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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姐姐找男朋友搞笑文案(第一次登女友家門)

2023-06-14 14:57:27 3

下了班,尚晉拎著準備好的禮物,直奔幸福裡九號樓。之前尚晉通過居委會內部系統找到了李貌家的登記門牌號,一單元一零二室。尚晉也沒打電話跟李貌核實直接就去了。到了門口敲門,裡邊傳出來一個老太太的聲音。

「誰啊?」尚晉問道:「請問這是李貌家嗎?」老太太的聲音:「我先問的你——你是誰啊,你得回答了我,我才能跟你說這是不是我孫女兒李貌的家。」尚晉笑了,心說李貌的奶奶還挺幽默:「奶奶,我叫尚晉,李貌的男朋友,今天晚上到您家來做客。」老太太警惕地問:「貌貌沒跟我說她有男朋友。你是不是騙子啊?」尚晉回應:「奶奶,我不是騙子,沒別人在家嗎?」老太太仍不放心:「你回答我一個問題,答對了就說明你是貌貌的男朋友。我們家貌兒的生日是哪天?」「四月二十一。」「不對!她的生日是三月十五。」尚晉愣了下反應過來了:「奶奶,您那是陰曆,我說的是陽曆。」老太太說:「我算算——還真是。算你蒙對了。」

老太太總算打開了門。兩人四目相對都一愣。原來李貌奶奶正是之前尚晉在公園見過的那位領了七桶食用油的老太太。

「是你?」尚晉笑了:「真巧!奶奶!」奶奶也高興了:「喲,嗨,嗬,咱們一家人啊,很酷!快進來。」尚晉一樂:「您還會用酷這個詞兒?」奶奶得意地說:「我天天看電視。想讓我啊霧特(out),沒門兒!」說著奶奶在尚晉胸口用大拇指按了一下:「進來吧。」

尚晉進了門,四下打量了一下。這是一套兩居室,拾掇得很整潔。客廳裡的電視還開著,奶奶在看新聞頻道。電視畫面的制式被調成了滿屏,畫面上的人看起來都臃腫不堪。客廳裡林林總總堆了好多日用品,看樣子全是奶奶去各種理財推銷、保健講座等活動現場領回來的。

尚晉問:「奶奶,您剛才點我是什麼意思?」奶奶笑著說:「點讚啊!你們用手機點讚,我用手,這叫手動點讚!小夥子,坐呀。喝水不?」「奶奶,我不喝水。別人都不在家嗎?」奶奶沒接話茬:「小夥子,你剛才說你叫什麼來?」「我叫尚晉。」「上進?上進好!我當年給我兒子起名叫李上進,他不聽我話,非要起名叫李雙全,說想文武雙全,你看看,這個好名讓你給搶去了!你叫什麼上進啊?」「我就叫尚晉,我姓尚,和尚的尚,晉國的晉,尚晉——奶奶,家裡人呢?」「他們都住六樓呢。」

尚晉這才明白過來:「哦,找錯了,我按登記本上的地址找來的。奶奶,六樓那房子在幾單元?」「一單元。六零一。」「奶奶,那您晚上過不過去?」「過去呀!我孫女找對象我不過去能像話嗎!走!」

尚晉和奶奶起身出門,尚晉看到電視畫面覺得有點彆扭,以為奶奶可能不會調,順手拿起茶几上的遙控器給調整成了標準格式。

「奶奶,您的電視畫面有點不太對,我給您調過來了。」奶奶沒在意,追問尚晉:「小夥子,你哪裡人啊?」「山東。」「山東最近這些年經濟發展還是很快的!」

尚晉攙扶著奶奶慢慢上樓梯:「累嗎奶奶?累咱就歇會兒!」「不累。唉,好多年沒上過樓嘍。」尚晉不解:「為什麼?」「他們不讓。」「啊?不讓?」「他們說我身體不行,我就不信我不行!」尚晉有點不安,趕緊攙緊了奶奶:「您肯定行。您慢點兒……」

好不容易上到了六樓,按響六零一房的門鈴。李貌開的門,看見奶奶大吃一驚。

「奶奶,您怎麼來了?」「尚晉請我來的!哎小夥子你是叫李尚晉吧?」尚晉忙說:「奶奶,我叫尚晉。不姓李。」奶奶又問:「是你請我來的吧?」尚晉連忙點頭:「是。」

李雙全和萬山紅迎上前來,也很吃驚。李雙全問:「媽,您沒事吧?」奶奶說:「我沒事!我好著呢!」

李貌扶奶奶坐到沙發上。李才悄聲問尚晉:「你怎麼把奶奶弄上來了?」尚晉說:「我按照居委會登記表上的地址找的,不知道奶奶和你們換了房子。」李才又輕聲說:「奶奶高血壓,身體不好,我們都三年沒敢讓她爬高了!」

尚晉後怕地看了看奶奶,奶奶衝尚晉得意地一笑。

李貌說:「尚晉,我給你介紹一下。這是我爸,李雙全李掌柜。」尚晉連忙鞠躬行禮:「叔叔您好。」

李雙全審視了一眼尚晉,微微點了點頭,輕描淡寫地招呼:「坐。」

眾人圍著沙發坐下。尚晉將一瓶茅臺酒擱到茶几上:「叔叔,聽說您愛喝兩盅,我給您帶了一瓶酒。」李雙全瞥了一眼茅臺,意味深長地說:「現在茅臺贗品多啊。」尚晉笑著說:「正路子來的。假不了。」

李貌又介紹萬山紅:「我媽,萬山紅萬師傅。」尚晉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盒子,恭敬地遞給萬山紅:「阿姨好。送您一隻如意金箍鐲。祝您萬事如意。」

萬山紅打開一看是個金鐲子:「貌貌,頭次見面我收人禮合適嗎?」李貌點頭:「合適。合適。」萬山紅打量著鐲子:「這鐲子多少錢啊?」尚晉一愣,沒想到有人會直接問禮物價格,遲疑著:「哦,這個——」「我沒別的意思啊,我的意思是太貴我不能收。」「哦,不貴,899元。」萬山紅脫口而出:「這麼便宜啊?這是金貨嗎?」尚晉有些尷尬:「這也是我在正規商場買的……打折的。」

