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裡香傳說
2023-10-15 22:24:29 3
朦朧之中聞香風，走上船頭辨西東，船翁一指北鬥星，酒家還有十裡程。呼聲老大快些行，書生饞蟲咬喉嚨，三杯三日在仙境，不考狀元做酒傭。
這是對4百多年前的萬曆年間，一名進京趕考的考生的寫照。寫的是他乘船北上進京趕考路上，忽然聞到了誘人的酒香，不知道來之哪裡。船家往北指了指，告訴他酒家還有10裡遠。書生一聽大喜，禁不住誘惑，於是要船家快行。進了酒店，喝了3杯就醉了3日，做了3日神仙之夢。醒來後，他放棄了進京趕考，在酒店當了一名酒傭。於是就有了一段傳說故事：
1、棄考做傭
這名考生叫劉錚，來之山東，據說是劉羅鍋的祖上人。那年的秋十月，他進京趕考，乘船順大運河北上。朦朧之中，劉錚聞到了酒香，非常誘人，但不知來之何處，就走出了船艙，問船老大，酒香來之何處，船家笑了，往北指了指說，就在前面的碼頭，還有10裡。「啊，10裡，香飄10裡！」劉錚大為震驚。劉錚喜酒，巴不得立馬入口，叫船老大快劃，船老大笑著加快了速度，劉錚一直站在船頭，巴不得香酒立馬入喉。
一個時辰後就到了泊關驛碼頭，還沒等船泊好，劉錚就跳到岸上，船家看得笑了，大聲告訴他，上了岸往前走20丈，再往右走10丈便是酒家。劉錚聽得清楚，其實不用船家說，那酒香也能把劉錚拽到店裡。很快劉錚就找到了，人沒坐定，就叫快快拿上酒來。酒家應了一聲，馬上給他送過來一壇，一開壇封，更是香透體魄。劉錚神飄魂蕩，自斟自酌，不一會兒就喝了半壇。酒家怕他醉了，過來勸他說，客官要慢些飲，這酒易醉，且後勁大，醉得深。劉錚哪裡聽得進去，笑笑說，不妨不妨。劉錚一如既往，不大一會兒，一壇酒就喝乾了，還覺不盡，剛張嘴喊了個：「再……」字，人就趴到桌上了，他醉了。酒家笑了笑，知道一時半會的醒不來，就把他抱到了後室。劉錚一下就睡了三天三夜，醒了後，聽酒家一說，自己也有些吃驚，因為以往飲醉還沒有睡過三天三夜的時候，真是好酒醉人深啊。
酒家看他醒了，還自謙地說，客官已經睡了三日，不知是否耽誤了路程，要是耽誤了路程，都怪我勸說不夠。酒家一說，劉錚才忽然想起趕考之事，醉了3日，考期還剩三日，到京城還有500餘裡，必須日夜兼程才能趕到。可是又禁不住酒香的誘惑，最後竟然放棄了趕考，要在酒店當個酒傭，還說不要工錢，只管酒喝就行。酒家愣愣地看了他半天后，說，像你這般光景，應該是個讀書人啊，讀書人要以考取功名為上，怎麼可以做下等人的事情呢。劉錚笑了笑說，我是讀了點書，但考取功名遠遠不夠，當個酒傭最好不過。酒店也正好缺人，就留劉錚當了酒傭，不過每天只許他喝半壇，而且一天只許打烊後喝。劉錚都一一應允。
其實，劉錚當酒傭，可不僅僅是當酒傭，他是另有所圖……
2、一探秘方
劉錚放棄趕考，想當酒傭，是他想到，考取功名並非易事，百裡挑一談何容易，再說自己的學識並非出類拔萃，十之八九名落孫山，倒不如覓得一技之長發家致富。因為他家也有個酒坊，卻從未釀出如此香醇之酒。他覺得這香飄十裡的酒水就是他發家致富之水。這就是劉錚之所圖。
酒家姓餘，餘掌柜的酒是自釀自賣，酒店在鎮上，作坊在鄉下的家裡，由家裡人釀造，產量不大，只夠自家酒店賣的，並不供他店，酒也沒有名字。劉錚聽說後，就對餘掌柜說，應該給酒起個名字，酒有了名，人們傳送，就知道的多了，喝酒的人就來得多，就能多賣酒，多獲利。餘掌柜聽了說，行啊，你識文斷字，你就給起一個吧。劉錚也不推辭，他略略一想，這酒的香氣十裡之外就能聞到，說就叫它「十裡香」吧。
