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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主偏執病態寵女主(女主驕矜嫵媚嬌癮)

2023-10-05 01:01:26

《嬌癮》作者:令棲

文案

1 euros珠寶草地晚宴上,沈姒看上了款1830年的「野薔薇與茉莉花」冠冕。可惜她跟競價的小明星有過節,不想鬧太僵,罷了手。

沈姒看著冠冕被送下去,有些遺憾。她正打算起身離場,身側突然有人坐下來,扣住了她的手腕。

現場的聲音戛然而止。

洋洋得意的小明星把風涼話咽了回去,隔得遠,小明星並沒認出沈姒身邊的男人是誰,但滿場的反應已經說明了:

這個人,她惹不起。

「喜歡?」齊晟沒有理會現場神色各異的眾人,懶懶散散地抬眼。

沈姒想說不是。

但他先發制人,「那就重新拍賣。」

2 港城上流圈人盡皆知,齊家現任掌權人,陰鬱寡恩、離經叛道,平素最恨人威脅和掣肘,沒養成遷就人的習慣。

他僅有的耐心,皆在沈姒一人身上。

可惜沈姒「不識相」,得到機會後離開得乾乾淨淨。

後來,沈姒和齊晟久別重逢,旗袍傍身玲瓏窈窕,微微上挑的眼尾稠豔流丹,她盈盈喚了他一聲,「三哥。」

再後來,齊晟卡著她的脖頸將人按在了溫泉池邊。

他懶懶散散斂眸,視線掠過她心口,那是當年在一起時留下的紋身,因為溫度上升越來越清晰。

「我還以為你抹掉了。」他漫不經心地一哂。

「與你何幹?」沈姒躲開他的觸碰,不避不讓地抬眸,冷若冰霜的面容依舊媚意入骨。

「姒姒,」齊晟掐著她的下巴,微微眯了下眼,嗓音陰鬱又涼薄,「你還是不說話更招人喜歡。」

——她以為所謂的重逢,會是他報復自己當年不辭而別的開始。

但他只是想再見她一面。

第1章 今夜無眠 拿來取樂的玩意兒,死了就換……

海風拂面而來,吹散了港城流金鑠石的暑氣。

船艇在港口熙來攘往,遊輪像一座巨型浮動碉堡,無聲地撥開海面,經藍塘海峽駛向維多利亞港。遠處暮靄遊弋在漸沉的昏暗天幕,薄雲像流動的和玉一樣,在寸寸圍剿的蒼茫夜色裡逐漸消匿。

沈姒甦醒時,落日餘暉跌入眼底。

她抬手揉了揉太陽穴,摸到一手薄薄的細汗,怔了幾秒。

離開南城後,她總睡不安穩。

圓桌上冰塊在烈酒杯中消融,手邊的筆記本電腦開啟,頁面還停留在她睡前瀏覽的郵件裡,幾十張偷拍角度的照片和最新的財經新聞重合。而剛爆出的恆榮高層醜聞,已經發酵上了熱搜。

沈姒輕抿了口酒,被辛辣味刺激得清醒了大半,半垂著視線清空了郵件。

[到了嗎?]

手機振動著在桌上旋開一個弧度,消息彈出時屏幕亮起。

沈姒晃了一眼時間,懶懶悠悠地從甲板的躺椅上直起身來,朝侍者招了招手,「怎麼還沒靠岸?」

17:53。

這個點兒,按理說該返航了。

「女士,遊輪過檢時出現了一點意外,中央監控室正在排查,返航時間推遲了。」侍應生格外小心地解釋道,「給您帶來困擾十分抱歉,後續產生的一切費用免單,您的損失我們將盡力補償,希望您能諒解。」

沈姒輕蹙了下眉,也沒為難人,低頭簡短地回了條消息。

[出了點小事,耽誤一會兒。]

tisiphone1974系列古董珠寶將在今夜的蘇富比春拍晚宴展出。

早在半月之前,蘇富比拍賣行和eros總部執行官先後幾次向沈姒發出邀請函。起因是梨園的一次偶遇,eros的首席設計師西蒙為她續作了tisiphone1974系列珠寶。西蒙被稱為時尚圈最年輕的鬼才,在圈子裡出了名的脾氣古怪、說話刻薄,現在因為一段戲曲和一杯酒的交情,為一個東方女人續作經典,消息自然迅速席捲了這個跟紅頂白的圈子,成為新的話題風暴眼。外界本就對西蒙的繆斯女神有諸多好奇,主辦方荊廈傳媒旗下的雜誌順勢以沈姒為噱頭炒作了一波熱度,不知多少人想借這個機會一睹這個女人是否真如傳聞中豔絕無雙。

原本沈姒懶得理會,但她喜歡古董字畫,春拍上又有她感興趣的東西——海派畫壇泰鬥鍾老先生的《靈山空水》和《桃花遊春圖》,所以她打算借朋友的方便,掛個助理的名出席今晚拍賣會。

可惜遊輪返航的時間推遲了。

沈姒在躺椅上睡得昏昧,攏了下披肩折回客房。她心裡正計較怎麼趕過去,迎面就撞上了個人。

有點兒眼熟。

對面烏泱泱地一幫人在說笑打鬧,被圍簇在中間的年輕人吐了個煙圈兒,捏著個打火機在手裡把玩。年輕人掃到她時,明顯愣了下,扭頭跟身後的人飛快交代了句什麼,隔著幾米就朝她揮揮手,「呦,巧啊妹妹,」

他甩下前簇後擁的人,大大喇喇地湊過來,「你怎麼也在這兒?」

沈姒虛眯了下眼,差點沒想起這號人來。

先前在燕京打過一次照面,不過連點頭之交都算不上,她跟這票衙內公子哥真攀不上交情。

她沒有寒暄的興致,「來看夜景。」

「這裡夜景是不錯,」趙東陽對她的敷衍似乎渾然未覺,浪蕩地夾著一支煙,敲了敲指間的煙身,「不過一個人看多沒勁?」

他打量了眼她,「反正一時半會兒靠不了岸,到我那兒坐坐?」

沈姒抿唇,不動聲色地拉開距離,客氣又疏離,「不用了。」

她抬眸晃了眼跟在他身後的人,程序化地笑了一下,「趙公子的朋友還在等著呢,我就不湊這個熱鬧了。」

他帶的女伴一直盯著這邊瞧,怨懟的眼神快把沈姒千刀萬剮了。

不遠處還有人吹了聲跑調的口哨,眼神直追著沈姒的身影,挪都挪不開。不過這票人調侃的念頭剛起,就被趙東陽一個眼神瞪了回去。

沈姒心裡納罕,知道他遊手好閒慣了,但沒想到他還算會來事兒。

「你是不是誤會了?」趙東陽見她態度冷淡,眼珠子一轉,忙笑著說道,「害,我沒別的意思,就是昨兒收了幾件東西,本來想讓陳老掌掌眼,不過你在這兒也是一樣。報酬也好說,按行價兩倍算都成。」

他又補了句,「耽誤不了多久,賞個臉,幫我看看?」

話說到這份上,再矯情太裝了。

沈姒雖然厭煩跟這票人虛與委蛇,但面上還說得過去,微一點頭,「錢就不必了,東西在這兒嗎?」

「在,都在。」趙東陽給不遠處的助理使了個眼色,對她倒是挺客氣,往旁邊退了一步,引她往裡走,「哪能讓你白忙活啊?你也甭跟我客氣,價格隨便開。」

遊輪上的安保系統很到位,那幾件古董就封存在鋼化玻璃內,周圍有二十四小時巡視的私人保鏢和特衛,還有配備的鑑定儀器。

打眼看過去,是幾件瓷瓶和琺瑯彩,中間是一件看著暗藏力量的唐代戰馬,造型規整,釉光如綢。

唐三彩。

清初的幾個瓷瓶都是一眼貨,用不著浪費時間,難辨認真假的是三彩馬。

沈姒上手摸了下馬身,輕扣了幾下,自然光照過去,透過孔洞映出馬脊處不規則的痕跡。她沉默地直起身來,調了調儀器觀察了下胚體和釉層。

只兩分鐘,她將三彩馬放了回去。

「這東西從哪兒收的?」沈姒忽然不著邊際地問了一句。

「抱古齋,說是海裡剛出水的,硬是敲了我這個數,」趙東陽伸出三根手指頭,晃了晃,「我家老爺子喜歡古董,平時沒少倒騰這些,我看開片兒是芝麻碎片和蒼蠅翅兒,這才出了手。」

沈姒微頓,摘掉了手套,「你讓人把東西收回去吧,這玩意兒我看不好。」

「別介啊妹妹,」趙東陽明顯沒聽懂行話,「你可是陳老高足,唯一公開承認的得意門生,你要是說看不好,這行裡還有幾個人能瞧出門道來?」

話裡雖然有恭維的成分在,不過沈姒還真擔得起這幾句奉承話。

沈姒在古董鑑定和文物修複方面的造詣確實很高,當初她抱著玩票的心思跟陳老學了兩手,並沒有入圈的念頭。偏偏她天賦高,學東西時上手特快,沒過多久就在這行裡一騎絕塵。古玩行裡有「南陳北沈,東劉西周」的說法,原本是上世紀的古玩商為了哄抬身價炒出來的,流傳到現在自成派系。但她十七歲那年就技壓四座,佔掉了半個沈字。

「品相不錯,胎細,釉子緊密薄,表面有蛤蜊光,色彩融合得也很自然,底板很薄,從釉色到造型再到胎質都很完美,」沈姒儘量耐心地給出細緻的解釋,「是個好東西。」

「那這就是真——」

「可惜不是老東西。」

趙東陽怔了下,反應過來後,臉刷地垮了下來,「贗品?」

他有點不死心,「不是,沒弄錯吧?我看釉色和造型都挺真的啊。」

「手藝是挺巧,做舊的手段幾乎瞧不出來,」沈姒拿著鑑定手電筒,輕敲了下馬身,「不過胎體很乾,能照出細微的黑色斑點,這是現代工藝才會出現的未溶礦物顆粒;而且老開片是上翹的,像這種平的都是沒有老化的新開片。應該是為了做舊,在地底下埋了幾十年。」

她將手電筒拋給特助,「趙公子如果不放心,可以再去趟檢驗機構。」

還有什麼好檢驗的?