李貌趕緊打圓場:「吃飯啦,咱們邊吃邊聊。」

尚晉問道:「奶奶,叔叔,阿姨,吃飯之前能不能耽誤你們一點時間?」萬山紅說:「不耽誤,你說。」「我想先做個自我介紹。」萬山紅一樂:「邊吃邊介紹不就得了。」「我這個自我介紹比較特殊。貌貌,你幫我。」李貌有點意外:「幹嗎?」尚晉故作神秘:「世界上最有效的女婿拜見嶽父嶽母的個人指南。」

尚晉從包裡掏出了筆記本電腦,在李貌幫助下,用數據線把電腦跟客廳的電視機連接上。李雙全、萬山紅和奶奶坐在沙發上面面相覷。

萬山紅問李才:「他們這是要幹嗎啊?」李才一笑:「馬上您就知道了。」

電腦連接好了。尚晉拉過一把椅子,把筆記本電腦抱在懷裡:「奶奶,叔叔,阿姨,才哥,貌貌,我的自我介紹現在開始!」

尚晉一點電腦,電視上出現了尚晉做的PPT畫面。

首先是尚晉的幾張照片依次出現在電視上,並伴有提前錄進去的畫外音。

畫外音:尚晉,男,山東人,北京客,剛剛擁有了北京戶口——

畫面上出現了尚晉北京身份證的特寫。

畫外音:身高1米82,沒有抽菸、喝酒等不良嗜好,畢業於北方大學哲學系,李貌的校友。

畫面上出現了尚晉的畢業證等相關畫面,又出現了大學辯論賽的照片。

畫外音:我和李貌相識於大學裡的一場辯論賽,論題是中國武術是否有技擊作用,我的觀點是沒有,李貌的觀點是有。結果我贏了。

李貌看到李雙全眉頭一皺臉色有點難看,急忙補充:「爸,後來我找尚晉比試了一次,把他打趴下了。」李雙全又舒展開來了。

奶奶忽然舉手。尚晉按了暫停:「奶奶,您有什麼問題嗎?」奶奶說:「我剛想起個事兒,別人都有禮物,為什麼沒我的?」李才笑了:「奶奶,我也沒有。」奶奶對李才說:「你跟他是平輩兒,沒有就對了!」尚晉一看老太太有點兒夾雜不清,急中生智:「奶奶,您也有。」奶奶喜上眉梢:「哪兒呢?」尚晉指了指自己:「我。我呀。我就是您的禮物。」奶奶一樂:「以後你聽我使喚?」尚晉點頭:「對。」奶奶又說:「可不能像李才似的露一面兒就跑。」尚晉忙說:「不跑。」奶奶開心了:「那敢情好。你腦瓜子靈,好使!你記住了,你得每周五給我打一個電話,聽見沒?」

尚晉一頭霧水,不明白什麼意思,用眼神詢問李貌。李貌笑吟吟地說:「你答應就行。」

萬山紅插話:「媽,還沒到時候呢,先別麻煩外人。」奶奶轉過頭:「他不是外人。他是貌貌的對象,我的孫女婿。」萬山紅說:「還沒確定關係。」奶奶一聽:「那就趕緊確定啊。這小夥子我打眼就看上了。我看上的人錯不了!」萬山紅臉色不高興:「是。您眼神多好啊!」

李雙全趕緊轉移話題,問尚晉:「你這片子下邊兒還有嗎?」「有。」「有就趕緊放!」尚晉「哎」了一聲,繼續播放。

畫面上出現了尚晉的父親尚得志。開車照、練功照等照片。

畫外音:這是我的父親尚得志,前區政府司機班班長。

李雙全朝萬山紅說:「跟你同行兒啊。」

畫外音:現風雷十二掌掌門。

萬山紅回應了李雙全一句:「跟你也是同道啊。」

畫面上出現了尚晉的母親管紅花。工作照、理論演講照、寫作照等照片。

畫外音:這是我的母親管紅花,前區政府宣傳部理論科副科長,現退休在家,正著手寫自傳。

萬山紅問道:「一區裡的副科長,自傳有什麼好寫的啊?」李貌在旁邊伸手戳了萬山紅一下。萬山紅:「戳我我也這麼個看法。」尚晉笑著說:「阿姨你說得跟我爸說的一樣,我爸也這麼說媽。」李才也忍不住問:「幹到退休幹了個副科長,在政壇倒也是個悲劇。這悲劇的原因是什麼呢?」尚晉解釋道:「用我媽的話說,她能力超群,但沒有群眾基礎。」萬山紅恍然:「明白了,就是人緣兒差唄。」尚晉點頭:「我也是這麼認為的。」萬山紅轉頭問道:「你人緣兒咋樣呢?受沒受你媽影響?」尚晉嘿嘿一笑:「我人緣兒非常好。」萬山紅又問:「女人緣兒呢?」尚晉一愣,有些為難:「這個嘛——」李貌趕緊接話:「一般。很一般。」萬山紅瞪了李貌一眼:「讓人自己說。」尚晉實話實說:「男女感受可能不一樣。我女人緣兒其實不差。」萬山紅警惕起來:「跟李貌之前,談過幾次戀愛啊?」「一次。」萬山紅有些不信:「人緣和女人緣都不差才談過一次?」「我眼光高。」萬山紅追問:「這麼說你情況倒不複雜。什麼樣的人啊?為什麼吹的?」尚晉有些不知所措:「一言難盡啊。」萬山紅卻不依不饒:「沒事啊。有的是時間。」

李貌打斷:「媽,您就別那麼八卦了。」萬山紅說:「這怎麼叫八卦呢?我是關心你啊!他的這個前女友情況你了解不了解?」李貌無奈:「了解一點。但不如你了解。」萬山紅一臉不解:「什麼意思啊你?」李貌白了一眼:「尚晉前女友就是電視臺那個主持人安心。你的偶像。」萬山紅說:「別瞎掰!我跟你說正經的呢!」「沒瞎掰。不信你問尚晉。」

萬山紅望向尚晉。尚晉點頭默認。

萬山紅吃驚:「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那不一著名主持人嗎?」李貌一臉不悅:「萬師傅,你說話能不能別那麼勢利!怎麼叫不可能?」萬山紅顧不上搭理李貌:「沒問你。我跟人尚晉說話呢。」尚晉老老實實回答:「阿姨,我認識她的時候,她還不是主持人,是我師姐,我們在學生會認識的。」萬山紅繼續追問:「為什麼分的啊?」尚晉有些尷尬:「這個,也一言難盡。」萬山紅乾脆地問:「這樣,誰先提的分手吧?」「她。」萬山紅一拍大腿:「這我就明白了。明擺著的嘛!」尚晉暗暗苦笑。

