染血的豆花
2023-10-10 01:10:58 1
安心是個記者，這天下班後約了男友周明一同吃酸菜魚，酸菜魚是安心最愛吃的菜，百吃不厭，她是這家飯店的常客了，而今晚的酸菜魚尤其有味，香辣酸爽色彩鮮豔，直吃得安心大呼過癮。
第二天當安心又路過這家飯店的時候，驚見飯店被封了，這是怎麼回事？職業敏感使得安心感覺到這內面有戲，說不定有報導的價值，於是詢問相關部門，很快得知原因：這家飯店一直以來大量使用地溝油。
安心一聽哪還顧得上報導，「哇」的一聲就狂嘔起來，直嘔得膽汁都出來了，要知道她可是在這家飯店吃過好多次了，也就是說，她吃下的地溝油太多太多了……這麼一想安心更加嘔吐不止。
「地溝油」事件的直接後果是，從此安心對酸菜魚畏若蛇蠍，甭說吃了，連提都不能提一下，以至於安心不無悲哀地想：這輩子大概也不想吃這道菜了。
正當安心還在為這事耿耿於懷的時候，一樁慘案引起了她的注意：一個賣豆花的小女孩死了，死得很奇怪。
安心一聽說「賣豆花的小女孩」這幾個字頓時一激靈，忙作深入調查，這一查不要緊，直嚇得安心魂飛天外痛不欲生。事情的經過是這樣的：住在城鄉結合部的一位老奶奶靠賣豆花為生，案發當天晚上奶奶發現豆花不多了，便回家去取，留下孫女一人邊在路燈下做作業，邊照料攤位，誰知奶奶回來時已是天地倒轉陰陽兩隔，她唯一的親人，才上小學的孫女慘死在路旁！
警方發現小女孩死因是一支圓規深深插入太陽穴，她身旁還有凌亂的文具作業本，一張用來擺放豆花的小圓桌也摔倒在地，豆花灑了一地，雪白的豆花跟小女孩鮮紅的血液混合在一起，紅白對照尤顯觸目驚心。
警察的初步勘察還原出了大致經過：小女孩正做作業，一輛失控的汽車不輕不重地撞了過來，這本來不足以致命，誰知當小女孩踉蹌倒下時，巧不巧的，太陽穴正好撞上了鋼尖朝上的圓規……
警察最後遺憾地說：「在現場我們提取到了輪胎印及剎車印，但因為案發後有車經過，或者是被肇事者事後擦掉了，總之痕跡全部遭到破壞，沒有得到有價值的相關線索，例如是什麼牌號的輪胎，等等。同時因為撞得不重，沒有對肇事車輛造成損傷，所以現場找不到任何散落物。加之那條路有點偏僻，沒有安裝攝像頭，也沒有目擊證人，故而直至目前尚沒有任何有用的信息。」
安心聲音顫抖得幾不成聲，問小女孩叫什麼名字，實際上即使不問她也猜到了，果然，警察告訴她，小女孩叫「豆豆」.
