脫衣雪冤的故事
2023-10-15 00:28:39 2
清朝乾隆年間,河南信陽府有家福瑞祥茶行,是百十年的老字號。茶行老闆叫黃益德。這年,各大茶葉產地鬧蟲災,茶行大量缺貨,福瑞祥也不例外。眼瞅著一錢銀子一兩的普通茶葉,能炒賣到五錢、十錢,自己的茶行卻無茶可賣,急得黃益德團團轉。這天,福瑞祥剛開門,就來了一個身著舊衣的年輕人,要買三兩今年的雨前茶。黃益德苦笑說:「公子見諒,現在別說是雨前茶,就是隔年的陳茶也沒了。」
年輕人問清原委,思忖半晌,說:「既然行情這麼吃緊,黃老闆為何不親自去產地進貨?蟲災雖嚴重,可茶農總有一兩成的收成吧。」
黃益德說這話確實不錯,可問題是那些大茶行為了搶茶,把價錢提到了天價,他這小小的福瑞祥根本搶不起呀!年輕人呵呵一笑:「這有何難,如果黃老闆信得過我,我可以帶你去買茶,保證讓你滿載而歸。」
「真的?」黃益德大喜,又有些不相信會有這樣的好事從天而降。年輕人笑著說,他叫陳秉澤,本是落第的秀才,本地陽山人,黃老闆如果擔心,可以去打聽。黃益德經商幾十年,閱人無數,見這陳秉澤不像壞人,再一看空蕩蕩快關門的茶行,一跺腳,帶上銀票跟著他走了。
兩人風塵僕僕趕到茶園,陳秉澤讓黃益德先在客店休息,自己去給他買茶。黃益德忐忑不安地在客店等待,陳秉澤終於興衝衝地回來,告訴黃益德,他已經收到上千斤好茶,而且價錢公道。黃益德一蹦三尺高,不住地道謝。陳秉澤卻擺手說:「黃老闆先不用高興,這一千斤茶可不是輕易弄來的,黃老闆先要籤一份協議,茶農才肯賣茶給你。」原來,茶農開始不肯賣茶給陳秉澤,陳秉澤承諾今後三年,不論茶價如何浮動,福瑞祥都按協定高價收購茶葉,茶農才答應的。
「三年?」黃益德吸了口涼氣,「如果三年內茶葉大豐收,我豈不是要賠得血本無歸?」
陳秉澤笑著說,今年蟲災嚴重,三年內茶園很難恢復元氣。茶農平時最擔心豐收時茶價貶低,遭災時又抬到天價,因此能給他們吃定心丸的茶商,必定會贏得茶農的心。黃益德恍然大悟,不禁佩服陳秉澤深謀遠慮。果然,第二年茶園依舊遭災,可福瑞祥的新茶卻源源不斷,黃益德知道陳秉澤是個難得的人才,就聘他做了福瑞祥的掌柜。
一晃數年,福瑞祥在陳秉澤的操持下,生意興隆,連開了幾家分號。
這年夏天,當地一個叫恆泰的茶行從福瑞祥買走了一批茶,價值三千多兩,許久沒給銀子。黃益德就叫經手此事的陳秉澤去討債。恆泰的老闆叫周旭銘,陳秉澤揣著欠據一進周家,就見大熱的天,周旭銘穿著狐裘,戴著狗皮帽子,裹著嚴嚴實實的被子,屋子裡還擱著一個燒得正旺的炭盆。
陳秉澤驚奇地問:「如今是盛夏,周老闆這是幹什麼?」周旭銘渾身哆嗦著說:「唉,老弟呀,不瞞你說,我最近得了瘧疾,渾身冷得厲害。」陳秉澤說明來意,周旭銘就吩咐管家擺上酒菜,先款待陳秉澤。管家不由分說把他拉上了席,勉強喝了幾杯酒,陳秉澤又提起還錢的事,管家拍著胸膛,說剛才周老闆吩咐了,明天就把那三千兩銀子送到福瑞祥。又飲了幾杯,陳秉澤覺得頭昏眼花,不勝酒力,踉蹌著出了周家,回家倒頭便睡。
第二天一早,黃益德叫醒他,問錢討回來沒有。陳秉澤說周旭銘答應今天就派人來送錢。誰知道黃益德等了一天,也不見周家來人,他派夥計去問,周旭銘卻說,昨天陳秉澤上門時,他已經把錢給了陳秉澤,並且拿出了那張欠據。黃益德趕緊找來陳秉澤,陳秉澤大吃一驚:「絕無此事,當時周旭銘答應今日來還錢,並沒有給我一兩銀子呀。」
黃益德忙問:「那你身上那張欠據呢?」陳秉澤一摸懷裡,面如死灰,欠據竟然不翼而飛了。黃益德見陳秉澤說不出話來,敲著邊鼓說:「陳掌柜,你缺錢可以明說,你對我福瑞祥有恩,你要用銀子,我不會不借給你呀。」陳秉澤急得指天發誓,說那張欠據一定是周家的管家趁他酒醉偷偷摸去的。黃益德半信半疑,又去找周旭銘交涉,可周旭銘卻一口咬定親手把三千兩銀票給了陳秉澤,兩家爭執不下,只好一紙訴狀告到了信陽府衙。
信陽知府姓李,為官還算清正。李知府覺得此事還真難辦,他派衙役搜了陳秉澤住處,沒找到銀票,只好親自審問陳秉澤。見陳秉澤叫屈,李知府問他:「當時你去周家討債,是誰招待的你?」陳秉澤說是周旭銘和管家,當時周旭銘得了瘧疾,正穿著皮裘,捂著被子用炭盆發汗。誰知一旁的周旭銘卻大叫:「荒謬,大人明鑑,小人從來沒得過瘧疾,而且如今正值盛夏,小人如果穿皮裘裹被子,不是要活活熱死?」李知府一聽不錯,就讓郎中給周旭銘把脈,結果郎中說周旭銘脈象平穩,並沒有得瘧疾。陳秉澤氣得渾身發抖,大喊:「大人,我冤枉,當時周旭銘確實說他得了瘧疾,還穿著皮裘厚被烤炭盆,是小人親眼所見呀。」