在古玩這行裡,她的話基本就是道聖旨。

趙東陽臉色差得像吃壞了東西,「可以啊,這幫老東西算計到我頭上了?」

其實手藝做得太真,別說普通人容易著道,懂行的也會有打眼的時候。圈子裡忌諱「殺熟」,抱古齋未必敢冒著得罪貴客的風險做這個局,怪只怪贗品足以以假亂真了。

但沈姒沒興致待下去,也懶得解釋,「既然東西看完了,我就不叨擾了。」

===嬌癮 第2節===

她轉身要走,卻被人攔下了。

離門口還有幾步路的時候,幾個私人保鏢橫了過來,筆直的身軀擋住了去路。私人保鏢繃著張死人臉,始終沒有說話,紋絲不動的樣子似乎表明了:今天誰也走不成。

沈姒纖眉輕輕一挑,回眸時似笑非笑地睨了眼他,「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趙東陽懶洋洋地站直了身體,玩味地盯了她兩秒,話說得還算客氣,「有人要見你。」

他揚了揚下巴,「打個商量,你在這裡安生坐會兒,好吧?」

-

會所的地下擂臺上拳來拳往,齊晟和職業拳手對拆幾招後,肢體轟然衝撞,震得擂臺四角柱都在劇烈晃動。汗水打溼了他漆黑的額發,緊繃的張力蟄伏良久,蓄勢待發。

總助理站在外面接了個電話,等到結束才走過來。

齊晟無聲地抬眼,周身的氣壓很低,似乎興致不高。

「收購宏煊的整體預購案已經出來了,總部那邊的戰略諮詢顧問給出了項目適度與評析,徐總在等您過目籤字。」助理微微探下頭,將文件遞了過去,「南城那邊也一切順利,目前還沒有公關團隊敢接恆榮的爛攤子。不過您二叔一直在催您見面,連老爺子那邊都過問了,南城的事您二叔恐怕……」

「老爺子那邊找個藉口推了。」齊晟有點不耐地截斷了他的話,半垂著視線拆掉手套,廢話他不想多說,「趕在恆榮的事被壓下之前,下點功夫撬開何家榮的嘴。」

助理應下。

旁邊的幾個哥們在擺龍門,女伴是高校的學生,妝容精緻,長相嫩得快要掐出水來了,香水氣息濃鬱。有人詫異地挑了下眉,「到底是親叔叔,你還真打算跟自家老爺子叫板?」

齊晟扯了下唇角,卻不像在笑,「他要是摻和了,我不介意把他送進去。」

助理匯報完還站在一旁,面色有些遲疑,顯然還有事要交代。

得到授意後他才壓低聲音,「沈小姐在附近,您要不要過去看看?」

齊晟眼神沉了幾分,沒說話。

朋友沒管他漸冷的眼神,一手攬著女伴的腰,饒有興致地撥了下休息室裡的鳥籠,轉了話題,「你什麼時候喜歡養這玩意兒了?」

籠子關著一隻寶藍色的鳥,毛色絢麗,喙下勾著淺金色的邊。

齊晟依舊沒搭腔,壓低了巖石杯的邊緣,懸在手中轉了轉。

半天沒得到回應,朋友也沒計較,似乎無心地提醒了句,「這品種嬌貴,天生難馴服的東西最難養,再圈上兩天,恐怕要死在你手裡。」

話不太走心,似乎又意有所指。

齊晟眼皮都沒掀一下,漫不經心地撥了下腕間的佛珠,笑裡像藏了刀子。

「拿來取樂的玩意兒,死了就換一隻。」

第2章 上流玩法 尤物

有人要見你。

趙東陽所說的「有人」,不言而喻。

「你耍我?」沈姒眼底的情緒淡下來。

「沒沒沒、沒有,絕對沒有,我這不是關心您嗎?」趙東陽擺了擺手,收斂了點平日犯渾不正經的作派,拖長了語調,「前不久沈小姐不打一聲招呼就走,申城可是被翻了個底朝天,為了找你就差掘地三尺了。平日裡三哥多在意你啊,您這都快置氣一個月了,有什麼火也都該消了是不是?這麼著,不如借這個機會見一面,您跟三哥有什麼誤會都說開了成嗎?」

敢情他繞了一大圈,就是為了給齊晟通風報信拖延時間啊!

沈姒其實有點想笑。

這票人三流狗血劇情上頭了嗎?就喜歡搞骯髒下作的這一套。

「你管的還挺寬。」沈姒唇角的笑意很輕地浮了一下,「怎麼,趙公子是閒著沒事轉行做月老了,還是專跟我過不去?」

「沈小姐這是什麼話,借我十個膽子我也不敢跟你過不去,我不也是難做嗎?」趙東陽把煙叼進嘴裡,言辭規矩又客氣,面上卻一派戲謔之色,「三哥是什麼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今兒個你要是在我跟前沒影了,他非扒了我的皮不可,我沒法交差啊。」

「交差?」

沈姒含譏帶俏地睨了眼他,仿佛聽到了什麼笑話似的,「少拿這些話噁心我!」

她冷笑了聲,「你算什麼東西,也配對我說三道四?我的事還輪不到一個外人來指手畫腳,你要是閒得骨頭疼,那就去問問齊晟,我是他養的寵物嗎?他施捨點笑臉我就得感恩戴德嗎?我不高興了不想見他了有什麼問題嗎?」

沈姒很討厭被齊晟掌控的感覺。

就像是現在,明明他人不在這裡,依舊能把手伸到她面前來。

趙東陽臉上有點掛不住了。他還真沒被人指著鼻子罵過,換個人早就發作了,只不過礙著齊晟,他也不敢為難她。

他忍了又忍,才把平日裡那些渾話壓了下去,低頭撥了個號碼,「沈小姐何必生氣呢?我又沒為難你的意思。你要是急著走,打個電話知會一聲總可以吧?」

沈姒煩了,哪兒還有什麼好脾氣,冷冷地笑了聲,「我知會你大爺吶!」

剛遞過來的手機被沈姒抬手打落了,得到示意的保鏢踏前一步想要阻攔,結果還沒碰到沈姒的肩膀,就被女人修長的手指扣住,鎖肩、抓腕,隔著椅子來了個漂亮的垂直摔擊。

緊接著保鏢的骨頭劇烈疼痛起來,捂著腹部,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厚實的椅子和香檳酒塔譁地散開。

滿地狼籍。

「我操。」趙東陽嘶地後退了半步。

聽說過這妞兒性子比較烈,但也沒人說她路數這麼野啊!

「給個交代是吧?」沈姒抬起眼來,纖麗的眼眸幽幽地望著趙東陽,細細柔柔地說,「滾遠點,聽懂了嗎?」

矮几上放置著醒酒的冰桶,打落的手機就浸泡在裡面,屏幕一亮,電話已然接通。只是她的聲音是從身後不遠處飄出來,清晰地迴蕩在房間裡。

距離聽著似乎很近。

沈姒微蹙了下眉,驀地轉過身來,猝不及防地對上了一雙狹長陰冷的眼。

齊晟就站在她身後,咫尺之間。

他勁瘦的手腕壓在門框上,轉了下掌心的手機,淡淡地垂眼看她,漆黑利落的碎發遮住了一雙狹長的眼,也遮去了不分明的情緒。居高臨下的角度,威勢不著痕跡地侵略過來。

莫名的,讓人生出一種心驚肉跳的錯覺來。

「大半個月沒見,脾氣見長,」 齊晟勾了下唇,壓下來的嗓音低冷而寡淡,「怎麼,還在跟我置氣?」

沈姒直勾勾地看了他幾秒,恍神時清亮的瞳仁有些散,帶著一點不知所措的茫然。她剛動過手,青絲凌亂,橫生出幾分慵懶嫵媚的風情來。

來得挺快。

完全沒有罵了他的心虛和自覺,沈姒一見到他,就覺得一肚子悶火。

「啞巴了?」齊晟攏住她的後頸,一用力,將她拎到身前來,偏低的嗓音輕懶,「罵我的時候不是挺賣力嗎?」

他冰冷的手指微微彎曲,握住她白皙細長的頸,就搭在她的動脈處。

說實話,沈姒懷疑他想掐死自己。

她偏不肯順著他的脾性來,面無表情地「哦」了聲,陰陽怪氣地回諷道,「我還以為是我痴心妄想到出現幻覺了呢,以前日思夜想盼著您來也沒見您施捨點時間看我一眼。」

「你這兩年真是毫無長進,」齊晟捏了下她的耳垂,不顯山不露水,「學不會好好說話?」

「不喜歡聽就別威脅我開口。」沈姒不避不讓地看著他,反唇相譏。

「什麼脾氣?」齊晟輕輕一哂。

言辭間似乎帶著玩笑,他的語氣很平靜,勾著一點似是而非的縱容,像是並不計較她的脾氣。但就算他唇角勾著慵倦散漫的笑意,也照樣沉冷陰刻。

察覺到氛圍不對,趙東陽輕咳了聲。他是真服氣這女的。

不得不承認,沈姒是個媚骨天成的尤物。她很漂亮,攝人心魄的漂亮,讓男人迷戀的那種漂亮。

可惜這妞兒不怎麼會來事兒。

她身子是軟的,骨子裡卻冷硬,既不乖巧懂事,也不懂順勢服軟,在齊晟面前永遠是一股沒完沒了的作勁兒和無休無止地鬧騰。才半分鐘,她三句話裡有兩句在拂齊晟的意思,不識抬舉,也不給面子。

