奪命穿喉箭

2023-10-08 23:15:12 4

　　―箭穿喉 

　　這年元宵節的晚上，徽州城裡好不熱鬧。徽州府衙門前的大街上更是人山人海。前來觀看花燈的男女老少一個個喜氣洋洋。 

　　忽然，街上傳來了一陣吆喝聲，觀燈的人群紛紛向兩旁閃開，一個身穿白色狐皮大衣的公子哥在一幫如狼似虎的家丁簇擁下，大搖大擺地向「八腳牌樓」方向走來。一看這陣勢，大夥便知道是徽州首富方萬財的獨子方嘯虎來了。 

　　「八腳牌樓」是明朝大學士許國的學生為他建造的，據說只有北京城還有這樣一座，所以一直是徽州人的驕傲。今天晚上，牌樓的石樑上也掛了十幾盞大花燈，每盞花燈上各貼了一則字謎。 

　　旱在正月初，大夥便聽說城西王員外家的二小姐王瓔瓔要在元宵節的晚上「挑燈招親」，而被人稱作徽州第一美女的王瓔瓔親自製作的花燈、設的字謎，就掛在這天下聞名的「八腳牌樓」上。 

　　此番方嘯虎前來，不用說就是衝著這些花燈上的字謎，因為他早對王瓔瓔垂涎三尺。要不是王員外跟知府大人沾親帶故，他早就帶人上王府搶親了。 

　　方嘯虎還沒有走到「八腳牌樓」下，他手下的家丁就將那些聚在牌樓下苦思冥想猜著字謎的小夥子們驅趕開了。大夥不禁納悶，這方嘯虎除了欺男霸女、尋花問柳的本事外，根本就是個不學無術的大草包，要是他能猜出王家二小姐設的燈謎，那剛才被趕跑的小夥子們早向一旁等候的王府管家星送謎底了。 

　　卻不知方嘯虎乃是有備而來，在那些耀武揚威的家丁中，就隱藏著他花重金請來的兩名猜謎高手，這回他是下定決心要抱得美人歸了。 

　　可正當方嘯虎繞著「八腳牌樓」，裝腔作勢地朗讀著花燈上的字謎時，忽然一排強勁的短箭從正北方向疾射而來。一片驚叫聲中，圍觀的人群立即四散躲避，方嘯虎的家丁們也一一抱頭鼠竄，躲在了牌樓的石柱後面。 

　　慌亂之中，只聽得方嘯虎一聲慘叫，隨即四腳朝天栽倒在青石街面上。見主子被亂箭射中，倒在地上不停地抽搐，發出「咿咿呀呀」的慘叫，幾個家丁硬著頭皮走了過來，扶起地上的方嘯虎一瞅，只見一支利箭已射穿了他的咽喉，直透後頸，白眼珠兒直往上翻，眼看就要不行了。 

　　有個家丁還算冷靜，大喊道：「快送少爺去陳氏醫館，遲了恐怕性命難保!」一幫家丁趕緊抬起昏死過去的方嘯虎，分開眾人向小北街的陳氏醫館跑去。 

　　他們剛剛離開，帶領捕快在街上維持秩序的趙捕頭就趕到了現場。因為擔心還有冷箭射來，觀燈的男女老少都站得離「八腳牌樓」遠遠的。 

　　趙捕頭在牌樓下的青石街面上找到了五根短箭，一看就是用弓弩發射出來的。加上射中方嘯虎咽喉的那一支，應該是六支齊發。 

　　就在趙捕頭向旁觀者詢問方嘯虎中箭時所站的方位時，方嘯虎的兩名家丁匆匆胞到了他跟前，帶著哭腔道：「趙捕頭，我們家少爺已經不治身亡，你可要趕緊抓住兇手，為我們家少爺報仇呀……」 