李知府一拍驚堂木:「陳秉澤,還敢狡辯,你滿口胡言,人有夏天穿皮裘烤炭盆的嗎?一定是你酒醉後把銀票丟失,誣告周旭銘。」說罷,打了陳秉澤二十板子,判周旭銘勝訴。
此事過後,黃益德雖然表面上沒計較,可心裡卻對陳秉澤起了防備之心,處處冷言冷語,對他做的帳簿也是再三盤查。到了年底,忙完清算,夥計們都回家過年了。黃益德也給了陳秉澤一個紅包,可陳秉澤拆開一看,發現裡面只有一文錢。陳秉澤心裡一涼到底,什麼也沒說,收拾包袱,揣上算盤蹣跚而去。回家倒頭悶睡了兩天,他突然心裡一亮,讓家人收拾了酒菜,然後叫人去請恆泰茶行的老闆周旭銘。自從黃益德辭退陳秉澤後,周旭銘曾三番五次派人來請他,都被陳秉澤拒絕了。如今周旭銘見陳秉澤請他,以為陳秉澤答應了,高興地提上禮物,來到了陳家。
當時正值嚴冬,可周旭銘來到陳家,卻見陳秉澤赤身裸體,正滿頭大汗地在院子裡啃西瓜。周旭銘疑惑不已,陳秉澤卻拉著他進屋。酒過三巡,本來滿臉笑容的陳秉澤突然變色,一推盤盞,瞪著周旭銘說:「周老闆,明人面前不說暗話,那次我上門討債,是不是你故意設下圈套,在酒裡下了藥,然後偷走欠據?」
「這是什麼話?」周旭銘大驚失色,拔腿就要溜。陳秉澤冷笑一聲,從桌下抽出把寒光閃閃的菜刀,堵住周旭銘的去路。周旭銘嚇得癱倒在地:「你……你想幹什麼?」
陳秉澤把左手擱在桌上,手起刀落,只聽「咔嚓」一聲,一截左手掌砍了下來,鮮血濺了周旭銘一臉,陳秉澤說:「今天告訴我實話,放你走,不然你也要留下點東西。」周旭銘悶哼一聲,嚇暈過去。陳秉澤用冷水把他激醒,周旭銘見陳秉澤光著胸膛,一身血汙,心想這陳秉澤八成瘋了,我如果不說實話,還不被砍成肉醬呀?於是將自己假裝瘧疾,灌醉陳秉澤,偷走欠據的事一五一十寫了個清楚,籤字畫押。原來周旭銘見福瑞祥生意越來越大,就聽從一個牛鼻子道士的主意,用夏天穿皮裘這個違背常理的計謀,離間黃益德和陳秉澤。
周旭銘走時,陳秉澤教訓他:「為人做事要憑良心,希望你自己把那三千兩銀子還給黃老闆,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不料第二天,陳家來了幾個衙役,把陳秉澤抓到了府衙。原來周旭銘回家後越想越氣,知道陳秉澤拿到自己的畫押供詞後肯定會上告官府,於是他來了個惡人先告狀,告陳秉澤訛詐。李知府把陳秉澤和周旭銘一同拘來,問陳秉澤,周旭銘告的可是實情?
陳秉澤大叫冤枉,說那張供詞是周旭銘自願寫的。周旭銘氣得發抖:「胡說,難道我瘋了,自己告自己?」李知府讓周旭銘把昨日的情形敘述一遍。周旭銘說,陳秉澤昨天請他赴宴,他到了陳家,卻見陳秉澤正赤身裸體蹲在院子裡吃西瓜……
「且慢!」陳秉澤攔住他的話頭說,「李大人您聽到了嗎?這周旭銘一派胡言,如今天寒地凍,前日又剛下了大雪,小人難道瘋了,會赤身裸體蹲在雪地裡?再說,如今是冬天,小人從哪裡弄來西瓜呢?」
周旭銘傻了,不禁汗流浹背,趕緊說:「既然大人不信,小人也沒辦法。不過陳秉澤持刀行兇,威脅小人,卻是千真萬確呀。」李知府問他有什麼證據,周旭銘說陳秉澤為了威脅他,砍斷了自己的左手。誰知陳秉澤伸出雙手,完好如初,周旭銘蒙了,許久才一聲乾號:「大人,小人說的都是實話呀!」
李知府哼了一聲:「你說話顫三倒四,可見是無理取鬧,誣告良民。來啊,給我拖下去打五十板子。」
周旭銘嚇得大喊饒命,這時陳秉澤說:「大人,念在周旭銘年老體弱,還是免去刑罰吧。只要周旭銘把欠銀還給黃老闆,還小人的清白,此事小人既往不咎。」李知府點頭應允了。
其實,陳秉澤為了洗清冤枉,借用周旭銘陷害他的計謀,來了個脫衣雪冤。既然周旭銘利用人們的常識給李知府造成他說謊的錯覺,他也能利用,他赤身在雪地乘涼,把冬瓜用染料染紅,而他砍下的左手,不過是一截包著雞血的假手,周旭銘當時嚇傻了,連真假都沒看清。
當周旭銘把三千兩銀子交給黃益德後,黃益德悔恨不已,趕緊負荊請罪,登門道歉,重新禮聘了陳秉澤為掌柜。後來福瑞祥的生意做到了京城,成為非常有名的茶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