安心聽到這裡再也控制不住，放聲大哭起來，苦命女孩豆豆，她認識。
說起來就是因為豆豆，她才認識周明的。
那還是去年，安心聽朋友說有個叫周明的人心地蠻不錯，一直在資助一個賣豆花的小女孩，於是安心便去採訪周明，一來二去兩人喜歡上了對方，而豆豆也成為倆人共同資助的對象。
豆豆生下來不久爸媽就生病全死了，只跟奶奶相依為命，可現在這個備受磨難的小女孩，剛剛才綻開一絲笑臉、散放出一縷芬芳，卻又很快凋謝了，安心怎麼不痛徹肺腑？
失魂落魄的安心來找周明，一路上她不停推敲著措辭，以防周明承受不了這巨大的噩耗，誰知一見面安心就吃了一驚，只見周明眼圈發黑臉色憔悴，好象生了場大病，難道周明也知道這事了？
果不其然，周明已知道豆豆死了，兩人忍不住悲從中來，抱頭痛哭了一場。周明哭得撕心裂肺，最後說：「豆豆走了，從此後她奶奶就是我的親奶奶，我一定會好好地贍養奶奶直到百年歸後的。」
過了兩天，安心發現周明還沉浸在巨大的悲痛中久久不能自拔，心內更加憐惜，便強拉了周明逛街，好讓他散散心。
不知不覺中兩人來到了小吃一條街，這是兩人平時最愛來的地方。心不在焉的周明正腳步飄浮地走著，安心拉住他，體貼地說：「周明，歇歇吧，順便吃點東西。」
周明行屍走肉一般跟安心進店坐下，也不知安心點了什麼，不大功夫服務員端上兩碗東西，周明機械地拿起小勺，舀起來剛要往嘴內送，忽然如見鬼魅般大叫起來「啊！」
隨著驚叫聲，周明如烈火燙了手一樣瘋狂扔了小勺，並一把推翻面前的碗，同時驚恐萬狀直往後退，「咣」的一聲響，他撞翻了身後桌子，桌上的碗碟打碎一地。
陡生變故嚇得安心手足無措，忙不迭地過來扶住周明，然後掏錢賠償人家小店的損失。
安心把神魂顛倒的周明好容易才送回了家，一開門一條小狗搖頭擺尾地迎了上來，圍住安心親熱個沒完沒了。一見小狗安心睹物思人，心裡更加傷心，因為小狗就是豆豆的。
豆豆收留了一隻年幼的流浪狗，可她和奶奶連自個都照顧不了，哪還有精力和錢照顧小狗？就在兩難之際周明伸出了援助之手，周明親切地說：「豆豆，小狗讓我暫時代養，以後我每次來看你的時候都帶上狗，你想它的時候就來我家，這樣一來你還是小狗的主人，它還陪伴你玩耍，好不好？」
現在小狗知道它的小主人已不在了嗎？安心伸手摸了又摸小狗那圓滾滾的腦袋，忍不住潸然淚下。
那邊警察還是遲遲找不到突破口，有人開始懷疑這件案子純粹是個意外，或許只是豆豆自個立腳不穩，一不小心撞上圓規那鋒利尖銳的尖頭而己。
安心聽了喃喃說道：「但願如此……」然後失神了老半天，終於掏出手機打給周明約他見面，幾天不見，周明從悲痛中緩解過來了嗎？
在茶社內，周明見到了安心，這回輪到他大吃一驚了：眼前的安心臉色蒼白神情痛苦，看上去似乎在壓抑著巨大的悲憤。
還沒等周明詢問，安心開口了：「周明，先聽我講個故事。」
安心眼睛看著遠方，神志恍惚地講了起來：一天晚上，有個人在朋友那喝了一點酒，回到家後他才想起今天是15號，而每個月的15號是他和某個小女孩約定見面的日子，在這天他總是送去一點錢、衣服和文具什麼的。一直以來他都默默資助著家庭貧寒的小女孩，應該說，他是個心地善良的人。
如果他不去，小女孩會一直盼著的，於是這人出發了，出發時還帶上了一條小狗，因為小狗就是那小女孩的，是小女孩心愛的夥伴。一人一狗上了汽車，是的，是汽車，儘管喝了點酒，但這人對他的車技一向頗為自信，再說天晚了，計程車很少，而小女孩家很遠。
所幸一路安全，然後，這人遠遠地看到了在路旁做作業的小女孩，他當即高興地鳴笛示意。小女孩一見是好心的大哥哥來了，高興得不得了，蹦跳著要迎上來，誰知就在這時意外發生了，大哥哥應該踩下剎車的，可是酒後的他踩錯了地方，他一腳踩上了油門。