這一屋子的人聽得心驚肉跳。

沈姒卻像渾然未覺一樣。

她不樂意見好就收,但也不想跟他繼續糾纏,利落地踩著細高跟離開。

「站住。」齊晟淡淡出聲,話裡的危險意味卻極重。

沈姒只當沒聽見,從他身側擦過。

白底撫藍的蘇繡旗袍掐得她身段窈窕,在她腳下搖曳生姿,掀起一道似有若無的冷香,撩得人心裡發癢。

也許是料到了她的態度,齊晟舔了下牙齒,倏地笑了一下。

沒人攔她。

只是才踏出去半步,手機振動,從消息框裡彈出一段東西。視線觸及的瞬間,不太愉快的回憶洶湧而至,沈姒的瞳仁驟然縮了下,飛快關掉了屏幕。

「齊晟!」

沈姒又驚又怒地看向他,只覺大腦一片空白,好久都沒緩過來。

海風席捲了涼意,從窗口灌進來。

她面上的血色褪了個乾淨,薄瘦的脊背僵得筆直,指尖卻在抖,控制不了地抖,分不清是嚇的還是氣的。

而罪魁禍首卻像什麼也沒做過一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對面,微妙地彎了下唇角,姿態懶散又輕慢。

他打量了她幾秒,指尖拂過腕間佛珠上的梵文紋落,「過來。」

沈姒感覺嗓子裡咽了一塊碎玻璃。

氛圍詭異而微妙,直到有人敲開虛掩的門,一腳踏入僵硬的空氣裡。

「很抱歉打擾到各位,這邊的動靜鬧得有點大,請問——」侍應生放下扣門的手,盯著滿地的玻璃碴子頓了下,面色狐疑,「請問需要什麼幫助嗎?」

「沒事,」趙東陽直接將侍應生帶了出去,朝其他人使了個眼色,「不小心碎了東西,我這正準備過去賠償。」

一時間,客間內散得乾乾淨淨。

沈姒還僵持在原地,一動不動,直到面前落下一片陰影。

在她還沒反應過來時,齊晟忽然鎖住她的腰身,手指一帶將人抱了起來,抱到了自己腿面上。

她稍微一動,就被他單手牢牢箍住,動彈不得。

「離家出走半個月,還沒消氣?」

兩人的姿勢和氛圍過於微妙,沈姒掙了半天都沒脫手,最後認命似地沒再動,直勾勾地看著他,氣息很輕。

「那不是我家,我沒有家。」

齊晟似乎被她逗笑了,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她的腕骨,不太走心,「矯情什麼?我家不就是你家?」

===嬌癮 第3節===

沈姒怔了下。

原本設想好的對嗆偃旗息鼓,她沉默了兩秒,靠向他肩膀,難得想順勢下個臺階,「其實我只是——」服軟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忽然從他身上嗅到了細微的香水味:

晚香玉和白麝香的濃鬱退卻,了剩一點似有若無的餘韻。

沈姒驀地截住了話頭,像是突然清醒過來一樣,輕嘲:「那就分手好了。」

「你說什麼?」齊晟掀了掀眼皮。

他這人耐性向來不好,很少遷就別人。放在往常,沈姒也許會見好就收,不過此刻脾氣佔了上風。

「何必呢?」沈姒很冷靜地反問。

她頓了一下,越想越可笑,「反正多的是比我識趣的女人,她們比我更懂怎麼奉承你,上趕著換花樣討你歡心。您大可以換個聽話的,真用不著將就我,反倒惹得自己不痛快。我也不介意給她們騰——」

話根本來不及說完,齊晟一把掐住她的下巴,虎口抵在她的唇上,收緊的指骨關節扼得她說不出話來。

「沈姒。」

齊晟看著她,嗓音壓得很低。

他捏她下頜的手加重了力,眉眼間積的都是陰沉,「不識趣也該有個限度,你怎麼就是學不乖呢?」

第3章 鴿血刺青 他親手刻在她身上的印記

周遭的空氣像被凍住了,撕扯不出半分喘氣的空餘。

看慣了齊晟陰晴不定,沈姒其實比誰都清楚他的秉性:即使他不用強迫的姿態逼她就範,也有千萬種更陰損的手段讓她「心甘情願」地妥協。所以不是不識趣,她只是不太樂意服軟而已。

沈姒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在他變得更陰沉之前,挪開了視線,瞧不出什麼表情,似乎比往日乖順一點。

但這份順從只維持了短短兩秒。

沒有任何徵兆地,沈姒突然對準他的虎口,狠狠地咬了下去。

齊晟悶哼了聲,手勁一松。

他施加在她下頜的力道不小,壓出一道印,在白皙的面頰上觸目驚心。而沈姒以牙還牙,在他虎口出留下一個清晰的牙印,隱隱滲出了血痕。

沈姒舔了下唇,不合時宜地輕笑出聲,「您說對了,我就是學不乖。」

齊晟的臉色陰沉得快滴出水來了,沈姒卻還有心情繼續招惹他。

「所以我不是真心實意地勸過您嗎,三哥?換個聽話的,」她勾著他的領帶,漫不經心地在指間繞了兩圈,然後整個人柔若無骨地傾向他,呵氣如蘭,「是外面的女人不夠多,還是不夠好,讓您鐵了心在我這兒自討沒趣?」

話音落下的瞬間,沈姒被齊晟掐著脖頸狠狠按進沙發裡。

陰影落下來,將她遮了個嚴實。

齊晟冷笑,視線自下而上一掠,輕佻又散漫地審視著她,嗓音低啞得厲害,「你是真欠收拾,沈姒。」

沈姒後知後覺地意識到情勢不太對,瞪了眼他,「齊晟你有病啊。」

她稍微動了下,就被他鎖住手腕一攏,牢牢按在頭頂,然後整個人都陷了下去,完全沒有掙扎的餘地。「別碰我」這三個字甚至沒來得及說出口,她聽到刺啦一聲,旗袍的前襟盤扣珍珠崩落,被他扯散了大半。

她心口的紋身隱隱浮現。

s字型的腹蛇口銜花枝,隨著體溫上升,刺青紋路越來越清晰,瑰麗的紅山茶如火如荼,映襯她盈白如玉的肌膚,春光乍現,冶豔入骨。

鴿血紋身。

他親手刻在她身上的印記。

「躲什麼?」齊晟單手鉗制住她,氣息沉沉,「我又不是要剝你的皮。」

毫無疑問,她那點力氣只是徒勞。

興致燒起來往往只需要一瞬間,他根本沒給她回絕的機會。

眼看局面正要朝著不可控的方向發展,客間的門突然被人輕敲了兩下,「砰砰——」

「老闆,您之前和段總約好的電話會議定在七點鐘,」助理等在外面,試探性地問了句,「那邊在等您……」

「讓他等。」

沈姒下意識地微屏住呼吸,很想讓他滾,但沒敢出聲,也沒敢動。

「段總說有您感興趣的東西,」助理不太敢杵在這兒,遲疑了幾秒,硬著頭皮繼續,「請您務必過目。」

齊晟身形一頓,微微蹙了下眉。

沈姒順勢用力掙開了他,幾乎從沙發上摔下來。她抬手攏住散開的領口,一連後退了好幾步,視線慌亂地往外瞟。整個過程十分迅速,避之不及。

「你忙吧。」沈姒輕咳了一聲,只覺從面頰燒到耳垂。

待在齊晟身邊兩年多,她很多本事和手段都是他親自教出來的。平時耳濡目染,再聯繫一下近期的新聞,她差不多能猜到,這通電話的內容和近期風波不斷的南城有關。

齊晟掌權的這幾年,藍核資本勢頭很盛。在陸續將海陸空運輸、生物醫藥、酒店、旅遊項目收入囊中後,藍核又將手伸向了科技領域。年初投資的速芯國際在港城聯合交易所上市後,又登陸了申城證券交易所的a股科創板,以65.84元/股的發行價開盤,它在齊晟手裡運轉了不過兩個月,市值飆升到上千億,掀動了一場半導體領域的地震。

速芯後續的發展需要新的設計與研發技術支持,藍核資本自然對掌握快閃記憶體和低功率處理器技術的宏煊和恆榮勢在必得。在兩個月的拉鋸戰裡,宏煊的收購已經開始走流程,相持不下的恆榮電子出現了嚴重的高層醜聞。

這場公關噩夢是個可利用的機會,競爭對手又想藉機踩上一腳,不知道有多少雙眼睛盯著恆榮手裡的研發技術。

如今各方勢力暗流湧動,她知道他沒空跟自己耗。

她也巴不得趕緊走。

不過剛轉過身,沈姒就被齊晟牢牢鎖住腕骨,重新一把扯了回來。

沈姒在他懷裡抬眸,薄瘦的脊背僵得筆直,心跳得實在厲害,「幹嘛?」

「你剛剛不是很伶牙俐齒嗎?」齊晟漆黑的眼攫住她,拇指貼著她的臉頰一寸一寸滑向耳垂,近乎凌遲,「那就坐上來,慢慢說。」

他的眸底漆黑一片,攢動著難以言說的暗癮,淡淡的,卻格外洶湧。

沈姒看著他,忽然有些怕了。

她蒼白了臉色,「不要。」

客間的窗還開著,舷燈正紅綠交替,隱約能聽到海浪翻湧的聲音。遠處三面環海的港城霓虹閃爍,淹沒庸碌人潮,寸寸都在紙醉金迷的夜色裡銷融,仿佛湊近點,就能嗅到金錢的味道。

