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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滴血裡的陰謀

2023-10-10 14:34:09 2

      一、引子

10月15日清晨,光興市110指揮中心接到一個普通而又特別的報警電話:市紀委潘書記的獨生女兒潘小玉被人入室強姦。

堂堂紀委書記的女兒竟在家裡被人強姦,這在光興市豈不是一個驚天大案嗎?市公安局孫局長得到這個消息後,立即翻身爬了起來,急匆匆地趕往公安局。隨後,政委、四個副局長和刑警支隊大部分成員都迅速來到辦公大樓,緊接著又趕往案發現場。由於潘書記的家在市委大院內,離公安局很近,所以有些人沒有坐車而直接跑步到了。市局領導如此齊整而迅速地帶領刑警趕到案發地,這在市局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這是一起做案手段高明但又有重大破綻的入室盜竊強姦案。高明之處在於,案犯雖然是從樓後爬進二樓,但沒有在圍牆上留下任何痕跡,在陽臺上的明顯足跡中也沒有任何鞋底紋印;重大破綻在於,臥室內發現了一張擦拭排洩物的衛生紙,上面有血跡和精液氣味。公安人員看到這張紙,表面上雖仍很嚴肅,但心裡都鬆了一口氣——這是一條重大線索,也是一個鐵證,只要找到案犯,就可輕而易舉地辦成一樁鐵案,為他們最害怕的人之一潘書記交一份滿意的答卷。

二、迅速破案

報案人是潘小玉的男朋友,市財政局的計劃科科長鄒清。鄒清人如其名,長得清清瘦瘦,白淨的臉上轉動著一雙略小的三角眼,不時地發出幽藍逼人的眼光,一看就知道是一個精明幹練的政府職員。的確,市財政局的計劃科科長,雖然級別一般,但整個光興市市直單位的財政預算都首先要通過他,他的實權和影響從某種意義上說超過了副局長,在光興市可以說是一個響噹噹的風流人物。再加上他的年齡只不過三十來歲,更是春風得意,前途無量,市委常委潘文海也正是看中了這一點,才將他如花似玉的獨生女兒許配給他。鄒清滿腔憤恨略帶哭腔地講述了事情的經過。

潘書記於前幾天攜夫人到北戴河開會後,他主動過來陪他的女朋友小玉過夜。小玉比鄒清小八歲,是學油畫的,漂亮清純,但也很傳統,兩人雖已談了半年多,但仍然守身如玉。案發的當天晚上,他倆分睡兩間房,臨睡前她還鎖了門。早上醒來時,她的房間裡發出啜泣聲,鄒清趕忙過去敲門,但沒有任何反應,連敲幾下,裡面僅有的那點聲音也消失了。他覺得有點不對勁,一腳踹開房門,發現小玉縮在被窩裡,已哭成一個淚人。環顧房內,只見衣櫃書桌全被打開,翻得很凌亂,通向陽臺的門半掩著。他猛然意識到了什麼,猛地掀開她的被子,發現她赤身裸體,床單紅了一大片。他只覺得腦袋炸得嗡嗡響,不假思索,立即掏出手機報警。小玉翻身爬起,連喊「不要不要」,並試圖奪過他的手機,但為時已晚。鄒清的第一句話就是:紀委潘書記的女兒被人入室強姦,趕快過來。小玉知道此事已經敗露,匆忙穿好衣服,哭著求他趕快離開,再也不要找她,就踉踉蹌蹌地往她姨媽家裡跑去。

鄒清剛剛講完,孫局長的電話響了,是潘書記打來的。潘書記四十多歲,在市委常委裡最年輕,人氣指數最高,如果不出意外,再當一屆市長甚至市委書記肯定不在話下。所以無論是現在還是將來,他對光興市的官場有著格外不一樣的影響力,所有的官員都不敢得罪他,對他敬畏若神。還不到五十有望再升一步的孫局長也不例外,看到潘書記的手機號碼,還未說話就已大冒虛汗。但平時雷厲風行聲音洪亮的潘書記卻沒有責怪他,只是用蒼老低沉的聲音指示他儘快破案,注意影響,儘量不要去打擾潘小玉。孫局長點頭稱是,保證破案,並說已發現了重大線索,請他放心。

俗話說,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現場勘查還未完畢,市委左書記、原財政局長現任分管財經的副市長趙東初以及其他大部分市委市政府領導,都向市局領導打來電話詢問此事。在這些有著強烈的政治敏感性的官員看來,堂堂紀委書記的女兒在家裡遭強姦,事情決不會那麼簡單,因為市委大院內的保安措施很到位,平時很少出事,而且市級領導的住宅與眾不同,一般的小偷都應看得出來。案犯選擇政治前途一片看好的潘書記的家作案,顯得特別蹊蹺,說不定這是一場政治鬥爭達到白熱化的表現之一。假如真的如此,這意味著光興市的官場可能會有一次地震式的劇烈變化。

然而本案的偵破工作卻並未像大部分人所估計的那樣複雜艱難,而是極為神速而簡單,兩天後警方就抓到了重要的犯罪嫌疑人——財政局的一名普通幹部韋義。這得助於一封匿名的舉報信,信封信紙上的字全為列印,簡單地說此案是韋義所為,至於有何根據,信中卻隻字未提。刑警們將信將疑,但既然有人這麼舉報,不管是真是假,他們也應該認真對待,即使是蓄意誣告,進行調查亦不會多此一舉,說不定還能夠藉此找到真正的案犯。

通過快速的外圍調查得知,韋義年齡比潘小玉略大一點兒,是高中時候的同學,曾經追求過她,但遭到她父母的堅決反對,理由是潘小玉是搞藝術的,不懂生活,需要有一個生活能力強的人來照顧她,而韋義雖在一流的行政單位上班,但也喜歡搞攝影等藝術活動,對世事亦是一竅不通。如果兩個這樣的人生活在一起,將來的日子肯定不好過。這一情況非常重要,說明他有可能求愛不成,便起報復之心——有犯罪動機。

韋義長得斯斯文文,又有點粗獷浪漫,天生就是一副搞藝術的相。當他看到四名刑警拿著傳喚證叫他到公安局去,顯得有些驚愕慌張,但也沒說什麼,非常順從地跟著走了。預審室裡,當問及10月14日晚上他幹了些什麼時,他緊張地說是在家裡睡覺看電視。問有沒有人為他證明時,他更為緊張地說沒有。問他知不知道潘小玉出了事時,他立即顯得特別關切。當被告知有人舉報他入室強姦了她時,他立即大喊冤枉,說他很喜歡她,決不會幹這種蠢事。

