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宿夢夕旅店

2023-10-14 15:11:26

愚人節這天，西村正在上班，突然接到一個陌生男人的電話，說在熱海的潮見旅館發現了他妻子佳由子的屍體，要他儘快趕過去。

　　大家都喜歡在愚人節這天互相開玩笑，但這個玩笑顯然太過分了。西村非常氣憤，質問對方是誰，為什麼要開這種惡劣的玩笑。對方卻很認真地告訴他，自己是負責查辦這個案件的瀧見警部，他說的並不是什麼玩笑，而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西村大吃一驚，這才不得不相信了對方的話。辦公室裡的同事聽到這個不幸的消息，都圍過來安慰他。他抑制住悲痛，給妻子的表妹房子打了電話，半個小時後，他們一起登上了開往熱海的電車。

　　由於還是上班時間，電車裡人並不多。西村和房子面對面坐著，觀察著她的表情，一直思索著是否把真相告訴她。他們暗地裡是一對情人，上大學期間，房子寄住在西村家，對英俊瀟灑的表姐夫很有好感。去年畢業後，她進了真田醫藥局做藥劑師，搬到公寓裡一個人住。沒過多久，西村開始背著佳由子與她偷偷約會。兩個人的感情飛速發展，很快就到了如膠似漆的地步。

　　一個月前，他們約會時，房子哭著告訴西村，再也不願忍受這種偷偷摸摸的約會，要西村娶他。但是西村知道，佳由子是不會同意離婚的。佳由子愛鑽牛角尖，即使她同意離婚，也肯定會把自己弄得身敗名裂。最好的辦法是殺了她，一了百了。

　　3月27日這天，西村下班回來，剛進了家門，佳由子告訴他，在3月31日的晚上，她的中學同學準備在熱海聚會，自己也很想參加。西村聽了心頭一動，他想，如果我把佳由子在熱海殺死，警察就不會懷疑到遠在東京的自己身上。這真是一個好機會。接下來的兩天，西村很快想到了一個遠距離謀殺法。他先偷偷地弄到了一些工業用的氰酸鉀，接著又到食品店買了兩顆巧克力，一顆用金紙包著，一顆用銀紙包著。

　　3月31日的早晨，佳由子收拾好隨身物品準備出發。西村把那兩顆巧克力交給她，告訴她那是醒酒藥，先吃金色的，過三分鐘再吃銀色的，這種醒酒藥對女人保持皮膚健康非常有好處。佳由子聽了，沒有多想，高興地接過巧克力，裝進了手提袋。

　　西村看到佳由子信以為真，心裡暗暗高興，因為他在金紙包裝的巧克力裡放入了氰酸鉀，吃了它，不到三分鐘，佳由子就會一命嗚呼，根本就來不及吃銀色的。這樣一來，銀色巧克力就會落到警察手裡，因為銀色的巧克力裡什麼也沒有，警察也就不會想到是有人在巧克力裡下了毒。

　　把佳由子送出門後，西村開始一遍遍地練習怎麼應付警察的盤問，並且想好了佳由子自殺的理由。所以，他在公司裡接到瀧見警部的電話時，早就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他之所以這麼表演，完全是為了掩人耳目。

　　他發現房子上了電車以後，表情明顯變得開朗起來，這讓他很高興。在此之前，在房子面前，西村沒有給房子透露一點信息。西村怕房子知道佳由子是自己謀殺的，說不定會覺得自己殘忍，最後不願意嫁給自己，說不定她還會到警察局告發，那自己就等於是白忙了一場。看現在的情況，是該讓房子知道事情的真相了。他想提醒房子不能太高興了，雖然她對這件事一無所知，可是一旦引起警察的懷疑，那也是件很麻煩的事情。

　　西村叫了房子一聲，可是話到嘴邊，卻突然失去了勇氣。如果真的有什麼閃失，那後果就太嚴重了，他實在沒有勇氣冒這個險。房子看到他好幾次欲言又止的樣子，雖然有些不滿，但是也沒說什麼。

　　車到站了，兩個人下了車，很快就找到了潮見旅館。旅館的老闆是一個50歲上下的男人。聽了西村和房子的來意，他不耐煩地站起來，把兩個人默默地帶到了一個房間。

　　房間裡坐著兩男一女。其中一個男人穿深藍色西服，系深藍色的領帶，那個女人看起來不到30歲，顯得瘦小而憔悴。在他們旁邊的床上躺著一個人，身上蓋著被子，臉上蓋著白布。看見西村和房子進來，穿深藍色西服的男人站了起來，他自我介紹說自己就是瀧見警部。接著，他走過去，揭開了白布，讓西村認屍。

　　西村一看，躺在那裡的正是佳由子，確實是已經死了。讓西村感到不安的是，那顆銀色的巧克力不在旁邊。他想，也許是被警察拿去化驗了。他的心怦怦地跳了好幾下，才鎮定下來。他盯著屍體說：「不錯，是我的妻子佳由子！」

　　瀧見警部聽了，向房間裡的另一個男人揮揮手，旅館的老闆和那人把屍體抬起來，準備向外搬。

　　就在這時，突然房子哇地一聲哭著撲向佳由子。西村大吃一驚，唯恐房子一時感情衝動，把自己和她的關係順口喊出來。他連忙搖著房子的肩膀說：「表妹，鎮靜點兒！」接著他向瀧口警官解釋說：「這是我妻子的表妹。和妻子像親姐妹一樣，直到去年春天我們還住在一起。」

