哪兒?」

兩人中間隔著四五個人的距離,南夏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這句話。

雨似乎停了。

世界在此刻格外安靜。

有微涼的風吹過。

顧深身形高大,從容不迫地把手裡的外套一穿,等她回話。

南夏握緊手裡的熱牛奶,抬眸看他:「我住西邊兒。」

顧深點頭:「不順路。」

他回頭開了車門,最後有兩個男生跟一個女生上了他的車。

車影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平倬看了眼南夏。

她一直看著遠處,臉上帶著誰也挑不出錯的微笑。

*

把陳璇送到家後,平倬把手機解鎖後扔給副駕的南夏:「加個微信。」

南夏:「好。」

兩人隨意聊天兒。

平倬:「這次回來打算待多久?」

南夏:「應該暫時都不會出國。」

平倬:「找到工作了?」

南夏:「剛回來兩天,只投了簡歷。」

平倬換了話題,笑問:「聽說你出國後談了兩段戀愛?」

話傳的真快。

他剛都沒在現場,居然也知道這事兒。

南夏看他:「你什麼時候變這麼八卦了?」

平倬是顧深好友,大學裡她跟顧深剛談戀愛那會兒為了掩人耳目,經常拿他當擋箭牌,弄得很多人最開始以為平倬跟她在談戀愛。

平倬為人風度翩翩,對她很好,幾乎從不八卦她跟顧深的事兒。

平倬:「這不太久沒見,我得了解一下。」

南夏其實不介意跟他分享這些事,但她的確沒談,又不好改口,只好含糊地糊弄過去。

路過一個24小時藥店,平倬忽地停了車:「等我一下。」

他很快從藥店出來,手裡拎著藥。

南夏擔心地問他:「你不舒服嗎?」

平倬把手裡東西遞給她:「給你的。」

南夏微怔:「給我?」

平倬:「脖子不是過敏了?我剛看有點兒紅。你以前就愛過敏。」

南夏接過來愣了下:「謝謝,其實已經沒什麼事兒了。」

平倬「嗯」了聲,「平時多注意點兒。」

他一直把她送到樓下,看著她樓上的燈亮起來,才摸出手機撥了個電話:「哪兒呢?」

顧深聲音沙啞:「十六樓。」

*

昏黃的光線。

十六樓酒吧走文藝風,桌子凳子清一色木製,歌手也安安靜靜地在臺上唱,適合懷舊。

顧深手裡拿著杯「藍色回憶」漫不經心地晃了晃,一飲而盡。

腦海裡全是剛才他走時南夏的那一眼。

他沒看她。

餘光裡全是她。

她跟四年前比幾乎沒什麼變化,清純美好,乾淨得一塵不染。

外頭下著雨,所有人鞋上都不免濺了點兒泥,只有她的一雙白鞋上毫無汙垢。

他收拾於錢的時候,那雙眼睛就那麼看他一眼,他一顆心就軟了下來,不由自主就手下留了情。

他自嘲一笑,又叫了杯酒剛要喝,酒杯被摁住了。

平倬問他:「喝多少了?」

他從來沒見顧深大醉過,也摸不清他酒量到底多少。

顧深抬眸,淡扯了下唇角:「沒多少。」

平倬:「在這兒說還是出去說。」

顧深把酒放下,起身往外走。

外頭雨徹底停了。

兩人來到平倬車邊上,顧深往外取了根煙遞給平倬,又自己取了根點上,往車上一靠。

平倬:「人給你安全送回去了,藥也買了,地址也搞清楚了,國外的情況也摸了點兒。」

顧深用左手大拇指和食指捏著煙,深吸了口:「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  平倬:不忍心開口

☆、第 3 章

3

夜色籠罩著南城。

縹緲的歌聲從酒吧裡傳出來,偶爾有車輛從馬路飛馳而過。

平倬:「說是暫時不會走,打算找工作。至於談戀愛——」

顧深眼眸一暗。

平倬描述儘量簡短:「說是談了倆,都只幾個月。」

顧深沒應聲,渾身散發著冷意。

手裡那一點猩紅停在黑暗中,半晌沒動。

平倬知道顧深對南夏的感情。

陳璇前一天夜裡在微信群裡說南夏要來第二天的聚會時,顧深剛自駕開車進越南沒多久。

他立刻拋下一切去機場,買了最近回國的機票趕回來。

還特意打電話找他來送人回家,打聽情況。

平倬手機響了。

他劃開屏幕,南夏發來一條微信。

Summer:【謝謝你的熱牛奶和藥,還有送我回來。你到家了嗎?】

平倬把手機遞給顧深。

顧深掃了眼屏幕:「你回吧,不然她會等。」

平倬:「還是你回吧。」

顧深眼神一暗:「沒必要。」

平倬「喔」了聲,看他,「那我回什麼好?」

「……」

顧深把他手機接過來打了幾個字又還回去。

平倬也沒看他回了什麼,把手機裝兜裡,伸手拍了拍顧深肩膀:「其實夏夏那麼優秀,又在國外四年,談兩段戀愛也正常,也不代表……」

顧深打斷他的話:「我用得著你安慰?」

他把半截煙往地上一扔用腳碾滅,轉頭上了車。

平倬把他送回家。

臨下車前,顧深說:「別忘了把她地址發我。」

二十六樓。

空蕩蕩的房間。

顧深伸手開燈,換了鞋去冰箱裡拿出罐黑啤打開。

氣泡密密麻麻竄了出來。

他喝了口,腦海裡全是平倬那句話。

「說是談了倆,都只幾個月。」

他知道平倬怕刺激他,已經描述的儘量精簡。

但他知道,這短短一句話裡都包含了什麼。

她並不是一個很容易跟別人在一起的人。

她曾經完全忘記過他,跟別人重新開始。

她曾經屬於過別人。

他將手中的啤酒罐捏得變了形,驀地用力砸向客廳嶄新的平面電視。

一聲巨響,屏幕裂出一道縫隙。

他完全沒管,抬腳進了臥室。

*

南夏回到剛搬來兩天的小屋裡,從窗戶裡目送樓下平倬的車離開,然後去洗澡。

吹乾頭髮已經深夜三點了。

她算了下時間,感覺平倬應該也差不多到家了,發了條微信過去。

平倬過了會兒才回復過來。

【放心,好夢。】

南夏微微一滯。

熟悉的口吻和用詞,沒想到她還能再次見到。

只不過不再是顧深發給她。

也許因為兩人是好友,所以平倬在用詞也被顧深影響了。

當年他經常深夜送她回家,然後再自己一個人開車回去。

不管多晚她都會等他報了平安後再睡。

他喜歡回「好夢」這兩個字,而不是平常人的「晚安」。

南夏心裡浮起一點酸澀。

她一直喜歡的人,是別人的了。

再也不會給她發這兩個字。

她發了會兒呆,也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今晚那個叫林鹿的女生借著遊戲跟顧深表白的場景。

大概是11點那會兒,空瓶轉到一個女生,大學時隔壁班的林鹿,一直都喜歡顧深。

女生咬唇看了眼顧深,選了大冒險。

她喜歡顧深這事兒應該不少人知道,立刻就有人點火:「來來,挑一個現場的男士親一下。」

夜深了,遊戲尺度也開始升級。

林鹿一直看著顧深。

於錢一個激靈:「你不是要選我哥吧?」他下意識看了眼南夏,「不是,我哥現在不單身,是不是不太合適?」

南夏臉上沒什麼多餘的情緒。

另一個男生拍桌子:「是不是玩不起啊?」

林鹿這時說話了,像是豁出去了似的:「顧深,你知道大學裡我一直都喜歡你。」

顧深撩起眼皮,看了眼女生。

林鹿微笑著,但語氣卻哽咽:「我知道我沒戲,我也快結婚了,在結婚前,我能抱你一下嗎?這樣我就能任何遺憾地去結婚了。」

誰也沒料到她會這麼大膽,突然說出這樣一番話。

原本起鬨的人停了下來。

氣氛突然壓抑。

年少的時候,誰沒這麼暗戀過一個終究不屬於自己的人呢。

但那些感情,也只能放在心裡,想起來有點酸,餘味卻是甜的。

全部的視線都落在了顧深身上。

不知道他會不會同意。

顧深勾唇笑了下,吊兒郎當地說:「行啊,結了婚也能抱,只要你老公同意。」

全場大笑出聲。

林鹿本來要哭,這會兒也笑起來:「那你想的有點兒美。」

林鹿走上前,兩人很禮貌的抱了下。

顧深的手都沒碰到她後背,只是虛虛地懸在那兒,規矩的過分。

他其實骨子裡一直都是個很規矩的人,就算後來兩人真在一起好幾年,期間有無數次機會,他都沒真動她。

南夏心裡又是一酸,還有點羨慕林鹿。

不像她,再也抱不到那人了。

迷迷糊糊睡過去,第二天醒來已經11點。

南夏洗漱完畢,下樓吃了午餐,拿出電腦開始完善簡歷,忙到下午四五點終於搞定,投了幾家心儀的服裝設計公司。

伸了個懶腰打開手機,發現她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平倬拉進昨晚的聚會群。

手機開著靜音,她沒注意,群裡已經熱情地刷了上千條信息。

南夏剛要往上滑,這會兒突然看到一條有人打趣的微信。

【@顧顧神,南夏不付還說得過去,我們該付還是得付,哪兒能每次都佔便宜。[偷笑]】

片刻後,顧深回了一個問號。

顧:【?】

南夏垂眸,往前翻了翻聊天記錄,原來是在說聚會付款的事。

於錢說顧深請客,但大家不願意佔他便宜,表示要AA,然後就開始了玩笑。

玩笑越開越過火。

【不是顧神,這我女神回來了,哪兒能便宜你一個人請客。】

就是,當著我女神,不能就你一人表現吧?那還有平倬呢!】

……

許是被他們無休止的玩笑弄煩了,顧深發起了AA付款。

不少人很快付了。

南夏這才想起來,她還沒辦國內的銀行卡,微信裡一分錢都沒有。

只能求助陳璇了。

這時於錢忽然發言了。

【此生無餘錢:不是,哥,你AA咋還把我姐算進去了呢?】

【此生無餘錢:我姐的錢你還要收,要不要臉?】

……

又開始了一輪的瘋狂打趣。

這回顧深沒理這群人了。

南夏也沒理,不想往槍口上撞。

陳璇打來電話,南夏把還沒辦國內卡的事兒說了。

陳璇:「沒問題,我替你給。」

南夏本想跟她微信借錢自己付,但想著這也一樣,就同意了。

陳璇很快在群裡說:【夏夏剛回國還沒辦國內的卡,我替她給。】

一堆男生跳出來搶著替她付。

【臥槽女神進群了嗎?哪個是她?Summer嗎?我替她給!】

【還是我來吧,大學時借過女神的設計手稿,學到很多東西,一直也沒機會感謝。】

昨晚在南夏衣服上畫了一道的女生也跳出來:【要不我替她給吧,昨晚不小心弄髒她衣服很不好意思的。】

……

陳璇給南夏發來【你倆可真他媽受歡迎。冷笑.jpg】

南夏再不出聲也不太合適。

【Summer:謝謝大家,蘑菇幫我付就好。】

群裡又一陣臥槽刷屏。

幾乎是下一秒,就收到了七八個好友申請。

除了於錢還有幾個不太熟悉的。

南夏一一點了通過。

沒有顧深。

也是預料之中的事。

過了會兒,顧深終於抽空在群裡回了條微信。

像是隔了幾十條微信後跟她的對話。

【顧:不用。】

他取消了AA付款。

*

顧深頭昏腦漲地床上醒過來,就被群裡的玩笑刷屏了。

他沒看群,先掃了眼平倬發過來的微信。

【地址:桃園小區21號樓802。】

顧深蹙眉:她怎麼住那兒去了?

他起身拉開窗簾。

高聳的CBD大廈在西斜的陽光底下分外柔和。

群裡的玩笑像是沒完沒了。

他拿了根煙站在窗前抽了半根兒,忽然拿起手機點進群成員,一眼看到了「Summer」這個暱稱。

南夏也在。

他有點煩躁地滅了煙,發起了AA付款。

她臉皮兒薄教養又好,以前旁邊兒的人就常拿她打趣,她也從沒生氣。

但他不喜歡她被這麼欺負。

結果於錢又跳了出來。

他給於錢私下發了條【昨晚上沒玩兒夠?】

於錢瞬間在群裡閉麥了。

南夏也出來說了句話,群裡瞬間沸騰了。

一堆人搶著要替她付錢。

他冷笑一聲,取消了AA付款。

當天晚上,陳璇申請加他微信好友。

自從跟南夏分手後,他偶遇過陳璇幾次,陳璇一次都沒給過他好臉色,把他聯繫方式也刪掉了。

顧深點了通過。

陳璇什麼也沒說,直接給他轉帳一千塊。

他沒理,把手機扔到了一邊兒。

隔天后,錢被原封不動的退回去了。

陳璇又轉了次帳,這回說話了。

陳璇:【收錢!】

顧深:【說了不用。】

陳璇:【你快點兒收,我們夏夏不想跟你扯上一絲一毫關係。】

顧深眼神黯了下,沒再回復。

又隔了兩天。

顧深下班回家洗完澡躺在床上,手機通訊錄裡又來了條好友信息。

自從聚會後,他聯繫方式像是突然被賣了。

不少以前大學裡的姑娘們過來加他。

像往常那樣,他挨個點了拒絕。

卻在看到「Summer」這個暱稱時僵住。

差一點,就點了拒絕。

顧深呼吸一滯,隔了很久,點了通過。

「你已添加了Summer,現在可以開始聊天了。」

他摸了根煙出來,點上。

幾分鐘後,那頭髮來條消息。

Summer:【你好,這是聚餐AA的錢,麻煩收一下,謝謝。】

轉帳一千元。

你好?

顧深簡直給她氣笑了。

抄起手機直接回。

【你是?】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深:深夜投稿,我老婆非要跟我AA怎麼破?

☆、第 4 章

4

天氣陰沉沉的。

南夏在陽臺晾著剛洗出來的白色長裙,被記號筆染過的地方還是多了層淡黑色,像現在的陰雲。

她洗了幾遍,網上試了各種方法,都沒成功。

不過好在也算學會洗衣服了。

一切忙完,她坐回狹小的客廳,抽出張紙巾擦汗,順便翻看手機。

郵箱裡有幾封約她面試的郵件,她一一回復後,打開微信,陳璇把她不久前轉的錢退了。

【陳璇:顧深一直沒收錢,算了夏夏,一頓飯而已,他請你也是應該的。】

南夏垂眸。

沒什麼是應該,她向來不喜歡欠別人的。

更何況是那個人。

南夏回電話過去。

璇應該是在忙,接起來後氣喘籲籲的,語速飛快:「夏夏我得趕個採訪,完後再給你打啊。」

南夏柔聲說:「我沒什麼事兒,你忙你的。」

她翻出聚會群,點開顧深的頭像看了兩秒,又關上。

夜裡。

南夏躺在陌生的小屋裡,心緒不寧,有點睡不著。

什麼都變了。

住的地方變了,天氣變了,他跟她都變了。

周遭安安靜靜的,只有老舊空調沉悶吹風的聲音。

南夏打開床頭燈,摸出手機。

深夜十二點。

她輕輕點開群裡顧深的名片。

只有一個「顧」的暱稱,其餘什麼都沒有,朋友圈不對外開放。

南夏點開他頭像放大凝視,是一個雨天的湖邊,旁邊有木橋,還有他半條胳膊露在外頭,肌肉線條流暢而有力。

有點像她最喜歡的電影《戀戀筆記本》裡男女主雨天熱吻的場景——有湖、有木橋、有大雨。

當年她一直有個心願,想找到這樣一個地方跟顧深熱吻,但總也沒找到這樣的地方。

想不到多年後真的給他找到了。

也許他還在這個場景裡跟她心愛的姑娘熱吻了。

她心緒起伏,咬唇看了會兒,將手機放下。

不到三分鐘,又抓起手機。

只是還個錢而已。

不用這麼緊張。

她指尖輕顫,點開那人的名片,猶豫片刻,發送了好友申請。

備註裡什麼都沒填。

他肯定知道,這人是她。

只是不知道他會不會完全不想跟她有任何交集,壓根兒連她微信都不想加。

十二點半。

她居然磨蹭了半個小時,才把好友申請發出去。

南夏靜靜地呼吸著,覺得有點熱,把空調調低兩度。

時間忽然變得格外慢。

一分一秒似乎都被拉長。

她看了眼手機屏幕。

12:31

南夏重新躺下,決定睡了。

他或許已經睡了,不如明早再來看結果。

剛準備去關燈,微信裡突然彈出一條消息,顧深通過了她的好友請求。

她呼吸慢了半拍,手都在微微發抖。

停頓幾秒,南夏開始打字。

【這幾年還好嗎?加你微信是想把聚餐的錢還你,你還是收一下吧,不然我會有點不好意思。】

打完這句話,南夏讀了好幾遍,把開頭的「這幾年還好嗎」刪掉了。

這句看起來似乎帶著點兒懷舊的意思,他現在也有女友,問這個顯得不太合適。

刪掉後,她想了一會兒,把後面的也全部刪掉,重新打字。

【這是聚餐AA的錢,麻煩收一下。】

為了防止他不收錢,還是用通知的語氣比較好。

最後,她在開頭和結尾添加了很官方的「你好」和「謝謝」,確定沒什麼問題後,把這句話發出去,然後轉了一千塊過去。

期待他趕緊把錢收了,了結這件事。

不到一分鐘,那頭回消息了。

顧:【你是?】

「……」

南夏頓了下,幾乎能想像出他說出這句話的樣子。

玩世不恭的,散漫的。

沒料到他竟然沒認出她的頭像,南夏心裡突然發堵。

Summer:【我是南夏,之前在群裡說過話的。】

他的回覆很冷淡。

顧:【沒注意。】

沒注意?

所以之前在群裡跟她說話的是鬼嗎?