冤不冤枉讓事實來說話。幾天後,DNA鑑定出來了:案發現場所遺留的精液確係韋義所留。這就完全沒有什麼話可說了。但被害人潘小玉聽到這消息後,表示不相信他有這樣的膽量和作案經驗,要求到司法部門進行復檢。復檢的結論也是如此。潘小玉對韋義僅存的那點好感和信任隨著這兩次千真萬確的鑑定煙消雲散,代之以咬牙切齒的恨,要求對他處以極刑,潘書記更是怒不可遏。韋義雖然口口聲聲大喊冤枉,但鐵證如山,任憑你怎麼喊也無濟於事。他的父母和許多同事開頭都不相信他會幹這種傻事,但兩次目前最準確的DNA鑑定都證明是他所為,他們也不得不相信,大罵他不爭氣且不看清對象。這結果還使得他們不想也不敢幫他,連律師也沒有為他請。

三、另有隱情

很快,公安局的移送起訴意見書送到了市檢察院,市檢不敢怠慢,指示公訴科立即啟動公訴程序。按照慣例,市檢派了兩名檢察官到看守所提審犯罪嫌疑人。檢察院早已知道此案的內情,認為此案是一樁很簡單的強姦案,故兩名檢察官都是剛來不久的新手。資歷稍長者叫廖凱,到檢察院才一年多,另一名還在試用期,叫汪洋。兩人雖然都只有二十三四歲,沒有什麼工作經驗,但卻都是政法學院科班出身,理論基礎比較紮實。尤其是廖凱,在偵查學方面更是下過苦功,一年多來已接手好幾起案子,學術論文也發表了好幾篇。

或許是年齡相當的緣故,韋義見到他們有一種很強的信任感,發毒誓說他絕對沒有幹這種傷天害理的事。廖凱說,發誓沒有任何意義,關鍵是你有沒有證據可以推翻公安局所提交的鐵證。開始,韋義仍然堅持他是冤枉的,但又無法提供有力的證據證明他的無辜。最後,當兩名檢察官顯得有點不耐煩準備走時,他才漲紅了臉提供了一個重要情況。

案發當天,他在海天歌舞廳請了一個身材姣好的舞女,到郊外的大公山拍風光攝影。青青的溪水河畔,沒有一個人影,他出高價請那舞女脫光衣服,搞新潮的人體藝術。這個藝名叫妮娜的舞女也很開放,隨即寬衣解帶,露出美麗的胴體為他的風光作品畫龍點睛。韋義才滿二十三歲,還是童男,第一次看到誘人的女性胴體,頓時意亂情迷,哪兒還有心思拍照,只是為了他心中神聖的藝術,才勉強壓住胸中猛烈的原始慾火,胡亂地拍了幾張。妮娜一時興起,邀他下河遊泳,遊完後也沒有立即穿衣服,而是開始挑逗他。他再也控制不住,在草叢裡與她告別了童男時代。他很緊張,怕別人發現,所以做完後立即離開了原地。第一次初嘗禁果的他,覺得還不過癮,晚上又與妮娜在光興賓館裡廝混了一個晚上。他怕熟人看見,就由妮娜一手操辦了登記的事情,所以賓館的登記記錄無法證明他當晚住在那裡,但他整個晚上都與妮娜在一起,如果找到她,就可說明一切。雖然他並沒有為他的性活動付費,可一個女人這麼輕易地與一個剛剛認識的男人做愛,說不定是一個職業妓女。因此在此案的偵查階段,他不敢講出此事,怕單位以嫖娼為由將他開除,而是抱著一種僥倖的心理等待這場誤會的消除。等到了看守所,看到檢察官後,他才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不得不在最後關頭講出這一醜事。他估計潘小玉臥室中的精液可能是他那天在草叢中尋歡後的遺留物,被一個別有用心的人撿起,偷偷放到小玉的房間,用來誣陷他。他建議將那些精液重新鑑定,如果上面有妮娜的排洩物,就可以更進一步證明他的清白。

兩名檢察官將信將疑:雖然他的供述顯得很離奇,甚至有點荒唐,但從邏輯上講得通。為了驗證他的話的真假,辦事嚴謹的廖凱決定走訪海天歌舞廳,看是不是真有一個這樣的小姐。據歌舞廳老闆交待,這兒確有一個叫妮娜的小姐,但前幾天已經不辭而別了。她清楚地記得,10月13日晚上有一個青年來到他們歌舞廳,自稱是攝影師,想在她們那裡請一個模特。第二天早上,他以一天五百元的高價帶走了妮娜,但她走後一直沒有回來,打她的手機一直關機,她的一些衣物還在這裡。廖凱拿出韋義的相片,那老闆一眼就認出那個青年正是他。

他們開始相信韋義的話,回去仔細地翻閱此案的案卷,結果發現了好幾個疑點:一是在陽臺上發現了可疑的足跡,但在一樓的後院及圍牆上卻沒有任何痕跡,一樓的住戶在案發當晚也沒有聽到任何動靜;二是沒有被害人的任何陳述,只有其男朋友一人的說明,不知道做為本案最關鍵也是惟一證據的擦拭物是被害人所留還是犯罪嫌疑人所留?三是不知案犯採用了何種手段使被害人失去反抗力或沒有反抗,沒有向住在隔壁的男友求助?四是那個神秘的舉報人為何這麼清楚是韋義所為,又不講明原因,信封和信上的字為何全是列印而不用手寫?偵查階段沒有查明此人,更沒有發現此人與本案有沒有利害關係。

這四個疑點令這兩個新手感到非常困惑,左分析右分析也理不出一條清晰的線索,他們只好向公訴科楊科長求教。楊科長覺得也可疑,就向一把手呂檢察長提議是否將本案退回公安局補充偵查。呂檢察長面臨政法委和紀委的壓力,斷然拒絕了這個提議,說那個擦拭物是一個鐵證,除非有充分的證據證明這個鐵證有問題,才能退回公安局補充偵查。他限令公訴科在三天內找到相反的證據,否則,立即向法院提起公訴,以體現市檢察院辦案的高效率。楊科長知道這是個麻煩事,弄不好會得罪人,就又推給涉世不深的兩個年輕人,敷衍此事。他們兩人雖隱隱約約知道此中的微妙關係,但初生牛犢不怕虎,心想只要能查出事實的真相,不管是被害人還是自己的上司,都不會為難他們,說不定還會獲得他們的好評。