飯菜上桌,尚晉和李貌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著喝著。原本李雙全和萬山紅是打算吃飯的時候好好盤問一下尚晉,把他的底摸清。沒想到剛才尚晉通過PPT把自己和家裡的情況交代了一個底兒掉,恨不得連上小學時得過什麼獎狀、受過什麼處分都交代得一清二楚,結果到了吃飯的時候,李雙全和萬山紅忽然發現沒啥可問的了,半天沒開口。他倆不開口,尚晉、李貌也心裡忐忑不敢隨便開口,氣氛一時顯得有些沉悶尷尬。

李雙全沒話找話:「你爸他是……哦,剛才你那片子裡有,司機班班長。來,喝酒。」

李雙全鬱悶地喝了一個,尚晉和李才趕緊端起杯子跟著幹了。

萬山紅問:「你這個兒有……」李才打斷:「剛才PPT裡不都說了嘛,1米82。」萬山紅又找話說:「那你跟李貌在大學裡是……嗨,那片兒裡也說了。」

尚晉也意識到尷尬,趕緊舉杯敬酒。

「叔叔,我敬您一杯!」一口將杯中酒喝掉,又給自己倒上一杯,舉杯朝萬山紅:「阿姨,我也敬您一杯。」又一口乾了。

李貌趕緊找話題:「爸,尚晉說,他父親一直認為他是練武奇才,想培養他做掌門人呢。」李雙全驚訝:「是嗎?」朝尚晉問道:「那就是說你父親那——」尚晉忙說:「風雷十二掌!」「風雷十二掌是有師派傳承的門派了?」

尚晉不勝酒力,幾杯下肚酒勁已經上來了,說話也漸漸忘了分寸:「什麼師派傳承,就我爸吹牛!不過我倒確實是個練武奇才,但我喜歡的是西方技擊,不喜歡中國武術的花架子。」

李貌趕緊在桌子底下扯扯尚晉。

尚晉趕緊找補:「哦,李掌柜,您不是花架子,我爸那是花架子!來,李掌柜叔叔,我敬您一杯!」說著又一口乾掉。

李雙全只好舉起杯子跟著幹掉。萬山紅瞪了李雙全一眼:「你少喝點!」

尚晉笑嘻嘻朝李才示意:「才哥,你陪一個!」

等李才喝完,尚晉抓起酒瓶站起來給李雙全和李才倒酒。

「李掌柜叔叔,我要表揚你,你立了一功。」李雙全莫名其妙:「我立什麼功了?」「我聽說了,你把之前追求李貌的男的都打跑了,打得好啊!武術在這中間應該起了關鍵作用,因此,您不是花架子!」

尚晉說著自顧自端起酒杯又是一口乾,李貌沒攔住。

奶奶誇讚道:「好酒量!喝酒就得這么喝!我看上的人,沒錯!孫女婿,你怎麼不敬我一杯!」

尚晉連忙回應:「敬!貌貌,給奶奶拿個杯子來!我敬奶奶一杯!」

奶奶期待地望向李貌。李貌拍拍奶奶的手背:「奶奶,別鬧。」朝尚晉怪罪了一句:「喝你的酒吧!奶奶從不喝酒!」

尚晉興致已經上來了,又朝李雙全說:「李掌門,告訴你個秘密,我爸是花架子,他除了打我,不敢打別人!您是條漢子,不打自己人,靠譜兒!」

尚晉還想給自己倒酒,被李貌攔住:「好啦。飯都涼了。你也別喝了!」尚晉說道:「李貌同學,我要批評你,我跟李掌門交流一下武術界的情況,你不要插手!哎李掌門叔叔,您喝呀!」李雙全推辭:「尚晉,我酒量不高。」尚晉仍不放過:「我新女婿頭次登門,這杯我敬奶奶,奶奶從不喝酒,您就替奶奶喝吧!」奶奶開心地說:「好!替我喝一個!」

李雙全無奈又喝了一杯。尚晉又要給李雙全倒酒,被萬山紅一把撤掉了李雙全的酒杯。

萬山紅對尚晉說:「李掌柜就不喝了!」尚晉又說:「萬師傅阿姨,我也要批評您。我們男人喝點酒,您百般阻撓,不符合家庭主婦的做派啊!」萬山紅沉下臉:「請問,家庭主婦該什麼做派啊?」「萬師傅,在我們山東,按老規矩,女人都是不上桌的!」奶奶在一旁插話:「山東以前倒確實有這規矩。」萬山紅冷笑:「得虧這是北京。得虧這是新社會啊。」

李貌趕緊圓場:「媽,尚晉喝多了!甭跟他計較——尚晉同學,別胡言亂語!」萬山紅不陰不陽地回了句:「酒後吐真言。胡言亂語都是真心肺腑。」尚晉舉起酒杯:「萬師娘,我真心肺腑地敬您一杯!」李才提醒:「尚晉,叫錯了,是萬阿姨。」尚晉已經醉了:「不,就是師娘!我剛剛做出了人生中一個美好的決定,我要拜李掌門為師!才哥,你不爭氣,得不了李掌門的推手真傳,我作為一個女婿,有必要勇挑重擔!師父,徒弟先幹為敬!」

尚晉又是一口悶,放下酒杯,站起身,後退兩步,向李雙全一抱拳:「師父,酒後無戲言,我是真心拜師,要行大禮!師父,弟子這廂有禮啦!」

眾人還沒反應過來,尚晉納頭便拜,誰知身子已經不聽使喚,一頭扎到桌子底下去了!一家人面面相覷。

李貌趕緊起身過去扶尚晉:「搞什麼!趕緊起來!」

奶奶讚許地點頭:「這個實心眼孩子喲!跟貌貌爺爺當年有一拼!我看上的人,錯不了!這孩子,在公園裡幫我智取花生油,心腸好!這孫女婿,我認定啦!」

萬山紅惱火地將筷子一頓:「這飯,就先吃到這兒吧!」

尚晉喝得酩酊大醉,李才李貌倆人合力費了好大勁才把尚晉抬到沙發上躺下。李才率先告辭,順便先把奶奶送回了家。等萬山紅收拾完廚房出來一看,尚晉還在呼呼大睡。

萬山紅板著臉問李貌:「他平時就這樣嗎?」李貌臉上感覺有些掛不住:「平時他滴酒不沾……他今天見到你們太高興了。」萬山紅沒好氣地說:「看出高興了,差點把我攆下桌去!」李雙全勸說道:「好了,就讓他在這兒睡吧。明天再說。」