電光火石間大哥哥立即反應過來，嚇得他火速換腳踩下剎車，可還是來不及了，車子不輕不重地撞上了小女孩，小女孩往後就倒，帶翻了所有東西。直到這時大哥哥還認為不算嚴重，可等他下車一看，傻了，小女孩死了，不知怎弄的，一支圓規深深插進了她的太陽穴。
安心講到這裡面容抽搐，嘶聲說：「小女孩的名字叫--豆豆、明眸酷齒的豆豆、天使一樣的豆豆！」
周明從頭至尾認真聽著，眼睛瞪得大大的，先是驚訝，然後是痛苦，最後則平靜下來，低頭把玩著手中的茶杯，問：「安心，你這是什麼意思？」
安心一個字一個字地吐出，好象用盡了全身所有的力氣，說：「周明，你自首吧！」
全世界空白幾秒後，周明一笑，比安心想像中的平靜百倍，問：「為什麼？你為什麼懷疑我？」
安心竭力平復著心情，緩緩說道：「有兩個疑點，一，慘案是在15號發生的，而15號是你鐵定去見豆豆的日子，我問遍了你的朋友，終於得知你在當天晚上喝了酒，所以你有可能酒後失手。二，還記得那天我們逛街的事嗎？那天在小吃店內你大失常態，簡直可以用魂飛魄散來形容，為什麼？不就是一碗豆花嗎？要知道你一向最愛吃豆豆和奶奶做的豆花啊，我想啊想啊，終於想通了，就是因為那不是別的，偏偏是一碗豆花。還記得地溝油事件嗎？因為地溝油，從此我對酸菜魚唯恐避之不及，而你之所以對著一碗豆花驚慌失措，也是同樣的原因--你親眼目睹了豆豆的鮮血灑入了雪白的豆花，所以……」
「砰」的一聲，是周明手中的茶杯滑到了桌子上，可周明並沒有擦掉水，而是哈哈一笑，說：「大記者，你太會推理了，講得活靈活現，連細節都那麼逼真，好象親身經歷一樣，可是證據呢？不錯，15號晚上我確實喝了酒，但酒後我就回家睡覺了，一處也沒去，你可不能作有罪推定哦。」
安心搖搖頭，臉上現出隱隱的失望，說：「周明，還記得我們是怎樣認識的嗎？是豆豆，是可愛的豆豆做了我們的媒人，現在她死了，雖說意外，但畢竟死於你手，而你竟沒有勇氣面對，你對得起她嗎？她活著已夠苦的了，死了還不明不白，你說她那小小的在天之靈會安息嗎？另外告訴你，現在豆豆奶奶也只剩下小半條命了，也就是說，你一車幾乎撞死了兩個人！」
周明聽了牙關緊咬，埋下頭雙手遮面，只是無語。安心在心裡嘆息一聲，弱弱地說：「周明，你還是不肯面對，可你知道嗎？老天爺總是會在不動聲色中留下伏筆的，有善當獎，有罪則罰--而這件案子的伏筆就是豆豆送你的小狗。15號那天晚上，你跟以往去見豆豆時一樣，順其自然地帶上了小狗，當你撞了豆豆後開車門下來看時，小狗也下來了，它太想它的小主人了，它不明白為什麼小主人不象以往一樣欣喜地抱起它，而是一動也不動，於是它對著小主人嗅了又嗅，這一嗅便留下了痕跡，它在豆豆身上留下了幾根狗毛。上次我送你回家時順便拔了兩根狗毛，法醫已鑑定出這些狗毛的dna和遺留在現場的一模一樣，周明，你能說清案發現場為什麼會有狗毛嗎……」
周明突然抬起頭，臉色慘白渾身顫抖，問：「為什麼？安心，我是你的男朋友，你為什麼要害我？為什麼偏偏是你？」
安心不敢直視他，顫抖著說：「因為豆豆、因為奶奶、因為良心，我實在搪不過去。周明，自首吧，我會等你的……」
周明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忽然仰天大笑：「哈哈哈，我終於解脫了，安心，你知道嗎，豆豆死後我夜夜夢見她，夢見她甜甜地喊我『好心的大哥哥',夢見她端豆花給我吃，她還說不怪我，說我是無心的……真的，我無數次想自首，可我怕啊，我怕身敗名裂，怕從此失去自由。現在終於解脫了，安心，謝謝你，豆豆、奶奶，對不起！」
望著周明越來越瘦削的背影堅定地走了出去，安心的淚水終於姿意流淌下來，在心裡默默地說：「周明，實際上這一切全是我的猜測，你不承認我根本沒法告發你，而我又是多麼希望我猜測錯了啊……因為案發現場根本沒有狗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