南夏突然沒忍住。

Summer:【那你不知道我是誰,你還加我好友?】

他也不是那種隨便加別人好友的人,以前大學裡多少姑娘想加他好友,他全都拒絕。

這條發過去,她立刻就覺得不妥當,瞬間撤回。

顧:【?】

顧:【你什麼意思?】

顧:【你意思是,我認出你了,故意裝不認識?】

「……」

南夏:我就是這個意思。

但她當然沒敢這麼回。

她還在思考該怎麼回的時候,顧深又發來條消息。

顧:【我犯得著?】

南夏攥著手機的手微微握緊。

瞬間冷靜下來。

剛才所有的猜測在這刻全部被推翻。

的確,他犯不著。

南夏默默打字:【抱歉,我沒有那個意思,加好友是想請你收一下那天聚餐的錢。】

片刻後。

顧:【說了不用。】

南夏繼續回:【還是請你收一下吧,我不想欠你的。】

他不是也不想跟她有任何牽扯,聚會上連那個吻都不願意提。

那頭很久沒回復,久到南夏差點以為他睡著了。

顧深突然發來條微信。

顧:【南夏。】

突然被叫全名兒,南夏莫名緊張。

顧:【你欠我的就只有這一千塊?】

南夏僵住。

腦海裡浮現出那個夏天她決絕的分手場景。

*

那是個暴雨天。

顧深站在她家別墅門口。

他是騎著機車過來的,左手拿著黑色頭盔,全身都被澆透,就那麼站在暴雨裡等她。

南夏走到屋簷下,遞了把傘給他。

他隨手接過去。

屋簷底下根本淋不到雨,他卻把大半邊傘都打在她身上,撩起眼皮看她:「你簡訊什麼意思?」

她垂眸,聲音冷淡:「就是簡訊裡的意思。」

顧深笑了聲,問:「為什麼?」

她沒應聲。

顧深:「別他媽跟我說你信了學校論壇裡那些亂七八糟的謠言,我對你怎麼樣你——」

她打斷他:「不是的,你很好。」

她稍頓,「只是我不喜歡你了。」

天空裡驟然劈下一道驚雷。

顧深看了她一會兒,自嘲般地笑了聲,吊兒郎當地問她:「你說真的?真分手?」

南夏點頭。

顧深把傘扔給她,扭頭便走。

瓢潑大雨裡,機車飛馳而過,轟隆隆的聲音很快變小,他的身影消失在滂沱大雨裡。

那之後,她很快換了聯繫方式出國,他也再沒找過她。

她一直慶幸,他是很灑脫地接受了分手,沒有太過傷心。

沒想到時隔多年後,他會問出這樣一句話,像是好久之前生的氣,在此刻爆發。

南夏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回復。

片刻後,顧深發來條語音。

「還是說,你像於錢說的那樣兒,還放不下我,還想著把我追回來,這只不過是一個你用來加我微信的藉口?」

「……」

原來他那晚聽見了於錢說的話。

他語氣吊兒郎當的,完全沒有任何生氣的意思,反而帶著一點戲謔。

沒生氣就好。

南夏鬆了口氣,回他:【不是。】

為了避免他誤會,南夏很認真地解釋:【要不這樣,你收了錢就把我刪除,可以嗎?】

顧深散漫道:「這是以退為進?」

南夏:【……】

顧深:【睡了。】

他沒收她的錢,也沒刪她微信。

*

九月底天氣突然熱了起來,陽光曬得人臉疼。

南夏進入商場一層星巴克要了杯溫牛奶,卡裡只剩不到三萬塊人民幣了,擱以前買個包都不夠。

以後很久的時間裡,她都會是這樣的經濟狀況。

雖然拮据,但她覺得很舒服,這麼多年,第一次擁有了自由。

走到「MyLady」店鋪前時,電話突然響了。

HR用很官方的語氣說:「抱歉,這個職位因為公司架構調整臨時被取消了。」

已經不是第一次出現這種情況了,南夏覺得奇怪。

之前父親南愷很激烈地反對她回國,最後放話說:「你想回國可以,我只給你一萬美金。而且你在國外所有跟我相關的設計經驗、作品、獎項都完全不許提。」

這樣的話,她兩年的工作經驗完全被抹殺,等同於剛出大學,也只能應聘助理設計師這樣最基層的職位。

南愷沒想到,她同意了。

拋下了所有的一切,選擇回國。

選擇的那刻有勇氣的、暢快的。

她也做好了現實是殘酷的準備,決定從新人出發,去應聘薪水一般的助理設計師,只要能進輕奢或者成衣定製的公司就可以。

但沒想到,連續幾次通過面試,對方都在發offer前告知她職位被取消。

這時南愷打來了電話。

南夏心中隱隱有種預感,這預感在南愷跟她說第一句話時得到了證實。

南愷聲音很溫和:「夏夏,工作找得怎麼樣了啊?」

南夏握緊了手機:「是不是你?爸爸?」

南愷沉默。

過了片刻,他似是默認了這個說法:「國內數得上名字的輕奢和成衣品牌,沒有我沒提攜過的人。」

他在國內女裝設計領域縱橫二十多年,是闖入英國的唯一華人女裝設計師,資歷和人脈擺在這裡,南夏根本不可能跟他抗衡。

南夏微微咬唇。

南愷:「回來吧,國外有這麼好的平臺和資源讓你大展宏圖,為什麼要在國內浪費時間、浪費你的天分?」

國內的服裝設計環境自然完全無法跟國外的相提並論。

但南夏因此生出了更強烈的逆反心。

掛掉電話前,她斬釘截鐵地說:「我是不會回去的爸爸,你死心吧。」

如果成衣設計和輕奢女裝都走不通的話,只有商業時尚女裝這條路可以走。

對於一般的設計師來說,這是個很不錯的起點。

但南夏從小就在南愷的教導下立志當高定設計師,耳濡目染各種高定品牌服裝,畢業後進入的也是一線奢侈品牌,還跟團隊拿了小有名氣的青年設計師獎。

回國來當商業時尚女裝的設計師,還是助理,未免真的大材小用。

南夏在商場的空座椅坐了會兒,下定了決心。

目前首先要做的是生存下去。

打車到家,南夏開始往國內時尚女裝品牌投簡歷。

陳璇正好打電話過來問她找工作的事兒,她含糊說了兩句。

掛掉電話不到五分鐘,於錢打來電話,劈頭就問她:「姐你是不是在找工作啊?」

應該是陳璇擔心她的情況,所以告訴了於錢。

南夏也沒瞞著他:「對。」

於錢抱怨道:「姐你咋不找我呢?

我好歹在國內女裝行業當了幾年成衣定製銷售,快把你簡歷給我我給你推薦幾個公司。」

於錢一番好意,南夏沒拒絕,把簡歷發給他之後,打開電腦搜索米蘭時裝周。

還是四年來第一次,她沒去現場看秀。

*

黑色的T臺,柔和的音樂。

印花、刺繡。

這一季秋冬的熱元素是復古。

這些天連看好幾場秀,眼前這場元素是最豐富也是最不好駕馭的。

顧深回到酒店,腦海裡縈繞著一個身影,穿著那件今天秀場裡看見的那件復古淺綠色刺繡大衣。

想給她買。

她膚色白,氣質又淡雅,穿這個肯定好看。

數不清這是第幾次了。

每次看秀總得碰到幾件覺得適合她的,卻再也沒機會買給她。

想到這些天她孜孜不倦地給他轉帳,他真是一臉頭疼。

洗完澡出來,手機又在震。

顧深圍著浴巾接起來,懶懶道:「催命呢?今兒打我一天電話了。」

於錢:「臥槽終於打通了。哥你根本不敢相信,我做了什麼。」

顧深挑眉:「車又颳了?」

於錢開車技術不行還愛秀,之前常把他車蹭壞刮花,顧深老拿這事兒打趣他。

但於錢這回居然沒顧得上反駁他。

於錢激動道:「不是哥你好好想想,什麼事兒值得我給你打這麼多次電話。」

這興奮勁兒和語氣。

顧深心念電轉,察覺到必定跟那個人有關。

顧深:「說。」

於錢:「哥,我姐不是在找工作嗎?然後就託我幫忙。」

顧深嗤笑了聲:「她用得著你幫?」

於錢尷尬道:「行吧,是我主動要幫。」

顧深語調微揚:「然後?」

於錢:「你們部門不是缺設計師嗎?我就把她簡歷推給你們HR了。」

顧深頓住。

於錢絮絮叨叨:「我看那天晚上我姐挺注意你的,說不定就能破鏡重圓呢?反正你現在那女朋友你也沒認真不是?把人扔越南自己回來,嘖。」

顧深笑了:「誰跟你說那是我女朋友?」

於錢:「啊?不是女朋友大晚上在你房間?」

顧深懶得理他:「還有,誰跟你說我要招她進來了?」

於錢笑了聲:「行,哥,你別招她,你把她Pass掉。你要是能把我姐Pass掉,我管你叫爸爸!」

「……」

顧深稍頓,涼涼道:「我沒你這個不孝子。」

於錢:「……」

作者有話要說:  南夏:快把我PASS掉,誰不PASS誰小狗。

顧深:汪!(狗我先當了。)

☆、第 5 章

清晨,南夏被鬧鐘鈴聲叫醒。

拉開窗簾,明媚的陽光落了半間臥室。

嶄新的開始,上班第一天。

她後來面試了幾個公司,最終在於錢的建議和綜合考量下,選擇了傾城集團。

她簡歷上沒有工作經驗,只能以助理設計師入職。

傾城給她開出了個很有誠意、遠超新人助理設計師的薪水,而且傾城從前年開始拓展成衣定製業務,她將來有很大機會往這個方向發展。

南夏洗漱完後直接叫了車去傾城集團大樓。

12層,「MyLady」時尚女裝事業部。

HR把南夏帶去工位,給她介紹給旁邊兒的同事蘇甜。

蘇甜人如其名,甜得跟顆糖似的,回頭一看見她就愣住了:「你也太好看了吧!」

南夏溫柔大方地笑笑:「謝謝。」

蘇甜活潑開朗,兩人沒一會兒就熟悉了。

南夏領來電腦等了會兒,看周圍還有很多工位都空著,於是問蘇甜:「咱們部門的其他同事是出差了嗎?」

蘇甜:「不是,他們一大早就在大會議室跟顧總開會,明年早春的服裝打版今天出來了。」

南夏:「這樣。」

南夏對傾城集團不太熟悉,百度上的信息很簡陋,具體業務還是面試前聽於錢給她熱心講解的。

傾城集團旗下服裝線有三條,一條高端成衣定製「TheOne」,一條中高端時尚女裝「Fancy」,一條中低端時尚女裝MyLady」。

MyLady這條女裝線旗下設計部門有一位設計總監,三位主設,十位設計師,九位助理設計師,每季度負責出五個主題大約六十款服裝。

南夏猶豫片刻問:「這種會助理設計師不能參加嗎?」

蘇甜垂頭:「哎,是啊,我們都沒資格。」

南夏安慰她:「沒關係,我們努力成為設計師。」

蘇甜握拳:「嗯!」

然而成為設計師不是件容易的事,蘇甜在公司考核了兩次都沒過。

「但是好難啊——」蘇甜忿忿往嘴裡塞了顆棉花糖,把零食袋子遞給南夏,「你要吃嗎?」

南夏搖頭:「我不太吃甜的。」

蘇甜看著她不盈一握的細腰,又往嘴裡塞了顆糖。

南夏看了眼她嘴邊沾著的棉花糖,伸手比劃了下,輕聲說,「你這裡沾了東西。」

蘇甜不好意思地笑笑,伸手去摸嘴邊。

「還有嗎?」

她碰了幾次都沒碰到,南夏溫聲說:「我幫你吧。」

南夏抬手,輕輕擦掉蘇甜嘴角沾的棉花糖。

蘇甜目不轉睛地盯著她看。

南夏回看她,很溫柔地衝她笑笑。

蘇甜:「你別那麼看我,我不行了!我要死了!」

南夏:「……」

遠處的會議室大門倏然間被推開。

細碎的談話聲和略顯混亂的腳步聲從不遠處傳來。

南夏轉頭,伸出的手忘記收回,僵在半空。

吊頂的白光傾瀉而下。

顧深被眾星捧月般圍在中間,不緊不慢地往過走,單手插兜,低頭聽身旁一身職業裝的女人說了句什麼,微點了下頭。

從容的,沉穩的。

身上的黑色襯衫衣領也不像那天那麼肆意敞著,只解了最上頭一顆扣子。

只有袖口還是毫無章法地往上捋,露出有力的小臂。

她從未見過這樣的顧深,忽然覺得他像是換了個人。

似是察覺到她的目光,顧深撩起眼皮往過掃了眼,目光頓住。

南夏穿了件黑色的復古長裙,小露香肩,烏黑的頭髮用珍珠髮飾輕輕盤起,渾然有種清純優雅的氣質。

她儀態極好,像只天鵝,似乎在幫身旁的女生擦臉上的髒東西,那個靜止畫面令人賞心悅目。

顧深雖在看她,腳步卻未停。

一群人浩浩蕩蕩走過來,南夏方才回過神,收回了手。

蘇甜喊人:「顧總早,林總監早。」

顧深左手邊穿著黑T恤、綁著小長辮的男人是林森,是MyLady線的設計總監,就是他最後一輪面試決定招南夏進來的。

林森注意到顧深的目光,順便介紹:「顧總,這是我們部門新招來的助理設計,南夏。南夏,這是我們這條女裝線的負責人,顧深顧總。」

顧深掩飾住眼中的詫異,點了下頭,沒等她說話,直接越過她往前走,跟旁邊女人說:「下午的會推遲半小時……」

聲音越來越遠。

原來蘇甜口中的顧總是他,她竟然跟顧深進了同一家公司,她還是顧深的下屬。

難怪於錢會那麼興致勃勃建議她來傾城工作。

南夏不由咬唇。

出來的設計師們都回到了自己位置上,周圍很快被坐滿。

林森沒注意南夏的神情,吩咐她:「你跟我來。」

林森把她帶到設計師林曼曼面前:「你主要先輔助曼曼,她會帶你。」

面試的時候也見過了,南夏收回心神,很禮貌地鞠躬:「您好。」

她沒說請多指教,因為她也不確定會待在這個公司。

林森囑咐完就離開,林曼曼在忙,沒空搭理南夏,南夏只好又回到座位。

蘇甜湊過來,花痴般地說:「夏夏,看到顧總沒?是不是特別帥?」

南夏淡淡嗯了聲。

蘇甜激動到不行:「我在公司健身房碰到過顧總一次,身上的肌肉線條簡直,荷爾蒙爆棚,你不知道公司有多少女人喜歡顧總想追他,可惜顧總放話不搞辦公室戀愛,那些女人才慢慢消停下來。」

南夏拿起手機,跟沒聽到似的:「我出去打個電話。」

*

樓下樹蔭裡,南夏微微仰頭。

耳機裡傳來於錢苦口婆心的聲音:「不是姐,我真不是故意的。你想想,我哥他現在也不是單身,我辦這事兒不是膈應你嗎?而且我哥他那麼高個職位,也不管招設計師助理的事兒,他估計連你進公司這事兒都不知道,我也沒跟他說。當時那麼跟你分析,就是覺得傾城給的價格好還有成衣定製,以你的能力肯定很快就能有機會,你跳去成衣線不就行了?我哥不管成衣線。你跟我哥的事兒都那麼多年了,沒必要為了避嫌放棄工作啊?你進都進去了——」

他說的這些南夏其實都知道。

她只在意一件事。

南夏問:「你真不是故意的?」

於錢:「我真不是故意的姐,這樣,我要是故意的,我——」他咬牙,「我回頭管你叫媽。」

「……」

南夏沉默片刻,說:「那吃虧的不是我嗎?」

於錢:「……」

*南夏重新上樓,坐在工位上沉思片刻,給陳璇發了條【我進傾城了,MyLady線,見到他了,我在想要不要留下來。】

陳璇在時尚雜誌做那麼久,應該知道詳情,早知道應該入職前跟她問一聲,但當時她採訪太忙,南夏就沒去打擾她,關鍵網上也沒查到傾城創始人的信息,她完全不知道這公司跟顧深有關係。

但她要是真的直接剛入職就走,又太過不負責任。

想起剛才顧深的態度,她覺得於錢說的話似乎也有幾分可信,他可能真的不知道她要來,如果知道,一定會當場將她PASS。

南夏微嘆了口氣。

忽然有人敲了敲她桌面。

南夏抬頭,是剛才跟在顧深旁邊兒的女人,穿著職業的通勤裝,笑容很有親和力。

「你好,我是顧總的助理李可,叫我可姐就行。你是新來的助理設計師南夏吧?」

南夏起身:「你好,可可。」

李可:「顧總要見你。」

南夏:「現在嗎?」

李可:「對。」

可能看她緊張,李可碰了碰她胳膊:「沒事兒,別緊張,新人入職顧總都會見一面聊一聊的。」

南夏不知道是真是假,但此刻真假也顯得不那麼重要。

她點點頭,跟在李可身後。

顧深的辦公室在走廊盡頭的拐角處。

李可推門而入:「顧總,人來了。」

落地窗乾淨而明亮。

陽光從一側照到男人半邊臉上,一臉玩世不恭的表情。

他正翹著一隻腿打字,聞言也沒動作,不慌不忙地把這句話敲完,才抬起頭往過瞥了眼。

南夏站在門口,目光落在他不規矩的腿上,爾後上移,停在他臉上。

二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對視片刻,顧深倏地輕輕一哂,眉梢微挑,語氣也帶了點兒挑釁:「怎麼?不敢進來?」

熟悉的語氣。

南夏緩緩走進來。

顧深抬抬下巴,指著對面的轉椅:「坐。」又轉頭對李可說,「她簡歷呢?」

李可立刻走過去從桌上的文件中找出來:「給您放這兒了。」

她目光不經意間掃到南夏的學歷——南城大學,忽然想起來顧深也是南大畢業的。

兩人之間的氣氛,似乎也有點微妙。

李可腦海裡忽然閃出個念頭:「你們不會認識吧?我記得顧總也是南大的。」

南夏一頓,臉上笑容微微僵硬。

顧深輕描淡寫:「認識。」

李可:「那太好了,是校友——」

顧深打斷她:「我前女友。」

「……」

李可驚住了。

跟在顧深身邊當助理這麼多年,替他擋過不少女人,還被有些女人誤會過她跟顧深有關係,這還是這麼多年來,顧深第一次主動想跟某個女人扯上關係。

她目光盯住南夏,笑容不禁又溫和幾分。

南夏霍然抬頭,也沒想到他直接把這件事兒說出了口。

——他不是不想提嗎?

聚會的時候玩遊戲連初吻都不願意提,怎麼在公司見到她,反而說起了這些?