李貌無奈,找了床被子給尚晉蓋上,回屋睡覺去了。

李雙全和萬山紅準備上床休息。萬山紅靠坐在床頭心事重重。

李雙全對萬山紅說:「這個尚晉呢腦子不笨,人不壞,心眼不多。」萬山紅有些不滿:「那個主持人安心能看上尚晉,說明他肯定有些過人之處。不過缺心眼總歸是個大問題,這不行吧?」李雙全淡淡地說:「一塊手錶,能讓你知道時間,兩塊手錶,時間就不準了。懂嗎?」「不懂。有話直說。」「夫妻過日子,有一個有心眼的就行了。倆要都有心眼,要麼過不長,要麼過不好。」「我明白了。原來你是一直想給李貌找個比她心眼少的。這樣家裡李貌就能做主。」「話不要說得太直白。自己明白就行了。李貌從小溫室裡長大,沒吃過虧,對人不設防,所以她成家我是希望她成為一家之主。」

萬山紅滿意了:「那要照你這麼說,這個尚晉還算貼譜兒。」忽然又想到了什麼:「原來當年你看上我是因為我沒心眼,你能成為一家之主,是不是?」李雙全不置可否:「是或者不是,都已經沒有實際意義。」萬山紅逼問:「那到底是還是不是?」李雙全打馬虎眼:「當時怎麼想的,我已經忘了。」萬山紅說道:「你就是這麼想的!」

李雙全不說話,盤腿閉目打起坐來。萬山紅又問:「哎,你跟徐子雯誰心眼多?」「你曾經答應過,在我打坐的時候不打擾我。」「我明白了,你跟徐子雯心眼都多,但你沒徐子雯心眼多,不是一家之主,後來就離了,到我這兒找一家之主的感覺來了!」

李雙全調勻呼吸,繼續打坐。

「哎!你說這徐子雯就不回來看看啊?對李才她就大撒把了?這麼狠心啊?我都能看出李才對她有意見。我倒不是說我不管李才啊,我的意思是她作為親媽,我對李才大包大攬合適嗎?」

李雙全打定主意不再接話,如同入定一般。

萬山紅撇了撇嘴,悻悻地鑽進被窩裡,頭剛沾上枕頭,沒過三秒鐘,就發出了輕微的鼾聲。李雙全睜眼看了看,悄悄舒了口氣。

次日清晨天剛放亮,尚晉終於醒了,睜開眼,迷糊了好一會兒,才明白過來自己是睡在了李貌家客廳的沙發上。尚晉拍著腦袋想了半天,想起來自己向李雙全敬酒拜師的情節,之後的事情就完全沒有記憶了。尚晉既羞愧又自責,第一次上門就喝得爛醉,實在是丟人現眼。估摸著李貌爸媽也快起床了,尚晉趕緊起身,拿著自己的電腦包,躡手躡腳出了門。

尚晉剛出門,剛好遇上常有麗。常有麗一隻手牽著狗、一隻手拎著一袋垃圾,正準備下樓去晨練順帶遛狗。尚晉一看見垃圾,昨天夜裡喝的酒開始反胃,一個勁地往上湧。尚晉極力控制,趕緊邁步往樓下走,誰知身體一動再也控制不住,「哇」的一口,全吐到了常有麗身上。

常有麗呆若木雞。尚晉也嚇傻了,扔下一連串的「對不起、對不起」,落荒而逃。等常有麗回過神來,尚晉已經走得沒影了。常有麗氣上心來,走到李家門口就要敲門,轉念一想又停住了,掏出手機,對著自己身上的汙穢咔咔一通拍,轉身回自己家清洗去了。

李貌起床發現尚晉已經離開了,不知道什麼情況,有些擔心,連忙打電話問,尚晉說已經到辦公室了,李貌這才放下心來。尚晉問昨天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我怎麼醉成那樣?李貌因為跟毛毛、馬得路約好了上午去看婚禮場地,沒工夫跟尚晉細說,說中午再說吧!

李貌到了工作室,和毛毛、馬得路、李才會合,一同驅車去看場地。

馬得路一路說著:「李貌,我跟毛毛這婚禮不能俗,要有範兒,最好設計出一種國際感、時尚感,當然,最重要的是網感——」李貌不解地問:「什麼叫網感?」馬得路一時語塞:「網感嘛,它就是,就是——李才,你跟李貌說說什麼叫網感。」李才回應:「這個嘛,網感其實是我發明的,由我最早在網際網路提出來,它實際上就是我們在從現實社交轉向網際網路社交後發生的一些變化。有人能感覺到,叫網感,有人感覺不到,叫無感。」李貌乾笑道:「我無感。設計不出來。」毛毛說:「甭聽他倆瞎掰乎!一婚禮要什麼國際感網感時尚感啊,我認為還是民族化風格好一點。」馬得路又說道:「說是一婚禮,其實已經不是一婚禮了。」毛毛一聽:「不是婚禮是什麼?」李才解釋:「我給馬總設計了一下,他也會邀請一些潛在的商業合作夥伴來參加,這是一個擺脫掉馬得路胡同串子形象的絕佳良機。」馬得路警告李才:「以後不準說我是胡同串子!但你前半句說得對,如果婚禮僅僅是一個婚禮,我是不會辦的。」毛毛不放心:「你不辦我媽不幹!她眼巴巴盼這婚禮多少年了。」馬得路苦笑:「她這麼想把你嫁出去啊?」毛毛說:「嫁我第二,收錢第一,她是想收回往年撒出去的份子錢。」馬得路撓頭:「喜錢不是得給你媽吧?」毛毛眉頭一揚:「不給我媽給誰?」馬得路說:「也有我們家的呢。你媽把喜錢卷了,我爸也不幹啊!我爸也眼巴巴盼著這一天的到來呢!」毛毛白了一眼:「急什麼,我媽說了,只要她自己那份。」

