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國的景點取消(關閉的泰國停滯的象園)
2023-06-04 21:31:42 2
幾十張來自歐美國家的面孔盯著電子屏幕上的一群大象。
它們在溪澗和密林間遊蕩。
這裡靜謐地像個動物天堂。泰北的陽光重重砸在芭蕉上。牛群折腿跪坐地上吃草。黃狗慵懶,在芭蕉樹的陰影下酣睡。象背上的細細絨毛勾勒出一圈金色的巨大輪廓。
有頭小象顯然對對著自己的鏡頭感到好奇,揚起鼻尖蹭了蹭。
「Awww——」,畫面那一邊的觀眾們「被迫欣賞」了幾秒象鼻的內部構造,卻發出心被融化的聲音。
疫情後,泰國清邁「大象之家」的幾頭亞洲象,被推到了手機鏡頭前「營業」。它們在Zoom上做了幾場直播,獲得了一些來自海外的民間捐贈。
讓大象當主播,並非大象之家的獨創。泰北一家名為「金三角亞洲象基金會」的機構也讓大象在Zoom裡面露臉:觀眾花費75美元,可以用Zoom和大象們視頻通話10分鐘,如果花145美元,還可以獲得大象專家的2分鐘介紹和3分鐘問答。
當然,與其說這項收費是為了買一項服務,不如說它是一筆對象園的捐贈。
可能連大象自己都不清楚,只是和往常一樣吃草、玩樂和洗澡,竟然就承擔起了拯救象園的任務。
關閉的泰國,停滯的象園在谷歌地圖上搜索「湄登」,首先跳出的是一張大象的圖片。這座位於泰國清邁的縣城,被當地人視作「大象天堂」和「大象避難所」。除了一座國家級的大象自然保護公園,這裡還聚集了不少商業性的大象谷和大象園。相比空間狹小的馬戲團或大象俱樂部,這裡的環境非常適合象們生存,密林、溪澗和草地提供了吃食和散步的空間。
儘管湄登距離清邁府只有50多公裡的路程,但名聲相對隱蔽,不足以招來那些跟團出行的遊客。每一年,這裡迎來的都是在尋求深度旅遊體驗的散客,主要是歐美或日本的家庭、情侶,也有結伴而行的學生。因此,7、8月份的暑假,以及11月到來年3月這段時間,都是象園們的旺季。
但在今年,大象之家已經整整200多天沒有接待過外國客人了。
事實上,整個泰國都呈現出封鎖狀態。今年1月份,泰國成為中國以外全球第一個報告新冠肺炎病例的國家,很快,泰國政府關閉了入境通道。
這項措施及時有效地阻止了輸入性病例的增加,泰國因此成為抗疫有術的國家。但也有代價:今年,到泰國旅行的遊客從2019年巔峰時期的3980萬人次,跌到了14年以來的谷底,800萬人次。為泰國國內生產總值貢獻了11.4%的旅遊業,近乎垮掉。
很多人的生活因此停滯。曼谷著名的商業街考山路,如今門可羅雀,熙攘不復。
泰國300多家規模不一的象園也受到了影響。泰國北部至少有85家象園在疫情期間關閉。一些曾經被圈養的大象,遊蕩在泰北的溪澗間,自顧自覓食。
斷了收入來源的情況下,沒有積蓄的象園只得歇業。而大象之家,除了依靠積蓄和捐贈苦苦掙扎,還給了大象們一份「副業」。
大象之家的非常時期工人卸下來幾大卡車的草料,都是附近叢林割來的青草。它們是大象之家20頭象一天的口糧。
非常時刻,Joe調整了大象們的食譜。往常,大象們除了吃些青草和木本植物,還會被投餵水果和自製草藥球。但現在,僅憑象園裡的資金,很難再提供這些大餐。
泰國人Joe是大象之家的經理。15年前,他和朋友共同建立起這座象園時,還只是個大學生。象園的規模和名聲,同他的年齡一塊增長。
最初,這座象園只有3頭象,如今已經發展成20頭象的中等規模。(在泰國,小的象園只有兩三頭象,大園子的大象數量可能超過50頭。)
第一年,只有3個客人光顧象園。一對日本的遊客,待了三天,一位荷蘭的遊客,待了一周。但很快,名聲傳開。大象之家的客人越來越多,平均每年要接待4000名遊客。這意味著每天都會有10人左右的幾組客人來參觀象園。他們吃住在象園裡,和大象互動:清晨它們在附近的林子裡散步、餵食、幫大象洗澡......