下一秒。

顧深:「後來我把她甩了。」

顧深:「沒想到這麼不死心,竟然還追了過來啊。」

顧深:「既然來了,希望你不要因為私人感情影響工作。」

南夏:「……」

作者有話要說:  南夏:你要臉嗎?

顧深:臉沒有老婆重要。

☆、第 6 章

寬敞的辦公室裡,氣氛瞬間令人窒息。

南夏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剛才顧深到底說了什麼。

哦。

他說她是他前女友。

他把她甩了。

她為了追他直接追到了傾城。

南夏也明白過來,為什麼顧深會突然把這件事在助理面前講出來。

可能怕她跟別人說是她甩了他,所以先發制人。

南夏一直覺得對他很虧欠,如果他這麼說覺得舒服,她其實不太在意。

對上李可震驚的目光,她微笑著,稍稍點了下頭。

李可淡定地出去了,順帶把門關上。

會議室裡頓時只剩下她和顧深兩個人。

這是四年來,她第一次跟他單獨相處。

心中有種微妙的緊張感。

南夏手心發汗。

顧深指尖在辦公桌上敲了敲,語氣隨意:「怎麼進的公司?」

南夏:「於錢幫我推薦的簡歷。」

顧深拿起她簡歷掃了眼,瞭然道:「原來如此,為了接近我,連於錢都用上了?」

南夏:「?」

顧深嗤笑一聲,看她:「剛不都承認了嗎?為了追我才進來的。」

「……」

南夏回憶了下,意識到剛才她那個點頭讓人誤會了。

她深吸一口氣:「不是,我剛才只是——」

顧深放下簡歷,眸光淡淡看向她。

淡漠得沒有一絲溫度。

南夏原本想解釋的話忽然說不出口。

但她感覺到顧深不僅不知道她要來這家公司,還不太希望她來,否則也不會是這樣冷淡和嘲諷的態度。

南夏調整了下呼吸,說:「很抱歉,我不知道你也在這個公司,如果讓你覺得不舒服的話,我可以辭職。」

跟顧深一起工作,她也面臨著無形的壓力和或多或少的尷尬。

不如趁早離開。

南夏站起來,微微欠身:「那我就先出去了。」

她剛邁出一步,就聽到身後傳來懶懶的聲音。

「站住。」

南夏回頭。

顧深把她簡歷放下,伸手按住桌面,語帶譏諷:「你把我們公司入職當兒戲嗎?」

南夏耐心解釋:「不是,我只是怕你覺得不舒服。」

顧深向後一仰,看著她:「怕是你不舒服吧?」

辦公桌上手機屏幕突然亮了下。

顧深劃開隨意掃了眼,把手機扔下,用吊兒郎當的語氣說:「我為什麼會覺得不舒服?是你追我追進來的呢。微信無法引起我的注意,所以這回選了個能引起我注意的?」

顧深,「嘖,我還突然有點兒享受這種——被追的感覺。」

南夏:「……」

南夏剛要開口,又被顧深打斷:「但是呢,真不好意思,全公司都知道我不搞辦公室戀情。」他忽地起身,雙手撐在辦公桌上,身體往前微彎看著她,一字一頓道,「這是規矩,懂?」

顧深,「至於你的不舒服,請你克服一下,拿出職業的態度來,告訴我林總監沒有看錯人。畢竟——是他招你進來的。」

南夏微頓。

剛入職就離開,的確觀感很不好。

顧深並沒有想讓她離開,而是要她拿出專業性來,何況他說了他不會搞辦公室戀情,自然對她也不可能有這個意思。

而且她最大的顧慮是——直接離職,太辜負招她進來的林森了。

顧深也不著急,就等著她慢慢想。

片刻後,南夏點頭道:「謝謝顧總,我明白了,我會拿出專業性來。不過——」她覺得有些事還是有必要解釋清楚,「我並不是為了追您才進的公司,我開始說過了,並不知道您也在這家公司,而且我知道您有——」

顧總、您這些字眼讓顧深嘴角抽搐了下。

從來沒想過有天南夏能這麼喊他。

顧深深深看她一眼:「行吧,算你不是為了我。」

南夏:「……」

雖然這麼說,但卻明顯一副不信的語氣。

南夏微嘆了口氣,沒再跟他爭論。

顧深這回很規矩地坐下,隨手拿起她簡歷。

「按照慣例,問你幾個問題,問完你就可以出去了。」

南夏也重新回到位置上。

顧深垂眸,在她簡歷上看了一會兒,很平靜地問:「二零一四年去了英國中央聖馬丁學院讀了兩年服裝設計?」

他們也是二零一四年夏天分的手。

南夏輕聲:「對。」

顧深:「在學校期間對設計有了什麼新的認識和改變?」

南夏:「設計師應該大膽自由地表達自己的靈魂……」

南夏聲音溫柔好聽,顧深一時微微失神,她說完半晌後才反應過來。

顧深往下看她簡歷,問:「二零一六年畢業後,為什麼沒找工作?」

聖馬丁是服裝設計首屈一指的學校,不可能找不到工作。

南夏抬頭看他:「是個人原因。」

顧深有些煩躁地扯開衣領下方兩顆扣子,翹起一條腿橫在另一條大腿上,沒應聲。

南夏小心翼翼地問:「我是必須說嗎?」

如果他一定要聽,應該可以告訴他原因,只是需要他保密。

他依舊沒應聲。

南夏想了想:「如果必須要說的話……」

「不用。」顧深停頓片刻,淡聲問,「最後一個問題,為什麼選擇回國發展?」

他放下手中的簡歷,抬眸看她。

他眼眸漆黑幽深,看不出情緒。

南夏對上他目光:「就是覺得國內這些年發展也挺快的。」

顧深垂下眼皮,沒再看她:「可以了,你出去吧。」

直到坐回工位上好久,南夏都沒回過神。

感覺剛才的經歷像是一場夢。

還是蘇甜把她從夢裡叫醒。

蘇甜突然拍了她肩膀一下,很欣喜:「夏夏,你跟陳璇是大學同學啊?」

南夏回神點頭:「你怎麼知道?你認識陳璇?」

蘇甜:「陳璇給你打了好多電話了你都沒接,她就打給我了。我們服裝經常在陳璇她們那本《Beauty》雜誌做廣告,所以我跟陳璇超級熟!」

南夏溫柔笑笑:「原來是自己人,我先給她回個電話。」

陳璇劈頭就問:「夏夏,你怎麼去傾城了,於錢這個助紂為孽的東西,早知道我就不該跟他說。你趕快辭職,離那個渣男遠點兒,咱們再找別的更好的工作!」

「……」

南夏頓了下,還是決定如實回答:「蘑菇,我剛才跟顧深聊過了,我決定留下來。」

陳璇:「……」

陳璇氣道:「我他媽就知道,這男人又給你灌了迷魂湯。不行,我親自去趟傾城問問他這個渣男到底想幹什麼!當初劈腿你,現在又這樣,夏夏你清醒清醒行不行?」

那頭傳來高跟鞋的聲音,似乎陳璇已經打算要往過趕。

南夏知道陳璇關心自己,立刻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當年他真的沒劈腿。而且這次我進傾城他說他不知道。」

陳璇咆哮:「傾城他們家的,於錢他兄弟,你被於錢忽悠進去他能不知道???也就你這麼單純才會信!」

南夏溫聲:「蘑菇,你先冷靜一點。」

陳璇:「冷靜不了!掛了!我非得過去扇他一巴掌不可。」

南夏:「蘑菇——」

陳璇怒氣衝衝掛斷手機。

南夏再打過去,她已經不肯接。

南夏只好不停發微信消息解釋當初是自己要分手顧深沒劈腿,陳璇也沒回。

南夏一顆心正忐忑不安,往顧深辦公室門口瞟了眼,正在想要不要把這件事跟他說,猶豫半晌,林曼曼忽地隔了兩排座位喊她:「南夏是嗎?你過來下。」

聲音尖銳,聽起來不太舒服。

但南夏立刻走過去。

您找我。」

林曼曼正在畫圖,聞言頭也沒抬:「對。」

南夏隱約有點兒期待:「是有工作給我嗎?我一定努力。」

林曼曼:「嗯,去樓下給我買杯咖啡,美式。」

南夏微愣。

林曼曼放下筆看她:「愣著幹什麼?十分鐘之內我要在我的辦公桌上看到。」

助理給設計師買咖啡南夏以前也不是沒見過,但大多數設計師都會用比較溫和的語氣,畢竟這種事也不算名正言順。

林曼曼語氣強硬,像是對她帶有敵意。

南夏回過神,沒把這敵意放心上,大方說:「好的,我立刻去。」

公司樓下就有間星巴克,南夏排隊買完一大杯熱美式,拿著往回走,剛好碰見氣勢洶洶一臉殺氣的陳璇。

*

《Beauty》雜誌社離傾城開車也就十分鐘的距離。

陳璇是傾城的常客,但她沒門禁卡,需要人帶才能進去。

她舉著手機大罵:「顧深你是男人就給我下來,不然我衝進去大家臉上都不好看!」

嗓門之大,引人側目。

幸好樓下等候區人不算多。

南夏拿著咖啡紙袋小跑過去拽她:「蘑菇,你小聲點兒。」

看見她,陳璇臉上浮起恨鐵不成鋼的表情。

掛斷手機,南夏拉著她跑到等候區角落的沙發坐下,「蘑菇你怎麼真來了,我發的微信你都沒看嗎?」

陳璇抬手:「我不想跟你說,你已經無藥可救了,我只問問那個渣男他想幹什麼。」

南夏急道:「蘑菇,我什麼時候騙過你?顧深他真不知道我要來傾城,是設計總監林森招我進來的,我不想剛入職就離職,影響很不好……」

陳璇忽地站起來,憤恨地看著前方,拿起桌上的咖啡疾步往外走。

南夏回頭。

顧深單手入袋,像是剛看見她們,眯了下眼,不慌不忙地往過走。

南夏立刻起身跟過去。

陳璇扔掉咖啡蓋,把熱咖啡瞬間盡數潑到顧深黑色襯衫上。

滾燙的溫度。

微微黏稠的褐色液體順著往下流。

顧深猝不及防地「嘶」了聲,下意識後退一步,單手往外扯著襯衫,撩起眼皮掃了眼陳璇。

陳璇高聲:「顧深你這個渣男你他媽告訴我你到底想幹什麼?你能不能放過她?合著這麼多年你就可著她一個人騙是不是?」

顧深蹙眉。

南夏追過來,焦急地從咖啡紙袋裡拿出幾張餐巾紙去幫顧深擦。

「怎麼樣?燙到沒有?」

她語氣焦急,眉頭輕皺,蔥白纖長的指尖隔著溼漉漉的黑色襯衫觸碰到顧深胸前的肌膚,像是帶著酥酥麻麻的電流一般,讓他整個身體不由自主輕輕一顫。

顧深俯首。

隱約聞到了她發間極淡的香氣。

也看到了她耳後那顆熟悉的淺淺的痣。

如此之近的距離。

顧深嗓音發啞,低眸看她:「嗯,燙到了。」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深:老婆,我好疼。

☆、第 7 章

7

平淡的聲音裡,似乎還透著點兒委屈。

南夏許久沒聽過他這樣的語氣,內心忽然一酸,手上動作微頓。

陳璇伸手用力將她一拉:「夏夏你過來!別管這個渣男——」

南夏轉頭,表情微變:「蘑菇,不許再鬧了。咖啡很燙的,怎麼能直接往人身上潑?」

南夏向來善於掩飾情緒,幾乎不會說任何重話。

陳璇聽她語氣就知道她真的生氣了,小幅度動了動嘴唇,什麼也沒說。

南夏替顧深把衣服上的咖啡擦得差不多,擔心地說:「你要不要解開襯衫看一眼?我怕你燙傷。」

顧深低笑一聲,語氣不太正經:「怎麼著?想趁機佔我便宜?」

「……」

南夏無奈看他:「那要不你自己去洗手間檢查一下,順便用涼水衝一衝。」

顧深嘴角勾出一絲笑意。

這人怎麼明明被燙了還突然高興起來了?

南夏擔憂地看著他。

顧深垂眸,目光盯住她看了一會兒,聲音帶著點兒痞氣:「用不著,沒那麼嚴重。」

陳璇倒是忍不住又罵起來:「顧深你這個渣男要不要臉?誰要佔你便宜?"

旁邊這時恰好走過幾個員工,不停往過看。

顧深掃了眼,那幾個人立刻快步離開了。

顧深從褲兜裡拿出車鑰匙在手上隨意甩了甩,對陳璇說:「走吧,非跟這兒說??

陳璇也想把南夏摘出去:「行,換個地方。"

兩人一副要開戰的樣子。

南夏擔心地看著陳璇:「蘑菇--」

陳璇打斷她:「我看你是忘了當年你是怎麼打電話跟我哭到半夜三點的了?就這還說不是他劈腿?"

南夏:「…」

顧深聞言,視線落在她臉上。

似乎是在探究當年她是不是真哭過。

這麼丟臉的事被說出來,南夏略微尷尬。

說不動陳璇,她只好轉頭硬著頭皮對顧深說:「不好意思,當年的事蘑菇有點誤會,是我沒跟她說清楚。」

顧深沒應聲,垂眼不知在想什麼。

片刻後,他懶散地說:「放心,我還不至於打女人。」

南夏:「……」

顧深:「這是我跟她的事,請你立刻拿出你專業的態度,回去工作。」

南夏默默注視著兩人進了電梯。

顧深按了電梯,目光卻一直落在她身上,直到電梯門被關上,他目光都沒移開。

南夏胸口仿佛被什麼堵住了似的,站在原地。

大學的時候陳璇就常常不理解她為什麼跟渾身都是痞氣的顧深在一起,經常說顧深配不上他,加上這個誤會,也不知道兩人會聊成什麼樣兒。

但兩人明顯想避開她。

南夏想起來林曼曼的咖啡,又去買了一杯,上樓。

*

長這麼大,南夏還是頭一回在工作中被人這麼吼。

林曼曼指著腕間手錶,生氣令她的法令紋更深:「姐姐——買個咖啡而已,需要這麼長時間?半個多小時過去了,馬上是午飯時間了。」

的確是她耽擱了。

南夏低頭道歉:「很抱歉,因為在樓下突然出現了一點兒意外,是我買晚了。」

林曼曼高高在上看著她:「還有,我要的是冰美式,中杯不是大杯,你怎麼回事兒,連話都聽不懂嗎?」

南夏回憶了一下,完全不記得林曼曼交待過她要冰美式,也沒交代過要中杯。

但她剛才思緒混亂,也不太確定這件事。

南夏只好再次道歉,臉上掛著得體的笑:「不好意思,我立刻去重新買。」

南夏重新下樓買了杯中杯冰美式,林曼曼翻了個白眼接過,吩咐她,「以後每天早晨9點前,往我的辦公桌上放一杯咖啡。」

南夏想了想,問:「都要中杯冰美式嗎?」

林曼曼:「一三五要中杯冰美式,二四要中杯冰拿鐵,明白嗎?」

南夏頷首:「好的。」

南夏轉身,還在聽林曼曼吐槽:「真不知道總監看上她什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工作經驗也沒有……」

南夏沒在意這話。

時間一長,她有沒有實力大家自然會知道。

回到工位,她忍不住翻看手機微信,陳璇還沒回復她——不知道和顧深聊得怎麼樣了。

這種擔憂的情緒一直持續到午飯。

蘇甜帶著她去公司三樓食堂。

食堂環境很不錯,整個一層都是透明的窗戶,乾淨又明亮。

南夏心不在焉地攪動著盤子裡的沙拉,聽見蘇甜安慰她。

「夏夏你別把林曼曼的話放心上,她本來有個表妹想推薦進公司,但林總監選了你,所以她看你不爽故意衝你發火兒呢。」

南夏意識到沒控制好情緒,立刻微笑說:「放心吧,我沒事兒的。」

蘇甜曖昧地湊近她幾分:「哎,跟你說個八卦。」

南夏本人不八卦,但聞言還是捧場:「什麼?」

蘇甜小小聲:「聽說今天早上有個女人在樓下潑了顧總一杯咖啡,還罵顧總劈腿、渣男,事情都已經傳開了。」

想不到傳的這麼快。

南夏心中內疚,畢竟起因是她,不僅損害了顧深的名聲,還害得他燙傷了。

南夏出聲維護:「也許是有什麼誤會,不一定像傳言那樣。」

蘇甜:「夏夏你真是人美心善,好單純喔。」

南夏:「……」

蘇甜:「我覺得誤會可能不大,什麼誤會能追到公司直接潑咖啡啊?而且有人很肯定地說那個女人不是顧總女友,因為顧總女友來過公司幾次,屬於那種性感掛,跟今天這女人長得差別很大。」

她「嘖」一聲,「夏夏你運氣真好,進公司第一天就能遇見這種百年不遇的八卦。」

蘇甜給她豎了個大拇指。

南夏歪著頭笑笑:「那我是不是得謝謝你告訴我這個百年不遇的八卦?」

蘇甜:「不用客氣,都是自己人。」

南夏微笑夾起餐盤裡的沙拉吃了口,沒再說話。

耳邊迴蕩著那句「顧總女友來過公司幾次」,內心鈍痛。

午休時間,南夏特意去周圍的藥房買了燙傷的藥膏和棉籤,趁人不注意時放進了顧深的辦公桌上。

顧深一直到下午四點才回來。

他徑直進了辦公室,很快設計總監和幾個主設也都進去了。

南夏劃開手機,陳璇也終於回復她了。

蘑菇:【夏夏,沒事了,你先安心工作。】

隔兩分鐘又發來一條。

蘑菇:【回頭我們再細聊,不過還是要小心點兒顧深。】

南夏鬆了口氣。

顧深應該暫時跟她說明白了。

*

插曲過後,南夏終於能安心工作,整理了一下午電腦,把需要的軟體都下載好,就到了六點下班時間。

辦公室吊頂的白燈全都亮了,打在周圍忙碌的人身上。

幾乎沒什麼人下班。

林總監和幾個主設從顧深辦公室走出來。

路過時,林總監很溫和地對南夏打趣說:「你今天第一天上班,要是沒事兒就先走,沒關係。你看看周圍,以後有你加班的時候。」

蘇甜正在畫圖,聞言也笑著附和:「對,一定要珍惜你不用加班的日子。」

的確沒必要做無謂的加班。

南夏站起來:「謝謝林總監,那我就先走了。」

林總監點頭離開。

南夏叫了車,拎著包往樓下走。

走到門口時,忽然收到顧深發來的微信。

顧:【你買的?】

底下是一張藥品照片。

南夏頓住腳步,回復。

Summer:【嗯,你記得好好塗。如果起泡的話千萬不要戳破。】

Summer:【還有,今天的事,對不起。】

顧深很快回復過來。

顧:【我不會塗。】

顧:【也記不得。】

「……」

南夏很耐心地回覆:【很簡單的,就用標籤沾著那個藥膏往發紅的地方輕輕塗就好,如果你不記得的話,可以訂個鬧鐘或者讓可可提醒你塗的時間。】

消息發過去後,南夏站在路口等車,地圖顯示路段擁堵,司機還需十二分鐘抵達。

旁邊不遠處垃圾桶外有個空的礦泉水瓶落在地上。

南夏走過去,拿出張紙巾捏著礦泉水瓶扔進垃圾桶裡。

耳旁忽然傳來戲謔的聲音。

「你這麼有公德心,怎麼對我就沒點兒良心,我是因為誰受的傷?」

南夏抬頭。

深黑色勞斯萊斯車窗搖下,露出那人狹長深邃的雙眼。

她一怔。

顧深舉起手裡的藥膏:「你是不是得負點兒責任,幫我塗一下?」

南夏緩緩起身。

天色漸暗,空氣裡也透著些許涼意。

南夏一瑟,頓了片刻,說:「但我也不可能每次都幫你塗——」

他有女朋友,她不想跟他有太多牽扯。

顧深不耐煩地打斷她:「你倒是想得美,還想次次給我塗?就一次,教完我就行。」

塗個藥膏而已,需要教嗎?