李貌詳細查看完場地:「真大,同時辦倆婚禮都夠!」毛毛一笑:「是啊,要是你跟我們一起結婚就好了!」李貌轉過頭:「毛毛,你真這麼想?」毛毛看著李貌:「瞧你說的,在距離咱們非常近的少女時代不就許下過諾言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結!」李貌又轉頭問馬得路:「馬得路,你什麼意見?」馬得路回應:「我以千手觀音的姿勢表示熱烈歡迎!」李貌一拍手:「那好,咱們拼個婚禮,能省不少錢,怎麼樣?」

毛毛愣愣看著李貌,馬得路還沒反應過來,依然說大話:「見外!要是你真跟我們一起辦,費用我包圓兒了!可惜你不給我這機會啊!」

毛毛扯扯馬得路的袖子,馬得路醒悟過來,看著李貌:「貌貌,你開玩笑吧?」李貌笑道:「婚姻大事,豈能玩笑!」馬得路和毛毛面面相覷。

馬得路有些猶豫:「這,確實太突然了,容我們回家研究研究。」李貌倒是乾脆:「行,抓緊研究。」又轉向李才,笑道:「哥,我要結你前頭了。」李才不屑地說:「你先。哥一向讓著你。我不急。」李貌追問:「你是不急還是不敢?」李才油嘴滑舌:「因為不敢,所以不急。」

毛毛和馬得路回去以後立馬跟常有麗商量合辦婚禮的事。沒想到常有麗一口贊同:「當面鑼,對面鼓。人生就是硬碰硬。我同意一塊辦。」毛毛皺眉:「一辦就免不了比較,都得對倆新娘子評頭論足,我跟李貌誰把誰比下去都不合適啊。」常有麗問:「得路,你覺得毛毛和李貌誰漂亮?」馬得路一愣:「啊這……當然是毛毛漂亮!」常有麗樂了:「這不就得了。毛毛,只要馬得路覺得你金貴,你管別人幹嗎!人生,活就活個轟轟烈烈,什麼叫轟轟烈烈,就是自我感覺要良好!像在我們舞蹈界,要沒良好的自我感覺,渾身動換不了。」馬得路附和:「毛毛,從性價比來講,能省一半場地費,我擁護阿姨的意見。」

毛毛心裡還有些疙瘩:「你以前追過李貌,是不是還念想著跟李貌出現在同一個婚禮上啊?」馬得路趕緊說道:「毛毛,你別總抽冷子扎我一刀——阿姨,您得說句公道話。」常有麗一本正經地說:「阿姨不能說,媽可以說。從今兒起,就叫媽吧。」馬得路當即改了口:「媽!」常有麗一樂:「嘿,你倒是一點磕絆沒有。毛毛,在你、得路、李貌這三角關係中,你是勝利者。勝利者得有高姿態。」毛毛無奈:「什麼呀!李貌當時根本沒看上他。」馬得路不服氣:「根本不是,是李掌柜從中阻撓。」毛毛問道:「要不阻撓呢?」

馬得路被噎住,不知道怎麼接。常有麗在一旁說道:「阻撓不阻撓,現在結果擺這兒呢。萬山紅當年插了我一槓子,今天你把這口氣爭回來了。」馬得路回到主題:「阿姨,不,媽,咱們還是說眼前的事兒。」常有麗想了想:「眼前的事兒簡單,咱們民主投票。」說著舉起手來:「我同意。」馬得路也舉手:「我同意。」毛毛猶豫了半天沒表態,常有麗不耐煩了:「二比一。這就算通過了。」毛毛仍有些遲疑:「得路,還有你爸呢?用不用徵求一下他的意見?」常有麗乾脆地回應:「不用。他爸我了解,屬貔貅的,只進不出,凡是省錢的事兒他絕對同意。」馬得路賠笑:「媽,還是你眼毒,看得準。」常有麗一臉得意:「那是。我不眼毒我能挑你做女婿嗎?」馬得路有些含糊:「您這話什麼意思啊媽?」常有麗說:「什麼意思?你爸守得住財啊!就那點拆遷款,這二年你看幸福裡敗了家的有多少?你爸守得住,這是你能成為我女婿的一個重要指標。」毛毛撇撇嘴有些不屑:「你這都說天邊兒去了!我跟馬得路是愛情關係,讓你這麼一說給弄庸俗了。」常有麗也覺得剛才那麼說有些不妥,找補了一句:「當然,得路自身的優秀品質也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毛毛,現在是三比一,你表個態吧。」

毛毛撇撇嘴:「你們仨都同意,那我也就不反對了。」想想又說:「不過,省下的場地費得拿出一部分補貼我。」馬得路一愣:「幹嗎?」毛毛說:「用到我的造型和化妝上呀。我雖然不願意把李貌比下去,但也不能讓李貌把我比下去呀。」馬得路連連點頭:「當然。化妝和造型的預算隨時都可提高。人生之婚禮,絕不能失禮。」常有麗也動了心思:「那什麼,得路啊,省下的場地費是不是也得分一點預算給我?」毛毛打斷:「媽你就別湊熱鬧了。」常有麗白了一眼:「嘿!你這孩子!得路,婚禮我作為你們家長得上去講話吧?」馬得路連忙點頭:「那是。那是。我爸不講,您講。」常有麗又問:「萬山紅也得上去吧?」馬得路說:「他們家應該是李掌柜吧?」常有麗接著說:「即便是李掌柜,那萬山紅她肯定出席吧?」馬得路回應:「那是。」常有麗終於說到了正題:「我被萬山紅比下去,也不大合適吧?」

毛毛琢磨出味來:「你是想著婚禮上把萬姨比下去啊媽?」常有麗氣勢磅礴地說:「不把她比下去,我就不叫常有麗——更辜負了常有理這個外號!」

馬得路和毛毛面面相覷。

常有麗滔滔不絕:「服裝是氣質的源頭,化妝是體面的保證。我不光代表我,我還代表你爸,我不光代表你爸,我還代表你那已經去世的媽。當然,我還代表在那裡頭的毛毛她爸。得路,你到底同不同意分一點小小的預算給我?不同意就算了,那我就不代表這些人了。」馬得路被說崩潰了:「同意同意同意。那咱們就全線出擊!」毛毛皺眉:「什麼全線出擊?難道你也要加預算?」馬得路嘿嘿一笑:「主要是想跟你匹配嘛!」常有麗提議道:「我覺得,要不就讓我受累來管預算吧。我做過出納,管錢是我強項。」馬得路趕緊推辭:「別別別,太操心,這就不麻煩您了!」常有麗仍不甘心:「一家人怎麼還說兩家話,不要怕麻煩我!我就是給你們解決麻煩的!」馬得路一看形勢不對:「萬萬使不得!使不得!那什麼,時候不早了,我先撤了。」