　　瀧口警官好像早就習慣了這種場面，並沒有在意。

　　房子終於穩定了情緒，去洗手間洗了臉。回來的時候，瀧口警官正在詢問佳由子平時的生活習慣，問西村她最近有沒有什麼反常的地方。西村告訴他，佳由子的一切都好，就是兩個人結婚六年卻一直沒有小孩，不知道是兩個人誰有生理缺陷，為了這事，佳由子一直很苦惱。他還告訴瀧見警部，佳由子有妄想症的事。

　　「噢，原來是這樣呀！」警官聽到這裡，好像突然明白了什麼，舉起筆記本說，「我想沒有小孩的原因也許是在你吧！」

　　「啊？」西村驚叫出聲。房子似乎也很吃驚。

　　「說真的，你的夫人已經懷孕三個月，你沒有注意到嗎？」瀧口警部說道。

　　西村的大腦嗡地一聲響，就像挨了一悶棍。結婚六年沒有小孩，並不是佳由子有生理缺陷，而是西村不想要小孩，所以他一直在使用避孕藥，而且從來沒有失敗過。西村認為這件事外人並不知道，所以才會那麼說。可是這次怎麼會出問題呢？

　　這時，一直坐在房子旁邊的女人，突然哇地一聲哭著站起來，跑出去了。

　　「哦，我忘記告訴你了。」警官似乎全然不顧西村的感受，又換了一個話題，「剛才出去的那個人，是對方的夫人。」

　　「啊？」西村覺得警官簡直是莫名其妙，「對方……」

　　「是的。」瀧見警部說道，「和你妻子一起服毒的是她的丈夫。」

　　「什麼？你是說我妻子不是一個人自殺的？」西村更加吃驚了。

　　「哦，西村先生，我打電話的時候沒有告訴你，解釋起來太麻煩了。真的很抱歉。」警官說著，打開了筆記本，「前天晚上，佳由子和一個叫原島的男人進了旅館，登記住宿。今天早上，女傭來叫客人起床，卻發現他們死在床上。枕邊有包過藥的紙，經過化驗，上面附有氰酸鉀。我們是根據他們兩個人口袋中的名片找到家屬的。」警官似乎很同情地做出了這個總結，「也就是說，您夫人和你結婚六年，一直沒有孩子。這次卻因為和別人在一起，意外懷孕了。她沒有辦法瞞著你墮胎，只好自殺了。」

　　警官走了以後，西村和房子望著對方，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後來他們看到天已經晚了，就準備在旅館住下來。西村吩咐女傭準備房間，然後就和房子到溫泉洗澡。

　　西村從溫泉出來，心中的愧疚早就消失了，相反的，他有些恨佳由子，她竟然瞞著自己找情人。但是想想以後可以公開和房子在一起，不由得又高興起來。他看到房子還沒有回來，想到房子不喜歡自己嘴裡的菸草味兒，於是打開佳由子的小型手提包，取出佳由子帶來的牙刷和牙膏，進房間刷牙去了。

　　西村的牙還沒有刷完，就一頭栽倒在了地上。他死於氰酸鉀中毒，毒藥就放在佳由子的牙膏裡，下毒的人是房子。

　　房子愛上的第一個男人就是西村，和西村在一起，是她感到最快樂的時候。可是，每次快樂過後，她都要忍受那種難以忍受的痛苦。看著西村離去的背影，她總感覺自己的胳膊劇烈地疼痛起來。那天她和西村約會回來，就下決心要殺了佳由子。

　　房子是藥劑師，弄來毒藥不是難事。難的是怎麼殺了佳由子，又不讓自己和西村受到懷疑。一天早上，她突然想起了大學時的《應用化學》課，講到牙膏的毒性對人體的危害時，教授告訴大家，牙膏裡即使少量的毒品也會順著唾液咽下，致人死亡。於是她買來了最新的婦女專用牙膏，再用針管向裡面注入了氰酸鉀，然後作為禮物送給了佳由子。

　　房子也想把這件事告訴西村，但是她不敢肯定西村聽了這件事的反應。畢竟要殺死一個與他在一起生活了六年的人，難保他不會對自己有看法。西村在電話裡告訴她佳由子死了，她以為是那管牙膏毒死了佳由子。在車上的時候，房子也想告訴西村自己的謀殺計劃，可是她不想給兩個人的關係留下陰影。剛才找藉口去洗手間，就是想把那支牙膏取走。可是她沒有在洗手間看到牙膏，她還以為那支牙膏並沒有被佳由子帶來。她沒想到佳由子帶來了那支牙膏，只是沒有取出來，而牙膏正好被不知真相的西村找到，並且殺死了他。

　　房子洗完澡回來，發現衣架上掛著西村用過的溼毛巾，就知道西村已經回來了，現在是在衛生間。在等西村的時候，她隨手打開了佳由子的手提袋，往裡一翻，就看見了兩顆巧克力。她想起有一次，西村嘴對嘴把巧克力送到自己嘴裡的事，覺得真是有趣，今天自己也給他來一次。於是她剝開金色的包裝紙，把巧克力含在嘴裡，等待著西村出現。

　　可是西村一直沒有來，她實在等不及，就把那顆糖咽了下去。

　　10分鐘後，女傭來送被褥，發現房間裡又死了兩個人，不由得嘆息一聲：「嗨，這個旅館可真的是晦氣！怎麼老是發生這種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