想起大學裡感冒從不吃藥的顧深,南夏還是說:「那好。」

顧深從裡面把車門打開,隨口道:「上車。」

南夏伸手停在車門把手片刻,坐了上來。

她穿著一雙乾淨的小白鞋,上車時微微撩起裙子,露出一截白皙的小腿和骨感的腳腕,性感又撩人。

顧深別開眼,把手裡的塑膠袋扔過去。

車子緩緩向前開。

南夏垂著眼,自如地打開手裡的塑膠袋。

車內一片安靜,只能聽到塑膠袋噝噝啦啦的清脆響聲。

南夏拿出藥膏打開,又拿出棉棒沾了點兒透明色的藥膏,轉頭看顧深。

他不知什麼時候換了件白色襯衫。

一排扣子整整齊齊地扣著,連最上頭那個也沒解,跟平時的他完全不同。

可能是因為在工作場合,所以他比較規矩。

南夏咬了下唇,說:「可能需要你解開一下襯衫,我才方便塗藥。」

顧深轉過臉看了她一會兒。

南夏忽然臉紅,怕他突然蹦出一句她接不住的話。

好在他什麼都沒說,開始單手解襯衫的扣子。

他動作很慢,像刻意放緩似的,好半天才解開一顆。

南夏耐心地等著。

他又慢條斯理地去解第二顆。

等了好一會兒,他還沒解開,南夏不覺開口:「可以稍微快一點兒嗎?」

顧深倏地一笑,轉頭看她:「等不及了?」

「……」

沒等她回應,顧深直接攤開雙手,放蕩不羈道:「要不你來?」

「……」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深:想佔我便宜就直說

☆、第 8 章

8

天色已經全暗了。

車窗外的高樓大廈亮起色彩斑斕的霓虹燈,卻讓人有種清冷的感覺。

聽到這話,南夏視線從顧深背後的窗上挪到他臉上。

車裡也在頃刻間昏暗下來,他的臉像是隔著一層霧,怎麼也看不清楚。

跟他單獨私下相處過於危險,像是克制不住心底的欲望。

但又要在心裡提醒自己他是有女朋友的人,不能對他有任何想法。

一時沒忍住,才會開口提醒。

沒想到他會甩出這樣一句話。

車內陷入詭異的安靜。

顧深沒再解襯衫,也沒動作,似乎是在打量她神色。

片刻後,南夏打破沉寂。

「還是你自己來吧。可以開燈嗎?」

顧深不由自主坐姿規矩起來,語氣卻還在調侃她:「喔,讓你看得更清楚點兒?」

南夏無語:「不看清楚怎麼塗?」

兩人一個靠左,一個靠右,中間距離大的能再坐兩個人。

顧深抬了抬下巴尖,聲音懶懶的:「那你是不是得坐過來點兒?」

南夏猶豫了下,起身往過挪了幾分,仍舊跟他維持著距離。

顧深沒再說什麼,解開白色襯衫,露出一片胸膛。

昏黃的燈光下,清晰可見他胸前一片微紅,還有兩個鼓起的水泡。

還是被燙到了。

南夏徹底忘記保持距離,不自覺往過靠,用棉棒給他輕輕塗傷口。

她整個人都傾身靠過來。

顧深向後一仰,給她稍稍讓開位置。

眼前是她烏黑盤起的髮髻和髮髻上略顯誇張的白鑽首飾,幾根頭髮絲擦得他下巴尖痒痒的。

顧深忽地深深吸了一口氣。

南夏緊張地抬頭:「我弄疼你了嗎?」

目光如水,夾雜著內疚和擔心。

跟很久之前的目光重疊。

顧深低低「嗯」了聲。

南夏柔聲說:「那我再輕點兒。」

南夏動作越發慢,小心翼翼地,好久才塗了一小片兒區域。

這對顧深來說,簡直是種折磨。

被燙傷的地方又痛又熱又癢,令人難耐。

而她又如此觸手可及。

顧深抬起右手,懸在她髮髻上片刻,還是沒碰下去。

好一會兒,南夏像搞定了個大工程似的舒了口氣,起身:「好了,你可以把衣服扣上了。」

顧深掃了眼胸口,眼尾微微上挑。

「急什麼?你不看的挺開心?」

「……」

南夏把用掉的幾根棉棒用紙巾包好,放進包裡,把剩餘的藥和棉棒裝好遞給他:「你應該知道怎麼塗了。」

顧深隨意應了聲。

他襯衫仍舊敞開著,露出健康的小麥色肌膚,肌肉線條流暢,漫不經心地往過掃了眼,接了。

南夏耳根發燙,轉頭看了眼窗外:「那我就先下車了,前面路口把我放下就行。」

顧深隨手甩了甩塑膠袋,說:「你是不是還忘了件事兒?」

南夏:「什麼?」

顧深指了下胸前燙傷的部分:「我是因為誰受的傷?」

的確是因為她。

南夏說:「很抱歉,我——」

顧深打斷她:「我不是說這個。」

不是想讓她道歉嗎?

南夏不解。

顧深用理所應當的語氣說:「你是不是得提醒我擦藥時間?」

沒想到他說的是這件事,南夏微怔了下。

「可可能提醒你嗎?」

顧深慢條斯理地扣著扣子:「可可是我工作助理,私事我不方便麻煩她。」

南夏垂睫。

顧深已經重新穿好襯衫,只是袖口散亂隨意地攏在小臂上,重新靠回椅背上。

南夏細聲:「那我提醒你的話,你女朋友不會介意嗎?」

顧深掀起眼皮,轉頭向她看去。

南夏下意識解釋:「我主要是怕你女朋友誤會,畢竟我們以前是那種關係。」

「女朋友?」顧深勾了下唇角,「放心。」

這自信且理所應當的語氣。

也就是說她女朋友不會誤會。

他這麼有信心,南夏也沒必要過分擔心,點頭說:「好,那從明天開始,我微信提醒你。」

顧深懶懶嗯了聲,問:「住哪兒?」

南夏:「不用了,把我放前面路口,我打車回去就行。」

顧深掃她一眼:「又怕我女朋友誤會?」

「……」

南夏:「不是。」

顧深喔一聲,語氣吊兒郎當的:「那是你屋裡有人,怕你男朋友誤會?」

「……」

這都什麼亂七八糟的?

「不是,我沒男朋友。」南夏下意識否認,想了想,說,「那把我送嘉華購物中心附近就行。」

南夏現在住的是很一般的小區,如果直接報小區名字很可能會被顧深詢問原因。

所以她只報了小區附近的購物中心。

好在顧深沒往下細問,或者說仿佛完全沒在意她說出來的地址在哪兒,只是跟司機說了聲,爾後就翻開了手邊的筆記本電腦,似乎打開了設計圖。

南夏沒敢再看,也拿出了包裡的ipad,隨手在畫圖。

車窗外夜色已深,一輛輛車疾馳而過。

車內安靜的只能聽到清淺的呼吸聲。

等到了嘉華,南夏說:「停在這裡就行,我就住附近。」

顧深目光還在ipad屏幕上,聞言頭都沒抬:「嗯。」

南夏逕自下車,目送黑色的勞斯勞斯消失在夜色中。

*

顧深回到繁悅26樓時,指針剛好指向10點鐘。

他從冰箱裡拿出瓶黑啤坐在沙發上喝了口,看著右下角破碎的電視機屏幕,忽然想起他第一次對南夏有興趣的場景。

那是大一上學期期末考試前的清晨。

前一晚他剛跟他媽周怡吵完架,一夜沒怎麼睡,乾脆早起拿了包煙跑出去。

外頭像是下了一夜的雪才停,積雪有半尺多厚。

天氣有點兒冷,他找了間偏僻的小自習室抽菸。

不知道抽了多久,整間教室都瀰漫著煙霧。

他坐在最後一排的椅背上,腳踩著桌子,把抽完的菸頭全扔到地上。

偶爾有背著書包的同學路過,聞到煙味兒都捏著鼻子跑開了。

他抽完煙盒裡最後一根,罵了句髒話,起身離開。

剛出後門,就遇見過來自習的南夏和陳璇。

他沒注意,一下撞在了南夏身上。

南夏毫無防備,差點給他撞得摔倒在地,還好陳璇扶了她一把。

他眼皮都沒抬,吊兒郎當地說:「不好意思啊。」

南夏似乎抬頭看了他一眼,說:「沒關係。」

他沒回應,直接離開。

聽見身後的聲音。

「這不是顧深嗎?靠,這教室怎麼給他搞得烏煙瘴氣的?」

「要不算了夏夏,咱們換一間。」

南夏說了什麼聽不太清楚,他當時只覺得她聲音可真他媽好聽,又軟又甜。

他這時走到前門,不自覺往裡掃了眼。

南夏穿著一件純白色的精緻大衣,衣擺一路垂到腳踝,腳上也踩著雙白色的靴子,乾淨得一塵不染。

卻正彎著腰撿地上的髒菸頭,他也終於聽清她說了什麼。

「都習慣在這間教室學習了,清理一下就好。」

她臉上掛著溫暖的笑容,絲毫不嫌棄地上菸頭髒。

顧深頓住腳步看了會兒。

第一次覺得於錢他們口中的女神還不錯。

陳璇無奈幫她一起撿。

南夏撿完菸頭,又把他踩過的有腳印的地方用紙巾擦得乾乾淨淨,然後踮起腳尖開了窗,轉頭衝陳璇笑笑:「這不就好了?」

窗外有風吹過,落雪的梧桐樹枝輕輕晃動著,簌簌落下雪。

陽光從她身後升起,暖而明媚。

那一刻,他聽見他的被放大的心跳聲——撲通。

腦海中的畫面突然轉到今夜她彎腰撿礦泉水瓶的場景。

像極了當年。

顧深把喝完的啤酒瓶投籃似的往垃圾桶裡一扔,力氣太大,罐裝啤酒瓶又彈了出來。

以往阿姨會幫他收拾。

但他這會兒想了想,走過去彎腰重新把啤酒瓶重新扔進垃圾桶裡,突然覺得這無聊的行為也因她有了些樂趣。

走到電視機屏幕前,慢慢蹲下,觸碰著碎掉的屏幕一角。

良久。

他微閉了眼,低聲說:「行,南夏,過去的事老子不在乎。」

*

隔天起床,南夏先給顧深發了條【記得塗藥。】

然後才洗漱出門。

她這麼發了三四天,顧深都沒什麼回應,連個「嗯」字兒都懶得回,應該是真把她當一個工具人提醒了吧。

又過了幾天,南城氣溫驟降。

又是雨天,風也大。

計程車在路上堵得厲害。

南夏買完咖啡,踩著點兒進入公司。

林曼曼的包在位置上,人已經到了,應該是去開會了,南夏把咖啡拿出來,擱在她辦公桌上。

這次會議持續的時間格外長,一直到11點,一群人才從會議室裡魚貫而出。

林曼曼走在最前頭,臉色不太好看。

她周末在公司加班改圖到十二點多,趕來周一開會。本來這套圖林森已經點了頭,沒想到會上的設計師投票沒通過,又要重畫。

時間也越來越緊張,最遲下個月底也必須下廠了,也就是說設計時間最多還有半個月。

她本身心理已經煩躁到崩潰,回到座位上一摸咖啡後發現竟然是冰的,她又是生理期,脾氣瞬間爆發,隔著兩排座位吼起來。

「南夏——你有病吧?大冷天給我買這麼冰的咖啡?」

她嗓音尖又亮,周圍不少人目光都移到南夏這邊。

南夏沒什麼表情。

她不喜歡跟人大聲說話,所以乾脆走了過去,認真解釋說:「是您之前說的,一三五是冰美式,二四六是冰拿鐵。」

林曼曼在會上就被幾個設計師反駁得無話可說,沒想到剛出會議室又被一個剛入職的新人助理頂撞,她氣得失去理智,一時間什麼都沒想,拿起咖啡杯甩到南夏身上。

周圍一片驚呼。

南夏毫無防備,砸到她的瞬間咖啡杯蓋分離,溼冷的咖啡帶著冰塊砸到身上。

天氣本來就冷,這杯冰咖啡潑上來更是帶著透骨的涼意。

南夏不由自主輕輕發抖。

蘇甜小跑過來遞給南夏紙巾,一邊看著林曼曼說:「林設計師,咱們好歹也是同事,你也太過分了吧?」

南夏沉默不語,擦拭著衣衫上的汙漬。

周圍突然陷入寂靜。

察覺不對勁,南夏回頭。

顧深沉著臉走過來,身後還跟著林森、李可和幾個主設,像是剛從會議室出來。

當著眾人,他徑直走到南夏身邊,脫掉身上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身上。

這麼狼狽的時候怎麼會剛巧被他撞上。

南夏垂頭試圖躲避他目光,低聲:「不用。」

她上身穿著件西裝外套,裡頭的白色襯衫貼到了身上,襯出她胸前的玲瓏曲線,惹人遐想。

顧深不容置疑道:「穿上。」

這麼多人看著,南夏也沒再拒絕,用他衣服徹底將自己裹住。

瞬間暖和許多。

外套上還殘留著他的體溫和味道。

顧深轉頭看向林曼曼,語氣冰冷:「怎麼回事兒?」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深:把我的二十米大長刀拿過來一下。

☆、第 9 章

9

遲遲沒人敢接話。

顧深在工作中雖然嚴肅,但私底下常跟大家開痞壞的玩笑,大家都覺得他很好相處。

但此刻他周身的氣息都是冷的,眾人從沒見過他如此生氣時的模樣。

林曼曼心裡也生出幾分悔意,的確過於莽撞了。

沒想到恰好被顧深撞見。

被他這麼一覷,林曼曼莫名緊張,從座位站起來:「顧總,只是助理做錯了件小事罷了。」

顧深冷笑:「因為買錯了咖啡?」

原來他聽見了。

這語氣,林曼曼心裡突然浮起不太好的念頭。

買咖啡這件事不是助理設計師的工作,嚴格說起來為買錯咖啡發脾氣是她沒理。

她正在想該用什麼措辭解釋,被圍在中間的南夏突然抬起頭,開口了。

「我沒有買錯咖啡。」

眾人一時全都向南夏看去。

她脖頸修長,儀態完美的站在原地。

稍大的黑色西裝外套扣子錯開相扣,像是刻意這麼穿出來的時尚搭配。

即便被當眾羞辱,神色也是落落大方的。

眾人本來應該對她抱有同情,但一眼望去,只能生出讚美和佩服。

顧深視線移到她臉上,示意她繼續說。

南夏聲音也很平靜,「因為第一次買咖啡的時候我不小心買錯了,所以之後林設計師的吩咐,我用手機錄了音。」

林曼曼臉色在瞬間變得蒼白。

南夏目光平靜的跟她對視:「想來應該是您記錯了,我可以播放手機錄音,讓您回憶一下。」

不卑不吭,從容不迫。

林曼曼將指節捏得泛白。

根本不是一開始在她面前表現出來的溫柔、好拿捏、對什麼活兒都不計較的模樣。

林曼曼臉上浮起難看的笑容:「不用了,想必是我記錯了。不好意思,因為今天天氣太冷了我又是生理期,心情有些煩躁,不是故意想為難你。」

南夏似乎也沒有要追究這件事的意思,只是說:「沒關係,只是這陣子買咖啡的錢,希望林設計師記得還給我。」

顧深眼神微深。

此話一出,林曼曼臉上表情瞬間掛不住了。

周遭也向她投來鄙夷的眼神——讓人買咖啡竟然錢都不付,太過分了。

林曼曼:「抱歉我忘了,我現在就轉你。」

她回頭去拿手機。

南夏本不想跟林曼曼起衝突,奈何對方像是柿子挑軟的捏,一再找她茬。

這回要是再輕易放過,恐怕她會變本加厲。

應該也差不多了吧。

南夏在心裡舒了口氣。

顧深卻沒有要輕易放過的意思。

他冷覷了林曼曼一眼,轉頭看向林森,沉聲:「林總監,公司花錢僱來的助理設計師,就是用來給人買咖啡的嗎?」

林森微愣一下,立刻回:「當然不是,是我的疏忽。」

他看了林曼曼一眼。

林曼曼立刻鞠躬說:「是我不對,顧總、林總監對不起。」

顧深:「跟誰道歉呢?」

縱使臉上再掛不住,林曼曼也只得跟南夏鞠了個躬:「對不起,南夏。」

南夏:「沒關係。」

她抬眸,看了眼顧深。

顧深卻沒看她,冷道:「寫一封正式的道歉信貼在12層公告欄一周,賠償南夏的衣物和精神損失費,還有——」他掃了眼地毯上的咖啡漬,「地毯清潔費用從林設計的薪水裡扣除。」

林曼曼唇色發白:「好的。」

顧深目光掃視眾人:「我不希望同事之間再出現這種事,李可,把公司規章制度發給12層所有人一份,本周五考核。」

李可:「好的。」

沒料到他會如此興師動眾,南夏有些意外。

顧深掃了眼南夏,把她神色看在眼裡:「你跟我來。」

當著眾人,南夏跟著顧深進了辦公室。

玻璃門被關上後,在場的人均鬆了口氣,各自回到座位工作。

有個跟林曼曼關係不錯的設計師湊她跟前小聲嘀咕:「這南夏誰啊?跟顧總有關係?顧總不是不近女色嗎?」

設計師對助理髮脾氣只是一件再小不過的事,尤其是林曼曼馬上要升主設,即便真有做的不妥的地方,顧深也不至於下她面子。

林曼曼冷笑一聲:「誰知道呢?」

*

淅淅瀝瀝的雨水打在透明玻璃上。

顧深關上門,扯開襯衫上兩顆扣子,看著南夏,神色晦暗不明。

他沒說話。

一跟他單獨相處南夏就緊張,她想了想,看了眼身上他的外套,伸手打算解下來。

顧深:「穿著。」

南夏伸出的手放下來。

顧深神色緩和幾分,靠辦公桌站著,雙腿交疊:「有事兒沒?」

他眼裡透著關切。

南夏呼吸都慢了幾分。

她也是生理期。

今天出門穿得有點少,被冷風一吹,再被咖啡這麼一潑,小腹的確有些難受。

但她只微微搖了搖頭。

顧深打量她片刻:「不舒服?」

南夏:「沒。」

顧深點頭道:「是我沒管理好屬下,抱歉。」頓了下,他補充道,「你不必緊張,今天換了誰我都會這麼做。」

這是怕她誤會在解釋嗎?