尚晉一上午在辦公室裡如坐針氈,好不容易等到中午,李貌過來了。

尚晉想起吐了常有麗一身的事,有些忐忑,也不好意思跟李貌說,只含糊地問:「我不辭而別,沒發生什麼事兒吧?」李貌隨口答道:「沒有啊。」尚晉略微放下心來,檢討自己:「失誤!失誤啊!我不該弄個PPT做自我介紹!」李貌說:「你是不該那麼灌酒!李掌柜喝的都是高度酒,你當礦泉水呢!」尚晉解釋:「我就是想活躍一下尷尬的氣氛……後來喝斷片兒了,我沒說什麼過頭話吧?」李貌白了尚晉一眼:「你說呢?」尚晉倒吸一口冷氣:「……那都什麼評價啊對我?」李貌嘆了口氣:「李掌柜認為你聰明反被聰明誤。」「準確。準確。萬師傅呢?」李貌搖搖頭:「搬起石頭砸自己腳。」「生動。生動。奶奶對我評價還可以吧?」

李貌剛要回答,手機響了,一看是奶奶打來的電話:「說奶奶,奶奶到。」連忙接起電話。

奶奶這會兒正在家看電視,因為昨天電視被尚晉調成了標準圖像,人不那麼臃腫了。 「貌貌啊,出大事了。」「您別著急奶奶,慢慢兒說。」「我電視裡的人兒都從圓臉兒變成瓜子兒臉了,人都變瘦了,不喜慶了!」「你是不是亂動遙控器了?」「沒啊。我想看圓臉兒。」李貌想了想:「誰來過你這兒嗎?」「就昨天我那實心眼兒孫女婿來過。」

李貌捂住話筒,問尚晉:「昨天你在奶奶家動過她遙控器嗎?」「動過。我給她調了調畫面,她那電視畫面都不標準。」「聰明反被聰明誤!」李貌鬆開話筒:「奶奶,你先看著瓜子臉兒,我一會兒就回去給你調圓臉兒。好不好?」「行。別讓我等太長時間啊,看著這些瓜子臉兒的孩兒我就心疼,個個都是沒吃飽的樣兒!」

李貌掛了電話,尚晉繼續追問:「那最後他們是個什麼意見呢?」李貌說:「給你打分了,60分。」尚晉失望:「這麼低?」李貌苦笑:「這就很高了。他們基本同意啦!」

李貌抱住了尚晉。尚晉飛快親了一下李貌,推開李貌:「不能抱。辦公場所——我酒後表現很出色嗎?」李貌看著尚晉:「你是因禍得福。李掌柜和萬師傅開了會,得出一個結論。」「什麼結論?」「你心眼少。」「是說我缺心眼嗎?」「差不多吧。大概意思就是跟著你,我能當一家之主,受不了委屈。至少心眼上吃不了虧。」「你可千萬別說漏嘴,我在智商上一直碾壓你。」「我今天總算明白了,他們不是想找多優秀的,是想找我吃不了虧的!而且主要萬師傅覺得那個破主持人能看上你,你肯定有過人之處,就這麼同意了。」「這事夠擰巴的。不過通過了總是好事兒。」

李貌話鋒一轉:「你跟那個安心還有聯繫不?」尚晉有些心虛:「沒有。」「真沒有?」「絕對沒有!」「我相信你。你可別辜負了我的信任——這周末我跟你回青島一趟。」尚晉有些意外:「這麼急著見公婆?」「我是急著跟毛毛、馬得路他們一塊兒結婚。」尚晉一驚:「閃電戰啊?至於這麼風馳電掣嗎?」「早晚都得結。持久戰沒意義。」「你這念頭哪兒來的?」「昨天夜裡做了個夢,夢見跟毛毛同天結婚。上午一查我十八歲時候寫下的心願清單,果然,其中一項就是我跟毛毛同年同月同日結婚。這是很重要的心願,差點把它漏了!」尚晉覺得不妥:「貌貌,人家都籌備小半年了,再倆月就辦事了,咱們還兩手空空呢,場地都訂不上。」「跟他們拼一個婚禮啊,場地費還能省一半呢!」「拼車拼房簡單,這麼短時間拼婚禮得拼命才行。」李貌索性問道:「你就說同意不同意吧。」尚晉立刻表態:「我巴不得。不過萬一我爸媽要對你不滿意呢?」

李貌從沒想過這個問題,愣了一下又笑起來。

尚晉問:「你笑什麼?」李貌笑著說:「一見我我就秒殺他們了,怎麼會不滿意?你笑死我算了!就這麼說了啊,周末回青島!」「對了,你爸媽對我有什麼要求啊?」「去之前,你師娘會跟你談話。」尚晉不解:「我師娘,誰是我師娘?」「你昨天酒後,已經拜李掌柜為師了,頭都磕了,師娘叫得比山響。」「酒後戲言,他們不會當真吧?」「你自己看著辦吧,反正李掌柜踅摸推手傳人好多年了。」

尚晉不自覺地撓頭。

李貌提醒道:「還有,每到周五可要給奶奶打電話。」尚晉問:「為什麼呀?」「奶奶安排的,周一我,周二李才,周三李掌柜,周四萬師傅,周五我。現在她把周五安排給你了。她希望每天都有人給她打電話。」「周六周日呢?」「周六周日她得見活的。周六我,周日李才。不過李才神出鬼沒的,一般我就替他了。」