　　聽說欺男霸女壞事做絕的方晡虎死了，圍觀的男女老少都在心裡暗暗叫好。趙捕頭輕輕嘆了口氣，向那兩名家丁道：「你們速去知府衙門報案，我馬上去抓捕發射短箭的兇手。」 

　　秀才認罪 

　　根據方嘯虎當時中箭倒地的位置，趙捕頭很快確定那六支短箭是從「八腳牌樓」正北方向的「百味書屋」裡發射出來的。 

　　「百味書屋」距「八腳牌樓」大約五十步之遙，眨眼工夫，趙捕頭就帶著手下捕快衝到了「百味書屋」門前。 

　　見裡面亮著燈火，趙捕頭一腳踹開「百味書屋」的大門。卻見屋子裡坐著一個披頭散髮的瘦削男人，此刻他手裡正擺弄著一副弓弩，瞧也不瞧破門而入的趙捕頭一干人。 

　　趙捕頭不禁勃然大怒道：「吳秀才，你好大的膽子，竟敢發射短箭謀殺方公子，難道你不知殺死人是要償命的嗎?」 

　　沒想話音剛落，這吳秀才就站起身傻笑道：「哈哈……看來那姓方的淫賊是被我射死了，真是老天有眼，玉琴妹子，我終於為你報仇雪恨了!」 

　　在場的捕快誰都知道，吳秀才口中的玉琴妹子是他的未婚妻，本來他們打算今年正月完婚的，可在去年夏天的一個夜晚，玉琴姑娘在來私塾與吳秀才約會的路上，不巧碰上了出來尋花問柳的方嘯虎，結果被他手下用布袋套了扛回方府。幾天後的一個早晨，有個漁夫在「萬年橋」下發現了玉琴姑娘的屍體。 

　　後來吳秀才不知從哪裡得知玉琴姑娘是被方嘯虎糟蹋害死的，便三番五次前往知府衙門告狀，可又沒有確鑿證據，知府汪大人也不好治方嘯虎的罪。受此打擊，吳秀才就變得瘋瘋癲癲了，私塾也隨即關門大吉，還經常衣衫不整地在大街上哭著喊著要殺死方嘯虎為玉琴姑娘報仇。 

　　然而他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又怎麼能近得了出門前呼後擁的方家大少爺的身?但誰也沒有想到，今晚他竟用弓弩把方嘯虎給射死了! 

　　趙捕頭沒想到這麼快便抓住了射殺方嘯虎的兇手，當即喝令手下捕快將吳秀才綁了，押送就在附近的知府衙門受審問罪。 

　　知府汪大人早已接到方家的兩名家丁報案，當看到方捕頭把吳秀才押進知府衙門，他當即升堂問案。 

　　這吳秀才倒也乾脆，汪大人剛拍了一下驚堂木，他就竹筒倒豆子把自己如何自製弓弩，如何練習發射，以及伺機射殺方嘯虎的經過說了出來。還說他料定今天晚上方嘯虎這淫賊必到「八腳牌樓」下驅散觀燈人群，獨賞王瓔瓔親手製作的花燈，讓人捉刀替他猜字謎…… 

　　既然吳秀才承認自己是射殺方嘯虎的兇手，接下來只須讓他畫押認罪，然後打入死牢等候秋後問斬便是了。 

　　可汪大人卻皺起眉頭道：「吳秀才，你一心求死，可本府偏偏不讓你死……來人呀，將吳秀才暫行關押，擇日再作審問!」 

　　接著汪大人又帶上趙捕頭及一幫捕快，還有一名仵作，前往城東方家。因為出了人命案，街上觀燈的人群都已經散去了。在經過「八腳牌樓」時，汪大人指著吳秀才的「百味書屋」向迷惑不解的趙捕頭道：「你乃習武之人，請問你能有把握在五十步外用弓弩射穿別人的咽喉嗎?」 

　　趙捕頭囁噓道：「這……這個屬下從沒試過，不敢在大人面前誇口。」 

　　汪大人若有所思道：「那明天本府就讓你放手一試好了，看你有沒有百步穿楊的本領。」說完不再吱聲，逕自向前面走去。 

　　不到片刻，他們便趕到了城東方萬財的大院外。隔著高高的圍牆，也能聽到裡面撕心裂肺的哭喊聲。 

　　兩名隨行的方府家丁把汪大人一行帶進了大廳，只見方家的老老少少都圍在方嘯虎的屍體旁哭泣。當他們聽說「百味書屋」的吳秀才是射殺少爺的兇手，便哭著喊著要汪大人把吳秀才交給他們，將他給方少爺墊棺材底…… 