疫情讓原本熱鬧的園子陷入沉寂,也讓大象之家的財務陷入危機。Joe必須砍掉部分運營成本。
因為餵養一頭成年象的開銷實在太大了——
這些巨大的草食動物,一天要花16個小時在吃上面。一頭6、7噸的亞洲象,每天得吃下300公斤到400公斤的食物。除了被象夫們餵食,白天,它們在附近叢林裡,盡數將竹筍、嫩葉、芭蕉捲入口中,還會得閒走進溪澗中喝下大量的水。
「只要它們還能吃到新鮮的青草,就不會出現什麼健康上的問題」,我們詢問了山西太原動物園野生動物研究中心主任崔媛媛,她是國內有名的大象專家。她說,野外生活的大象本就會面臨周期性的草料荒,而疫情帶來的食譜調整,也只是階段性的。
Joe和割草工人們做了個交易,用更便宜的價格買來玉米和草。好在大象們也不挑食,盡數將草料捲入口中。
只是苦了象夫們。原本每個象夫都是一對一照顧大象,但現在,一個象夫需要同時照顧兩、三頭象,除了餵食、洗澡,帶大象們外出散步。應付不暇。
象夫們到手的薪水儘管不高,每個月3000~5000泰銖(約合600~1000元人民幣)。但大象之家一次性需要付出數萬元泰銖,也是筆不小的開支。
為了繼續維繫象園的運作,Joe只能壓低象夫的薪資。一半象夫回家了。他們的家在附近村莊裡,有食物,也是個開銷不大的地方,一點點積蓄就夠生活很久。
還有一部分員工,選擇留在象園,拿著原本6、7成的工資,只是每天需要花更多時間和象們待在一起,工作量也更大了。
但他們說,自己更希望保住工作,也可以少拿一些錢。誰都明白,丟了象園的工作,更無處可去了。附近的酒店、民宿統統歇業、餐廳停工,還能去哪兒呢?
怎樣才是保護大象的最好辦法?大象被稱為「世界的支柱」,象徵價值和榮耀,也代表力量與堅韌。但人類似乎沒有什麼關於它們的善良記錄。
盜獵和象牙買賣已經讓越來越多非洲母象不長象牙,即便是在泰國這個以象為文化圖騰的國家,象的生存境況也並不理想。1500年代,象被泰國人用來對抗緬甸、高棉和馬來人的入侵。此後,大象的龐大體型再被利用,伐木工人砍倒北部茂密的叢林後,大象會代替機械拖運木材。一些農戶圈養、訓練的大象,會在10歲左右投入工作,直到60歲才退休。
1989年,大象們被禁止用來採伐後,那些從祖輩手裡留下來的象,就被迫進入旅遊世界。
歷史有時毫無長進。泰國一些俱樂部裡,大象被困在表演中,用站立姿勢跳舞,用鼻子作畫,以此取悅成團的遊客。違反自然狀態的表演往往伴隨不人道的訓練和懲罰,《國家地理》曾經刊登過一組照片,一頭馬戲團的大象,左前足被拴著鐵鏈,右腿腫脹,只得綿軟地搭在地上,太陽穴處的傷口已經開始潰爛。
大象的另一種困境更具迷惑性,它們被迫背著鞍座,帶遊客穿越叢林。這種被包裝成」與大象親密接觸「的活動一度是泰國的熱門項目,但背後依舊隱藏著殘忍真相:大象的背部並不是天生用來負重的。鞍座和乘客的重量會使大象感到疼痛,長期不當拖運重物或緩衝物會導致大象的脊柱、肌肉和皮膚出現損傷。
Joe希望將大象們從這種惡劣的工作環境中解救出來,這也是大象之家官網上寫著的使命和目標。
因為父母雙方的家族都養著大象,Joe從小就和象們一塊長大。但那時,父母和他們飼養的三頭象都在一家象園裡工作,它們也被安上了鞍座,供遊客騎乘。