南夏心中泛起酸澀,面上卻絲毫不顯:「不會,我要謝謝顧總才對。」

顧深拿起辦公桌上電話:「你進來一下。」

從撥出電話到立刻進來,也就不到五秒的時間。

兩人都沒說話。

這安靜的五秒,卻分外難熬。

李可推門而入。

顧深:「改天你帶南夏去買套衣服,記公司帳上,當做公司對她的賠償。」

李可笑容溫和:「好的。」

南夏:「不用這麼——」

顧深抬眸。

南夏頓住。

小腹突然抽疼,她下意識伸手捂住。

顧深微微蹙眉,仿佛想到什麼:「行了,今天放你一天假,你回去休息。」又轉頭對李可說,「讓我司機送她回家。」

胸前灑過咖啡的地方又黏又膩,小腹又疼痛,南夏的確有點受不了,也沒推辭:「那外套我回頭洗乾淨還給您。」

*

南夏跟林森打了個招呼,直接回家了。

進門第一件事就是先洗澡。

熱水從頭頂澆下,將身上的汙漬衝的乾乾淨淨。

她微閉著仰頭,腦海裡莫名想起顧深給她披衣服時的畫面。

當時不覺得有什麼,但回想起來卻心跳加速。

他的指尖輕輕按壓在她肩上,像是從背後用胳膊環住了她一半的身體。

觸感溫熱。

南夏深吸一口氣,制止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吹乾頭髮從浴室出來,倒了杯熱水喝了幾口躺在床上抱住被子,才感覺舒服幾分。

微信裡是蘇甜關切的詢問。

糖糖:【夏夏你回家啦?心情好點兒沒?千萬別受林曼曼的影響,把她當空氣就行。】

南夏走的時候蘇甜正好去開會,她沒來得及打招呼。

她很快回復過去:【放心,不會受影響^^】

蘇甜不知道她心情到底如何,挑愉快的事情跟她說。

糖糖:【你不知道,剛才保潔過來評估清洗地毯的費用,居然要八千塊,因為公司的地毯是整層樓一起的,要清洗就要一起清洗,當時林曼曼的臉都白了!】

糖糖:【還有你的精神損失費,法務部那邊鑑定了一萬塊,這還沒加你的服裝費,真是痛快!】

糖糖:【對了,聽說檢查也要手寫。顧總牛逼.jpg】

這句話後頭跟的表情包看起來像是蘇甜找了張顧深的圖片現做的。

表情包裡顧深一臉嚴肅、沉穩,跟以往她眼中的他完全不同。

南夏點開表情包看了會兒,不覺莞爾,存在手機裡。

糖糖:【還有,顧總今天給你披衣服的時候也太偶像劇男主了,真是羨慕他女朋友。】

南夏垂頭,開玩笑似的回了句:【我也羨慕。】

反正蘇甜完全不會往那個方向想。

就當做是她的一個暗戳戳的秘密吧。

下班的時候,蘇甜又發了條微信。

糖糖:【夏夏你今天運氣可太差了,顧總女朋友來公司了,你沒見到!】

南夏指尖一抖。

Summer:【遺憾。】

糖糖:【不過沒關係,我偷拍到圖了,啊啊啊!顧總女朋友還蠻特別的。】

接著不用南夏開口,蘇甜已經連發了幾張偷拍圖過來。

圖片裡是一個很乾練的女人,二十五六的樣子,也是健康的小麥色皮膚,扎這個高馬尾,手裡拎著LV的包,挽著顧深的胳膊往大廈外走。

看這樣子,圖是在大廈外拍的。

下一張是兩人在路邊上車的圖。

顧深替她打開車門,她正彎腰上車。

她說不清楚心裡是什麼滋味。

明明已經分手了那麼久,明明也知道了顧深有女友,但親眼見到照片,她還是有點受不了。

久違的被壓抑的情緒在瞬間湧上來。

她抬眼看著被掛在衣架上顧深的黑色西裝外套,莫名想哭。

轉頭看向窗外,雨停了。

天也徹底黑了。

又過了一會兒,手機裡發來條簡訊,快遞到了,讓她九點前去代收點取。

大約是她買的一個簡式搭建的衣櫃。

快遞也不送貨上門了。

南夏微嘆了口氣,穿了厚點的衣服出門去小區代收點。

樓下拐角處停著輛嶄新的奧迪A6,車牌尾號四個八。

南夏餘光掃過,覺得車牌很吉利。

從代收點拿到快遞,南夏幾乎是在蝸牛般一點點拽著比她還高的長方形紙箱向前方移動。

——這快遞也太沉了。

因為下了小雨,地上還是潮溼的,南夏儘量繞開水坑,移動的格外緩慢。

小區的路燈落在她身上。

純色的白。

前方突然有刺眼的車燈閃過。

南夏有點緊張地拖著紙箱往路邊移,生怕擋住人家車道。

車主似乎也沒有任何著急的意思,關了車燈打著不疾不徐的雙閃等她。

南夏鬆了口氣,好長時間才終於挪到路邊。

黑色奧迪緩緩駛過,重新亮開車燈,一路行駛到小區門口停下。

顧深按下車窗,下車。

路邊恰好有水,沒別的地兒落腳。

他像是沒看見,一腳踩上去,熟練地抽出根兒煙遞給門口的保安:「小哥兒,麻煩您,現在24號樓附近有個姑娘在搬一個有點兒沉的箱子回家,拜託您幫她搬一下,我付您錢。」

他稍頓,「別說有人找您幫忙。」

作者有話要說:  顧深:敢欺負我老婆,你是瘋了吧?

*

明天暫時停更一天理大綱和節奏,後天12點照常更新。

☆、第 10 章

10

隔天是個大晴天。

南夏從家裡出來,一眼看見昨夜停那輛車的地方有不少菸頭。

南夏走過去用紙包住撿起來,數了數有七八個,這奧迪車主菸癮還挺大。

把菸頭扔進附近的垃圾桶裡,叫了輛車,一路通暢無阻。

昨晚的事讓南夏心情不錯。

午飯時還主動跟蘇甜分享昨晚的經歷。

「我們小區的保安很善良,竟然還幫我把那麼重的快遞搬上了樓,太熱心了。」

蘇甜沒她這麼單純:「夏夏你是自己住嗎?」

南夏微笑:「對。」

蘇甜叮囑說:「那你千萬要小心點,那個保安別有不好的心思。」

聽她這麼說南夏也謹慎起來,仔細回憶了一下昨晚那個保安的表情:「應該不會,我看他挺面善的,而且小區裡都有攝像頭,應該沒事。」

蘇甜:「防人之心不可無,總之你自己一個人千萬要注意。」

南夏點頭:「我會的。」

蘇甜八卦,話題沒一會兒轉到顧深女友身上。

你不知道,昨天本來還有人猜顧總看上你了呢,結果顧總女友一來,徹底沒人議論了。」

南夏嗯一聲。

蘇甜:「都不知道這些人在想什麼,顧總早說了不談辦公室戀愛,還往你身上潑髒水。」

南夏微笑:「八卦而已,沒事。」

林曼曼效率很高,當天下午就把正式的道歉聲明寫好貼在了12層公告欄裡,見到南夏笑臉相迎,抱歉的話說個不停。

然後給南夏指派了一堆活兒:整理打版衣服的紐扣、整理色卡、服裝存檔等等,而且都指定了完成時間。

南夏不得不加班。

但她沒法覺得這是林曼曼故意報復,因為整個一層樓的設計師和助理幾乎都在加班。

大約九點的時候,大部分人都離開了。

蘇甜打了個哈欠:「我也要走了,我住的遠,回去要一個半小時。夏夏你還要多久?」

南夏算了下手裡的工作,還差三分之一。

「我還要一小會兒,你先走。」

遠處的林曼曼回頭看她一眼,嘴角泛出一絲冷笑,拎著包走了。

當晚,南夏十二點多才到家。

*

隔天又是加班。

十一點的時候,南夏這片兒座位全空了。

只有遠處角落裡還亮著燈,似乎還有個同事沒走。

南夏拉伸了下肩膀,把手裡最後的文檔存進電腦,分類命名後,關掉電腦。

不遠處的燈滅了,傳來不疾不徐的腳步聲。

南夏順著聲音看過去,是顧深。

原來他也在加班。

以前上大學的時候南夏常想顧深這麼放蕩不羈一人,完全不適合被工作圈住。

沒想到他不僅工作出色,居然還能加班。

顧深手裡松松垮垮拎著件西裝外套往外走。

許是因為加班太久,他不像白日裡在公司的正經沉穩模樣,走起路來也沒個正形,吊兒郎當的。

察覺到她目光,他撩起眼皮看過來。

兩人視線在空中撞上。

停頓一秒。

南夏率先移開視線,低頭喊他:「顧總。」

顧深嗤笑了聲,甩了甩手裡的車鑰匙,語氣帶著點兒戲謔,喊她:「南設計師。」

南夏一滯。

她喊他顧總,他喊她南設計師,這稱呼聽起來仿佛沒什麼問題,但不知道為什麼,南夏總感覺他這語氣,像故意的。

顧深揚眉:「還在加班?」

南夏正要說打算走了,沒開口又聽他意味深長地補了句,「還是知道我加班,在等我?」

「……」

他又開始了。

南夏忽略他語氣,淡定道:「在加班。」

顧深這時已走到了她辦公桌前。

她辦公桌前就是條過道。

顧深胳膊肘壓在她前方辦公桌隔板上,身體前傾,低頭掃了眼她電腦屏幕,閒閒道:「黑著屏幕加班?」

他氣息極近。

南夏微微後仰,有些慌亂:「不是,準備走了。」

明明是正常的關電腦,被他這麼一說好像真說出她在等他的意思,尤其是她的回答還這麼緊張。

兩人中間約隔了一尺距離,顧深一雙漆黑的眸子打量著她。

南夏手指蜷縮起來,正要說先走,顧深手機鈴聲響了。

他終於沒再看她,按下藍牙耳機,皺了下眉,又往辦公室方向走去。

盡頭那片兒地方又重新亮起燈。

南夏鬆了口氣,翻開手機叫車,然後下樓。

不知道什麼時候又下起了雨,還不小。

叫車軟體刷新了一次又一次,半小時過去了,她還沒叫到車。

南夏坐在一樓大廳等候區等著。

「叮」一聲,電梯聲響起。

大堂的燈早滅了一半。

遠處的陰影裡有個熟悉的身形慢悠悠往外走。

他從暗處走到燈光底下,一眼看見南夏,笑了。

「還在等我?」

他身形高大,走到她身旁,居高臨下地看著她。

南夏站起來解釋:「不是,雨太大,叫不到車。」

窗外的雨仿佛應和她似的,噼裡啪啦聲更響。

顧深轉頭掃了窗外一眼:「倒是個好藉口。」

「……」

也不知道為什麼,他認定了她還對他有想法。

既然三番四次都解釋不清楚,南夏乾脆也懶得解釋了。

顧深甩了甩手上鑰匙,看她一眼:「那走吧?」

南夏:「去哪兒?」

顧深嘖一聲:「當然是送你回家,總不能讓你白等這麼久。」

南夏無語:「不用。」

顧深揚眉:「你確定?上次有個同事深夜加班下雨打車,聽說一直到夜裡三點車才來。」

南夏微微動了動嘴唇,拒絕的話卻說不出口。

要真等到三點,她明天就不用上班了。

顧深也不急,就站那兒等她想。

片刻後,南夏看著還在刷新的打車軟體,直接取消了打車。

「那麻煩顧總了。」

顧深又帶她進了電梯,到B2層。

南夏看著車燈閃著的勞斯萊斯,想了想,打開車後門。

顧深在前頭看見她動作:「南夏你什麼意思?把我當司機了?」

南夏:「不是,我是怕不方便。」

顧深氣笑了:「哪兒不方便?」

南夏只好坐回副駕。

這麼多年,她再次坐在了他車的副駕上。

以前大學時他愛玩車,賽車機車都玩,也經常開賽車帶她跑賽道。

他那會兒年少輕狂,意氣風發,賽車場上總能跑第一。

跑完後還摘下頭盔,捏著她下巴尖問:「怕不怕?」

南夏搖頭。

她一點兒也不怕,還覺得興奮和刺激。

顧深會湊過來親她一口:「不愧是我的女人。」

車燈亮起,南夏從回憶中抽離。

顧深把外套往後座一扔,目視前方,說:「安全帶。」

以前都是他給她系。

南夏連忙把安全帶系好。

車子緩緩開進雨夜裡。

也許因為下雨,顧深開得不快,車速只有八十。

車裡安安靜靜的,只能聽見雨聲。

外頭車輛很少,只有孤獨的路燈佇立在路邊,灑下昏黃的燈光。

兩人誰也沒說話,就這麼開了一段兒路。

車子在一個紅燈停下。

顧深突然開口:「說話。」

南夏:「嗯?」

顧深打了個哈欠:「你不說話我都要睡著了,不能疲勞駕駛,懂麼?」

疲勞駕駛是這個意思嗎?

南夏無語,但看他的確有些困的模樣,還是開始跟他聊天兒。

「你這幾年,過得怎麼樣?」

顧深語氣敷衍:「挺好,你呢?」

南夏:「我也還行。」

典型的尬聊。

片刻後,南夏又說:「那個聚餐的錢你收——」

顧深視線掃過來,語氣不太正經:「不必了呢,有你的愛慕者替你付過了。」

南夏狐疑道:「誰付的?」

顧深「嘖」一聲,「我哪兒知道呢,頭像我沒見過,畢竟你這麼受歡迎。」

「……」

南夏:「你怎麼亂收別人錢?這樣,你把錢退給他收我的,或者你把他微信推給我。」

顧深:「喔,想跟你的愛慕者交流一下?」

南夏:「不是。」

顧深遺憾道:「那真是可惜,我已經把他刪了。」

「……」

南夏看了他一會兒。

猜測剛才他說的大約不是真的。

她想了想,也沒再糾結這頓飯錢,換了話題:「我還以為大學畢業後你會當職業賽車手,沒想到你會來服裝行業。」

顧深稍頓。

綠燈亮起,車子重新啟動。

顧深笑笑:「我也沒想到。」

尷尬的氣氛稍緩。

南夏又主動詢問起他的傷勢:「你燙傷的地方好些了嗎?」

顧深轉頭看她一眼,臉不紅心不跳地撒謊:「沒。」

南夏有些意外:「沒好轉嗎?怎麼會,都這麼多天了——」

顧深:「怎麼?你需要親自看一眼確認下?」

……」

南夏默默收回質疑:「不用。」

她抿了抿微幹的唇。

剛才加班的時候忙著工作,水都忘記喝了。

剛巧前頭有個麥當勞。

顧深踩下剎車:「我去買點兒東西。」

他穿上外套,下車從後備箱裡拿了把黑色的傘,高大的身影走進雨簾裡。

南夏就這麼注視著他。

沒幾分鐘,他出來了,手裡拎著個袋子。

他把傘放進後備箱,再次上車,把手上飲料遞給她。

溫熱的。

南夏還以為他順路要給女友買東西回去,沒想到是給她的,怔住。

顧深應該很少幹這事兒,臉色不太自在:「熱牛奶。」

南夏伸手接過,指尖擦過他掌心。

「謝謝。」

他淋了雨,頭髮有點兒溼,隨意一甩更顯放蕩不羈,額間的水珠貼著麥色肌膚往下滑。

南夏順手扯了兩張車上紙巾遞給他。

車子重新啟動。

顧深餘光看見紙巾:「我開車,沒手。」

南夏手在半空停了一會兒,試探地問:「那我幫你?」

顧深嗯了聲。

南夏拿起紙巾,將他右邊臉上雨水擦乾,說:「稍微低下頭。」

她指尖溫熱,像是帶了電。

顧深呼吸緊促,稍低下頭。

她手腕貼著他下巴擦過,繞到他左半邊臉擦拭片刻:「好了。」

然後把兩張用過的紙巾,放在了手包裡。

還是以前熟悉的習慣。

顧深嘴角划過一個極淺的笑容。

下著雨,這回顧深直接把她送到了樓下。

南夏舉了下手裡的牛奶:「謝謝。」

路上喝了幾口,舒服很多。

顧深沒回應,直接下車拿了傘,繞過來打開副駕的門。

南夏出去。

雨沒變小,悶悶地砸到傘上。

顧深將傘遞給她。

小區裡的路燈亮著。

顧深半個身體都在傘外,黑色西裝一半都被雨水打溼。

南夏沒接,仰頭看他。

他也低頭看了她一會兒。

眼裡閃著細碎的亮光。

爾後。

他稍稍傾身低頭。

南夏突然有一種,他會吻下來的感覺。

☆、第 11 章

11

南夏身體下意識往後仰。

顧深嗤笑了聲,把傘塞她手裡,轉身繞過車頭上了車。

南夏這才反應過來,追過去隔著車窗跟他說:「我已經到家了,這傘還是給你吧。」

顧深看她一眼,意味深長道:「回頭記得還我,別跟我西服似的,說還也見不著影兒。」

「……」

他關上車窗,揚長而去。

南夏洗完澡躺床上才忽然想到,在公司的時候,顧深拿著車鑰匙應該直接去地下車庫才對,按理來說根本不會從一樓出來碰到她。

他難道是特意繞過來送她的?