要想消除上面那四個疑團,最直接的辦法就是找被害人潘小玉。但到紀委書記家裡一敲門,說明來意後,立即遭到紀委書記夫人的一頓訓斥,說他們沒事找事,這樣證據確鑿的鐵案也想去推翻,純是胡鬧,並嚴厲地警告他們絕對不能直接去找她女兒。無奈,他們只好將目光轉向另一突破口:那團擦拭物。

刑警們聽完這兩個小青年的分析後反應平淡,不置可否,但也不拒絕在市局重新做血型化驗。很快,化驗的結果出來了,紙上的血跡為O型,而上面白帶裡的皮屑為A型,這清楚地表明,這團紙曾擦拭過兩個女人的陰部,太不可思議了!刑警們聽到這個意外的化驗結果,立即興奮起來,紛紛跑到技術室詢問情況。為了防止出錯,法醫又當眾做了一次化驗,結果仍然如此。他們開始改變對此案諱莫如深的態度,對兩名年輕的檢察官也熱情起來。看來,他們畢竟是內行,對此案心裡早也有疑團,只是迫於市領導的壓力,又怕卷進潛在的政治漩渦中拔不出來,才沒有人敢提出疑問。現在,有如此千真萬確的化驗結論質疑這個鐵證,又有檢察院牽頭,他們也就無所顧忌了,說本案的疑點確實太多,誇獎兩名檢察官年輕有為。刑警們的言下之意裡,有要求退回檔案重新偵查的要求,但又不好明說。

廖凱他們當然不想讓公安局這麼白白地搶去立功的機會,立即向楊科長匯報了這一重要情況。楊科長聽了很高興,表揚他們幹得好,要他們繼續努力,儘量多查出一些事實的真相,以獲得市領導的好評。為了進一步查清事實,他們不動聲色,決定先找到那個名叫妮娜的舞女。通過再次提審韋義得知,那天他們拍照的膠捲還沒有拍完,放在一個朋友的家裡,並說出了那天搞攝影的大致地點。他們立即趕到他朋友的家裡,取來膠捲到洗印店進行快速衝洗。果然,上面有個身材姣好的年輕女子在山前水中的各種影像,既有半裸的也有全裸的。

根據韋義的供述和相片上所顯示的地形,他們很快找到了那個拍攝地點以及韋義他們的偷歡之地。經過仔細查找,汪洋在濃密的草叢中發現了另一團較小的擦拭物,上面仍有精液的鹼性味。回去經過鑑定,初步確定上面的男女分泌物與潘小玉臥室中那團紙上的分泌物完全一樣。打妮娜的電話,仍然是關機,海天歌舞廳的老闆講,她和其他服務員這幾天一直試圖與妮娜聯繫,但都是徒勞。廖凱隱隱約約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

聽完公訴科的匯報,呂檢察長很明顯地改變了態度,肯定了廖凱汪洋的行動。隨即,他將這一情況向潘書記做了匯報。潘書記在電話裡聽了感到非常意外,似乎不太願意相信這樣的事實,但也改變了當初從快從嚴的指示,要他們儘快查出事實真相,揪出真正的案犯。

「請問現在小玉的情況怎麼樣?可不可以請她配合我們的工作?」檢察長試探著問。

「這個嘛——我可以試一試。」

不久,呂檢察長的手機響了,是潘書記打來的,按下接聽鍵,卻是一個女孩的聲音:「呂檢察長嗎?我想到看守所去看一看韋義,請那兩名年輕的檢察官陪我去,不知可不可以?」很顯然,這就是潘小玉。她能主動要求和檢察官一起去見韋義,說明她的精神狀態已大有好轉,呂檢察長大喜過望,爽快地答應了,隨即廖凱和汪洋開車到市委大院去接小玉。

四、又起波瀾

潘小玉果真人如其名,長得亭亭玉立,清純倩麗,但這一事件對她的打擊顯然太大,仿佛大病了一場,使本來就苗條的她顯得更清瘦。今天她有些興奮,既像一個含春的少女去見初戀情人,又像一個做錯了事的女孩準備去道歉。的確,韋義是她心中的第一個戀人。他們既是同學,又有共同的愛好——攝影和美術都是視覺藝術,且他們都是惟美主義者。但她是獨生女兒,潘書記一心只想為她找一個有政治頭腦和前途的人,故在眾多的追求者中選中了平步青雲的鄒清。她是一個很柔弱的女孩,只好順著父母的意思與鄒清來往。相處一段時間後,她發覺他們之間的差異實在太大,而且他的品質也不怎麼樣,找她的主要動因很明顯是衝著她父親現在和將來的權力以及她的美貌;另外,他對她所鍾愛的藝術看不懂也不屑一顧。她感到很失望,堅決不與他上床,心裡更傾向韋義。出事後,開始她根本不相信是韋義所為,因為她比較了解他的為人,在情感上也難以接受這一事實。但兩次鑑定的結果完全打破了她僅存的幻想,使她由愛生恨,要求對韋義處以極刑。當她父親告訴她很有可能不是韋義所為時,韋義在她心中美好的形象立即復活過來,精神狀態也一下子好了許多。但她覺得有點對不起他,因而主動提出到看守所去,一來瞧瞧他,向他表示歉意,二來也好幫助案件的偵破工作。

「你怎麼和一個舞女亂搞呢?」面對憔悴蒼白的韋義,她第一句話就這樣問,讓包括她自己在內的所有人都感到有些意外。這句醋味很濃的話,韋義聽了感到格外舒服,說明她對他仍有好感,甚至是愛戀之意,這為他及早洗刷冤屈也大有好處。他臉漲得通紅,無言以對,只是發毒誓說,他絕對不會用這種卑劣的手段來佔有她。末了,韋義要求與廖凱單獨說幾句話,氣得潘小玉杏目圓睜,怒衝衝地走了。

「我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想到他們會採用這麼卑鄙的手段。」他似乎成熟了許多,聲音有點蒼老深沉。

「哦!這麼說,你早就知道是哪個人在陷害你?」廖凱感到有些意外,「你為什麼不早說呢?不信任我嗎?」

「對。有一次我曾對辦案民警說過,有人在故意陷害我,但他們不理睬。」

「這個人是誰?竟敢拿紀委書記的女兒做犧牲品?」

「這正好說明想置我於死地的決非一般人,因此我暫時不能具體說出是哪個人,我相信你是一個有正義感、不怕事的年輕人,話才說到這個分寸。我現在所急切需求的,是想獲得你和你們檢察院的幫助,給我搞一個取保候審或監視居住之類的東西,讓我獲得自由,我就有辦法揪出這個人,甚至是一夥貪官。」