沈姒覺得自己快要瘋了。

…………

電話會議還是因她推遲了整整一個小時,沈姒裹著齊晟的外套睡得昏沉。

她隱隱約約聽到了什麼「綜改審批試點」和「監管政策」,還有一長串財務匯報,但無暇思考。持續升高的體溫燒得她心口的鴿血刺青越發清晰,沈姒感覺到他的拇指擦掉了面頰上薄薄的細汗,沿著他進犯過的痕跡,一直劃到刺青附近。

沈姒難耐地偏開頭,微微上挑的眼尾工筆畫就一般,稠豔流丹。

「沒變成金錢的數字就還是沒用的數字,我不在乎這點效益,在審計介入之前,去查恆榮這兩個月有沒有異常的資金流動,」齊晟凝視著她迷亂的眼和微張的紅唇,聲音沉穩,繞著她的髮絲把玩,「如果何家榮敢和君建的人接觸,就讓新聞發酵得更快一點。」

沈姒眸底起了一層霧氣,無意識地將側臉貼向他掌心,軟軟地抱住他。

齊晟的眸色暗了幾分,「通知公關部和法務部跟進,」他攏過她的腰,將她抱進了懷裡,捏著她的下巴迫她回視自己,「兩天之內,我要聽到好消息。」

四目相對。

沈姒根本不敢看他的眼睛。

夜色已攏上來,休息室內沒開燈,只有一縷光亮從窗口折進來。驟然的冷意讓沈姒清醒了大半,她有點委屈地伏在他肩頭,不可抑制地軟下去,聲音帶著一絲難以描摹的媚色。

「齊晟。」

電話會議突然被掛斷了,齊晟掐了下她的腰窩,眼底漆黑了一片。

沈姒茫然又不安地眨了下眼。

然後毫無徵兆地,齊晟在下一秒又兇又狠地壓上她的唇,以吻封緘。

原本就因她推遲一小時的電話會議,這次直接因為她結束了。

通話前後不過十分鐘。

沈姒忍不住想,對方會不會覺得莫名其妙甚至想罵人,但很快她就思考不下去了,渾身緊繃得不行。像有一團火在燒,將她所有的思緒和意識燒了個乾乾淨淨。

那一刻顛簸起伏的光影,遠勝外頭港城的燈紅酒綠。

記不清楚是什麼時候結束的。在快要失去意識時,齊晟撈起她陷下去的腰身,俯在她耳邊,壓低聲音笑了句「忍得這麼辛苦」。然後綿長而強烈的餘韻未散,她又被按在立鏡前繼續新一輪。

他虛偽的關心讓沈姒對他變態的程度有了新一層認識。

沈姒連罵他的力氣都沒有。

-

東方天色漸明,海天一色間旭日勾勒雲邊,晴光萬丈。

迷亂的夜晚總是顯得格外長,沈姒幾乎沒怎麼睡。齊晟這人手段刁鑽喜好變態,存心不讓她好過時,她就越發生死不能的難捱,後來好不容易昏昏沉沉睡過去,卻怎麼都不安穩。

醉生夢死,大夢一場。

第二日醒來後,沈姒足足花了五分鐘才勉強坐起來。

室內燃過一程香,掩蓋了歡縱後的甜膩味。枕側早已空無一人,沈姒揉了揉後頸,難以言說的感覺侵襲全身。她深吸了口氣,「禽獸。」

習慣性掃了眼時間,她手機裡多了十幾條未接電話和語音消息。

「姒寶,古董珠寶展都快結束了,你人呢人呢人呢?」

「我可是翹了約會來陪你,姐妹兒,你不會鴿我吧?」

「風蕭蕭兮易水寒,青青等你大半天。別怪我沒提醒你,春拍已經開始了,我可不會為你花這個冤枉錢。」

……

「我靠,這人誰啊?上來就雙倍抬價,年齡人不講武德。」

「完了,《靈山空水》恐怕也保不住了,兩百多萬的畫愣是被這個二傻子多抬了個零,我真是瑞思拜。」

「嗚嗚嗚嗚嗚我盡力了,姒寶,你看上的兩幅畫都沒了。二樓買家可能是個富得流油還腦子進水的變態!」

沈姒聽完十分平靜,甚至還能反過來安慰對方,「算了,也不是什麼大事,價格抬得高也說明我眼光好嘛。」

這點小小的打擊根本不值一提。

只有齊晟這種百忙之中都不忘抽空折磨她的「二十四孝男友」,才是她人生路上最大的絆腳石。

沈姒扯過床單一攏,邊腹誹邊下床,結果沒踏出半步,腳下突然一軟。

她差點沒站穩。

===嬌癮 第4節===

沈姒面無表情地沉默了好半天,狠狠掃落了床側的瓷瓶,「禽獸不如。」

地毯上除了碎瓷片就是昨晚被撕碎的旗袍,這邊沈姒正對著滿地狼藉氣短,對面電話直接打過來了。周子衿高了八度的聲音一聽就是在興師問罪。

「你昨天竟然鴿我!」

「遇到點麻煩。」沈姒嫻熟地將手機挪遠了點,扶著床沿緩慢起身。

「少來,我等了你四個多小時,你一句麻煩就想打發我?」周子衿喋喋不休地數落她的罪行,「再說我可是扔下男朋友來陪你,你沒有心姒寶,你就是個感情騙子,你的行為深深傷害了一個單純善良的花季少女!」

「遇到齊晟了。」沈姒沒理周子衿的戲精小劇場,淡淡地解釋了句。

「啊?」周子衿沉默了兩秒,「唔,那沒事了,」她果斷又鄭重地重新劃分兩人的姐妹情,「臣妾告退,後會無期。」

「真沒骨氣,周子衿你要是放在戰爭年代一準兒是個叛徒,上了前線當逃兵,深入敵後做走狗,」沈姒氣笑了,對周子衿的行為十分不恥,「我今天要是被他殺人分屍了你是不是也要三叩九拜替我謝主隆恩啊?」

「這你完全不用擔心,姒寶,我不是這樣的人。」周子衿蠻認真地說道,「我絕不會主動過去送死的。」

「……」

「對了,」周子衿閒道,「雖然畫沒拍到,不過我拍了一支嵌珠福壽紋簪。清朝點翠的手藝,我覺得你應該感興趣,要不要過來看看?」

「這會兒恐怕趕不過去,我不小心錯過停靠碼頭的時間了,」沈姒攏了攏凌亂的長髮,踏入熱氣氤氳的水中,「下午吧,下午我去找你。」

周子衿靈性地「咦」了一下,不懷好意地笑道,「錯過了?怎麼錯過了?展開講講啊朋友,我不缺這點話費。」

沈姒沒好氣地罵了句「滾」。

-

遊輪進出海港三小時一輪次,正在靠向尖沙咀。客間沒退訂,侍應生推著餐車敲門而入時,沈姒剛泡完澡,窩在沙發裡吹頭髮,將電視調到新聞頻道。

「十五分鐘前,恆榮電子控股發聲明稱,絕不會姑息任何員工的違紀行為,總部已向事業部下達通知,暫停分部部分高層職務,成立紀檢監察小組開展調查,在事情真相水落石……」

意料之內,公關界下場了。

危機公關的黃金期是二十四小時,無非是和信息賽跑,遏制負面輿論發酵。借高層醜聞向恆榮施壓的幾家公司,並不都是為了置之於死地,至少君建和藍核都是為了壓價拿到它的研發技術。

只是想不到南城那邊動作這麼快,不知道何家榮拿什麼籌碼讓步,一夜的功夫,輿論風向就調轉了。

客間內很安靜,只有沈姒輕扣桌面的聲音。她閉了閉眼睛,回憶了下昨晚歡情時,齊晟電腦頁面的數據和信息,還有內網的密碼,「73s69——」

真可惜,記不太清。

沈姒半垂著視線,點開很早就草擬好的第二封郵件。

她壓低杯口旋了旋,輕抿了口紅酒,漫不經心地瀏覽裡面的財務報表、收入成本掛帳和資產負債表。

如果合作達成,南城又會風平浪靜了吧?何家將依然是那個何家。

南城一度「莫敢誰何」的何家。

「命可真好吶。」

沈姒輕笑,眉眼妖冶得愈發明顯。她敲下回車鍵,修長的手指將高腳杯往矮几上輕輕一推,細細柔柔地嘆了句。

「要是跨掉就更好了。」

第4章 聲色遊戲 就憑,她仗的是他的勢……

尖沙咀煙火氣息濃鬱,比起寸金寸土的中環,多了幾分人情味兒。

沈姒坐在靠窗的位置,英式餐廳,玻璃燈和浮雕彩繪像橙綠碰撞,高飽和度的色彩對比強烈,像懷舊的電影鏡頭,一派奢靡頹喪的迷失感。

第二杯酒,周子衿姍姍來遲。

「不是說拍攝工作收尾了嗎?」沈姒閒道,「你報復我啊,來這麼晚?」

「快別提了,」周子衿沒好氣地擺了下手,落座時將手包往身側一撂,「正刊封面早八百年結束了,被金主爸爸塞進來拍內頁的流量小花耽擱了。」

她嘀嘀叭叭地一頓吐槽,「丫腕兒不大,脾氣不小,三張照片挑剔到現在才算完。工作人員選好的幾個地點和服裝她都看不上,自己搭配的又村又土,渾身上下沒一點氣質,竟然還有臉罵我技術不行?就顏若這種人,粉絲還誇她老天賞飯吃呢,我看老天明明是賞她土吃。」