那他,是什麼意思?

南夏垂眸,指尖繞著烏黑的頭髮纏了幾圈。

估摸著差不多到了時間,給顧深去了條微信。

【到家了嗎?】

這是她的習慣。那頭沒及時回。

南夏走到窗前,撥開窗簾,外頭黑乎乎一片,極遠的地方亮著幾盞燈,雨終於停了。

指針跳到一點,顧深終於回了消息。

【到了。】

兩秒後,又補了句。

【好夢。】

南夏心裡浮起一絲異樣的感覺。

正準備睡覺,陳璇突然發來條微信。

【夏夏你睡了沒?】

南夏正要打字回,很快又一條消息進來。

蘑菇:【假如顧深跟他女朋友分手再回頭追你,你還會跟他在一起嗎?】

南夏頓住,放輕呼吸,打字回去。

Summer:【為什麼突然這麼問?】

蘑菇:【你還沒睡啊?沒什麼,我隨便問問。】

南夏指尖輕輕顫了顫,回覆:【他不會的。】

他不是那種人。

*

南夏這一晚上都睡得不□□穩,隔天起來眼下帶了點兒烏青。

出門前,她給顧深發了條微信,提醒他塗藥。

南夏妝向來輕薄幹淨,不太遮得住眼下的烏青,整個人顯得憔悴了一些。

蘇甜看她的眼裡都帶了點兒心疼:「你最近是不是天天加班到十二點啊?」

南夏溫柔笑笑:「也不是每天。」

蘇甜眼睛一轉:「夏夏你沒男朋友嗎?要不我給你介紹一個,是我一個學長。他在投行工作,煲湯特別厲害,到時候讓他給你好好補補。」

南夏一轉頭,顧深和李可從另外一頭並肩走過來,李可說著什麼,顧深蹙眉點頭,視線淡淡地往過瞥了眼,很快移開。

蘇甜心裡一緊,給南夏發【我怎麼覺得顧總今天心情不大好,剛看我那眼怪嚇人的。】

南夏:【可能是工作太忙。】

兩人很快走過去。

南夏把昨天林曼曼交待的工作拿過去。

林曼曼連看都沒看,只微笑著點了點頭,又給她布置了一堆雜七雜八的活兒。

以前她是個硬釘子,現在是表面客氣,背地裡整治南夏。

這些也的確都是工作,旁人說不出什麼來。

南夏回到座位上,開始整理。

因為時間緊張,她跟蘇甜特意挑了1點人少的時候去食堂午飯。

坐電梯上樓時,裡頭恰好有個個子高挑的捲髮女人,皮膚是健康的小麥色。

南夏跟她對視一眼,進了電梯。

蘇甜覺得女人眼熟,不停往後瞟。

女人大大咧咧的,正在打電話,語氣活潑:「我偏要煩顧深,我煩死他!誰讓他之前——喂,聽得見嗎?」

信號不好,電話斷了。

蘇甜眼神都變了。

電梯到了12層,南夏按開電梯門,讓到一旁。

那女人掛掉電話,看了南夏好幾眼,才出了電梯,踩著高跟鞋往顧深辦公室走去。

蘇甜激動道:「顧總的女朋友,今天運氣爆棚,竟然這麼近距離見到了!」

南夏垂睫嗯了聲,臉上沒什麼表情。

*

顧深正在審視屏幕上最後一批服裝設計圖,辦公室門被大力推開,又被關上。

他眼都沒抬。

能在他辦公室這麼作妖的只有一個人。

「周一彤,你能像個女人那樣溫柔點兒?」

周一彤自如地坐在沙發上,吐出倆字:「不能。」

顧深向後一仰,揉了揉眉心:「說吧,又看上什麼了?」

周一彤臉色一喜,湊到他旁邊兒:「LV不是出了那個新款包嗎?國內買不到。」

顧深邊拿電話邊說:「整天就知道包,也沒見你背出個什麼名堂。」

喊了李可進來,把買包的事交待好,顧深又搜出一張圖指給李可看:「G家的這件復古淺綠色大衣也一起買一件。」

周一彤興奮道:「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你竟然主動給我買衣服?」她湊到屏幕前掃了眼。

顧深手指敲著桌子:「你能有點兒自知之明?你這麼黑壓得住這顏色?」

周一彤:「……」

片刻後,她反應過來:「你給女人買?!」

「哥,你談戀愛了?是誰?談多久了?」

顧深淡聲:「閉嘴。」他轉頭看著李可,「買上次被咖啡潑的員工尺碼。」

頓了頓,又補上句,「先別跟她說。」

李可內心一震,表面卻不顯:「好

沒八卦可看,周一彤拖著顧深下樓買咖啡。

「哎呀,我媽說了你要勞逸結合……」

路過南夏座位的時候,周一彤扯著顧深的袖子邊走邊說,她覺得南夏眼熟,還特意又看了眼。

南夏聽到動靜,沒抬頭。

顧深看她一眼,跟著周一彤下樓了。

喝完咖啡,終於把這尊大佛送走了。

*

南夏上完廁所出來洗手,恰好碰見李可跟一個女同事聊天兒。

女同事很八卦地碰她肩膀一下:「可可,今天來辦公室的是不是顧總女朋友啊,好有品位。」

李可看見南夏,含笑對她點了點頭,然後才回應女同事的問題:「我不知道。」

女同事覺得沒勁:「這你還嘴這麼緊,12層誰還不知道呢?」

李可餘光掃了眼南夏,微笑說:「真不一定是。」

南夏洗完手走出去。

當晚加班到大約7點的時候,李可帶了兩個助理推著兩個箱子過來。

「大家最近加班辛苦了,顧總今天請客,訂了雞湯給大家補補。」

加班的人不少,歡呼雀躍一番,各自拿了盒湯走了。

南夏接過小姑娘分發的湯盒,垂眸說了聲謝謝。

蘇甜「哇塞」一聲,「該不會我早上說的話被顧總聽到了吧?他大發善心,給他的員工們發補品了?」

南夏把湯放在辦公桌上,往顧深辦公室的方向看了眼。

他正巧出來,對上她視線。

南夏平靜地挪開。

打開湯盒,紅棗雞湯,是她在大學裡常喝的味道。

她擱在一邊,沒喝。

十一點半。

處理完最後的文件,南夏關掉電腦,看著辦公桌上的雞湯打開。

雞湯已經完全冷掉,上頭浮著一層淡黃色薄薄的油脂。

南夏把蓋子蓋上,拿起來,面無表情地扔進茶水間的垃圾桶裡。

那頭傳來熟悉的腳步聲。

顧深果然出現在她身後。

他笑了聲,散漫道:「怎麼?出國幾年,口味換了?」

那雞湯一出現南夏就知道是給她訂的。

大學那會兒為了追她,顧深也算費盡心思,為了送她一杯奶茶給整個班都送了。

那他這會兒又是什麼意思?

前腳秀完恩愛後腳又來討好她?

想起昨晚她信誓旦旦回復給陳璇的微信,她覺得自己有點可笑。

也許這麼多年,他已經變了。

南夏語氣很淡:「只是沒喝完。」

她飯量向來小。

顧深聞言也沒什麼懷疑,甩甩手裡的鑰匙:「走吧?送你回家。」

語氣稀鬆平常到好像他每天都應該送她回家。

南夏抬頭看他:「謝謝顧總,我已經叫到車了。」

顧深手上鑰匙還在甩著,叮叮噹噹的晃,眼神就那麼淡淡的盯著她。

她也毫不避讓地看著他。

幾秒後,南夏甩開撇開視線,走到工位拿起包和手機,往門口走去。

身後的腳步聲跟著她的,一步一步,跟她腳步聲相應和。

南夏率先進了電梯。

電梯門剛要關,一雙修長的手按上來。

顧深邁步而入。

逼仄的空間。

明亮的電梯四面都是鏡面。

南夏垂著頭,一語不發,沒給顧深一個眼神。

只過了幾秒,漫長得像是幾個世紀。

終於到了一樓,南夏輕輕吐了口氣,正要邁步而出,一條胳膊擋在她身前。

顧深轉過身,問她:「你怎麼了?」

南夏:「沒什麼,只是我要回家了。」

顧深笑了聲,乾脆用兩條胳膊將她圍住,兩隻手撐電梯扶手上,傾身說:「這脾氣還他媽跟大學時一模一樣,一生氣就不愛說話。」

南夏偏開頭。

顧深隨意甩了下頭髮:「我怎麼惹你了?嗯?」

他大約猜到幾分,但就是要逼她親口說出來。

南夏:「沒。」

她試圖往外走:「太晚了,我得回家。」

她伸手去推顧深的胳膊,男人力氣重,她試了幾次都推不動,最後直接喊他大名:「顧深。」

男人懶洋洋地應了聲:「嗯?」

南夏:「讓我出去。」

顧深無賴似的:「回答問題。」

南夏禮貌道:「顧總,既然你已經有了女朋友,我想我們應該保持距離。」

女朋友?

果然是為這個。

上次不是說了放心,她當耳旁風了?

顧深不著痕跡地笑了下,看了眼兩人中間的距離:「這不挺遠?起碼有二十釐米。」

「……」

「行。」顧深前傾的身體抬高了點兒,「那再離遠點兒。」

像是又往後挪動了幾釐米。

是真的無賴。

南夏咬唇。

顧深沒再逗她,語氣正經了幾分:「就為這事兒生氣?」

他語氣輕飄飄的,仿佛這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

南夏譏諷道:「我為什麼要生氣?顧總已經有了女朋友,還百忙之中費盡心思給我訂雞湯,我感激還來不及。」

她一張小臉氣得發紅,固執地盯著他看。

顧深本來要解釋他跟周一彤的關係,聞言露出個痞笑,身體也往她方向靠了幾分,呼吸幾乎落在她臉上。

南夏退無可退,後腰貼在了電梯扶手上。

顧深笑得意味深長:「誰跟你說雞湯是我給你訂的?」

、第 12 章

12

風颳起一地落葉。

天氣驟然變冷,南夏一下計程車就打了個噴嚏,意識到今天穿少了。

她站在大廈底下看「傾城」LOGO,微嘆了口氣。

終於熬到周五了。

周末起碼有兩天不用面對顧深。

昨晚顧深在電梯裡壓著她問怎麼知道是給她訂的雞湯,她當時完全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就是一種感覺。

但萬一真是她自作多情,就尷尬了。

他這麼一問,她也不確定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幸好司機師傅給她打來電話說車到了,顧深才放她離開。

今天早上起來,南夏連塗燙傷藥膏的提醒都沒發。

這幾天下來,她隱約感受到了顧深對他似乎有那麼點餘情未了,但仔細想起來,又說不通。

雖然當年人人都說他花心,但他其實極為專一,對湊上來的女人看都不看一眼。

如果這麼說,難道真是她誤會了,他對她其實根本沒那個意思,只是順路送她回家,雞湯也不是他特意給她訂的,是犒勞全部門的?

那她昨天……

也太尷尬了。

抱著剪好線頭的衣服掛在走廊的活動衣架上,顧深剛好跟市場部的主管走過來。

過道被衣服佔據大半空間,只剩一人距離。

顧深沒看她,直接掠過她身前,身上有極淡的菸草味兒。

南夏身體貼牆站著,沒敢動,更沒敢看顧深。

市場部主管是個四十歲左右的型男,叫卓任宇,經過的時候瞟了眼南夏,笑著打趣:「喲,設計部什麼時候來這麼一大美人啊,之前怎麼都沒見過。」

顧深蹙眉淡聲:「這份活動推廣方案沒有創新,重做。」

卓任宇緊張起來:「但是時間恐怕來不及……」

顧深看他:「那就把你用來看美女的時間花在方案上。」

卓任宇:「……」

也不至於吧,他不就看了一眼。

*

連日的加班讓南夏有點疲憊,為了提起精神,下午的空隙她下樓買了杯熱拿鐵。

上班時間,店裡沒什麼人,不用排隊。

她拿著熱咖啡推門而出,一抬頭迎面就看到顧深和她女朋友。

她女朋友挽著他右臂,嘟著小嘴撒嬌:「我昨天剛來過,幹嘛又讓我來,你自己不會買咖啡嗎?」

顧深單手入袋,抬頭看見南夏。

兩人目光在半空中交匯。

南夏率先移開目光,準備往右邊走,給他們讓開位置。

沒想到顧深恰好也往右走,似乎是要給她讓位置。

兩人差點撞上。

顧深下意識伸手,扶了她胳膊一下。

南夏觸電般彈開,怕被誤會,立刻喊了句顧總撇清關係。

——他膽子也太大了,竟然當著女朋友的面扶她?

周一彤是個不知名的主持人,錄節目熬了一個大夜,現在還困著,打了個哈欠又近距離看見南夏,又想起顧深剛才的動作,瞬間反應過來,幾乎快要跳起來。

她激動地指著南夏:「我想起來了,你不是我哥的女神嗎?」

南夏:「……」

前男友現女友的哥哥把我當女神?

南夏稍愣,禮貌問:「請問你哥是?」

周一彤用力拍了顧深外露的小臂一下:「就是他啊!」

南夏驚住。

她是顧深的女神?

他們是兄妹?

她以前怎麼沒聽顧深說過他有妹妹?

她腦海中仿佛有什麼霍然炸開,忍不住抬頭去看顧深。

顧深閒閒地看著她,緩緩開口:「介紹一下,我小姨的女兒,周一彤。」

南夏腦海空白了片刻,很快穩住心神,微笑說:「你好。」

周一彤:「你好,你好。」她上下打量南夏一眼,「真不愧是的女神,真人比照片還好看,怪不得他這麼多年都惦記著,不肯交別的女朋友。」

她說話直白,毫不顧忌顧深面子。

南夏怕顧深臉上掛不住,下意識否認:「怎麼會,可能是你認錯人了。」

「不可能吧。」周一彤盯著她,「他房間裡貼的全是你照片,我見過好幾次,應該不會認錯才對。」

南夏更驚訝了,視線再度看向顧深,似乎是在詢問。

她一雙眼如水清澈,顧深也沒否認,就那麼看著她。

周一彤問:「你是不是南大的?」

南夏點頭。

周一彤眼珠一轉:「你是不是十一前後回國的?」

這有什麼關係?

南夏緩慢地再次點了下頭。

周一彤雙手一拍:「那絕對是你。」她指著顧深說,「這個禽獸,十一假期為了趕回來看你把我和我媽直接扔越南自己買機票回來了。」

還說是有重要的人要見,簡直重色輕友。」

「……」

她後頭又說了什麼南夏全然沒聽清楚,只覺得整個喧囂的世界忽然都安靜了。

他做的一切突然就這樣猝不及防地攤開到她面前。

他沒女朋友。

他的房間裡都是她的照片。

在她回國聚會那天,他千裡迢迢拋下親人,從越南趕回來見她。

南夏是個很擅長隱藏情緒的人。

但這一刻,她突然繃不住,眼眶一酸,眼淚就要落下來。

她強忍淚意,勉力維持著正常的表情:「不好意思,我還有工作要忙,先上去了。」

她步履匆匆,跟顧深擦肩而過。

衣服貼著他裸露的小臂蹭過去。

顧深沒留她,目光卻一直注視著她的背影,直到她進了電梯。

周一彤看她差點哭了,剛才吃瓜的興奮勁兒全無,抬頭去看顧深:「哥,我是不是說太多了……」

顧深站在原地片刻,忽然露出一點如釋重負的笑意:「話多也有話多的好處。」

周一彤:「我看這個姐姐應該還很喜歡你啊,聽見你那麼對她都忍不住哭了,你們當初為什麼分手啊?」

顧深沒應聲,推門而入買了兩杯咖啡,把其中一杯遞給周一彤。

「行了,你可以走了。」

周一彤:「?」

周一彤:「不是,你叫我來到底是幹嘛的?我好歹是堂堂一個主持人——」

她很快反應過來,「是不是那個姐姐誤會我是你女朋友了?以前你老拿我當擋箭牌,公司人誤會了也不解釋,這次就……」

顧深:「話多。」

周一彤不太服氣:「你剛還說話多有話多的好處,我話不多剛才那個姐姐能哭嗎?」

顧深這會兒倒怪起她來了:「你還敢提,你把人惹哭不是還得我哄,LV包不想要了?」

周一彤:「……」

顧深:「趕緊走。」

周一彤:想罵人。

*

鏡子裡,南夏的眼睛紅紅的,妝也花了。

她拿起粉撲剛要補妝,卻又忍不住想哭。

12樓都是認識的同事,南夏走消防樓梯上了13樓,在廁所裡小聲哭了一場。

說不清楚是開心更多,難過更多,還是感動更多。

南夏平復完呼吸,補完妝下樓,回到座位上。

蘇甜剛好畫完設計稿抬頭看見她:「夏夏你哭了嗎?」

南夏表情倒看不出什麼,微笑說:「沒事兒,就是有點感冒。」

蘇甜半信半疑地「喔」了聲。

顧深這時從門口走進來。

像是從外頭抽菸剛回來,身上穿著黑色風衣外套,慢步往過走。

林森剛好從辦公室出來,喊他:「顧總,新的設計系列你先看一眼。」

顧深「嗯」一聲,停在南夏工位前。

林森拿著列印出來的設計圖走過來。

顧深後背靠在南夏工位的格擋板上,姿態隨意。

紙張在他手中一張張滑動。

菸草的氣息在周圍瀰漫,南夏輕輕地呼吸著,偶爾抬頭看他背影一眼,又很快低下頭去假裝工作,卻有些靜不下心來。

片刻後,顧深開口:「還可以,看周一會上的反饋。」

林森緊繃的神經稍緩:「這套服裝有點偏性感,我還怕你會不喜歡。」

顧深揚了揚眉,單手將圖紙遞給林森:「我只是不喜歡太暴露的,小性感誰會不喜歡?」

他另一隻手空出來,從兜裡拿出剛買的溼紙巾,沿著格擋板往下滑,輕輕放到南夏桌子上。

南夏一顆心都快跳出來了,生怕被別人發現。

好在周圍的人都各自在忙,沒人注意這邊兒。

顧深嘴角噙著一絲笑意,對林森說:「最近設計部辛苦了,最後一套早春服裝定下來放你們三天假。」

以往因為工作忙,都是只放一天假而已,這回竟然這麼大方。

林森喜笑顏開:「那您可是大發慈悲了。」

周圍都是設計部的同事,聽到這話瞬間都高興起來。

顧深趁機往後掃了眼,李可提醒他下個會議馬上開始,他稍稍點頭,起身離開。

他走了好一會兒,南夏看左右沒人注意,才敢伸手去碰那包溼紙,一時沒忍住,重重地打了個噴嚏。

這回是真要感冒了。

她將溼紙巾放進包裡,扯了張桌上的紙巾,擦了擦鼻涕。

下午六點。

蘇甜起身拎著筆記本。

「我先走了夏夏,都周五了不想在公司加班,剩下圖周末再畫,你注意保暖,周末愉快啊!」

南夏:「周末愉快。」

跟她有同樣想法的人應該不少,不到7點整個樓層都空了,只有另外一頭燈還亮著。

南夏往過看了眼,接著工作。

她整理雜活兒這幾天摸出經驗,大約8點左右就忙完了。

她起身接了杯溫水喝了幾口,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往那頭看了眼,顧深應該還沒走。

外頭呼呼刮著大風。

她垂眸。

打開電腦開始畫圖。

剛畫了沒多久,另外一頭的燈忽地滅了。

顧深單手插兜,緩步走過來,目光落在她身上,然後挪開。

繼續往前走。

南夏咬唇,關掉電腦,也拎著包往外走。

在電梯關上之前,邁步而入。

顧深上下掃視她片刻:「今兒走得挺早?」

南夏有點兒心虛:「忙完了。」

顧深輕笑了聲:「不是跟著我出來的?」

作者有話要說:  南夏:雞湯能再送一份嗎?