「你是不是發現了某個大官的秘密,才惹來一場牢獄之災?」廖凱再沒有官場經驗,也開始隱隱約約地感到此中問題的嚴重性和敏感性,表情變得嚴肅起來。

「對,差不多吧。但我在這裡暫不能對你講,等我出去後再詳細地告訴你,讓我們共同揪出一個大官給人看看。不過,我現在對你說的這些話,你最好不要對任何人說。」

廖凱點頭答應。他雖然已經意識到這個案件的複雜性和艱巨性,但天生好奇好強又沒有經過風浪的他覺得很刺激,想去摸一摸老虎的屁股。

此時,檢察院正在與公安局爭奪此案的偵查權。公安局認為,既然本案又出現了新的證據,事實變得模糊,檢察院就應該退回補充偵查。而檢察院卻認為,韋義是國家工作人員,雖然他所涉嫌的犯罪不是職務犯罪,但根據《刑事訴訟法》的有關規定,檢察院也可以辦理國家工作人員涉嫌的其他刑事案件,故不退回,由他們直接繼續偵查。兩家鬧到政法委,政法委覺得兩家都有一定的道理,但略傾向於公安局,因為公安局對普通刑事案件的偵查能力要強得多。然而潘書記現在卻不怎麼信任公安局了,打招呼最好由檢察院來直接偵辦,這使政法委感到左右為難。

正當兩家爭執不下時,本案最關鍵的一個證人妮娜被人殺害,屍體從外省的一條河裡撈了上來。根據屍檢大致推斷,死者的死亡時間正好是潘小玉案件發生後的第二天,而且在潘小玉臥室裡所遺留的那團擦拭物上的女人分泌物,與妮娜的分泌物在成分上完全一致,這更進一步證明了韋義供述的可靠性,也就意味著他強姦潘小玉的可能性變得更小。這一消息在光興市的官場像炸了鍋一樣,他們以前的猜測即將變為現實,官場的高層肯定會發生劇烈的變化,普通老百姓也開始隱隱約約地感覺到了裡面的微妙之處。

震動最大的當然是潘書記潘文海本人。根據公安局的初步排查,韋義在10月14日晚上與妮娜鬼混了一夜後,第二天正常上班,有多人證明他完全沒有做案時間。這一情況清楚地表明,有人不惜犧牲小玉最寶貴的貞操,要置韋義於死地。而光興市有這麼多少女,幕後策劃者偏偏選擇了小玉,問題決不會那麼簡單,因為她是他的命根子,精神的寄託所在,她有什麼不測,他從政就失去了意義和動力。從這一點看來,那個策劃者可能是瞄準了他的政治前途。他不禁一陣寒顫:此人敢拿他女兒開刀又敢殺人滅口,說明他已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還有什麼事他不敢做呢?這個人是誰?在將來有可能當市委書記市長的人裡面推測,有好幾個人都有嫌疑,但究竟是哪一個,他目前還拿不準。他忽然意識到,他們為何要選擇一個公職人員呢?難道韋義得罪了他們,或者抓到了他們的什麼把柄,使他們來個一箭雙鵰?看來,要想儘快找到那個兇殘的幕後策劃者,通過韋義應該是最快捷最準確的方法。現在他完全相信韋義是無辜的,不禁後悔當初的過激之舉,不但害了韋義,還幫了他的對手一把。

他立即打電話給呂檢察長,建議檢察院對韋義做出不起訴的決定,迅速釋放他。這一想法與呂檢察長的想法不謀而合。其實,憑他多年的從政經驗,10月14日整個市委大院內獨獨潘書記一家出事,他就覺得有點不尋常,等廖凱發現了那團紙的問題後,他更相信裡面大有文章,韋義不過是一個工具而已。他們下一步的工作主要是尋找妮娜,而妮娜卻早已被人殺害,這使他更加相信韋義是無辜的,只是擔心紀委書記從中做梗,一時不好決定罷了。現在潘書記已明智地認識到了這一點,他當然樂得做個人情,馬上批准放人。

既然韋義的嫌疑已由檢察院基本排除,檢察院獲得了紀委書記的好感,又出現了一起與這個強姦案有關聯的命案,理應由公安局來併案偵查,檢察院沒必要也不想去爭奪偵查權了,於是主動將全部案卷退回公安局,也等於將一堆巨大的麻煩推給了那些警察。

五、案中有案

韋義獲釋的當天晚上,廖凱與汪洋到他家裡找他,卻沒有人。打電話問他的科長,科長說他請了一個月的病假,不知到哪裡去了。他們只好悻悻而歸。當他們回到單身宿舍,正準備開門時,韋義卻從黑暗中閃了出來。他仍然不相信汪洋,怕他的嘴不嚴,示意廖凱將他支走。汪洋不悅,說他知道這個案件的複雜性,不會亂講,且他還在見習期,更不怕事,也許能助他們一臂之力。他們三人的年齡差不多,經他這麼一說,韋義也不好意思再要他走,便將他那駭人聽聞的秘密講了出來。

他不但喜歡風光和人體攝影,也喜歡動物攝影。憑財政局優厚的福利待遇,他買了一套價值好幾萬元的專業攝影器材,其中有一款俄羅斯產的相機,具備夜視功能,能進行夜間攝影。大概兩個月前,他到大公山拍黃昏時的風光照,帶上了那個可夜攝的相機和一個長焦鏡頭,準備天黑後拍一些小動物。

也許是該他倒黴了。正當夜幕剛剛降臨,他在河邊的灌木叢裡用三角架支好相機,準備進行夜間攝影時,卻來了一輛小車,從裡面走出兩男兩女。那兩個女子都年輕漂亮,也很性感,他不認識,但那兩個男的他卻熟識,一個是他以前的上司,現在的副市長趙東初,另一個是鄒清。他早聽說趙市長很風流,玩女人頗有一套,現在天黑了和他的心腹帶兩個性感女郎來到如此偏僻的地方,恐怕有好戲看了。果然,他們四人脫掉衣服,開始在水裡嬉戲打鬧,爾後便開始在河邊的草地上一起淫亂。他大飽眼福,開心極了,將他們的各種動作都拍了下來。