忍一時心肌梗塞,退一步偏癱中風。

周子衿越說越生氣,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我一sva攝影系高材生,不比一個小學都沒念完的九漏魚專業?」

「太損了,」沈姒纖眉輕輕一挑,「你小心她的粉絲排著隊把你切片。」

「得了吧,她算什麼東西?娛樂圈裡漂亮女明星海了去了,沒有拿得出手的作品,搞不好哪天就糊了,」周子衿嗤之以鼻,「要不是不想跟家裡低頭,我現在就讓我哥跟她經紀公司打招呼。」

她咬了下後槽牙,「有點流量就敢仗勢欺人,姐姐遲早讓她查無此人。」

語速太快,周子衿嗆了口紅酒,側頭劇烈地咳嗽起來,眼眶都紅了。

「你慢點說,大小姐,」沈姒拂開餐巾起身,輕輕拍了拍她的後背,好笑道,「你就當她多了一條21號染色體,剛剛經歷過氨基和羧基脫水縮合,跟這種人置氣多浪費時間啊?沒必要。」

「行吧,」周子衿聽舒坦了,心下雖然不平,但總算順過一口氣,面色跟著多雲轉晴,「還是我們姒寶會說話,我就不欺負弱勢群體了,就當弱智也算弱勢群體。」

她從鱷魚皮的手包裡摸出一個小盒子,推了過去,「送你的,下個月的生日禮物。」

湖藍色的點翠福壽簪,銀絲繞珍珠,鮮華浮翠,十分靈動。

「真漂亮。」沈姒指尖撫過簪子,由衷地感嘆,「老物件的確耐看。」

她以前修復過明朝萬曆陵墓陪葬的鳳冠,點的是軟翠,嵌珍珠寶石,九龍九鳳的造型端莊大氣,色彩隨光線變化流轉。有價無市的玩意兒,在古董珠寶裡算得上孤品。

「我就知道你喜歡。」周子衿翹了翹唇角,得意得像一隻開屏的小孔雀,「看,我還拍到一件好東西。」

她點開手機相冊,邀功請賞似的在沈姒眼前晃了晃。

照片裡上翹起稜的龍形刻紋勾曲盤旋,雕刻在極薄的金器上,周圈是十二隻金烏組成的齒輪,金光灼灼。

「拍賣會冊子裡說是商周的金器,把我卡上的錢都敲沒了。」周子衿心底打著小算盤,「我今晚就抱著它孝敬老爺子,我爸媽因為我拒絕聯姻,要把我趕出家門,我得先下手為強。」

「可我看不像商周的,像上周的。」沈姒潑了一盆冷水。

「嗯?」周子衿大腦懵了兩秒,用力地眨了眨眼,難以置信,「你都沒現場鑑定,就咬死了是假貨?」

「拍賣會真品再多也不是百分百保險,再說商周時期的太陽神鳥和龍圖騰根本不是一個傳說體系的,做工再精妙也得考究一下信仰出處吧?」沈姒抬手揉了揉鬢角,「你以後拍東西悠著點兒,可別跟逛街似的掃蕩全場了,一槍打特別容易撿到破爛。」

「打住,你這話攻擊性不大,侮辱性極強,聽得我頭疼,」周子衿摸了摸心口,沒有什麼力氣擺出表情來,「現在還有點兒肉疼。」

她悶悶地咬了塊牛排,「讓我靜靜,我要一口一口吃掉委屈。」

「你小心一口一口吃成個胖子。」沈姒氣定神閒地補刀。

周子衿哽了一下,也不知道是被牛排噎的,還是被她氣的,「這天真是聊不下去了,吳邪都救不了場。」

沈姒懶得看她上演矯情小劇場,輕描淡寫地安撫道,「我那兒還有一件海水龍紋的灑藍釉描金雙耳瓶,前兩個月淘的,一直沒機會出手,也沒地方擺,你要是覺得合適就搬走。」

「真的嗎?」周子衿來精神了,感激地握住沈姒的手,像抓緊了救命稻草,「姐妹,跟您聊天是我的榮幸。」

戲精互懟已是日常,誰也沒放在心上。

「對了,你有沒有什麼好去處?」周子衿在果盤裡挑了塊水果,「來港城幾次都泡在海港城了,我還真沒去過幾個地方。趁這次公差我得好好放個假,等回了滬上,又得忙翻天了。」

沈姒指尖一頓,「不記得了。」

「哈?」周子衿將軟棗咬下一口。

沈姒微微笑了一下,虛白的水汽氤氳了她的眉眼,眼底的情緒很淡,「以前發過一場高燒,很多事想不清了。」

周子衿看她神情不太對,以為她想到了齊晟和不痛快的過往,小心翼翼地問了句,「你還跟三哥賭氣呢?」

「我哪兒敢啊?」沈姒輕嘲。

「老畜牲有事沒事就找我茬,我就差沒立個牌位把他供起來了,」她壓下心底地煩悶和躁動,儘量放平了語氣,「難得施捨一點好臉色,我不得謝天謝地謝廣坤啊?」

這話周子衿沒敢接。

平日裡三哥喊得親熱,但沒幾個人真敢跟他稱兄道弟。就連圈子裡拽得跟二五八萬似的二世祖,也不敢拿齊晟開玩笑,即使他不在場。

「你不仗義啊,」沈姒冷冷地睨了眼她,有點不爽,「你罵小明星的時候,我可是跟你同仇敵愾的。輪到我受委屈了,你不幫我出口惡氣?」

「你可饒了我吧,我還想安生幾年,」周子衿眉心倏地一跳,做了個喊停的手勢,「你敢罵他是因為恃寵而驕好吧?他對你連句重話都沒有,換別人早就下死手了。他這種動一動手指不知多少公司要倒閉、撂一句話金融圈都得地震的人,我可開罪不起。」

她指了下窗外,「看到那邊的印度洋了嗎?那是三哥給你放的水。」

按齊晟的脾性來看,他根本容不得別人說半個「不」字。稍有違逆就要將人整治到死,衝犯半分便百倍奉還。不是誰都能像她這樣踩著他雷區蹦迪,還能手腳齊全地出現在這兒。

周子衿真覺得齊晟待沈姒特殊。

兩年前齊晟從南城將沈姒帶回來,這圈子裡的人大多不知道她的過往,不過傳言頗多。那些上流社會的名媛淑女笑著看她踏入宴會,私底下的議論卻如惡蚊之聲瘋狂湧動。

「真是稀奇,也不知道三哥看上她哪兒了,我聽說這女的就是一戲子。」

「戲子怎麼了?人家說不定最會勾人的把戲。那一雙眼脈脈含情的,有幾個男人消受的住?」

「要我說,你們還不如跟她學學。」有人狀似無意地輕笑,「這女的在南城拽著三哥不鬆手,三哥就直接在何家要人了;掉上兩滴眼淚,三哥就公開承認她是女朋友了,瞧瞧人家,手段多高明,兩天就把位子坐穩了。」

「什么女朋友?憑她也配。一個玩物而已,等新鮮勁兒一過,她的下場不見得好到哪兒去。」

沈姒清楚這些人在想什麼。

一個家世背景上不了臺面的女人,仗著一張漂亮的臉攀了高枝。在所有人看來,這不過是一場聲色遊戲,再精緻的玩物也有保質期,她遲早要從雲端跌下來,摔個粉身碎骨。

她們在等著看她的笑話。

沈姒並不意外,自然也不在意。

周子衿心直口快慣了,最看不上她們的做派,路見不平,「長得沒人家漂亮,就躲在這兒亂嚼舌根,我當是誰呢?原來是幾隻酸雞。」

並不高明的解圍,是出於路見不平,也是出於純粹的同情。

不過後續出人意料。

齊晟在沈姒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似乎有意抬她。他教她周全禮數,教她近身搏殺,教她權謀暗斷,教她賽車攀巖……比起傳言中的豢養金絲雀,他更像是在打磨一塊天成地蘊的璞玉。

兩年過去了,沈姒依舊春風得意。

不管這圈子裡的人多麼看不慣她,再沒有一個人敢質疑諷刺她;不管出於什麼心思,這些大小姐們賠著笑臉捧場,順著話頭恭維附和她。

就憑,她仗的是他的勢。

從前不在意的東西,現在她也不會拿來得意。沈姒只是覺得好笑,人和人之間,三六九等,向來涇渭分明。說來說去,都為了一個「利」字而已。

「姒姒,」周子衿忍不住出聲,一句話將她的思緒扯了回來,「你真沒覺得三哥對你有一點特別嗎?」

「特別?」沈姒輕笑出聲。

周子衿小雞啄米似的點了點頭,繼續叭叭叭個沒完,「這圈子裡的塑料愛情喪偶式婚姻一抓一大把,你倆再怎麼樣,總比那幾對表面夫妻強吧?再說了,你現在要風得風要雨得雨,不知道紅了多少人的眼,還有什麼好糟心的?」