「十裡香！好好好，就叫十裡香。」餘掌柜聽了很高興，也喜歡這個名字。酒有名了，劉錚又叫餘掌柜將「餘家酒店」改名為「十裡香酒店」餘掌柜更高興了。酒有了名，酒店換了名，正像劉錚說得那樣，酒客越來越多，買賣越做越好，餘掌柜把劉錚也當成了座上賓。
轉眼，劉錚在十裡香酒店幹了一個多月，餘掌柜完全信任他了，劉錚就開始了他的計劃。他覺得釀出如此香醇之酒，定有他人所不及，定有自家秘方。於是這天打烊後，便約餘掌柜與他一起喝酒，酒幹三杯，就問餘掌柜，這麼香醇的酒是怎麼釀製的？餘掌柜是個爽快之人，他一問，就竹筒倒豆子，從原料到整個釀製流程說了一遍，劉錚聽了並沒有獨到之處。在劉錚看來，好酒不僅在料，更在水，好水出好酒。說到水，應該是泉水最好，河水次之，井水又次之，而十裡香用是的是井水，本就是下等水，更和況周邊的酒坊與他家一致，酒卻有天壤之別，劉錚不解，再問。餘掌柜又說，原先他家的酒也與別的人家沒有不同，可是只從倆月前，酒忽然就有了香氣，這些酒都是3年前釀製，他也不得其解。
劉錚聽了，覺得餘掌柜沒有說實話實說，沒有秘方，定不會釀出如此與眾不同的香醇之酒。劉錚知道，秘方是家族世代財富，比金子還貴重，誰都不會輕而告人。他再看看餘掌柜的表情，不卑不亢，這是鎮定，知道想從他嘴裡探的秘方，一個字——難！看來只能另尋蹊徑。劉錚想了想，又有了主意，再問餘掌柜，能否到家中的酒坊看看。餘掌柜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第二天便帶他去了。
餘家的酒坊不過只有幾間房子，一口地窖，地上房子製作，地窖貯存。人也只有五個半，兩個兒子，三個兒媳婦，加一個十多歲的孫子，這孫子只能算半個人。一家人也不全以酒為業，還有梨園棗園和糧田。
在餘掌柜的引領下，劉錚邊聽邊看，一個多時辰就把料和水及整個工藝流程都看了一遍，正像餘掌柜說的，並無特別之處，而且比自家的規模要小許多，簡陋許多。這樣的酒坊，如果沒有秘方絕招，他怎麼也想不出能釀出香飄十裡的美酒。劉錚並沒看出名堂。
餘掌柜還給劉錚一個一個介紹了兒子兒子媳和孫子。說到三個媳婦時，劉錚看看，老大媳婦又黑又壯，老二媳婦不瘦不胖，老三媳婦小巧玲瓏，模樣挺俊。餘掌柜說到大媳婦二媳婦時，她們都看了看劉錚，還禮貌的露了個笑臉，只有三媳婦一直低頭幹活，既沒抬頭也沒看他。
出來後餘掌柜又對他說，三媳婦叫芸香，17歲進的門，3年多了。話到這兒，餘掌柜忽然改了口氣，說，芸香這孩子是身子富貴命孤苦啊。劉錚有些不解，問此話怎講？餘掌柜就說，現在我們賣的酒都是她過門後釀的，因為酒香了，賣的多了，日子也過得好了，這還不是她給我們帶來的富貴嗎。媳婦富貴命，可我那兒子承受不起，芸香進門的第二年，兒子老三就染瘟病死了，芸香18歲就守了寡，也沒懷個孩子，你說，這孩子的命有多孤苦啊。
劉錚聽後，也覺得是個可憐人，但他的心思沒在這兒，在秘方上。聽餘掌柜說是芸香進門後釀出的酒才有如此香氣，一下子明白了，秘方原來在芸香的手裡！
3、二探秘方
劉錚想，既然秘方在芸香手裡，就得從她手裡拿，可要拿到秘方就得接近芸香。常言說，寡婦門前是非多。他已經聽餘掌柜說了，兒子死了後，曾勸說芸香回娘家，或再嫁人家，但芸香說進了餘家門，就是餘家人，堅決不答應，這是立志守節。她這麼說，家裡也不好再說什麼。劉錚知道，有這種心情的人，男人想接近不是很容易的事。但為了秘方，他必須得接近芸香。