他自己將照片洗出來後,看著這些清晰的圖像,不禁想入非非:他們都是有實權的人物,肯定會像別人所猜測的那樣,手裡有不少錢,到他們那裡敲詐幾十萬甚至上百萬應該不成問題。但他的膽子小,知道沒有不透風的牆,如果事情敗露了,他肯定會坐牢。然而他又不願輕易地銷毀這些千載難逢的東西。趙東初幾乎沒有和他直接打過交道,他們之間談不上有個人恩怨,但看到他平時那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心裡就有些不舒服,很想藉此機會將他耍弄一番;而對於鄒清,他的氣可就大了,除了他平時在局裡狐假虎威,讓人看了不順眼之外,他與潘小玉的來往,更使他心中不是滋味。他認為潘小玉只有與他在一起才會幸福,因為她和他才是同路人。如果與鄒清在一起,肯定會形同陌路,毫無幸福可言。假如把這些相片寄給潘小玉,他們兩人肯定沒希望了,但趙東初也在上面,潘書記可能會插手,兩個強者一鬥,他可能也會給暴露出來;另外,他覺得採取這種方式來爭女人,有點卑劣,不一定能獲得她的好感,所以沒有寄給潘小玉。最後,他將這些相片寄給了趙東初,匿名為「代號007」,想捉弄捉弄他們。兩天後,他用公用電話打到趙副市長的辦公室,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當他說是「007」時,對方以為是有人在胡鬧,把電話啪地掛了。他又打過去,說已與趙副市長約好,有急事。正當他們爭論時,響起了一個蒼老的聲音:

「我就是趙東初,請問你是誰?」

「哦,趙先生嗎?我是英國的007,為你們拍了一部寫真集,您覺得——」

「你是誰?想幹什麼?」這個熟悉的聲音已沒有做報告時的那種風採,顯得蒼老陰沉,急促中透著明顯的恐懼。

「我剛才不是對你說了嗎?我就是著名的007,來中國旅遊,沒別的意思。」

「你……你……你到底是誰?究竟想要什麼,是不是想到財政局工作,或者要包一項工程?這個都好說嘛。」

「我什麼都不想要,只希望你以後少貪一點,誠實一點,為老百姓做一點好事。」

「可以可以,我以後一定為老百姓多辦實事辦好事。」他似乎鬆了一口氣。

「少給我來套話空話!你如果想悔改,就和你那條走狗在額頭上貼一塊風溼膏,從明天開始,保持一個星期,並至少在市電視臺露一次面,否則,你們就到人民網去看你們的人體攝影展吧。」說完,他隨即掛斷電話。電話打完,他渾身都溼透了,但覺得很開心很刺激,也覺得自己好偉大,為老百姓辦了一樁好事。

然而他太沒有做案經驗了:信封上的字是他本人所寫,電話又打了這麼久,他的聲音全部被錄了下來,為他埋下了大禍。第二天,他果然看到他們臉上都貼了一塊白膏藥,有點狼狽,他又開心極了。但開心的好日子不長,兩天後他的宿舍被盜,一個手機和所有的膠片都被偷走,包括那捲「寫真集」的底片。他再也開心不起來了,不過他還沒有把事情想得那麼嚴重,只是擔心如果那個小偷發現了底片的秘密,可能真的會去敲詐那兩個財神爺,到頭來又牽連到他。然而一個多月過去了,他安然無恙,也沒有聽到有什麼敲詐案發生。於是他心中的石頭落了地,並在那個拍攝地點找了一個舞女偷歡。當四名警察傳喚他時,他想他們要麼是衝著那一晚的偷歡,要麼是有人敲詐了趙副市長,直到他知道潘小玉被人強姦,基因鑑定的結論出來後,才徹底醒悟到是他們精心設計的陰謀,想置他於死地。

「兩男兩女在野外一起進行淫亂活動,已經不只是作風的問題了,而是刑事犯罪該判多少年的問題。」汪洋說,「難怪他們想置你於死地。」

「你估計那個真正的強姦犯是誰?」廖凱問。

「應該就是鄒清。」

「鄒清?不可能吧?他怎麼會把自己的女朋友做犧牲品呢?」汪洋感到很意外。

「這有什麼不可能?他有在野外淫亂的事實,就說明他是一個十足的畜牲,這樣的人為了到達自己的目的,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其實,我在翻閱案卷的時候,從邏輯上推斷他有做案的條件,只是當時對他不了解,覺得從情理上完全講不過去。假如這起強姦案真的是他所為,那偵破工作就很困難了:孫局長是他的親舅舅,趙副市長和他是死黨,潘書記又很賞識他,而且他自己也是很有實權的人物,更何況他強姦的是他的女朋友,將來的妻子……」廖凱說。

「我不覺得潘小玉還會做他的妻子。只要我將這些事情都抖給她,她絕對不會原諒這樣的畜牲,潘書記也不會委屈求全。但問題的關鍵在於,公安局不會在這個案子上下真功夫,我們又無法拿出足夠的證據讓潘家相信鄒清是一條披著人皮的狼——沒有潘家的支持,這個案子無論從哪方面來說,都不太可能大白於天下,那個命案也就可能永遠是一個謎了。」韋義狠狠地嘆了一口氣。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廖凱問。

「我今晚來的目的,一是來履行我的諾言,將那些陷害我的人告訴你們;二是想繼續獲得你們的幫助。我今晚來找你們後,不再露面,這樣既可躲避他們的追殺,又可去找尋他們那些偷歡的相片——我將部分相片寄給了一個西安的同學,但暫時電話聯繫不上,只好決定到西安去找他,看那些相片還在不在,如果還在,我就不怕他們了。你們呢,我想可以繼續偵查這起強姦案,因為鄒清也是公職人員。」

「但我們檢察院已把案卷退回公安局了,領導可能不會同意。」汪洋說。

「這也是我之所以晚上來找你們的原因之一。你們看,鄒清的社會關係這麼好,公安局肯定破不了,那個舞女的一條生命也就白白地丟了。這對於任何一個正直的人,尤其是對一個正直優秀的檢察官來說,是絕對不能容忍的。你們如果暗地裡偵查,是違規行為,但如果你們在公安局遲遲不能取得實質性進展的情況下,獲得了鄒清犯罪的鐵證,無論是檢察院還是市領導,還有光興市的老百姓,都會肯定你們的行為。」這個不諳世事的業餘藝術家似乎一下子成熟多了,分析得條條是理,把兩個檢察官完全說動了。