沈姒垂了垂視線,唇角依舊輕輕淡淡地浮著一道弧,什麼都沒說。

===嬌癮 第5節===

再特別,也只有一點點而已。

對他而言,她可能只是個床上比較合拍,還能讓他保持新鮮感的女人。不是唯一,不是不可取代,她自始至終都很清楚這點,從南城見到他開始,她就知道他想要什麼。

她在乎的根本不是這點特別。

-

夏夜悶熱無風,燒得人心煩意亂。

路邊停著一輛黑白雙色的邁巴赫s680,西餐廳外面已經有人在候著了。齊晟的助理接過她手中的東西,客客氣氣地替她拉開車門。

「沈小姐,我送您回去。」

沈姒微抿了下唇,幾乎把不痛快三個字寫在了臉上。

港城依舊燈紅酒綠,讓人醉生夢死。但懸在頭頂的天光昏昧,陰沉沉的黑雲壓得夜幕裡看不到一個星星,預示著一場大雨即將傾盆。

算了,沒帶傘。

沈姒不打算跟自己過不去,話都懶得說,一彎身坐進車裡。

這幾天她住在酒店,沒回過淺水灣。不過別墅區一直有人定期打掃,周圍的馬場、遊泳館、滑雪場等服務點二十四小時營業,確實比酒店方便。

車子一路疾馳而過。

沈姒心裡燥得慌,靠在後座假寐,快要睡過去的時候才睜開眼。她漫不經心地看向車窗外,離別墅還有兩個路口,外面是射箭館。

「停下。」

助理從後視鏡裡看了眼她的臉色,靠邊緩緩停穩了車,沒敢多問。

拉開車門,他還是跟在她左後方半米之外,寸步不離。

沈姒揉了下眉心,「別跟著我。」

射箭館燈火通明,靶場內十分空曠,都能聽到回聲。

場內弓箭種類齊全,休息區充盈著紅茶清苦的味道,工作人員邊介紹各類弓箭的特點邊引領著換護具,陪練和專業指導在旁邊陪同。

出了更衣室,外面的人還在。

「還不走?」沈姒似笑非笑睨了對方一眼,帶著濃濃的嘲諷,「你杵在這兒,是想當靶子嗎?」

助理對她的脾性完全免疫,但也不敢繼續招惹她,退出了劍道館。

總算落得個清靜,沈姒面色稍霽。

接過工作人員挑好的反曲弓,沈姒掂量著試了試,還算趁手。

她左手握著弓身,右手搭箭、扣弦,對標靶位後推弓拉滿,準星對準靶心瞄點,箭矢脫弓而去。

「17號靶位,八點二環。」

發揮得不算好,沈姒半晌才找回狀態。她面無表情地重複了幾局,虎口和手臂被震得有些疼。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屏幕彈出一條來自虛擬號碼的消息。

[辦妥了。]

人說百足之蟲,死而不僵,一個屹立不倒的家族產業,倚仗的不過是錯綜複雜的人脈資源和關係網,外人闖進去,就是粉身碎骨。

不過在她看來,再堅固的壁壘,也禁不住一口一口的蠶食。

何家內訌後恆榮高層本就貌合神離,想揪錯處只是時間問題。財務部埋下的眼線,對家侵蝕的市場份額,企業內部職務侵佔和欺詐發行股票債券的證據……比起這些,高層醜聞只是一份最微不足道的禮物。

這麼久的時間,總該夠了。

沈姒垂眸,不動聲色地刪除信息。

她正打算重新拿起弓箭時,身後突然傳來沉重的腳步聲。

有人在靠近她,很熟悉。

沈姒旋過身,陡然調轉了弓箭的方向。下一秒,箭矢脫弦。

破空而去的箭矢直擊對面,貼著來人的脖頸擦出一道血痕,深深扎入他身後的木板,在餘震中平息。

她的姿勢是真標準吶!

沈姒撂下手中的弓箭,不避不讓地看他,面上既無愧疚也無懼意。

「你讓人跟著我。」

齊晟緩慢地抬眸,湛黑的眼,狹長的眼型,五官清朗,就是整個人陰鬱,近乎病態的陰鬱,和腕間那串小葉紫檀佛珠,形成極大的反差。

「挺長進,姒姒。」

他抬手擦了下脖頸間的傷痕,碾過指腹的血跡,微眯了下眼,「拿我教你的東西對付我,你夠膽。」

第5章 步步設陷 「既然酒敬完了,人我要了。……

「承您教的好。」

沈姒握住弓箭的手垂落在身側,黛青色的旗袍暗香流韻,銀色的花蔓別幾顆白珍珠在襟口,花枝順著後腰蜿蜒而下,豔光流瀉。

她語氣細細柔柔的,含譏帶俏,「不喜歡我迎接你的方式嗎?」

對面落下沉沉地一聲嗤笑。

齊晟看著她,略長的眼尾挑起一點,明明該是滿目的輕佻和風流,卻透著一股難以言喻的壓迫感。

他抬了下手,無需多言,有人將弓箭遞到他手上,「你就這麼記我仇?」

話音落下的瞬間,他搭弓、拉箭,箭矢驟然離弦。

一切發生得太突然。

在誰都沒反應過來時,那隻箭同樣貼著沈姒頸部擦過。

箭頭銳利的刃和她的脖頸只隔了分毫的空餘,她甚至能覺出箭身擦過時掀動的空氣和細微的聲音——

他的箭術的確高超,沒傷到她一絲一毫,但這種體驗實在驚悚。

「好玩嗎?」齊晟看著她失色的臉,像是得了一種新意趣,眼神暗了幾分,「我還以為你不怕死。」

倒沒跟她動真格的意思,他生氣根本不會說,只會毀。

回應他的是一杯滾燙的茶。

射箭館裡十分安靜,明朗的冷光從懸頂劈落,穿透了稀薄的空氣。沈姒有那麼幾秒的愣神,捂住脖頸驚魂未定,回過神時頓時惱了,抄起手邊的東西砸他,「齊晟你有病吧你?」

描畫的瓷杯砸到他腳邊,滾燙的茶水洇了他一身茶漬。

齊晟慢慢眯起了眼。

他最煩她這股作勁兒,「又鬧什麼?你這兩天沒完了?」

好一會兒,不見她說話。

他再靠近一步,沈姒咬了下嘴唇,眼淚無聲地往下掉。

齊晟身形一頓,微微蹙眉。

沒料到她會示弱,又或許她這張臉在示弱的時候太有說服力,這裡的空氣都一點一點攪亂了。

齊晟心底忽然很燥,順手撥了下她的腦袋,「哭什麼?」

他沉著臉,陰鷙的眸色卻逐漸轉淡,全然沒有往日的刻薄和狠戾,「拿我當靶子的時候,也沒見你心慈手軟。我受傷,你還挺委屈?」

沈姒根本不讓他碰。

「我哪敢委屈?我哪敢委屈!」她聲音往上抬了八度,越想越憋屈,「明明是你自己說要去劍橋市接我的,是你自己說要當我舞伴的,我在梅耶館外等到凌晨三點,你連一句道歉和解釋都沒有!我憑什麼不能生氣?」

他主動說去看她,她在學校期待了好幾天,從頭一天晚上就挑衣服。

她化了精緻的妝,卻一天沒見到他的人影,她在梅耶館從pre-prom等到after prom散場,電話都打不通,就得到了一條簡訊「在忙」。

他隨口哄她的話,就她當了真。

齊晟沉默地聽完,語氣不自覺地放軟了幾分,「我當時在醫院。」

「誰在乎你在哪兒鬼混!」

說不上來是被他嚇的還是氣的,情緒翻湧上來,沈姒一晚上的委屈像決堤的洪水一樣,完全控制不住,「你就會欺負我,就知道兇我!你不是不管我嗎?你這麼忙你就永遠別來找我啊你……你根本就,就不講理!」

「我不講理?」齊晟輕笑了聲,依舊俯看著她,舌尖抵了抵後槽牙,聲音壓得很低,「你以前招惹我的時候,怎麼不怕我不講理?」

他撥過她的下巴,「你還真當自個兒眼淚很值錢?」

不值錢。

但足夠讓他心軟。

兩年前如此,現在也是如此。

南城相遇的那一晚,混亂又荒誕,比任何小說電影都俗套。沈姒因為一些原因惹上了幾個富二代,差點脫不了身,就在那一晚,她遇到了齊晟。

沈姒那時候其實心裡沒底。

可她扯住他衣角的一瞬間,周遭的交談聲詭異地停下來,剛剛還嘴上沒把門百般為難她的人連一個字都沒說,沒敢打斷,也沒敢插話。

滿場的反應說明了問題。

她看得出來,這些人很忌諱他。

空氣裡膠著著頹靡的微醺感,周遭強烈的鼓點快要震破耳膜,霓虹錯落的光線從拱形頂梁劈落,金屬線條切割了巨型掛畫,冰塊在烈酒杯中相撞,醉生夢死,南城的夜還長。

沈姒咬了下唇,鼓足勇氣跟了他一步,手指又攥緊了一點。

齊晟轉過頭來看她。

他不太走心地掃了她一眼,漆黑的眼睛凌厲、陰冷,帶著一股壓迫人的狠勁兒,刺激得人心驚肉跳。

只消一眼,直擊心臟。

齊晟半垂著視線,看著她溼漉漉的眼睛和攥得發白的指骨,「鬆手。」

他指間夾了一支煙,鑽石袖扣卡住手臂淡青的血脈和緊繃的張力,青灰色的煙霧一飄,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緒。隨著他的動作,菸灰無聲掉落。

火星掉在她的手臂上。

沈姒的手抖了一下,是被抖落的菸灰燒疼的,也是因為發怵。

===嬌癮 第6節===

她牙齒都在顫。

可即便怕得要命,她還是執著地攥緊他的衣角,「帶我走。」

不是救救我,而是帶我走。

現場鴉雀無聲。

隔著瀰漫的煙霧,齊晟虛眯了下眼,有點不耐煩地抽開了手。他漆黑的眸色深沉,似刀刃落在她身上,又冷又利,將她整個人剖了個徹底。

他的態度分明。

她語氣弱了三分,眼尾泛著紅,氣息很輕地說了幾個字。

齊晟沒聽清,也沒興趣聽,轉身就走了,眼風都不曾掠過她。

只是無端的燥意在心底竄起一寸。

沈姒實在漂亮得沒話講。

醉人三分神,勾魂七分韻,她生了一雙含情眼,一副精緻得無可挑剔的骨相,她也最知道如何利用這幅皮囊讓人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齊晟本就不是什麼好人,比起路見不平,他更喜歡作壁上觀。