一臺電腦屏幕上閃爍著股票數字。書桌上擱著書稿,手寫著一行大字:坎坷人生路。下邊一個破折號、一行小字:管紅花自傳。

管紅花在書房裡來回溜達,一邊溜達一邊吟詩,推敲:「坎坷人生路,崎嶇過我心,展翅雖不得,壯志猶凌雲。猶凌雲?必凌雲?猶?必?」

尚得志開門進來:「老管,老管。」管紅花埋怨道:「你回來得真不是時候。」尚得志一愣:「怎麼了?我的家我還不能隨時回來了?這是什麼買賣?」管紅花說:「我正構思我自傳的主題詩呢。你看人家曹雪芹的《紅樓夢》就有一個主題詩,滿紙荒唐言,一把辛酸淚。都雲作者痴,誰解其中味?我也寫了一個,我朗誦一下你聽聽。」尚得志擺擺手:「別別別,我這有正事。我剛才在公園練拳,組織部把我叫去了。」管紅花一驚:「要返聘你?」「不是要返聘我,是讓我回家勸說你趕緊把辦公室騰出來。你都已經退了,就給人家把辦公室讓出來吧。」管紅花有些掛不住了:「得志同志,這不符合組織程序啊。談我退辦公室的事兒,應該直接找我,找你是什麼意思?」尚得志苦笑道:「老管,人家都已經找你談過三次了,讓你三退茅廬你都不退。這不人家才找上我嘛。你為什麼不退啊?」管紅花一本正經地打著官腔:「我不多講,只講三點,一、我對我工作過的地方有很深的感情;二、有些工作,我怕新來的同志不熟悉,我有時候還需要回去給他們傳授一下經驗;三、我在想,我這麼年富力強,經驗深,視野廣,組織會不會返聘我,讓我發揮一下餘熱呢?有這三點,我不敢退,怕辜負了組織的需要。」尚得志不耐煩了:「不會返聘你了。你就趕緊騰辦公室吧。」管紅花問道:「你這是代表組織談話?」尚得志回應:「對。今天組織跟我明說了,現在都是一刀切,退了就退了,沒返聘這一說。」管紅花嘆了口氣:「好。既然組織上不需要我了,那我會配合組織要求的。今天我寫的這首主題詩真是一詩成讖啊。你聽聽——」於是管紅花開始有感情地朗誦:「坎坷人生路,崎嶇過我心,展翅雖不得,壯志猶凌雲。得志同志,你說,這詩最後一句,是猶凌雲好,還是必凌雲好?咱們推敲一下。」尚得志一頭霧水:「我不懂詩。你看著辦。我餓了,你趕緊弄點吃的吧。」管紅花不屑地說:「我正在創作,沒時間做飯。你自己到街上喝羊肉湯去吧。不準喝酒。」尚得志又問:「我給你弄點什麼吃的回來?」管紅花淡淡地說:「我創作的時候是廢寢忘食的,吃不下。」尚得志無可奈何:「這是什麼買賣!」

尚得志剛出門沒一會兒,管紅花手機響了,一看是兒子尚晉打來的,趕緊接起來。

「媽,這周末我回家。」「作為母親,我非常歡迎你回來,但這周回來不大好吧?你不剛到新單位嗎,應該給領導留下一個好印象,幹一行,愛一行,要在自己的工作崗位上先紮下根。於公於己都有利。」「回家有好事。我帶你兒媳婦回去給你瞅瞅。」「哦,婚姻大事啊。那我不多說,我說三點:一、這是大事兒,也是好事兒。二、但好事兒歸好事兒,稱呼還是要嚴謹,目前還是叫女朋友比較貼切。三、跟之前的那個安心同志關係處理妥當了嗎?」「早處理妥當了。放心吧。這事以後就別再提了。你把家裡收拾收拾,讓我爸別抽菸,李貌對煙味兒過敏。」「信息收到。你只管你那邊就行,這邊的接待工作由我負責。對了,你把她名字、照片和個人簡介都給我先傳過來。」「到時候見真人不就行了!」「我和你爸對你的婚姻大事非常重視,工作必須滴水不漏,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好好好,我傳。媽,還有一事,就是如果你們對這準兒媳滿意,我們準備儘快結婚。」「這我沒有意見。需要我跟你爸做什麼呢?要錢出錢,要力出力。」「力不需要你們出,錢需要一點。我們現在需要一套房子的首付。就算我們借你們的。一定好借好還。」「這是什麼話!你結婚,我跟你爸能連個房子的首付都不出?回來妥妥地給你們準備好!」「謝了老媽!」「你媽還不老!請不要加老字。」「謝了,媽。」「不客氣。這是我應該做的。」

掛了電話,管紅花立即給尚得志打電話,叫他喝完羊肉湯趕緊回來,商量兒子的終身大事。等尚得志到家,尚晉也把李貌的照片簡歷發過來了。兩人對著電腦屏幕認真看著。

管紅花微微點頭:「眉眼兒不錯。」尚得志皺眉:「太瘦。幹什麼的?」「自己開公司,照以前說法叫個體戶。現在叫自由職業者。她是學室外環境設計的,但現在主要是搞室內環境設計。有點兒錯位。」尚得志嘆氣:「給他找了一大把公務員姑娘他不要,自己去找了個個體戶女孩。不帶勁!這是什麼買賣!」管紅花說:「這事你不要再粗暴幹預了。大學那會兒尚晉談的那個安心你百般阻撓,你知道人家現在幹什麼嗎?」「知道啊。聽說是一電視臺主持人。」「說得不準確,是一電視臺著名主持人。雖然目前網絡發展勢頭迅猛,但電視臺依然是最好的工作單位之一。體面、風光。用你的話說就是——帶勁!」尚得志疑惑起來:「她跟尚晉是我阻撓不成的?」管紅花沉吟了片刻:「那倒也不全是。我也起到了很小的一部分作用。但主要是他們倆自己的性格問題。這都是往事了,不要再提。眼下是李貌這位姑娘周末和兒子一塊回來,咱們得做一下準備。」尚得志對管紅花說:「老規矩,你說我幹。」管紅花認真地說:「我剛才規劃了一個接待方案。不多,就三點,一、你不能抽菸了,這姑娘對煙味兒過敏。」「啊呀啊呀,夠嬌氣的。嬌氣不好。不帶勁。」「不是誰都有毅力像我一樣抽你的二手菸——二、咱們樓道裡滿是小廣告,影響市容、樓容、家容,需要清理。歸你負責。」「撕了人家就再貼上去了。沒用。」「撕掉小廣告之後,貼上警示紙條,落款寫上『風雷十二掌掌門人尚得志以及前區委宣傳部理論科副科長管紅花』。對貼小廣告的會有點震懾力,保持兩天的清潔是可能的。副科長後邊加個括弧,寫上『實際主持工作』六個字。」尚得志遲疑道:「是不是有點高射炮打蚊子?」管紅花語氣鎮定:「退休了就是低射了。主要也是要給北京這姑娘看看,咱們畢竟是政壇出身——三、也是最重要的,尚晉說了,需要我們給他們幫著出一點房子的首付。」尚得志點頭:「出啊!攢錢不就是給他娶媳婦嘛!咱那股票咋樣?」