　　汪大人安慰了他們幾句，然後一臉嚴肅道：「今天晚上陪方少爺上街觀燈的有哪幾位，請你們都站出來!」 

　　馬上便有八名年輕力壯的家丁站在了他的面前，還有兩位扮作家丁的猜謎高手。汪大人用犀利的目光掃視了他們一眼道：「請你們都把衣袖挽上去，讓本府好好瞧瞧。」 

　　等他們挽起衣袖，汪大人才上前一一查看。看完之後，他又不動聲色道：「麻煩各位跟我去衙門走一遭，本府想知道當時的詳細情況。」 

　　這當口，仵作已驗傷完畢，拿著從死者咽喉拔出的短箭向汪大人道：「這箭是平射進去的，箭頭上還殘留著小人無法辨認的奇毒!」 

　　汪大人輕輕點了點頭，又讓方萬財夫婦節哀順變，然後下令趙捕頭帶著那些家丁還有那兩名猜謎高手返回衙門。 

　　誰是真兇 

　　回到衙門，汪大人也不急於審問，卻讓衙役把那八名家丁和那兩名字謎高手一一分開關押，然後又派衙役帶上筆墨紙硯，去向他們詢問方嘯虎中箭前後他們幹了什麼，其他人又做了什麼。不許漏掉任何細節，哪怕有人上了趟廁所也要說得一清二楚…… 

　　第二天上午，汪大人看完衙役們送上來的筆錄後，便令眾衙役將「八腳牌樓」和「百味書屋」一帶戒嚴起來。然後與趙捕頭一起帶著吳秀才還有他自製的弓弩，前往「百味書屋」。 

　　根據吳秀才的供詞，他們把吳秀才帶到了「百味書屋」的二樓窗口前。而在五十步外的「八腳牌樓」下，早豎起一個「身高」與方嘯虎相仿的稻草人，在稻草人的「咽喉」處，還綁上了一隻碗口大的老南瓜。 

　　汪大人讓趙捕頭打開吳秀才身上的鐐銬，然後親手把上了六支短箭的弓弩遞給他道：「你一口咬定自己是射死方嘯虎的兇手，現在是大白天，光線比昨晚花燈下亮多了，本府倒要看看你百步穿喉的絕技!」 

　　吳秀才猶豫了一下，才接過弓弩對著「八腳牌樓」下的稻草人瞄準起來，好一會兒，他才硬著頭皮把短箭發射出去。 

　　果然不出汪大人所料，吳秀才根本就不是什麼神箭手，那六支短箭全都射空了，落在了稻草人旁邊的青石街面上。 

　　汪大人揶揄道：「吳秀才，你是不是有點緊張，還要再射一次嗎?」 

　　吳秀才面紅耳赤道：「這倒不必了，我想昨晚是老天有眼，暗助我為玉琴妹子報仇雪恨的!」 

　　汪大人微微一笑，卻向一旁的趙捕頭道：「那就讓趙捕頭試試吧，看看他能不能射中稻草人的咽喉。」 

　　趙捕頭從吳秀才手中拿過弓弩，裝上了六支短箭，認真瞄準之後，發射了出去。還好，雖然沒能射中稻草人的「咽喉」，但總算有兩支短箭射在了稻草人的「胸部」。 

　　看到趙捕頭一臉慚愧的樣子，汪大人哈哈大笑道：「好了，現在我們可以回去審案了!」 

　　回到衙門，汪大人立即升堂。吳秀才仍然一口咬定昨晚是他親手射死了方嘯虎，請求汪大人判他死罪。 

　　但汪大人卻讓衙役把昨晚在場的方府家丁和那兩位猜謎高手帶上堂來，然後伸手指著其中一位高大威猛的家丁，喝道：「段遠峰，本府昨天晚上在方萬財家中看到你的右胳膊上有兩圈勒痕，你作何解釋?」 

　　那叫段遠峰的家丁面不改色道：「哪有啊?大人您一定是看花眼了。」 

　　汪大人一拍驚堂木道：「段遠峰，你就別再狡辯了，本府已看過你們昨晚的行蹤筆錄，只有你在把方嘯虎送回家中後，一個人上了趟茅廁，把綁在右臂上的袖箭機關扔進了糞池裡，本府已悄悄命人取來了!」 

