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求愛者
2023-10-06 00:22:04 3
星期天,上午九時,即將當新娘的胡萍,翩然來到工人文化宮的門口,她要與一個陌生人約會。
她今年二十五歲,是德華機械廠金工車間的團支部書記,業餘愛好美術,眼下正在上一個業餘國畫訓練班。
前天晚上,當她從工人文化宮的課堂裡走出來,已經十點多鐘了,街道上鋪著一片燦亮的燈光。她腳步款款,淺紅色的連衣裙在夜風裡輕輕晃動。突然,從一棵樹下,走出一個高高大大的小夥子,慌慌張張地塞給她一封信,還沒等她緩過神來,那人就一溜煙跑了。
雖然夏夜十分涼爽,她全身卻驚出了冷汗。她不敢看信,匆忙打的回到家裡。
當她把信讀過之後,肺都氣炸了,這是一封求愛信,稱呼她是「素不相識的姑娘」,信的末尾寫著:東風鋼廠申鋼。信中說,如果她願意和他做朋友,請於星期天上午九時到文化宮門口見面。
可憎的「馬路求愛者」!
她決定給鋼廠團委寫一封信,並把這封可惡的求愛信附上,請他們好好地管管他。當她把信寫完,又猶豫起來了。她做團的工作多年,知道這樣一封信會對一個小夥子帶來怎樣的惡果。況且,那慌慌張張的神態和那怯生生的目光,看出他並非是一個行為不端的人。她知道鋼廠是男子漢成堆的地方,同樣需要愛情。她平靜下來,很友好地給「申鋼」寫了一封信,說她會準時到達文化宮。
當她把這件事告訴男朋友時,那位「騎士」急了:「去,我不反對,但我要去保護你。」
她笑了:「大白天的,怕什麼?況且我和團支部的人商量好了,你別來幹擾我的計劃。」
太陽已經升起老高了,滿眼亮晃晃的。她剛鎮住神,一個小夥子走了過來。
胡萍主動搭話:「請問,你叫申鋼嗎?我是胡萍。」
小夥子拘束不安起來,囁嚅了半天,才說:「其實,我叫石金,是煉鋼廠的爐前工。」
胡萍做了個邀請的手勢,說:「請吧,我們好好談談。」
星期天的文化宮熱鬧極了,人流熙來攘往。路旁的月季花開得正盛,蜜蜂嗡嗡地飛得很勤。奔龍湖上,畫舫招搖,一片喧譁。
他們並排走著,誰也不說話,石金緊張得臉上直淌汗。
胡萍望了他一眼,說:「你們鋼廠這兩年幹得真不錯,電視、報紙上老是表揚哩。」
「嗯。」
「你業餘時間幹些什麼?」
「有時打撲克,有時到馬路上亂走。」
樹蔭下的綠色長椅上,坐滿了人,大多是成雙成對的,甜蜜蜜的樣子。
「小石,你們廠沒找著對象的男青年很多吧?」
「是的,多得很,兩根筷子夾骨頭——全是光棍兒!」
胡萍格格地笑起來,她覺得他很誠懇。
走了一截路,面前出現了一座很漂亮的大廳,門楣上掛著一塊匾,上書「美術館」。
「我們去看看吧。」胡萍說。
「我……不懂美術。」
「不懂,看看也好,裡面都是青年人業餘創作的作品。」
石金猶豫了一下,跟著胡萍走了進去。
大廳裡光線十分明亮,四壁掛滿了油畫、粉畫、國畫、木刻、素描、書法,琳琅滿目。
掛在最前面的是一幅書法作品,寫的是:讓我們的生活變得充實起來。顏體楷書,端莊穩重,作者是東風鋼廠的一個女青年。
石金高興得手舞足蹈,連連說:「我認識她,她是廠裡的廣播員,因為工傷事故把腳打殘了,想不到她的字寫得這樣好。」
胡萍說:「她真了不起,身殘志不殘。上次她的作品,還送到省裡去展覽哩。」
眼前又出現一幅國畫肖像,用的是水墨沒骨畫法,畫上的小夥子挺精神的,頭戴一頂藤條帽,寬臉膛,濃眉大眼。題款為:獻給建築工的歌。
石金把頭湊上去看那標籤,作者一欄中寫著:胡萍,德華機械廠金工車間團支部書記。他一張臉頓時白了,勾下頭,再也不敢看胡萍了。
胡萍不動聲色地說:「畫上的建築工,是我的男朋友,我常開玩笑叫他『泥猴子』!」
這一句話使石金從心底裡佩服,她是個業餘畫家,又是團支部書記,卻喜歡上了一個泥工,說明她並不勢利。
他慢慢地抬起頭來,很難過地說:「小胡,真是對不起,請把……那封信還給我吧。」
胡萍從口袋裡掏出信,遞給他,說:「不要緊,別記在心上。這倒提醒了我,我們車間好姑娘不少,就看你們鋼廠的小夥子有沒有本事去找。不過,我們的姑娘,喜歡有上進心的人。」
正在這時,胡萍把手往大廳的一角揮了揮,立刻跑過來一群青年男女。
胡萍對他們說:「這是鋼廠的石金。」又對石金說:「這是我們車間的夥伴們,今天他們邀請你參加詩歌朗誦會,就在大廳外的那片小樹林裡,你願意嗎?」
石金點了點頭。
……
當石金從文化宮走出來時,覺得一身涼涼爽爽的,那些畫,那些詩,使他懂得除了爐火和鋼鐵以外,生活中還有許許多多美好的東西。 路過新華書店時,他跑進去,買了一本齊白石的畫冊和一本新詩集。
責編:嚴 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