☆、第 13 章

13

電梯裡燈光白得刺眼。

顧深靠著電梯一側,雙手向後撐著扶手,耷拉著腦袋,玩世不恭地看著她。

南夏沒承認,也沒否認。

或者說,她沒必要否認。

既然已經確定他沒女友,她對他的那點心思,也沒必要藏得嚴嚴實實。

顧深笑了下。

電梯「叮」一聲到了一層。

南夏瞥了眼亮起紅燈的電梯按鈕,並沒有要下去的意思——這按鈕是她進電梯後下意識按的。

顧深撩起眼皮:「坐我車走?」

南夏低低嗯了聲。

顧深沒再說話,帶著她徑直到了B2層停車場。

空空蕩蕩,停車場裡已經沒什麼車。

顧深邁著長腿走在前頭。

南夏一出電梯就覺得一陣冷風襲來,鑽進她單薄的白色毛衣裡。

她下意識停下來打了個噴嚏。

車燈亮起,顧深聽見聲音轉身往回走。

他乾脆利落地脫掉黑色風衣,將南夏整個人裹住。

暖意瞬間將南夏包裹。

不同於上次在辦公室的刻意迴避,顧深這回雙臂貼著她肩膀兩側,從她背後繞過來,稍稍停頓了下,才慢慢放開她。

南夏頓住。

顧深繞到她面前,不太正經地說:穿這麼少,為了展現身材?」

「……」

她上頭穿著白色毛衣,底下穿了條灰色長裙,露出半截小腿,腳下是雙白色高跟鞋。

她這也沒突出什麼身材吧?

他目光從她臉上稍往下移幾分:「你這展現的也不徹底啊?」

他向來貧,這麼跟她說話像是回到了大學時代。

南夏不但沒介意,還有點懷念這種感覺。

她細聲:「不是,我出門沒注意看天氣。」

脫掉風衣後的顧深只穿了件黑色襯衫,肩寬腰窄,倒顯得身材極好。

只是太單薄了。

南夏去脫他給的外套:「你這樣穿的太薄了,我沒那麼冷。」

顧深:「穿著。」

他揚眉,「我說這麼多年過去,你還這麼沒眼力界兒,看不出來我熱?」

大學時冬天他們在外面約會,有次下了雪,他為了把衣服給她穿,也這麼說過。

南夏眼睛微酸。

顧深揚揚下巴:「上車。」

車往南夏住的地方開去。

今天周五,路上堵得厲害,走走停停,半小時都沒開出兩公裡。

此刻又在一個紅燈前停下。

一路上,南夏幾次想開口,都沒勇氣詢問。

最後反而是顧深先說話了:「跟我吃個飯。」

不是詢問,而是肯定的語氣,料定了她會同意。

南夏點頭。

那樣子真他媽又純又乖。

終於過了這段兒擁堵的路段,顧深帶她去了家安靜的西餐廳。

服務員拿著菜單過來,顧深說:「要一份西冷。」抬頭看她,「你還要煎鱈魚麼?」

南夏頷首:「要的。」

顧深合上菜單:「那就這樣,再要兩杯溫水。」

可能是因為貴,這家西餐廳周五晚上也沒什麼人,不遠處小提琴的聲音悠揚而美好。

煎鱈魚先上來,南夏垂眸看了眼盤子裡的鱈魚,抬頭去看顧深。

顧深瞭然:「吃不完?」

南夏:「嗯。」

牛排這時也上來了。

顧深從善如流地將她盤子裡的鱈魚切走一半放進自己盤子裡——還跟以前一樣。

對面是她,顧深一頓飯難得坐的規矩。

吃完飯回去的路上,南夏幾次想開口,都不知該從何問起。

顧深也沒怎麼說話,只是不時看她一眼。

就這麼到了她家樓下。

南夏沒急著上樓,顧深也沒催。

兩人心裡都明白,今天不會這麼容易就結束,總要聊點兒什麼。

車子裡安安靜靜的,外頭刮著風。

不時有幾個小區的人經過。

顧深深吸了口氣,有點兒按捺不住,從儲物盒裡拿了盒煙,推開車門:我下去抽根煙。」

南夏叫住他:「就在車裡抽吧。」

顧深:「怕燻著你。」

他一條腿已經邁出去,手腕卻忽地被南夏抓住。

顧深回頭。

感覺手腕被觸碰的那塊肌膚神經末梢被放大數倍,發燙又發熱。

南夏放開他手腕:「外面冷。」

顧深舔了下後槽牙,回身關上車門,把煙隨手一扔,乾脆不抽了。

他關車門的時候帶起一陣冷風。

南夏被冷風一激沒忍住,重重打了個噴嚏。

顧深立刻打開了車裡的空調熱風,問:「家裡有藥麼?」

南夏不想麻煩他:「有的。」

她一直有備常用藥的習慣,顧深沒懷疑,點頭說:「不是有話要跟我說?說吧。」

車裡亮著微黃的燈。

襯得顧深不羈的眉眼柔和許多,甚至還帶了點兒繾綣。

南夏看了他一會兒,問:「今天你妹說的都是真的麼?」

顧深眉梢微挑:「你不都信了?」

言外之意,她因為信了才會忍不住哭。

這回答算是默認。

南夏:「那你這幾年……」

「沒。」顧深指尖懶散地在方向盤敲了兩下,語氣很隨意,「一個都沒談。」

爾後將頭轉向她的方向。

南夏微微怔了一下,嘴角雖然仍舊掛著笑容,卻已經有點勉強。

「我……」

她想說「我也是」,嗓子裡已經帶了啞意,怕哭出來,一時停在那裡。

顧深從她神情裡看出了內疚和一閃而過的動容。

他手扶在方向盤上轉了轉,淡聲:「你不用跟我交待。」

他不想聽詳情,怕受不了。

南夏眼淚忽地開始往下落。

顧深抬手取紙巾遞給她:「哭什麼——」他語氣輕飄飄的,「我也就是沒找著合適的,不然憑我這條件——」

他輕哼一聲。

南夏擦掉眼淚,嗓子有點沙:「聚會那天,你也是為我回來的麼?」

顧深吊兒郎當地說:「不是,為了同學聚會。」

南夏聞言一噎。

顧深傾身,胳膊搭在她座椅背上,他雙眸漆黑如墨,呼吸落在她臉頰一側。

涼涼的,帶著點兒癢意。

他扯了扯嘴角:「你心裡不都明白?問的什麼廢話?」

只是想跟你親口再確認一遍。

南夏在心裡想。

她偏頭對上他的目光。

兩人鼻尖就隔了不到五公分的距離。

顧深:「你還有什麼想問的?」

南夏搖頭,沒有了。

「那輪到我了。」顧深深吸一口氣,問,「當年為什麼跟我分手?」

南夏身體一僵。

這麼多年來,這是他心底的一根刺。

他一定得知道原因。

他繼續說:「別用當年那套說辭打發我,真不喜歡我為什麼跟陳璇哭到夜裡三點?」

蘑菇跟他說了。

南夏肩膀微微顫抖,過了好一會兒,她終於開口,一雙眼小心翼翼地看著他:「能不能給我一點時間?我現在——」她忽然說不下去。

顧深:「行。」

他沒逼她。

南夏沒忍住,又打了個噴嚏。

車裡的時間指向11點。

顧深:「走吧,送你上樓。」

他邁步下車,繞到另一頭替南夏打開門。

天上有一輪皎潔的圓月,銀色月光在地上鋪了一層冷霜。

顧深帶她進電梯,直接按了八層。

南夏:「你怎麼知道我住……」

顧深知道她要問什麼,言簡意賅:「平倬。」

南夏瞭然,想到平倬那天帶的熱牛奶:「那天平倬給我帶的熱牛奶——」

顧深:「我讓的。」

南夏頓住。

到家門口,南夏掏出鑰匙開門,把風衣還給顧深。

顧深接過來穿上。

南夏想起那件西裝:「最近一直在加班,你的西裝我還沒來得及洗,我周末洗好下周一給你帶過去。」

顧深嘴角彎了下:「親手給我洗?」

南夏臉紅:「嗯。」

顧深:「知道了,進去吧。」

南夏抬眸:「我看著你走。」

顧深知道她毛病,笑了聲:「行。」

轉身進了電梯。

開車出了小區,顧深又想起件事給南夏撥去電話。

南夏剛換完睡衣手機就響了,是個陌生號碼。

她接起來,是顧深的聲音?

「不用等我到家,喝完藥先睡,我到家給你發微信。」

已經是他的員工,他拿她號碼很容易。

南夏猶豫了下,說:「我正好要洗澡,估計洗完澡你也差不多能到家。」

顧深:「你洗澡要洗一小時?"

兩人一個住東邊一個住西邊兒,幾乎橫穿南城,距離有點兒遠。

南夏說起瞎話:「差不多。」

顧深:「你是想逼我深夜飆車?"

那意思,她要等他到家才睡,他就加速飆車回去。

「別——」南夏緊張起來,「你慢慢開,我不等你就是。」

電話那頭兒傳來他一聲低笑。

「那我掛了。」

南夏囑咐:「嗯,路上小心,你千萬不要飆車。」

「放心。」

他說完等著她掛電話。

南夏又補了句:「那我明天給你發微信,提醒你塗藥。」

那麼點兒小傷早好了。

顧深聲音裡蘊著笑意:「好。」

*

隔天一早,顧深有個越洋會議。

開完會是九點,還沒收到南夏的提醒微信。

顧深掐滅手裡菸頭,給她發了條「還沒醒?」

南夏沒回復。

到了十點,那邊還沒動靜。

顧深覺得有什麼不對勁,他撥了個電話過去,響了很久,那頭沒接。

顧深穿上外套往外走。

邊下樓邊給陳璇打電話。

陳璇這幾天都在通宵趕稿,周末好容易能睡個懶覺,一大早被電話吵醒本來已經很火大,一看來電顯示是顧深,接起來劈頭就罵。

「你個渣男這麼早給我打電話……」

「南夏病了。」顧深鑽進車裡,看了眼導航,邊發動車子邊說,「一直沒接電話,我怕她發燒。我這兒堵車,過去要一個半小時,你離她近,先過去看一眼。」

陳璇聞言驟然清醒幾分,也顧不上別的:「我這就過去。」

她離南夏就二十分鐘車程,很快到了,砰砰敲門。

南夏迷迷糊糊中終於聽見響亮的敲門聲。

她嗓子發乾,身體也沒什麼力氣,費力爬起來,穿著拖鞋走到門口從貓眼裡往外看了眼,開門。

「蘑菇,你怎麼來了?」

「夏夏,你沒事兒吧?我都敲了十分鐘門了,你再不開我要報警了。」

南夏嗓音是啞的:「沒事兒,我就是睡得有點兒沉。」

陳璇看她臉頰微紅,覺得她不太對勁,一摸她額頭滾燙:「你發燒了?」

南夏不知道,聞言朝自己額頭摸去:「有麼?」

發燒的人自己哪兒摸得出來。

陳璇:「走,換衣服,我帶你去醫院。」

「不用。」南夏拒絕,「就是個小感冒,我喝點兒藥睡一會兒就行了。」

她又累又困,完全不想動彈。

陳璇:「藥呢?」

南夏好像還有點糊塗的樣子:「對,我得叫騎士來送,差點忘了。」

陳璇無語,看這樣子她完全沒喝藥。

南夏回到臥室摸出來手機一看,未接來電二十幾個,顧深打了十幾個。

他以前從不這麼給她打電話。

怕有急事,南夏立刻回撥過去,那頭很快接起來,聲音微沉。

「怎麼回事兒?打你這麼多次電話沒接?」

南夏有點抱歉:「我今天睡得有點兒沉,」

顧深:「你人沒事兒?」

南夏:「我沒事兒,就是覺得有點累,可能最近加班太多了。」

蘑菇在她身後喊:「她發燒了,沒喝藥也不肯去醫院。」

「……」

南夏趕緊解釋:「我燒得不厲害,就是個小感冒……」

顧深直接把電話掛了。

不到一分鐘,陳璇手機響了。

她打開公放,那頭傳來顧深的聲音:「帶她去附近的第二人民醫院,我們在那兒匯合。」

陳璇看南夏一眼:「她不願意去。」

「……」

顧深喊她:「南夏。」

南夏說:「我去,我這就換衣服。」

掛掉電話,陳璇「嘖」一聲,「他的話比我的管用是吧?」

看南夏實在難受,她也沒敢說別的,幫南夏換完了衣服就扶她上了車。

南夏說想睡覺,直接躺在了車後座上。

陳璇以為她困,找出條圍巾給她,由她睡。

沒想到了醫院卻怎麼也喊不起來她。

陳璇被嚇著,幸好顧深這會兒也到了。

他耳朵上還掛著白色的藍牙耳機,走路帶風,直接從車裡把南夏抱了出來。

顧深喊她:「南夏?」

南夏仍舊迷迷糊糊的,隨口嗯了聲,又囈語似的:「好睏。」

顧深俯身輕輕用額頭碰了下她的,臉色一沉,抱著她往急診走。

陳璇跟了上去。

發燒三十九度,南夏人都燒糊塗了,還好輸了會兒液,體溫很快降下來。

顧深和陳璇都鬆了口氣。

兩人去了病房外說話。

顧深沉聲:「她為什麼一個人回國還住那在那種小區?」

陳璇沒回答。

顧深語氣凌厲:「你還不肯跟我說?就打算讓她一個人一直住那兒?旁邊連個照顧的人都沒?」

她什麼時候受過這種罪?

陳璇彆扭地說:「我是真不知道。」

顧深冷冷掃她一眼。

陳璇:「真的,她沒來得及告訴我,我最近忙也沒問,那這樣,等她醒了我問問她再告訴你,總行吧?」

顧深看她說的不像假話,點了下頭,往病房裡看了眼。

「我去買點兒粥,她應該快醒了。」

陳璇忽然叫住他。

「等等。」

顧深停步轉頭。

陳璇:「這話現在說也許不太合適,但為了夏夏我一定得問。你打算怎麼做?甩了你現在的女朋友嗎?」

顧深眼眸微沉。

「陳璇,這是我最後一遍告訴你,我沒女朋友。」

14

消毒水刺鼻的味道。

南夏緩緩睜開雙眼。

天花板是白舊的牆體,已經有了細微的裂縫。

耳旁傳來陳璇的聲音:「夏夏你醒啦?」

南夏感覺身體恢復了些力氣,輕輕點頭,借著陳璇扶她的力量坐起來。

她一張嘴嗓子是啞的。

陳璇趕緊給她喝了幾口礦泉水。

南夏目光在四周掃了眼:「顧深還沒過來?」

她一醒來就問那個人,陳璇沒好氣道:「出去買粥了。」

南夏點點頭。

陳璇看她精神好了很多,沒忍住問:「你們怎麼回事兒?要複合?」

南夏垂睫:「還不知道。」

陳璇:「他——」

仿佛知道她要說什麼,南夏率先開口:「他真沒女朋友,應該是你誤會了。」

「怎麼可能?」陳璇還是不信,「我明明看見那個女人在商場裡挽著他胳膊很親密的樣子,這狗男人還死活不認,什麼意思?炮友唄?」

南夏想了想,從手機裡翻出張照片遞到陳璇面前。

「是不是這個女人?」

「就是她,你怎麼有她照片?」

南夏:「這是她表妹。」

「……」

陳璇愣了:「顧深還有表妹?」

真是她誤會了?

想起之前跟顧深談話時,她指責顧深渣男,當年劈腿高韋茹緋聞在論壇鬧得沸沸揚揚,顧深卻一臉渾不在意,吊兒郎當。

她當時語氣激動:「夏夏一顆心簡直餵了狗,那一個月幾乎每晚都跟我打電話哭倒半夜三點,說起你還維護得要命,說是她提的分手,真不知道你給她灌了什麼迷魂湯。」

顧深只有在那會兒眼神認真了些:「她哭得很厲害?」

陳璇那會兒還嘲諷他:「是,知道她為你哭,你很得意是不是。」

「那你有沒有想過,她說的是真的。」顧深扯了下嘴角,似是自嘲,「我才是被甩的那個。」

陳璇只當他胡說八道。

如今這麼一想,難道是真的?