　　話音剛落，一旁的趙捕頭就打開了一個布包，皺著眉頭拿出一個發射袖箭的機關。段遠峰看到了袖箭機關，面露苦笑道：「大人，我認罪便是了，方嘯虎他早就該死了，我本想讓一心報仇的吳秀才做我的替罪羊，現在既然被你瞧破了，我死而無憾!」 

　　汪大人一拍驚堂木道：「大膽段遠峰，本府已查明你來自雲南，從小就死了父母，十二歲後就以打獵為生，兩年前才來徽州投靠你的遠房表姑――方萬財的五姨太段氏的，段氏生有一女，莫非你是受她指使暗殺方嘯虎好為她們母女謀得家產?其中詳情，快快從實招來，免得遭受皮肉之苦!」 

　　段遠峰毫不畏懼道：「大人休要胡亂猜疑，我用沾了『血蛙之毒』的袖箭射死方嘯虎，完全是我與他之間的個人恩怨，與我表姑毫不相干。你也不用嚴刑逼供，我自行了斷就是了!」說完他低頭咬破了衣領，吮吸起來。 

　　趙捕頭趕緊衝過去阻止，但已經遲了。只見段遠峰仰首慘笑道：「我已吸下了藏在衣領內的『血蛙之毒』，在這徽州城內沒有人能救得活我……」話還沒有說完，便已轟然倒地。 

　　汪大人趕緊命趙捕頭帶人把昏迷不醒的段遠峰火速送往小北街的陳氏醫館求救，如果讓他就此死去，那他射殺方嘯虎的動機，還有那幕後主使就很難查清楚了…… 

　　趙捕頭一干人離開後，汪大人又開始審問吳秀才。現在真兇已經確定，吳秀才也不好再作隱瞞。他如實招供去年夏天玉琴被害之後，有人在一天夜裡從「百味書屋」的門縫裡塞進了一張字條，上面寫著「你心上人是慘遭方晡虎蹂躪後擅牆尋死的」。當時他也不知道這神秘的送信人就是段遠峰，直到今年正月初六的晚上，段遠峰才親自找上門來，問他想不想為心上人報仇雪恨。 

　　在得到吳秀才肯定的回答後，段遠峰便拿出隨身帶來的弓弩，敏他如何瞄準、如何發射。並告訴他元宵節的晚上方嘯虎會到「八腳牌樓」下看王家二小姐親手製作的花燈，暗中讓人為他猜出花燈上的字謎。到時候吳秀才只要發射五支短箭，驚散方晡虎身邊的家丁，他會趁機發射淬了「血蛙之毒」的袖箭。取了方嘯虎的狗命…… 

　　正說著，趙捕頭一幫人匆匆趕回來了，但他們抬回的只是段遠峰的屍體。汪大人看了屍體一眼。幽幽嘆了口氣道：「看來此案也只能這樣了結了，你去買一副棺木將他好生埋葬了吧!」 

　　尾聲 

　　三天後的傍晚；在微州城外北郊的一座小山丘上，出現了一個纖瘦的身影。不一會兒，那裡便亮起了火光。原來是位嬌小美麗的姑娘在一個新土墳包前焚燒紙錢，而這墳包之中埋的就是前幾天射死方嘯虎的真兇――似罪之後卻在公堂上服毒自盡的段遠峰。 

　　搖曳的火光中，只見那姑娘跪在墳包前抹著眼淚哭泣道：「段大哥，你好傻呀!小紅我只是一個被衣冠禽獸方晡虎糟蹋了的殘花敗柳，就算你真心喜歡我，也不值得你為我搭上自己的性命呀!現在我已離開那個骯髒的地方，不再做他們家的丫環了，段大哥，你安患吧，我以後還會常常來看你的……」 

　　這叫小紅的姑娘哭了老半天，才站起身踉踉蹌蹌地離開了。已經在此守了三個晚上的趙捕頭正要出來抓捕她，沒想卻被身旁的汪大人一把拖住了。 

　　汪大人嘆了口氣道：「本府原以為段遠峰是受了段氏指使，才用帶毒袖箭射殺方嘯虎的。可萬萬沒有想到，他竟是為了自己心愛的小紅姑娘。難怪他急著服毒自盡也不願道出殺人動機。問世間情為何物?直叫人生死相許!唉，段遠峰死了，我們且讓這位苦命的小紅姑娘去過她的新生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