六、私自偵查

第二天,廖凱和汪洋到百合茶樓去見潘小玉。是韋義昨晚約她今天來的,但韋義卻沒有來,臨時打電話說以後再與她見面。小玉雖然不高興,卻很願意配合廖凱他們工作,並承諾暫不告訴她父親。廖凱將韋義所說的內容簡要地向她陳述後,她火冒三丈,霍地站起來要去找鄒清算帳。廖凱慌忙把她拉住,說暫時還沒有任何證據證明韋義說的話都是真的,裡面又牽涉到一個市領導,不可魯莽行事,只有在他們的共同努力下,找到可靠的證據,才能找他們算帳。潘小玉坐下來,哭哭啼啼地說,以前她沒想到鄒清會卑劣到這等地步,現在越想越對。

潘小玉痛苦地回憶起那晚發生的事。她父母外出後,鄒清主動找上門來陪她,當晚想與她同房,她死活不肯,睡覺前還把她臥室門上的鑰匙拔了下來。大約在凌晨兩三點的時候,她迷迷糊糊地感覺到有人抓住她的手臂扎了一針,她痛得醒了,但看不清那個人的面孔,想喊卻喊不出,不久便什麼都不知道了。第二天早上醒來後,覺得下身疼痛異常,掀開被子一看才知自己失身了,又看到室內凌亂的樣子,知道昨晚又失盜,不禁痛哭起來。鄒清聽到聲音後踢開門進來,沒經她的同意掀開被子看了她的身子,並隨即報了警,使她不敢繼續呆在家中。

「你臥室門的鑰匙有幾把?」廖凱問。

「只有一把,平時插在門上,他完全有可能偷偷地再配一把。」

「你當時穿的內褲還在嗎?」

「還在。我知道這是重要的物證,就保留了下來,但公安局沒有向我要。」潘小玉不禁有些臉紅。

「事情發生後,你覺得他有點反常嗎?他是否顯得很痛苦?」

「他事後的反應正是我斷定是他所為的主要依據。我當時就覺得他臉上的表情很怪,後來也沒有像其他許多男人一樣,在女友遭到不幸後表現出冷淡的態度,反而顯得更加熱情,像以前一樣希望與我做那種事。我當時很感動,覺得他真偉大,但由於生理心理上都很痛苦,自己又有點自卑感,一直堅持不與他那樣,他竟說出一句讓我非常寒心的話:『你又不是處女了,還裝什麼清純!』我當時沒有想那麼多,現在根據韋義提供的情況看來,才知道他是一個豬狗不如的畜牲。他與趙東初在野外淫亂的事,你們也許還有點懷疑,但我深信不疑,因為那姓趙的已是一個公開的畜牲,而鄒清的又是他的走狗心腹,兩人在一起狼狽為奸不足為怪。另外,我第一眼看到那鄒清時,就覺得他很陰,不是一個好東西,他有時接電話不敢當著我的面接,所以我一直對他沒有好感,只是迫於我父母的壓力才勉強與他來往。」

汪洋拿著那條內褲偷偷地到省城他的母校做了化驗,卻發現上面除了血跡之外,並沒有丁點精液和其他男性分泌物的痕跡。這一情況表明潘小玉很可能仍是實質意義上的處女。她得知後顯得異常高興,但廖凱卻感到很失望:這個案犯要麼是戴了保險套,要麼是用器具捅破了潘小玉的處女膜。如果案犯為了達到誣陷韋義的目的而又不留下他本人的任何痕跡,使用器具的可能性更大,如果真是這樣,偵查起來就更加困難了。

從精液這個方面來看恐怕難以打開缺口,他們只好從麻醉藥和鑰匙兩個方面入手。案發時間已有這麼久,全市有麻醉藥的醫院又很多,配鑰匙的匠人則更多,加之他們只能利用業餘時間暗暗地走訪,進展相當緩慢。

與此同時,韋義正在緊鑼密鼓地搜集趙東初他們犯罪及違紀的證據。在看守所那段黑暗的日子裡,他發奮看了一些法律方面的書籍,又從其他一些囚犯那裡學到了偵查與反偵查的一些常識,決定自己暗地裡找尋他們的罪證。其實,那些給他帶來災難的相片已被全部寄出去或偷走,底片也沒有留一張,他不可能重新找到這些致命的武器。他之所以要對兩名檢察官說西安還有部分相片,是怕他們以檢察官的身份阻止他這個沒有任何偵查權的人去違法地調查。但他很清楚,公安局不會動真格,兩名檢察官也很難獨自找到那幾個人精的犯罪證據,最可靠最快速的方法,是他自己找到他們那些見不得人的隱私,首先把他們拉下臺,然後再讓偵查部門來偵破這兩起案件。

韋義決定首先憑記憶尋找那兩個與趙東初他們淫亂的女子。根據她們當時的衣著及行為舉止,他推測她們很可能是高檔娛樂場所的小姐。為了避免被人認出來,他摘掉了高度近視鏡,戴上一副博士倫,大幅度地改變了髮型,並貼上一套假須,在鞋跟處放了一個厚厚的墊子,穿上平時很少穿的衣服,經過這麼上上下下的改頭換面,他自己都有些認不出來了。他光顧娛樂場所的時間選在中午和晚上的就餐時候,因為此時的小姐大都在店裡,又很少有客人來,是尋找小姐的最佳時光。

但他找遍了光興市所有的娛樂場所,也沒有找到那兩個小姐。他不灰心,估計有可能是趙東初用錢把她們打發走了,便又開始在周邊的縣市尋找。果然,他終於在附近一個地級市的一家酒店裡找到了她們。他首先選中那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話又特別多的小姐,以超高價包夜。這個化名叫桃子的小姐見韋義年輕英俊又出手大方,就非常高興地與他無所不談。韋義也裝著很投緣,與她高談闊論。他拿出一張市財政局組織職工外出旅遊時照的合影,上面有趙東初和鄒清。桃子一眼就認出了這兩個人,說她在光興市的時候曾與他們一起玩過,她到這裡以後,他們也偶爾來找過她。韋義以一種很神秘的口吻告訴她,這兩個人是光興市的財神爺,如果能抓住他們的把柄,敲一筆錢,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她有點害怕,說不敢,韋義拿出一沓票子,表示只要她說出一些有用的線索,這一萬塊錢就歸她。她當即說出了他們在本地的一幢別墅。韋義塞了兩千給她,說找到了那幢別墅再給她八千。桃子樂得昏了頭,當即帶他去找那幢房子。幾經周折,他們終於在一個高檔小區內找到了那幢兩層樓的豪華別墅。韋義問她有沒有十分的把握,她說她來過兩次,錯不了。韋義當即兌現了他的諾言,並告訴她不要對任何人講,桃子滿口答應,興奮地走了。