可就這麼一眼,據為己有的念頭燒起來。傳到耳邊的汙言穢語很刺耳,催動他體內的酒精和燥意,強烈到無法忽略,強烈到他直接要人。

「讓你敬酒是給你面子,老子要什么女人沒有?別他媽給臉不要臉。」

「你剛剛不是挺會勾人嗎?裝什麼裝?喝杯酒推三阻四,也不想想自己砸壞的東西,幾輩子能賠完?信不信老子現在就報警送你去坐牢!」

虛虛浮浮的錯亂光影裡,齊晟一把奪過對方意欲硬灌的酒杯。

「誰他媽多管閒——」對面的人罵罵咧咧地抬頭,抬手先給了自己一巴掌,舌頭像打了結似的,話都說不利索,「齊,齊少,」他明擺著不敢拂他的意思,試探性地問到,「您這是?」

「這女的,我看上了。」

齊晟掀了掀眼皮,手腕鬆散地搭在沈姒肩上,要笑不笑地睨著對方。他另一隻手將酒杯一傾,朝地面澆去,「她這杯酒,換我敬你。」

烈酒澆了一地。

他敬酒的姿勢,跟祭祀死人似的。

全場死寂。

足夠直白的羞辱,偏偏那幾個挺狂的富二代跟被扼住喉嚨的小雞崽兒似的,臉色變了又變,一個字不敢吭,完全一副息事寧人的態度。

可惜不依不饒的是齊晟。

「我好心敬你酒,你不喝是不是不給面子?」齊晟懶懶散散地問了句。

明擺著,這事沒完。

周圍人都噤了聲,沒人敢接茬。

沈姒微微屏住了呼吸。

她從沒見過,有人可以囂張成他這樣,隨意踩著對方的臉欺負。

他才是仗勢欺人的祖宗。

對面的公子哥臉色實在難看,明明先前還仗勢欺人囂張跋扈,結果現在一句話不敢駁。他又利落地扇了自己幾耳光,客客氣氣地道歉,「對不住,我今晚喝多了,您別跟我計較。」

這次是對著沈姒。

沈姒下意識地想後退,稍微一動,才驚覺自己還在齊晟懷裡。

她看著眼前的一幕,完全不敢動。

也許她今晚做錯了事,招惹了一個更不好招惹的主兒。

「算了。」她的聲音細弱蚊蠅,有央求的意思,「走吧。」

不是替人求情,而是有點怕了。

齊晟隨手摔了杯子,一把掐住她的下巴,向上抬了抬。他肆無忌憚地打量著她,拇指抵在她耳垂下,輕輕地摩-挲了下,意態輕慢又邪氣。

「你確定要跟我走?」

沈姒渾身一陣戰慄,臉頰隱隱發麻,燒得耳尖都癢,「是。」

她總不能留下來。

齊晟笑了下,以佔有的姿態將沈姒圈牢,笑裡帶著不明朗的陰冷。

「既然酒敬完了,人我要了。」

時隔兩年,沈姒這張臉出落的越發清豔嫵媚,讓人挪不開眼。

見她不說話,就垂著腦袋站在那兒,也不知道在跟自己較個什麼勁兒,齊晟斂去眼底的冷意,破天荒地退讓了點,「對不住行嗎?我真在醫院,姒姒,老爺子突發急症,我那些叔伯兄弟恨不得立刻分遺產,我確實走不開。」

沈姒纖長的睫毛低斂,遮去了眸底的情緒。

在醫院忙到一個電話都不回嗎?

聽著有些不是滋味,但經不住細想,沈姒將手抵在他肩膀上推了推,「誰稀罕你的解釋和道歉?別碰我!」

她推不開他,沒忍住踹了他一腳。

只是膝蓋剛剛屈起,就落了空。

齊晟牢牢握住了她的膝蓋,他虛眯了下眼,捏住她的腿彎一撈,另一手箍著她的腰身往上一提,將人抵在了桌面上,控制得死死的。

「還生氣?」

他的視線落在她身上,喉結滾了一下,忽然很輕地笑了笑,「你就不能給個臺階下?你稍微順著我點兒,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沈姒無所依附,條件反射地抓住他身前襯衫,又避之不及地鬆開手。

「放開我。」

她往後仰了仰,聲音很輕。

這個點射箭館內人不多,但工作人員還在旁邊。就算沒人特意去看,她還是怎麼想怎麼覺得詭異。沈姒小腿無力地踢蹬了兩下,掙扎著想下來。

毫無疑問,她那點微末力氣在他眼裡完全可以忽略不計。

齊晟搭在她腰間的手一攏,直接將人抱了起來,朝外走去。

「放我下來,我自己會走。」沈姒覺得彆扭,推了推他的肩膀,忍不住小聲叨叨,「旁邊還有人吶,你聽沒聽見我說話?我要下來,齊晟。」

齊晟嫌她煩,「你要是不介意我在這種地方搞你,就繼續。」

沈姒噎了一下。

「你做個人吧你。」她張了張唇,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樣子活像一條吐泡泡的小金魚。好一會兒,她慢慢騰騰地把臉埋進了他肩頸間,沒聲了。

這下徹底安分了。

-

港城在雨夜中也未沉寂,霓虹迷離,閃電划過漆黑的夜幕,映亮了視野開闊的落地窗,看著易碎而明亮。

沈姒泡完澡,換了一件白色吊帶裙,赤腳踩在地毯上。

齊晟還在外面,視頻會議還沒結束,臥室的門沒關嚴,她能清晰的聽到他的聲音。是小語種,他說得很性感,發音和語法偏近羅曼語族,沈姒隱約猜出了幾個詞,但沒興趣聽下去。

沈姒正要吹頭髮,視線瞥見床頭柜子上的另一臺筆記本電腦。

[您要的調查報告。]

底端快捷欄是他的工作郵箱和一些文件,頁面停留在公司內網後臺裡,側欄的對話框剛彈出一條來自總助的新消息,還有幾份自動下載的附件。

一個不該有的危險念頭在腦海裡閃過,像扎了根一樣,蠢蠢欲動。

沈姒長睫低斂,像是被支配著划動了下頁面,快速地瀏覽信息。

一份技術專利持有變更條約合同,

一份恆榮內部調查報告,包括近三年的人員變動、資金流動、中高層銀行帳戶交易等排查異常項,

一份公關團隊提交的應急策略,

還有網上線下發酵恆榮高層醜聞的所有新聞媒體個人調查。

……

何家榮應該有把柄在齊晟手上。

拿到技術合約,挖走技術核心團隊,恆榮就是一個空殼,倒與不倒都無關緊要。如果不是有致命弱點被人拿捏,何家走投無路也不肯點頭的。

沈姒不覺得齊晟還會浪費時間在這家南城的事上下功夫。

他在關注什麼?

沈姒動了頁面,卻什麼都沒心思去看,也不敢繼續點下去。她後頸出了一層薄薄的細汗,心跳如擂鼓。

空氣像是被凍住了,在她周圍寸寸凝結,撕扯不出一絲喘息的空餘。

沈姒清除了所有瀏覽痕跡。

「在找什麼?」

一道低緩的男聲在她身後響起,像是在菸酒裡滾過一遭,顆粒感分明。

第6章 蝶夢莊周 沈姒,我最恨被人利用

沈姒正想得出神,沒注意他進來的腳步聲,食指跳了一下。

「借你電腦發個郵件,」她不動聲色地挪開手,纖長的睫毛輕輕一眨,在白皙的面頰上垂落淡淡的陰影,語氣依舊平緩,「我懶得去書房了。」

心跳難平,她想轉頭看他。

但沈姒稍微一動,冷冽的氣息包裹了周身,齊晟長臂一撈,單手從她身後環住了她。從她的角度,能看到他五官的起轉承合和陰影的暗色相合,輪廓分明的下頜線和微滾的喉結。

他生了一幅好皮相。

沈姒有那麼幾秒的恍神,直到他的唇貼上耳垂,冷意覆上周身。

毫無防備的情況下,她被他單手按住,迎面砸進了柔軟的薄毯裡。一陣陣麻上來,她大腦轟的一聲,忽如其來的黑暗和難以言說的羞赧感讓她心慌,下意識想躲。

「我頭髮沒吹。」沈姒的聲音在顫。

「嗯。」齊晟語氣很淡地在她身後應了聲,冰涼的指節探她的風光。

===嬌癮 第7節===

謊話編得太離譜,沈姒分辨不出齊晟信沒信,又背對著他,摸不透他的脾氣,始終懸著一顆心。她任由他在身後作亂,只覺時間比往常還難熬,幾乎壓不下去綿軟腔調,潰不成軍。

落地窗外暴雨如注,淺水灣的浮光聲色被雨幕籠罩,迷瀅瀅一片光暈。

懸在頭頂的水晶吊燈折出冷光,因他的身影反覆消失又傾瀉,她看不到他的臉,面前是交錯的光與影,只覺得自己是一條擱淺的魚,貪戀最後一點生機,涸轍難生,又煎熬欲死。

她今天乖順得出奇。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姒意識朦朧間,齊晟捏控著她的下巴,忽然問了句,「你在這兒待了大半個月?」

「嗯。」沈姒有些莫名,尋找喘息的間隙,含含糊糊地應了聲。

齊晟俯在她耳邊,嗓音沉啞地問,「就為了跟我置氣?」

沈姒不想說話,意識模糊地偏開脖頸,又被一下疼清醒了。

「沒,」她眸底起了一層水霧,微微上挑的眼尾起了一抹豔色,看著特委屈,微啞著嗓子揀他喜歡聽的話應承,差點沒斷氣,「沒生氣。」

這他媽就是個變態吧?