陳璇:「夏夏,當初真是你提的分手?」

南夏點頭。

「……」

陳璇問她為什麼提分手,南夏沒說話。

見她不答,陳璇換了話題:「那你為什麼突然回國?為了顧深?」

顧深拎著粥盒站在門口,門開著條縫,他恰好聽見這句話,頓住腳步。

片刻後,南夏說:「也不算是——我回國的時候,不知道他是不是還單身。」

「我回國,是因為跟我爸吵架了,他斷了我所有的卡。」

蘑菇聽著覺得更奇怪。

「叔叔那麼疼你,就算吵架也不至於把你卡全斷了呀,什麼事兒能吵得這麼厲害?」

病房裡安靜得落針可聞。

幾秒後,南夏說:「也不算是什麼大事兒,就是他讓我跟人訂婚,我不願意。」

門忽地被推開。

原來是護士進來給她換藥袋。

換完沒一會兒顧深就回來了,手裡拎了兩個袋子,臉上沒什麼表情:「醒了?燒退了沒?餓不餓?」

他身上帶進來一陣淡淡的菸草味。

應該是在樓下抽菸了。

南夏以前討厭這味道,如今聞起來卻還挺懷念。

她點頭:「燒退了,也餓了。」

顧深從旁邊拿了個凳子,規矩地坐下,從袋子裡掏出碗粥打開,放在病床的小桌子上,把勺子遞給南夏,衝陳璇揚揚下巴:「你的自己拿。」

陳璇隨便吃了兩口,很識趣地說有事兒要先走。

顧深把她送到門口。

陳璇壓低聲音,說:「夏夏說她回國是因為……」

顧深沒讓她往下說:「我剛聽見了。」

*

顧深回到病房,南夏還沒喝完粥。

她右手插著針不方便,左手動作不太靈活,慢慢悠悠的。

嘴角還掛了粒米。

怪萌的。

顧深扯了張紙巾遞過去,看她的眼裡有笑意:「擦擦嘴角。」

南夏忙接過來擦了擦。

一碗粥被她喝了一小半。

顧深問:「還喝麼?」

南夏搖頭:「飽了。」

顧深料到,順手把她粥拿在手裡。

南夏:「你別喝——」

顧深:「怎麼?」

南夏聲音不自覺低了幾分:「我感冒了,會傳染給你。」

顧深:「這點兒程度。」他意有所指,「放心。」

語氣自帶一股痞氣。

南夏臉紅。

想起來以前她感冒的時候他大膽地湊過來親她。

又想起來,她那天問他女朋友會不會介意她的提醒簡訊時,他也說了放心這兩個字。

只是當時她沒聽懂他的暗示。

點滴一直掛到下午三點才結束。

南夏徹底退了燒,拿著醫生給她開的一堆藥出院。

輸液果然好得快,這麼一會兒南夏精神又回來了。

顧深打開車空調暖風,發動車子。

開了一會兒南夏覺得不太對勁,因為這不是回她家的路。

她轉頭問:「我們要去哪兒?」

顧深:「我家。」

南夏頓住。

顧深:「你這樣沒人照顧我不放心。」

南夏一顆心都提起來了:「但是——」

顧深瞥她一眼:「行了,有這麼個接近我的機會,你心裡指不定怎麼樂呢,別裝了。」

聽見這麼直白的調侃,南夏倒也沒害臊。

她是挺高興的。

時隔這麼多年,他還等著她。

南夏:「我是想說,我得回去拿東西,衣服什麼的。」

顧深吊兒郎當地說:「穿我的,也不是沒穿過。」

南夏回看他一會兒:「那也行。」

她頂著張純得要命的臉說出這句話,殺傷力極大。

要不是看在她生病的份兒上,顧深簡直想在車上弄她。

他看她一眼,眼裡湧動著欲望。

兩人以前在一起兩年多,南夏明白他那眼神意味著什麼。

她轉頭,安安靜靜地坐著,沒敢再招惹他。

*

繁悅26樓。

顧深家是四室兩廳的房子,氣派又乾淨。

窗外是嶄新明亮的CBD大廈,一片商業的繁華。

顧深從鞋櫃裡找了雙男式拖鞋遞給她。

南夏第一次來這兒,她沒怎麼來得及細看,顧深手裡已經拿了杯熱水,喊她喝藥。

她接過水杯把幾種藥都喝完,看了眼客廳屏幕右下角裂開的電視屏幕,問:「電視壞了嗎?」

顧深:「嗯,不小心撞到,已經聯繫人修了,屏幕要從國外定。」

南夏點頭。

茶几上整齊地擺著幾盒打開的煙,一看就是阿姨來收拾的。

南夏指了指其中一盒的牌子:「這牌子好像很多人抽,好抽嗎?」

顧深挑眉:「好多人?你還見過誰抽?」

南夏:「沒誰,就是不認識的人。」

顧深笑著往她身邊靠了點兒:「南夏,我隨便問問,你緊張什麼?」

他狹長的雙眼湊到她眼下,雙眼皮褶皺被壓得很深。

她喜歡他的眼睛,總透著一股玩世不恭的意味。

淡淡的菸草氣息鋪面而來,存在感極強。

南夏很認真回:「我怕你誤會。」

顧深笑了:「誤會你有男朋友?」他眼神突然發狠,「你就是有男朋友我也——」

門鈴忽地響了,顧深沒說完,起身去開門。

來的人是李可,送來幾套衣服還有些洗漱用品,衣服都是南夏的尺碼。

李可在顧深家看見南夏,也沒詫異,顧深報尺碼的時候她早猜到了。

李可含笑看著她:「跟了顧總三年多,還是第一次看見他屋裡有女人。」

顧深笑了:「行了,她都知道了。」

李可很快走了。

顧深幫南夏把衣服掛去主臥衣櫃,遞了身睡衣給她。

「你睡這屋。」

這不是他房間麼?

南夏一怔,呼吸一滯。

她沒多問什麼,垂眸把睡衣接過來——是很保守的長衣長褲。

她想起什麼似的,問:「你之前不是說可可只是你的工作助理,不管你私人的事麼?」

顧深毫無被戳破謊言的尷尬,反而笑了:「所以?」

所以他讓她提醒塗藥的事,是故意的?

顧深仿佛知道她在想什麼,他往前走了步,臉上掛著壞笑:「故意的,怎麼了?」

夕陽從窗戶一側照進來。

南夏半個身子都籠罩在顧深的影子裡,她稍稍退了步,腳跟已經貼到了床邊。

她有點兒緊張地說:「不怎麼,挺好的。」

顧深很不要臉地說:「我猜你也很享受。」

「……」

顧深去了客廳,順帶把門關上。

南夏換好睡衣,也去了客廳。

顧深不知什麼時候也換上了睡衣,正翹著腿坐在沙發上看電視。

看她出來,下意識把坐姿調整得規規矩矩,問:「你不睡會兒?」

南夏搖頭,她今天輸液時已經睡得夠多了。

顧深也沒逼她,把遙控器遞給她:「想看什麼自己換。」

電視屏幕碎了一角,功能卻一點兒沒受影響。

南夏走過去,坐在沙發上,跟顧深中間隔了點兒距離,調了個時尚頻道。

是華倫天奴15年的早春秀。

沒多久晚飯就到了。

顧深點了雞湯和素菜給她,兩人吃完飯,又坐回沙發看電視。

顧深拿了筆記本電腦過來,不時處理幾封郵件。

兩人就這麼安靜坐在沙發上。

也許是生病的原因,南夏十點又困了。

她起身去浴室洗了個澡,吹乾頭髮打算睡了。

進主臥之前,南夏看了仍在處理郵件的顧深一眼,說:「那我,先睡了。」

顧深嗯一聲,沒抬眼。

南夏手指在門框上來回摩挲,又問:「你打算幾點睡?」

顧深正在聚精會神看這月的營業額,聞言抬頭,把電腦推到一邊兒,看著她笑了。

「怎麼?打算等我一起睡?」

作者有話要說:  啊啊啊啊啊啊啊!我尖叫了!

☆、第 15 章

15

又是那副完全不正經的語氣。

南夏垂眸,沒應聲。

他們以前也在同一張床上躺過。

所以顧深讓她睡他屋子的時候,她默認了顧深也會過來睡。

顧深本來只想開個玩笑,但看她神色似乎是默認,喉結滾動了下,起身朝她走去。

南夏剛洗完澡,烏黑的頭髮順滑而柔滑垂到腰間。

因為感冒,巴掌大的小臉越發白,襯得唇色更加嬌豔,整個人也越發惹人憐愛。

她站在原地,乖巧地等他過來。

顧深沒穿拖鞋,光著腳走過來,伸手扶住牆壁,就那麼看著她。

深色的睡衣脖子裡露出一片肌膚。

南夏這會兒說話了,她輕聲:「以前也不是沒睡過。」

顧深盯著她看了會兒,笑了。

「上過生理課沒?以前那叫睡?」

也就是躺一張床上聊會兒天抱一抱罷了,他怕嚇著她,碰都沒敢碰她。

聽懂他話裡的意思,南夏瞬間臉紅了,臉頰像染上一層粉色胭脂。

顧深:「還不進去?是想讓我給你上生理課?」

南夏倏地進了臥室,關上房門。

顧深在門外笑了聲。

南夏剛躺好,就看見顧深發來的微信。

顧:【我在你隔壁,有事兒隨叫隨到。】

隨叫隨到。

南夏嘴唇微彎,把手機放床頭柜上,關燈躺下。

正要閉眼,突然想起來周一彤之前說的顧深房間裡貼滿她照片的話,她頓時睜開雙眼,又重新把燈打開。

牆壁四周貼著灰色壁紙。

空空如也。

一張照片也沒。

周一彤說的話應該都是真的,難道是知道她要過來,顧深特意讓人把照片都取了?

南夏微微有點失落,關燈躺回去。

但這份失落很快就消失了。

床鋪裡似乎還有顧深身上的味道,一點點菸草味混雜著一點點薄荷味。

她很快安心地睡著,一覺到天亮。

醒來時,才剛7點。

除了嗓子還有點灼燒感,幾乎已經沒了別的感覺。

南夏坐起來,抱著手機,給顧深發去條微信。

【記得塗藥。】

爾後面不改色地放下手機走出去。

客廳光線暗著,隔壁的臥室門緊閉,沒有絲毫動靜。

南夏洗漱完從浴室走出來,聽見顧深帶著點兒磁性的聲音:「起這麼早?沒不舒服了?」

她被嚇了一跳。

顧深不知道什麼時候出來的,就靠牆站在浴室門外,頭髮微亂,睡衣扣子松松垮垮的,毫不顧忌地光腳踩在地上,還跟以前一樣。

「我應該已經好了。」南夏低頭往他腳上掃了眼:「怎麼不穿拖鞋?」

顧深吊兒郎當的:「懶得穿,反正一會兒要洗澡。」

他總是有很多歪理。

南夏又指指他睡衣扣子:「你睡衣也沒扣好。」

幾個紐扣都只扣了一半。

她已經替他想好了理由,「也是因為等會兒要洗澡?」

顧深扯了扯嘴角:「那倒不是。」

喔,所以又多出個理由。

顧深語氣玩味道:「看你這麼關心我燙傷的肌膚,不讓你看你豈非很失望?」他眼神曖昧,「這麼扣方便解。」

「……」

南夏抬眸看他。

知道他單身後,南夏完全沒什麼心理壓力了。

兩人那點兒暗戳戳的意思也到了明面兒上,只不過還需要點兒時間相處。

南夏問:「那我要不看,你是不是很失望?」

顧深:「?」

南夏接著道:「畢竟你提這件事,已經提了兩次了。」

她表情一本正經,落落大方,像是絲毫沒意識到她在跟他調情。

聽到這話,顧深笑了。

大學那會兒他剛跟南夏好的時候,周圍人都以為他喜歡冷美人,沒人知道南夏私底下活潑的模樣,才更讓人心癢難耐。

這會兒她像是徹底放鬆下來,找回了以前的狀態跟他相處。

顧深點頭:「是挺失望。所以為了不讓我們倆都失望,你解開看一眼?」

他跟個流氓似的,攤開雙手,示意她過來。

南夏說:「那可太好了,我就喜歡看你失望的樣子。」

「……」

南夏說完這句話立刻溜了。

顧深在原地舔了下嘴角,罵了句操,然後笑著進浴室洗澡。

*

第二天要上班,南夏覺得病好得差不多,提出要回家。

她說這話的時候顧深正在沙發坐著看NBA,聞言抬眸往過掃了眼:「再等一天。」

應該是怕她病情反覆。

南夏猶豫片刻,說:「那明天,我打車去公司上班。」

她總不能跟他一起去上班吧?

被人發現就完了。

顧深反問:「不然呢?難道你還想著坐我車去?」

南夏閉麥了。

回到臥室,跟陳璇報了病好的消息後,她突然又想起來件事,剛進傾城的時候,顧深說過不會談辦公室戀愛。

那她——是不是得考慮換個工作?

現在換還有點早,等他們關係穩定後,再換工作好了。

南夏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揚。

隔天起來,兩人先後各自去公司上班。

顧深要開八點的晨會,早走很多,走之前還幫她叫了早飯。

南夏依舊處理著手頭的雜活兒,快十點的時候,不遠處的會議室突然爆發出一陣熱烈的掌聲。

蘇甜鬆了口氣:「終於敲定了,我給設計師畫花樣都快畫吐了。」

設計師有時候會給一些命題部件讓助理畫,南夏還沒收到過林曼曼的指定命題。

會議室的人魚貫而出,眾人臉上皆是如釋重負的表情。

林森面帶喜色地說:「今晚全部聚會,慶祝明年的早春系列定稿。先吃飯再KTV,聚會結束後部門全員放假三天。」

歡呼聲瞬間充滿十二層。

顧深這時從會議室出來,林森立刻說:「顧總一起去吧,我們部門團建你還一次都沒去過,是對我們設計部不滿意?」

林曼曼正巧站在林森旁邊,也跟著起鬨,碰了下顧深胳膊:「是啊顧總,一起來吧。」

顧深漫不經心看了眼低頭工作的南夏,含笑說:「一會兒看情況。」

顧深到底還是來了。

因為要處理工作,他比其他人晚到兩小時,只跟得上KTV場。

設計師有三四十人,包廂巨大,還有個專業的圓形舞臺。

顧深推門而入的時候,南夏正在舞臺上跳舞,旁邊是蘇甜在唱歌。

I love it when you call me seorita

I wish I could pretend I didn’t need yaBut every touch is ooh la la la

It\'s true la la la

……

五彩繽紛的光落在南夏身上。

她穿了條黑色貼身連衣裙,一字鎖骨性感迷人,隨著音樂輕輕舞動身體,將玲瓏的身體曲線展現得淋漓盡致。

從胸到腰再到臀。

偏偏她那張臉又純得要命,讓人不敢生出褻瀆之意。

顧深呼吸頓住。

就那麼站在門口看她。

想起了大學裡第一次見到南夏時的樣子。

那會兒軍訓剛結束,學校裡開迎新晚會。

於錢看節目單知道他女神華羽要上來跳舞,激動得不行,一早拿出相機佔了個好位置要拍照,並鼓動周圍的人給他女神投票。

當晚會評出「觀眾最喜歡的節目」前三名。

從軍訓第一天開始,顧深都聽於錢念叨華羽這名字八百遍了。

他沒見過華羽,也許見過沒什麼印象。

從高中開始往他身上湊的女生就多,他向來不缺女生關注,戀愛也只看他願不願意談,自然懶得費心。

晚會節目挺無聊,場下新生反應也平平。

進行到一半的時候,主持人報了個肚皮舞,女生還沒上場,全場已經沸騰了。

都知道是華羽要上來。

沒多久,華羽在燈光下緩緩出場。

她雖然穿了長裙,但露了腰和肩膀,看得出身材極好。

於錢從看見她的那刻起眼皮就沒眨過,還一直喊:「絕對今晚第一,毫無懸念。」

結束後,於錢翻開手機,讓旁邊兒的平倬投票。

平倬聲音淡淡:「不投。」

顧深倒無所謂,翻開手機正要投,緊接著音樂聲響起,他聽見於錢不由自主地高聲喊了句「臥槽」,表情像是驚掉了下巴。

顧深順著他目光往臺上掃了眼。

女生穿了件金色的連衣裙,裙子長過膝蓋,躺在一張白色的鋼琴上被人推出來,露出勻稱的小腿線條。

燈光驀地暗下去。

重新亮起的瞬間,南夏從鋼琴上翻身跳躍而下,長發隨風擺動。

其實她穿著保守,舞蹈跟華羽相比幾乎算沒什麼尺度。但她跳的是爵士,動作乾淨利落,卡點到位,散在腰間的長髮微卷,散發著屬於少女的獨特小性感。

再加上那張清純要命的臉,殺傷力簡直無敵。

場下不少人瘋狂打口哨。

於錢沒忍住往外冒了句髒話:「操,這他媽能是咱們班南夏?」

他們一個班的,早見過了。

南夏美是美,但平常看著冷淡無趣有距離感,於錢都不太敢接近她。

倒是平倬笑了聲,逗於錢:「來來,你剛不是要給你女神投票嗎?你投,我看你投誰?」

於錢:「媽的。」

頓了頓,他說,「那這肯定還是投咱班的人,好歹拿了獎咱們班也長臉,對吧?」

他轉頭去問顧深,試圖獲得支持。

那會兒顧深也不過是對她稍微有了點印象,沒那意思,說:「隨便投,一個破獎,認什麼真。」

南夏最後拿了最受歡迎的節目第一名。

當晚的南大論壇裡,她生生被投成了全校男生心目中的女神第一。

「顧總——」

尖叫聲打斷顧深的回憶。

林曼曼不知道什麼時候發現他進來,欣喜地小跑過來,拿過旁邊兒一個空著的話筒喊,「顧總來了——」

歌聲和舞蹈剎那停住,只剩下伴奏背景音樂。

在場眾人目光都落在顧深身上。

本來坐在中間的林森自動讓開位置,示意林曼曼把顧深拉過來。

顧深卻沒過去,在沙發邊上挑了個空地兒坐下,接過林曼曼手裡的話筒看向臺上,低沉性感的嗓音透過音箱傳出來。

「別讓我打斷你們,接著跳。」

他目光定格在南夏身上。

漫不經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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