然而想在這幢房子的外圍拍到他們的隱私活動,幾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因為四周全是兩層樓高的別墅,他不可能爬到別人的樓上去拍,而即使能很幸運地租到一幢位置最佳的房子,也未必能拍到他們的室內活動。因為這些房子的間隔不是很大,他們不可能敞開窗戶不拉窗簾地做那種事,更何況他們曾虛驚一場。他正在觀察的時候,一隊巡邏的保安過來,問他找誰,他趕忙支吾著出去。回到旅館,他思索了一整夜,最後想出了另外一個辦法。第二天,韋義花錢請一個髮廊小姐給趙東初和鄒清的辦公室打電話,以一個曾和他們玩過的小姐的口吻約他們到這邊來玩,他們說有事,要過幾天才能過來。韋義立即出高價請一個開鎖的師傅把那幢別墅的門打開。這幢別墅從外面看起來與別的房子沒有什麼兩樣,但裡面的裝修卻相當豪華氣派,不愧是財神爺的「行宮」。他在客廳的茶几下和臥室的床下安裝了兩支錄音筆,這種錄音筆可連續錄音25個小時,且具備聲控功能,有聲音就工作,沒聲音則停止,因而有效的工作時間很長。他還想安裝一個袖珍攝像機,但找不到合適的地方,只好做罷。

一切安排妥當後,他迅速退出,準備在這個小區附近租用一套可以用望遠鏡觀察的住房,但無法找到,乾脆在另外一個偏僻的地方租了一套便宜的房子住了下來,這樣既可以等待,又可逃避有可能發生的追殺。

果然不出韋義所料,公安局在這兩個案子上的進展極為緩慢,至今還沒有確定到可靠的犯罪嫌疑人,廖凱汪洋由於勢單力薄,在麻醉藥和鑰匙兩方面也沒有取得什麼進展。但他們在鄒清手機的通話記錄裡,卻發現他在案發時候,即10月15日凌晨三點多一點,有一個電話打了進來,通話時間很短,不足一分鐘。再進一步調查,發現這個號碼是趙東初的。他們恰好在案發時候通話,其內容無從考證,但至少可以說明鄒清在案發時候是醒著的,這更進一步說明了他的可疑性。然而糟糕的是,公安局已覺察到他們的活動,向檢察院提出抗議。呂檢察長比較溫和地批評了他們,他們只好有所收斂,但只要有機會仍然偷偷地調查,楊科長和呂檢察長也就裝著不知道。

七、摧枯拉朽

一個月快過去了,韋義決定收網。他像第一次一樣,又請了一個髮廊小姐給趙東初他們打電話,確定他們此時仍在光興市後,便大搖大擺地走進那幢別墅,把那兩支錄音筆取了出來。當他回到住處,檢查裡面的內容時,雙手禁不住發抖。也許是他們的好運該到頭了,裡面不但有他預想的淫亂之音,還有一段對兩起案件的偵破工作有著極大作用的對話。

首先進入韋義耳朵的是趙東初、鄒清和兩個小姐的對話,然後是另一支錄音筆裡的集體淫亂之聲。他們可能在這段時間忙於應付那兩個案件的善後事宜,很久沒有這樣狂歡了,那聲音那言語那笑聲,極盡放蕩淫穢。鄒清還把一個小姐假想成潘小玉,叫著要玩死她。韋義毒毒地笑了一下,說:「這一次你不要怪我太卑鄙了!」

第二段話完全出乎韋義的預料,竟是趙東初和市公安局局長孫玉明的對話。孫玉明問趙東初那兩個兇手可靠不可靠,會不會在外地惹麻煩。趙東初說他們的年齡比較大,吃苦耐勞,應不會出事。孫玉明說最好讓他們趕快出國,以免出亂子。趙東初又問這兩個案子一直沒有進展,將來怎麼交差?孫玉明說案子破不了沒關係,反正每個公安局都有大量的懸案,最關鍵的是讓他儘快坐到前面那把交椅。趙東初有點得意地笑了,說潘小玉的「苞」被小鄒一開,整個光興市都知道了,對潘文海的打擊很大,幹勁遠沒有以前那麼足,必要時再給他來點顏色,應不會有太多的危險。最後他們又談到了韋義,說他是一個禍根,將來要出事只會由他引起,留不得,必須儘快除掉,要不是他這段時間一直不露面,早就把他滅了。韋義嚇得直冒冷汗,慶幸自己在牢裡學了一點江湖經驗,不然早就沒命了。他心想這兩段對話完全夠了,接下來要做的是趕快把他們拉下臺,不然他永無安寧之日。

他擔心他以前的手機號碼已被監控,不敢打開,就臨時在本地買了一個移動號碼並開通上網功能,又用筆記本電腦將兩支錄音筆裡面的內容壓縮到電子郵箱裡,迅速發給中紀委、省紀委、最高人民檢察院和省檢察院的舉報郵箱,再互發到自己的六個郵箱裡,接著修改加長了郵箱的密碼。做完了這些,他仍覺得不放心,又買來一個磁帶錄音機和十盒空白錄音帶,將這兩段錄音轉錄到磁帶上,用快件將磁帶向以上四個單位同時寄出去,再把餘下的六盒磁帶用防潮紙包裝好,分埋在郊區的幾個山頭上。他鬆了一口氣,發現沒有人跟蹤他,就立即按原計劃,根據第一段錄音裡談及的酒店名稱及小姐的藝名,輕而易舉地找到了那兩個小姐,並套取了她們的手機號碼。爾後,他繞道省城坐火車悄悄地回到光興市,直奔廖凱他們的單身宿舍。

廖凱、汪洋聽到錄音筆裡面的聲音,既興奮又害怕,不知該怎麼處理:如果告訴呂檢察長,不知他和趙副市長孫局長的關係到底怎麼樣,預料不到他的反應如何;如果交給潘書記,也不知他們高層的真實關係怎樣,假如他降不了他們,反而會打草驚蛇。他們三人最後合計,既然他們不知光興市官場高層的水有多深,就暫且不向本地的有關職能部門反映,等上面的反貪部門有了反應再說。