說到股票管紅花有些繃不住了,笑開了花:「漲瘋了!漲停了!」尚得志大喜:「那趕緊出手吧!把錢騰出來!」管紅花控制住情緒:「得志同志,慌什麼?急什麼?根據我的預估,還會有三個漲停!咱們等周五下午再出手,至少能多賺這個數!」

管紅花伸出了五個指頭。

尚得志說:「我不懂股票。別跟我說這個。你說了算。別耽誤用錢就行。」管紅花信心十足:「耽誤不了!一切盡在掌握中!」

理想胡同咖啡館裡,一場小型創投會正在進行。李才和馬得路如評委般坐在桌後,七八位創業者坐在李才、馬得路對面的椅子上。旁邊掛著一個投影幕布,播放著PPT。一個三十多歲的創業者此刻正在演講。

「請看這個礦,最初的勘探、開採都是由我主導的,現在這個礦的估值在十五億以上。請再注意這一片海灘,這是我填的。現在這片海灘已建成亞洲最大的海參養殖基地,未來的利潤不可想像——」

李才打斷:「您過往的輝煌歷史不需要再介紹了。我們更重視未來。對吧馬總?」馬得路點了點頭:「那麼,你的夢想是什麼?」創業者說:「我的夢想是——養殖帶魚!」馬得路問道:「養殖業已經這麼廣泛了,養殖帶魚還有什麼空間?」

另外幾位創業者都忍不住偷笑。

馬得路轉頭問李才:「他們笑什麼?」李才低聲回答:「馬總,帶魚在深海活動,沒法兒養。」

馬得路作恍然狀,朝臺上的創業者問:「帶魚是深海生物,沒法兒養。這你難道沒做過調研嗎?」創業者回答:「帶魚不能養,這是全人類的共識。但我這個項目的價值就在於把不能養殖的帶魚養殖出來。我要在淺海建一個深海區,模擬深海環境,使帶魚魚苗能夠先期生長,然後逐漸減輕壓力,使帶魚繼續進化,最終使它進化為我們唾手可得的魚類,以後光靠這個淺海地帶深海環境之知識版權就可以是數百億的利潤——」

李才正想開口,忽見上次那位鬥笠青年進來了,坐到了創業者中間,直盯著李才。李才不自覺有些緊張起來,低聲朝馬得路說:「馬總,我離開一下。」馬得路皺眉:「別走啊,帶魚這個領域我不懂。」

李才略一思索,站起身做了個停止的手勢,打斷了帶魚創業者的演講:「不好意思,打斷您一下,您這個項目確實天馬行空,也有非凡的價值。但是你剛才PPT裡填的那片海灘是我們馬總填的。創業者好大喜功的心情我能理解,但對抄襲與欺騙不能諒解。謝謝。」

帶魚創業者有些目瞪口呆,羞愧下臺。

李才喊著:「下一位。」說完迅速起身離開了。

李才走到咖啡館大廳另外一角,回頭一看,鬥笠青年果然跟了過來。

李才穩住心神:「劉兄克弱老師,請坐。」劉克弱一愣:「知道我誰了?」李才一副成竹在胸意味深長的架勢:「我雖不是火眼金睛,但在地面上也能眼觀六路。克弱兄之來龍去脈,我已一清二楚。」劉克弱鼓了幾下掌:「哦,好,好,本來今天我就是來給你透底兒的,既然你都偷摸搞清楚了,就省我大事了。看來你沒有輕敵。很好。那咱們就開門見山了。」李才有些懊悔自己的託大:「我倒也想聽聽克弱兄的自我透底。」

劉克弱呼地打出一記直拳,李才下意識朝後一仰,眼見劉克弱的拳頭已經到了面門,無論如何是躲不過去了,不料拳頭緊貼著李才的鼻尖穩穩停住了。

劉克弱說:「無論場上,還是場下,我喜歡打直拳。直來直去,不繞彎子。你都已知道的事情,還羅嗦什麼?」李才看著拳頭有些打怵:「好。不羅嗦。克弱兄請講。」劉克弱收回拳頭:「兩條路,一、接受我的挑戰。條件不變。二、允許你投降。」李才問道:「克弱兄,你說的投降莫非是議和的意思?」劉克弱挑釁地說:「反正就是你滿足我一個條件,我就不再踢你館了。你覺得是議和就議和,我覺得有點像投降。不過議和這個名分可以給你。」李才好奇:「我想聽聽克弱兄的條件。」劉克弱說道:「想聽條件先聽題。第一題,郭純希是你現在的女朋友嗎?」「不是。」「第二題,你現在有女朋友嗎?」「沒有。」「第三題,郭純希會成為你未來的女朋友嗎?」「應該不會。」「第五題,應該不會還是絕對不會?」「是第四題。是應該不會。因為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事物。我要說絕對不會我就違背了宇宙規律,我不能自欺欺人。」

劉克弱看了李才一會兒,點點頭:「所以,我的條件就是你把郭純希交給我。咱們這事就了了。」李才笑了笑:「我沒有權力把她交給你。」「但她住你那兒。」「很多女孩子都住我那兒。」「我知道。這也是我沒有動你的原因。如果只有郭純希一個女孩子住你那兒,我早把你胳膊卸了。」李才下意識左右看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劉克弱又說:「不交給我也可以,你別讓她住你那兒就可以了。這是你的權力和權利吧?」李才看著劉克弱:「克弱兄,一、我是個善良的人,做不了狠心的事兒。二、我是個正直的人,做不了違心的事兒。三、因此,這我做不到。」劉克弱臉色暗下來:「那你就是逼著我對你狠心了。那你就要等著應戰了,李推手。」李才笑道:「克弱兄,解決一個問題,不要只用一個辦法。」劉克弱不屑地說:「我就一個辦法,克弱。起這個名字,就是為了把所謂世界上強的東西變弱。」

李才問劉克弱:「這就是您今天要透的底兒?」「這能叫底兒?這叫面兒。」「那底兒是什麼?」「你不開講座,我就沒法踢你的館,所以在你下次開講座之前,我先去踢別人的館。我早就認為傳統武術,根本不具備實戰技能。我要一個一個挑戰武林門派,看看他們到底有多少絕活兒。我將在武林界,掀起狂波巨瀾。最後我來證明:你,李推手,以及你背後的李氏推手,都是不折不扣的騙子。這就是我今天的底。」劉克弱一抱拳:「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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