平時對她愛搭不理,這檔口想起促膝長談敘敘感情了?

沈姒整個人都很無語。

她懷疑他從中得到了新意趣,才會沒完沒了地折騰自己。她實在無暇思考,又不敢不應,保持著最後一絲清醒,在心裡罵了他千八百遍,斷斷續續地把他的問題敷衍過去。

齊晟看著她意亂,將她鬢角微潤的髮絲撥到耳後,眸色沉沉。

「砸了多少錢,讓那個記者給你賣命?」

「兩——」

順著他的話頭,「兩千萬」三個字幾乎要脫口而出。

只是對上他要笑不笑的眼,沈姒遲鈍了幾秒後突然清醒過來,心底大駭。她抓著他的手臂,薄瘦的脊背不受控制地繃緊,大腦一片空白。

沈姒面上的血色褪了大半。

她張了張唇,看著他帶著汗珠的喉結在滾動,眸底卻依舊冷靜自持。

齊晟半垂著視線,似乎並不在意她的回應,只是不滿意她此刻的僵硬,眉頭跟著皺了下。他掐住她的脖頸,低頭咬住她的唇,以侵略的姿態迫她回應一吻,強勢到讓人無路可退。

沈姒嘗到了唇齒間的血腥味。

她沒閉眼,他也沒有。

窒息感和快意讓人頭暈目眩,沈姒順應他的吻,幾乎喘不上氣來。意識在漸漸流失,就在她懷疑齊晟想掐死自己時,他手勁一松,放開了她。

稀薄的光線掠過齊晟的眼底,漆黑、沉冷,出乎意料的平靜。

可就是太沉靜,才讓人吃不準。

沈姒動都沒敢動一下,直到他放開自己。她十指交疊在他頸後,軟下來的語氣勾著點說不分明的媚色,很輕的重複了一聲:「涼。」

冷氣開得十足,室內溫度確實不高,但她分明燒得厲害,他能清晰地體驗到她的緊張。烈火中燒處,灼灼豔色起,萬般意態和風情落入他眼底,她那點小心思,無所遁形。

齊晟只是很輕地笑了下,也不知道是信了她的鬼話,還是不打算計較。

「別急。」他漆黑的眼睛攫住她,掌心貼向她的臉頰,慢慢抹掉了她眼尾的淚水,嗓音一如既往,低啞沉緩,聽不出什麼情緒,「有你熱的時候。」

沈姒思維慢了半拍,還猶豫著要不要說點什麼掩飾過去,又覺得欲蓋彌彰的做法太蠢,腦海裡混亂得不行。

但很快,她連一個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了,只剩下婉轉無力的一聲:

「三哥。」

-

「你不是很期待這一幕嗎?」

外面下著雨,不知道此刻身在何處,沈姒茫然地往前走了一步。

閃電伴隨著悶雷聲劃破天幕,青灰色的雲團滲出微弱的天光,在雨幕中昏昧不明,迷瀅了整個世界。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這場夏末時節的雨似乎比寒冬的霜雪都要來的烈。

墓園外公路邊停著一輛銀灰色的silver ghost,從車窗內垂落一隻夾煙的手。

車內主人的大半張臉埋入陰影裡,只餘一點光,漆黑的眼沉鬱,且沒什麼溫度,眉間攏著一縷陰翳,淡淡的,卻格外洶湧。

「蟄伏了這麼久,看到他像條狗一樣摔進泥潭裡,是不是特別快意?」

是齊晟?

沈姒恍惚了幾秒,周身早已被雨淋透了,很狼狽,但昳麗的面容妖冶生媚,實在惹眼。

她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半步,想躲開他的審視,直到腿彎磕到墓碑邊緣,才硬生生剎住了腳步。

退無可退。

「躲什麼?你該感激我。」他似乎很滿意她的緊張,饒有興味地打量著她,眸色漸深,「如果不是我幫你處理手尾,你真以為自己能全身而退?」

沈姒沒說話,只覺得手腳很冷,薄瘦的脊背也僵得筆直。

直到黑傘遮過頭頂,隔斷了連綿不絕的冷雨,她才抬眸,不避不讓地對上他的視線,「你想做什麼?」

她面上分毫不顯,心卻跳得厲害,「特意來拆穿我嗎?」

劍拔弩張的氛圍在雨幕中無聲蔓延開,給人一種短兵相接的錯覺。可對面只是落下一聲沉沉的嗤笑。

火星抖落的瞬間,他掐滅了香菸。

「我只是在提醒你,別做沒把握的事。」他牢牢掐住她的下頜,眸底起了一點兇性,讓人心驚,「既然耐不住性子出手,就該把事做絕做死,讓他這輩子都沒有翻身的可能。」

冰冷的手指就抵在她耳後,沿著她頸間的動脈,一寸一寸摩-挲而過,他偏冷的嗓音沉啞,「機會就擺在你眼前,你是聰明人,知道該怎麼做。」

周遭陷入詭異而微妙的氛圍裡。

極緩的動作磨得人發瘋,像是在同她調情,又像是在威脅。難以言說的念頭在瘋長,暗癮翻湧,慾念橫生。

沈姒無聲地看著他,喉嚨裡又幹又澀,纖長的睫毛輕輕一顫,眨落了雨水。想躲,她渾身又僵得厲害。

她張了張唇,氣息很輕地漫出字來,「我沒有。」

「沒有什麼?」齊晟睨著她,眸色比天色還要陰沉,他將她抵在車身上逼問,一身濃重的戾氣,「沒有蓄意接近我,還是沒有別有所圖?」

他一把掐住了她的脖頸,「沈姒,我最恨被別人利用。」

…………

沈姒猛地驚醒。

是夢。

沈姒微啜著氣坐起來,大腦一片空白,好半天都沒緩過勁兒來。

黎明前瞬的天色將明未明,寥落的幾顆星閃爍在垂光抱月的夜色裡。厚重的窗簾隔絕了落地窗外的景象,沈姒揉了揉太陽穴,探到一手薄薄的細汗,動作微微頓住。就這麼一動,倦乏和酸軟的感覺瞬間席捲了全身,她渾身的骨頭像是被拆過一遍。

山色臨窗,一溪入夢。

昨晚的記憶如決堤的洪水襲來,鋪天蓋地的,都是旖旎的氣息。

齊晟被她折騰醒了,微蹙了下眉,嗓音裡勾著點沙啞和不快,「怎麼了?」

沈姒扭過頭來,怔怔地盯著他看。

她剛剛好像是被嚇醒的。

就是被這個枕邊人嚇醒的。

還他媽是被齊晟給活活掐死的!

夢裡的窒息感還在,他掐著自己脖頸時一身戾氣,陰冷的樣子歷歷在目,沈姒根本沒法從荒誕的夢裡平復下來。她的思維遲緩再遲緩,身體卻先趨利避害,迅速地從床上翻下來。

撲通——

伴隨著沉重的墜地聲,沈姒痛苦地「哎呦」了一聲,捂住了腳踝。

媽的,禍不單行!

夢裡已經夠悲慘了,現實簡直慘上加慘,《行路難》都沒有她難,《竇娥冤》都沒她冤,她去比慘大會說不定能頒個一等獎回來。

沈姒正坐在地毯上疼得抽氣,一絲未著,頭頂的燈光驟然亮起。

她抬了抬眼。

面前落下一道陰影,齊晟已攏了浴袍起身,三步並作兩步走到她身前。他的視線自上而下掠過她時,帶著濃濃的嫌棄,微微蹙眉。

緊張的神色稍斂,他語氣夾雜著冰冷,「你怎麼回事?」

沈姒回視他,表情同樣一言難盡。

她的皮膚白皙,腳踝一圈微微泛了紅,沒腫,就是有些疼。

「別,你別過來,」在他靠近時,她滿腦子都是夢裡的慘狀,忍不住手腳並用往後挪了挪,心裡忐忑得不行,聲音都在顫,「你再過來我就——」

齊晟挑了下眉,「你就怎樣?」

他單膝蹲在她身前,手腕浪蕩地搭在膝蓋上,慵倦得像一隻初醒的兇獸,饒有興致地打量獵物,還配合地低笑了聲,「要不要我幫你喊個救命?」

「……」

這場面本就微妙,她掛了一身曖昧的紅痕和印記,再配上她驚恐的眼神、昨晚喊啞了的嗓子和他輕佻的笑,簡直是強什麼事後現場。

沈姒默了會兒,跟他大眼瞪小眼,哆哆嗦嗦地,「你做個人吧齊晟。」

他腦子裡只有黃色廢料嗎?

一句陽間話都沒有。

「不是你突然演上癮了嗎?」齊晟有點冷淡地將一件浴袍扔過去。

動作簡單又粗暴。

他好像不把她當女的似的,一點也不知道憐香惜玉。

陰影壓下來,浴袍蓋在了頭頂。沈姒扒拉了兩下,攏在身上松松垮垮地穿好。她鬱悶了好半天,終於磕磕巴地磨出幾個字來,「我做噩夢了。」

聲音很輕,聽著很委屈。

本來以為醒來的氛圍會很僵硬,這樣的表情倒出乎意料。

齊晟被她愉悅到,撈了下她的腰身將人抱了起來,拇指抵著她後背的骨節,有一搭沒一搭地摩-挲著,耐著性子問了句,「夢到什麼了?」

沈姒靠在他心口,不安分地動了動,欲言又止了好一會兒,她才甕聲甕氣地磨出幾個字:

「夢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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