韋義忍不住用廖凱的手機將潘小玉喊了過來。一對曾有過朦朧愛意的年輕人一見面,就禁不住淚眼汪汪,一時竟說不出話來。他們兩人都很明顯地瘦了黑了,但彼此都覺得更進一步地了解對方了。幾經猶豫,在廖凱、汪洋的默許下,他將第一段錄音有選擇地放給她聽。她再一次怒不可遏,使出千金小姐的大脾氣,要去和鄒清拼命。他們趕忙捂住她的嘴,但難以奏效。韋義於是將第二段錄音放給她聽,嚇得她目瞪口呆,好半天出不了聲。最後,她撲到韋義的懷裡,哭著向他表示道歉,說難為他了,他受苦了。她臨走時,他們三人一再叮囑她不要將此事告訴她父親,她點頭答應。

但一個如此單純的女子,這麼重要的事是不可能瞞住她父親的。當天晚上,潘書記把電話打到了廖凱的手機上,鄭重地說要韋義接電話。他首先以一種略帶激動的口吻向韋義表示歉意和感謝,但隨即又批評他不該不上班而去搞非法調查,並要他馬上將這些錄音資料交給他,他自己不能保存。廖凱聽了覺得有點不對勁,估計他可能會馬上過來取,就要韋義迅速從檢察院大門口出去,再繞一個圈從後面爬圍牆進來,躲在另一個房間裡。果然,幾分鐘後潘書記帶了幾個人來取這些錄音資料。沒有找到韋義後,他要廖凱轉告韋義,不要隨便往上面告狀,應尊重和相信本市的反貪機構。臨走時,他又鄭重地告訴廖凱,這樣的事情應該首先由紀委來管,要他暫時不要對呂檢察長說。

廖凱汪洋畢竟太年輕,耐不住巨大的心理壓力,要韋義趕快離開檢察院,找一個隱蔽的地方躲起來,隨後向呂檢察長匯報了此事。呂檢察長的反應正如他們所料,聽了也驚愕不已,表情特別複雜沉重。他先叫他們不要亂來,但得知韋義已將這些資料同時發給了省裡和中央後,顯得有些尷尬慌亂,示意他們趕快離開他的辦公室。

恰如人們當初所預料的那樣,光興市官場一次地震式的劇變真的來臨了。幾天後,由中紀委牽頭省紀委主要成員組成的工作組悄悄地進駐光興市,首先對趙東初孫玉明和鄒清進行了雙規,並迅速押往外地。廖凱將這一情況以簡訊的方式告訴了韋義,韋義隨即來到工作組的駐地,帶他們去找那兩個小姐。他知道單憑這些錄音資料,還不足以讓這些老奸巨猾的政客全部招供,他們可能會死豬不怕開水燙,在關鍵的問題上死不承認。那兩個小姐可能是有人給她們透了風聲,剛剛離開酒店,但在老闆的帶領下,工作組將正在收拾行李的她們在宿舍裡堵了個正著。她們很爽快,承認了與趙東初他們幾次集體淫亂的事實。隨後,工作組在韋義的帶領下,搜查了那幢別墅,在裡面發現了一些存摺古董,價值上百萬。與此同時,工作組的其他成員在他們三人的家裡,搜出大量來歷不明的現金存摺及一些貴重物品,僅趙東初一家搜出的來歷不明的財產就超過了千萬元,其他兩人的財產也有好幾百萬。

趙東初和鄒清開頭只承認有作風問題,以黨性保證沒有強姦殺人。但趙東初後來面對鐵證,知道自己難逃一死,便將僱兇殺人及那起強姦案的內幕全部供述出來。為了立功免死,索性將現在的財政局長與他一起貪汙的重大犯罪事實也交待了,這個財政局長又將他向潘文海行賄三十萬元的事實講了出來。在隨後的幾天裡,財政局、公安局和紀委裡一些不同級別的官員一個又一個地被扯了出來。光興市第一號人物市委左書記也一度被雙規,原因是從趙東初那裡獲贈了一塊昂貴的勞力士手錶,且對這些大案負有一定的領導責任,但他聽到一點風聲後迅速把手錶退給了趙東初,又積極配合工作組的調查,不久被解除雙規,調往外地。呂檢察長也鬆了一口氣。

八、尾聲

看守所裡,好運到頭的鄒清坦白交待了那起強姦案的全部經過。原來,趙東初將韋義的電話錄音放給鄒清聽後,鄒清很快就辨出是韋義的聲音,於是請了兩個黑道上的心腹將那捲底片偷了出來。他們確定韋義已沒有他們的把柄後,決定殺人滅口。但由於他是公職人員,平時又很少外出,一時不敢下手。當10月14日兩個黑道人物跟蹤韋義到大公山後,由於另有一個人,仍不好下手。他們把韋義偷歡的事告訴趙東初後,趙東初即心生一計,要他們撿來韋義做愛後的擦拭物,授意鄒清利用她女朋友來栽贓韋義。鄒清想這樣既可除掉心頭大患,又可提前佔有潘小玉,當然樂意為之。但當他準備在他們商定的時刻強姦小玉時,老奸巨猾的趙東初打電話給他,勸他不要來真的,以免露馬腳,他只好用一刀柄將小玉的處女膜捅破。事後,他偽造了入室盜竊強姦的現場,兩天後他們又列印了一封舉報信,將韋義送進牢房。而就在韋義與舞女妮娜分手後,兩個殺手立即綁架了她,將這個飄泊不定的風塵女子騙到外省殺害了。他們自以為做得天衣無縫,又有公安局的死黨孫玉明做掩護,應該能輕而易舉地將韋義置於死地,沒想到被檢察院兩個不起眼的小後生發現了致命的破綻,最終導致他們全軍覆沒。

潘小玉沒想到她的父親也被牽連,傷心欲絕,她母親則變得精神恍惚,以前經常來拜訪她家的大小官員和追她的那些公子哥們兒,一個個像躲避瘟疫一樣躲著她,讓她倍感世態炎涼,不堪忍受,不得不背起畫板,遠走他鄉,希望在青山碧水間找回一片寧靜。

韋義立了大功,財政局新的領導班子要破格提拔他為計劃科科長,他婉拒了這個肥得流油但又充滿誘惑與危險的實職,只要了一個正科的待遇,又獲得了一年的長假,背起相機去尋找他心儀已久的潘小玉。

在武夷山的翠竹林中,他們相遇了,潘小玉又驚又喜,但覺得自己曾經受辱,引以為自豪的父親也成為階下囚,家境敗落,且她家曾無情地拒絕過韋義,她不相信他能真心實意地接納她。韋義深情地說,他也犯過錯誤,她相對於他來說,要純潔得多,她在他心中仍是聖潔的玉女,只要她不反對,他樂意與他廝守一輩子。後來這對有情人終成眷屬,幸福地生活在他們的惟美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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