象是一家人賴以謀生的方式,但也應當是家族成員。2005年,Joe將這三頭大象帶回,解下了它們背上的鞍座——這三頭曾遭受糟糕對待的大象,成了大象之家的初始成員。
《國家地理》這樣的雜誌常常揭開野生動物旅遊的危機與殘忍真相,這也讓一些動物保護者們警惕任何形式的象園。但並非所有象園都抱著相同的目的,給大象提供的自由度也不盡相同。拿著薪水照顧大象的象夫們,也有自己訓練大象的方式:鼓勵、懲罰,或是胡蘿蔔夾大棒式的教育方式,會讓大象擁有不同的心態。
相比將群居動物單獨隔開的動物園,或是用鐵鎖鏈住大象的象園,大象之家這樣的餵養方式已經給了大象足夠接近自然的狀態。
事實上,在動物保護學術領域內,動物保護者也有不同「流派」的劃分:一派是更像鬥士的動物權利論者,一派是更溫和的動物福利論者。後者這種更偏功利主義的動物保護流派,主張的是不改變人們現有體制和生活方式的前提下,讓動物儘可能生活更幸福一些。
「世界的支柱」白天,象群們結伴遊蕩,夜裡,回到竹子搭築的圏裡。
從小在這個象園長大的小象們,既有成年母象的帶領,也毫不懼怕生人。在這裡,它們獲得了最大限度的寵溺。貪玩的小象愛用鼻子攪動溪水,在泥水裡翻滾,也會和遊客們黏糊在一起,象腿掛在遊客身上,象鼻蹭著對方的腿。
遊客總被這種親密又不設防的表達擊中。「人們到這兒來,一定會變成大象的粉絲。他們會給我們打電話,還會再來。」Joe說,經常有歐洲的客人,為了大象,一年要來上兩三次。
誰又會不喜歡大象呢?
象在社會心智上也許是最接近人類的地球物種之一了。食草動物龐大的體型讓人有壓迫感,悠然自得的形態又讓人冷靜。大象們65歲-70歲的壽命,恰好和人類的壽命接近,足以和人相伴一生。遊客們的善意,以及大象報以的療愈感,不斷形成一個溫柔的反饋,讓這座象園總是充滿安定力量。
從2011年開始,金三角亞洲象基金會就在資助一項科學研究。科學家家們認為,大象也可以像曾經的海豚一樣,成為自閉症兒童的替代療法。
這些龐大、溫柔又迷人的動物,給人撫慰。因為疫情而封鎖的泰國,因為旅遊業難以開展而失業的當地人,需要這樣的撫慰。
疫情鎖國後,泰國政府開始推動國內旅遊發展。泰國國家旅遊局局長育他沙接受採訪時說,
儘管推動國內遊「不能從根本上解決問題,但佔據泰國旅遊市場三成的國內遊市場,能旅遊業運轉起來,讓旅遊從業者『活下去』」。
今年9月,除了給泰國當地人發消費券,泰國政府還通過支付寶向在泰中國人發了電子消費券——這批在太過生活的中國人,也是泰國國內遊的重要力量。
這對大象之家來說,或許是唯一一件幸運的事了。大象之家從兩三年前開始就接待來自曼谷的遊客。他們會飛過來,在象園住上兩天一晚。Joe也開通了支付寶這樣針對中國遊客的支付方式,等著疫情後的第一批中國遊客上門。Joe希望,沉寂已久的象園能恢復往常的熱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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