怎麼接近，想來想去，最好的辦法，還是在再嫁上，這是最容易突破的突破點。讓她嫁誰，嫁自己，不能嫁別人，嫁別人那是給別人做嫁衣裳，他就雞孵鴨子白忙活了。嫁了自己，秘方就不在話下了。秘方到了他的手裡，餘掌柜這邊賣完了貯存，也就到頭了。其實，劉錚並不是真想娶芸香，因為他家裡有了老婆孩子，說娶芸香只是個藉口，如果提前把秘方拿到了，他就可以一退六二五，當然拿不到秘方娶也無妨，就當個二房，他覺得一個寡婦也不會不答應。但二房這事他先不能提，必須到芸香回不得頭時候再說。正好，他還沒對誰說過，已有家室孩子，乾脆就隱瞞下來，別輸在頭一腳上。
主意想好了，接下來怎麼辦，還得通過餘掌柜，餘掌柜肯定贊成，應該是他最大的幫手。
過了幾天，二人一起喝酒的時候，劉錚就用話套餘掌柜，說，餘掌柜，有句話我想說，可又不好說。餘掌柜叫他儘管說。他才說，那次聽你說過你家三媳婦的情況，過後想想，你說的對，一個人孤燈寒屋，連個後都沒有，等到老了，誰來照顧她呢？餘掌柜聽後，點點頭說，誰說不是呢，為這，我和她娘沒少勸她再走一步，嫁個人家，立個後，也可老有所依，可是她死活不應啊。劉錚接上說，不應是她沒有忘記你那老三兒子，時間久了，自然就淡了，再有如意人，說不定就改了主意呢。餘掌柜的眼睛一亮，說，這倒也是。餘掌柜是買賣人，聽話愛聽弦外音，忽然明白了什麼，看了看劉錚，問他：「你成親沒有？」劉錚愣了下才說：「娶過一個，歿了，仨月前才歿的，我也是因為在家裡睹物思人，才出來的，出來就是散心，想早些忘下。」看上去劉錚還有些傷心。可餘掌柜樂了，說，太好了，太好了。「什麼太好了？」劉錚又故作不解地問？其實劉錚早明白了餘掌柜的話意。餘掌柜趕緊解釋說，你看你是單身了，年紀也只有24歲，不會不娶吧，不知芸香合不合你的意，她才21歲呢？劉錚聽後愣了愣，故意賣乖說：「餘掌柜，我可沒這麼想啊！」餘掌柜一聽，臉有些紅了，以為劉錚不樂意，不無尷尬地笑笑說：「噢、噢，是我太冒昧了太冒昧了，你別介意，這話咱就當沒說，喝酒喝酒。」芸香不是自己的兒媳嗎。劉錚本意是要把劉掌柜吊高點做實點，這樣，成功性就會更大，沒想到他這麼脆弱，一碰就塌，只能變招了。劉錚也端起杯子，倆人都喝了一口。放下杯子，劉錚就把話引了回來，說，你不要誤會，我那天看到她，其實覺得她挺不錯的，可是她連看都沒看我，怕不是她如意的人呢，所以不敢冒昧。餘掌柜聽他這麼說，又樂了，說即使這樣，你們倆就多見見面嗎，見得多了，自然知道了。芸香的秉性其實挺好的，對我對家裡人都挺好。「好吧，那我就再跟她見見。」劉錚笑著說。
有了餘掌柜的允諾，劉錚就想過去見芸香。芸香和家裡人都聽餘掌柜說了，家裡沒有人反對，只有芸香不答應。餘掌柜覺得，劉錚識文斷字，人長得也行，比兒子小三還要亮爽一些，見上幾回芸香自然會改主意。所以不管芸香怎麼說，要劉錚儘管過去。劉錚如願以償，就過去了。可是到了作坊，芸香只是幹活，根本不跟他說話，有時還躲開他。劉錚一點都不氣餒，因為他的目的是秘方而不是人。一次不行兩次，還故意找芸香說話，到了第三次，芸香才回了他一句：「你這人，真黏。」其實芸香已經動心了。劉錚一聽她開口了，好辦了，又見了兩次面，他就趁取水之際，和芸香來到梨園，劉錚的話也逐漸引到酒上，說芸香釀的酒太好了，說得芸香臉紅了人樂了。劉錚一看芸香樂了，就拉住了她的手。恰巧，給村裡的人看到了，穢言一下子就傳開了，芸香覺得沒臉見人，半夜裡，就到棗園跳了井！
4、三探秘方
劉錚聽到後吃了一驚，他是擔心芸香死了，芸香若死了還到哪裡要秘方。還好，她跳井的時候，正有一個人去他家棗園取水，看到了，把她撈了上來，沒有死。芸香以死證明了自己的清白，村裡的穢語穢言也沒有了，說都劉錚去勾引。劉錚不在乎這個，他的目的是秘方。然而叫他不爽的是，芸香從此拒絕與他說話，誰勸都不聽。劉錚明白，想從芸香手中拿到秘方，也難了！
