屍體的語言
2023-10-09 00:52:19 2
月圓之夜,萬裡無雲,萬籟俱寂。
市郊一處工棚裡,突然暴發出一聲慘厲的尖叫一一是個的尖叫聲。
最痛恨的就是這種半夜的鈴聲。
的電話打斷了我美妙的夢境,無情地將我拉回現實。紅藍相間的警燈划過夜空,驚醒路邊樹上的小鳥。警車內的我,卻依舊睡眼惺忪。
「又是什麼案子?」我打了個哈欠。
「怎麼天天都這麼貪睡?」師父瞪了我一眼,「這才幾點,就睡著了?」
「驚動您老人家出馬。」我說,「看來是個命案了?」
平時出勘非正常案件較多,讓我對「出現場」這個很多人很感興趣的詞語已經完全喪失了新鮮感。不過,命案還是能激起我的無限熱情。
師父說:「疑似命案吧,我也不清楚,到了現場就知道了。」
很多工人被警戒帶圈在這個簡易工棚之外。
我整了整警服的衣領,拎起勘察箱走在師父身後。這種沐浴著圍觀群眾崇敬目光的感覺,是我成為一名後,最喜愛的感覺。
「我闖進門裡,就看見王超躺在這裡,手捂著左側頸部,已經不動了。」報案者老王指著躺在地上的一個人說。
地上躺著的人,頭部蓋了一塊枕巾,這個意思是說,這人已經死了。的旁邊蹲著兩名正在收拾搶救器具的,還有一個掩面哭泣、全身發抖的女人。女人散著頭髮,看不清眉目。
「醫生。」師父攔住正準備出門的醫生,說,「我們能問幾個問題,了解一下搶救過程嗎?」
醫生上下打量了一下師父,說:「哦,你們是法醫吧?沒什麼搶救過程,我們來的時候,死者已經沒了血壓,瞳孔已經基本散大,沒什麼對光反射了,呼吸、心跳也測不到,所以我們對頸部大創口按壓止血,簡單做了幾組cpr,打了腎上腺素,都沒有效果。」
「你們大概幾點到的呢?」師父問。
醫生看了看120登記單,說:「11點10分接報的,11點15分到的。」
師父抬眼看了看一旁還在抽泣的女人,點頭對醫生說:「那您辛苦了。」
「啊,救命啊!」女人突然爬到師父腿邊,驚惶地喊著,「是個啊,怪物!」
「怪物?」我驚呼了一聲,不自禁腦補了無數種異形的模樣。
「我剛剛睡著,就隱約聽見我男人『嘭』的一聲從床上摔到地上,睜眼一看,一個怪物的黑影閃出了門外。」女人一臉恐懼。
「是啊,我來的時候,門是虛掩的,平時他們小兩口都是鎖門的。」老王插話道。
月色正從窗口灑進工棚裡,想到那個「怪影」,我驚出一身冷汗,渾身立毛肌緊張。
「你是說,你男人是被怪物咬了?」師父蹲下來,看著女人的眼睛。
女人使勁地點了點頭。
「好了,讓他們出去吧,我們要勘查現場了。」師父說。
這個簡易工棚,只有不到20平方米大小,放置著一張飯桌和一張床。床的三邊分別靠著棚內的三側牆壁,飯桌則在對面的工棚門口。
男人躺在床外側的地下,周圍是大量的噴濺狀血跡,床的外側部分的床單浸染了不少血跡,血跡的外圍同樣也是一些噴濺狀血跡。
「死者受傷的時候,睡在床的外側。」師父很快下了結論。
我點點頭。第一現場、死者受傷位置,通過現場血跡形態分析,是很容易判斷的。
師父掀起蓋在死者頭部的枕巾,用枕巾擦了擦死者頸部的血跡,皺起了眉頭。
我發現了師父表情的變化,問道:「有什麼問題嗎?」
師父搖了搖頭,說:「屍體拉去殯儀館,馬上屍檢!」
死者屍斑淺淡,屬於失血性休剋死亡的典型徵象。死者全身沒有發現損傷,除了頸部一處大創口。
這處創口創緣整齊,從甲狀軟骨前部一直延伸到左側胸鎖乳突肌外側。死者的頸外動脈被整齊切斷,附近肌肉組織被血液浸染成了黑紅色。
屍檢結束,師父脫下手套,笑了笑,說:「知道這個『怪物』是誰嗎?」
聽見「怪物」這個詞,我還是不自覺地打了個寒戰,不禁搖了搖頭。
師父肯定地說:「死者的,就是那隻『怪物』。」
「可以確定?」一旁的偵查員趕緊探過頭來詢問。
師父點了點頭:「抓人吧,抓錯了我負責。」
「師父為什麼這麼確定呢?」我問。
「第一,」師父說,「這個女人說謊了,根本沒有什麼怪物來咬人,死者頸部創口創緣整齊,創腔內無組織間橋,連血管這麼柔韌的東西都能夠整齊斷裂,這是一處典型的銳器創口。也就是說,死者是被刀子割喉的。」
「這個我也看得出來。」我說,「但是可能那個所謂的怪物,是一個犯罪分子呢?會不會是女人因為害怕所以想像出了一個怪物?」
師父搖了搖頭,說:「這就是我要說的第二。從現場我們可以看出,死者受傷之前,睡在床的外沿,而女人睡在內側。也就是說,女人睡在男人的左側。如果這時候從門外進來一個兇手,用刀子割男人喉嚨的話,是不是應該傷在男人的右側頸部?」
我想了想,說:「可是男人有可能是側臥啊,那麼他就有可能暴露左側頸部。」
師父笑著說:「很好。但如果兇手站在死者的右側,即便割到死者頸部左側,刀子划過的痕跡也應該是從死者的左側頸部到頸部中央,對吧。」
我點了點頭。
師父接著說:「現在我們看一看這處創口,頸部前方創口較深,割斷了胸骨舌骨肌,甚至割破了氣管,而胸鎖乳突肌卻沒有被完全隔斷。也就是說,頸部正中創口深,而左側創口淺;再看看創口皮膚,我們把創口拼起來以後,可以看到死者頸部正中皮膚創口創角較寬,而左側皮膚創口創角較淺。這說明什麼?」
我回答:「明白了,較寬的是刀刃中間形成的,而較淺的是刀尖。」
「對。」師父說,「從這一處創口,我們可以看出。兇手是在死者左側對死者動刀的。」
「左側是床的內側,兇手不可能爬到床上,越過死者,在死者的左側動手。」我說。
「那麼,在死者左側,也就是床的內側,只有一個人。」師父說,「還有一點最為關鍵的條件。大動脈失血至完全死亡,不可能只有五分鐘那麼快,對吧?」
「是啊。」我恍然大悟,「醫生接報後,五分鐘就到了現場,可是人已經死了。也就是說,女人並不是在男人受傷的時候立即尖叫引來老王的。」
案件很快破了,這個移情別戀的女人,聽信姦夫的讒言,為了私吞男人辛苦攢下的血汗錢,動了殺機。女人趁男人熟睡之機,用刀割斷了男人頸外動脈,看著男人逐漸不再動彈,才藏匿起兇器,尖叫了一聲,引起周圍工友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