劉錚不甘心就這麼算了，只得再想辦法，就又想到，她的秘方一定是從娘家帶來，何不再闢一徑，那裡去找呢。她的娘家離此不過30裡，也有酒坊，他就去了芸香娘家的酒坊，買了一壇酒，一喝卻是味道平平，根本沒有香氣，劉錚又陷入迷茫中。只好又回過頭來，從餘掌柜酒坊和原料中找答案。取來了酒料高粱小麥等，與其他人家的做了比對，並沒有兩樣，又取了梨園棗園井裡的水，再比了比，也沒看出區別。但是他聽餘掌柜說過，用河水酒就沒了香氣。哦，再劉錚心裡，河水應好於井水，反倒不行了，這說明關鍵還在水上，水好酒就好。
劉錚還不罷手，又另闢蹊徑。這天，他用餘家的十裡香少許，摻進別人家的酒裡，做了再次發酵，但並沒有得到他期望的結果。他又取來了餘家的酒池水和料做引，放入其他人家的酒裡，進行發酵，也沒有得到他期望的香氣，又失敗了。
劉錚還不罷休，他一定要找出香氣是怎麼生出來的，又用上了笨辦法，還從酒坊下手。他又來到酒坊，芸香是不與他說話的，要不就躲開。劉錚不氣不惱，你走你的，我看我的，他把每一道工序，每一粒糧食，每一桶水，都看了個仔細，仍然沒有看出其中的名堂。但是，他看到了一個讓他有點心疼的細節。就是芸香乾活最用力，汗水流的最多，她甚至顧不得擦一擦，臉上的汗水啪嗒啪嗒地滴進料池和料堆上。
找不到答案，劉錚便亂想，看著不斷滴汗的芸香，忽然想到了「滷水點豆腐」從滷水點豆腐，又想到酒的「勾兌」上，腦子裡就像開了一扇窗戶，難道是芸香的「汗水勾兌」出來的！他有些吃驚了。再想想，人的汗水裡有許多不為人知的東西，可往深裡再一想，又覺得不對了。因為誰家酒坊裡都會流汗水，都會有汗水滴進料池或料堆上，怎麼沒有生出香氣來呢。就算是芸香的汗水特殊，她在娘家時也是進過酒坊的，也是流過汗的，不也是沒有香氣嗎？
他又洩氣了，覺得自己確是胡思亂想，不僅關掉了打開的那扇窗戶，還得出了另一個結論：芸香也沒有秘方！
沒有秘方，這酒的香氣又是怎麼來的？劉錚更覺得神奇了，更想弄個究竟，所以繼續留在餘家酒店裡，一下子就是三年。
功夫不負有心人，他終於弄清了。其實餘掌柜沒有隱瞞，他確實沒有秘方，芸香也沒有秘方。但正是這沒有秘方卻是一個最大的秘方！
這秘方就是這片土地，就是梨園的清水，棗園的淨水，芸香的汗水，三水之和，再加上本地產的料糧。十裡香氣，是這片天，這片地，這方人的參合之物。
在泊關驛的這片土地上，有成片的梨樹和棗樹，還有著兩千多年的種植史，每年的梨花棗花都落在樹下，埋入了泥土。梨花棗花是天地精華的聚結，芬芳香甜，泥土中便含有了大量的花香之氣。這些香氣，不僅隨水滲入園中之井，還被莊稼吸收。但是，這些香氣不經勾兌，人們是無法聞得到的。
再說人。芸香之所以叫芸香，是她的身子上有股香味，所以父母就給她起名叫芸香。她身上的香味是特殊的，天地所賜，獨一無二，是別人身上沒有的，所以只有她的汗水才能做勾兌劑。她在娘家酒坊勞作時，雖然也有汗水流下，但那時她是女兒身，汗水裡的成分都是封閉的，不能釋放，起不到勾兌作用。嫁人後，她的身上嵌入了男人的陽氣，陰陽交合，封閉之門開啟了，她的汗水就成了最好的勾兌劑，把梨花之香、棗花之香，糧花之香都勾兌出來了，所以酒香撲面，香飄十裡。
這個秘方，沒人能帶的走，只能屬於這片土地，劉錚失望了。離開時，他對餘掌柜說，真的羨慕你這三井之甘醇啊。劉掌柜沒聽懂劉錚的話，笑笑就過去了。有聰明的後人解開了，劉錚說的三井，是梨園之井，棗園之井，還有芸香身上的汗水之井。
芸香活了72歲，她一生都在釀酒，她的汗水都流在了酒池裡。她終身守節，死了以後，就葬在了梨園裡，身上那些香氣也都留在了這片土地裡，自今還為這片土地勾兌著美酒佳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