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告白
2023-10-12 08:30:49 5
一
我叫肖妍。我的告白要從我姐姐的死說起。半個月前，我姐姐肖妮服用過量安眠藥死在自家公寓的床上。同時被發現的還有枕邊的藥瓶。除她自己的指紋外，現場乾淨整潔無懈可擊。看起來像是自殺。但我不這麼認為。雖然我和她根本談不上姐妹情深，但我就是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
其實，警察第一個懷疑的嫌疑人是我。
我有充足的動機殺肖妮。雖是一母同胞，但她絕非我類。如果以花喻人，我是朵平庸無害的雛菊，她卻是朵妖冶帶毒的罌粟。我一直無法忍受她妖豔放蕩的作風。不過，這也最多讓我們甚少交往，還不夠支撐起我對她的恨意。
直到不久前我撞到她和林奈在床上顛鸞倒鳳，我們的姐妹情誼才徹底崩潰。林奈是我交往了七年的男友。肖妮卻把我唯一的愛人變成她無數廉價情人中的一個。震驚、憤怒、憎惡如同一場黑色風暴瞬間席捲了我，我的世界從此再無晴日。
可惜，我有完美的不在場證明。肖妮死的那天，我幾乎一直呆在家裡，除了早上從樓下影碟屋租了張電影碟片。那是松隆子主演的《告白》，一部日本懸疑片。然後整個下午我都在津津有味的欣賞電影從未離開家門。鄰居、小區保安、樓下店鋪老闆都可以為我作證。警察不得不放棄了我這個重大嫌疑人。
二
警察要調查的第二個嫌疑人叫顧大偉。他是個已婚的公務人員，一年前跟肖妮搞在了一起。不久前，顧大偉的妻子出車禍當場死亡，而顧大偉因此得到了一大筆保險賠償金。這筆錢又被他一次性提現，然後下落不明。這一切實在太過蹊蹺。
所有認識顧大偉的人都知道他是個懦弱角色。工作繁瑣，上級壓迫，妻子強勢，只有在肖妮面前才能擺擺男人的架子。我想肖妮看上他，也僅僅是想換個口味或者意識到有利可圖。可惜，警察找不到顧大偉和她妻子車禍之間有任何關係。
肖妮死的那天，有人看到顧大偉曾經出入她的公寓。但是在法醫推測的肖妮服藥時間之前，他早就離開了。
無奈，線索又一次中斷。
警察基本斷定肖妮是自殺了。唉，他們真應該抽空看看電影，那樣能提高想像力。比如，他們如果看過這部《告白》，就會明白殺人不一定要在現場親自動手。通過心理壓力和精心設計，同樣可以置人死地。
三
我不喜歡故弄玄虛，所以決定坦白一切。在出事前一天，我確實曾接到肖妮聲淚俱下的電話。
「妹你原諒我，看在我們是親姐妹的份上！」
我咬牙切齒：「別提什麼姐妹，你不配。」
肖妮第N次向我保證：「我和林奈斷絕關係，把他還給你！」
「傻子才相信你的鬼話！」
「真的！我買了一份人壽保險，受益人寫你的名字。要是你不原諒我，我就吃安眠藥自殺來補償你！」
我打開剛收到的快件，果然是一份如她所說的保險協議。仔細辨認了真偽，我微微一笑：「好！我看你是不是真有勇氣去死！」
告白到這裡，你一定能想像出這樣的悲慘劇情。姐姐悔不當初，妹妹心硬如鐵，明知姐姐服用了過量的安眠藥，仍舊不肯原諒她。直到姐姐去世也沒人來施救。可惜全錯了，現實遠比想像複雜得多。
我掛掉肖妮的電話沒多久，林奈的手機就響了起來。沒錯，他就在我身邊，他按下免提鍵，惡狠狠的聲音就立刻傳了出來：「你在哪？你說的辦法根本沒用，肖妍這個死妮子不吃這套！」
林奈道：「別急，我了解肖妍，她就是嘴硬心軟。明天咱們依計行事，不怕她不哭哭啼啼的跑來救你。」
電話那頭的肖妮猶豫了一下。我給林奈使了個眼色，他點點頭，自然地接著說道：「你放心，安眠藥已經換成了維生素片，你檢查一下，肯定不會有問題。」
肖妮終於下定決心：「好吧，希望這齣苦肉計能讓她回心轉意。」
掛上電話，林奈討好地湊到我面前：「妍，這下你肯原諒我了吧？等拿到錢，咱們就移民歐洲，我陪你去看巴黎鐵塔、天鵝城堡！」
我臉上笑靨如蜜，心裡卻苦澀似海。沒錯，想要將功贖罪的林奈，只是我利用的木偶。他和肖妮在意的，也並不是得到我的原諒，而是得到顧大偉那筆下落不明的保險金。錢，說到底都是為了錢。我像個看透世事的老僧，心底一片荒涼。
四
我的告白還得從顧大偉繼續下去。一年前，偶然的機會顧大偉認識了風情萬種的肖妮，不出一周，就加入了她的情人隊伍。在肖妮那，他除了尋歡作樂就是不停的抱怨他的妻子。據說當年他是靠嶽父的權勢上位，所以結婚十年還是得忍受妻子的飛揚跋扈。
結婚紀念日，顧大偉狠了狠心為妻子買了一條昂貴的卡地亞項鍊，頗得夫人歡心。後來，顧夫人買了一份受益人是丈夫的人壽保險作為給丈夫的還禮。這溫馨的消息傳到肖妮耳朵裡，就完全變了味。她將算盤打到了這個嬌小姐身上。幾次試探，她問顧大偉想不想徹底擺脫掉這個女人。懦弱的顧大偉根本不敢有這個想法。肖妮利慾薰心竟然自作主張。她找的幫手，就是林奈。
雖然我對這位胞姐不敢苟同，卻得承認她的閱人之術比我高明太多。交往七年，我竟然都沒看出林奈見錢眼開的本性。而她跟林奈僅見過數面便一拍即合。這可怕的一切我渾然不覺，直到事情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
那是一場蓄謀已久的車禍。顧夫人在收到一條匿名彩信後，瘋狂的開車向市郊而去。半路上異物刺破輪胎，車速很快，斜倒的車子連人一起翻落山崖。除了當場死亡的顧夫人外，只有林奈知道那條彩信的內容：顧大偉的豔照和一個位於市郊的偏僻地址。我後來想，只有完全不容違逆的驕縱女人才會掉進這樣拙劣的圈套。正巧，顧夫人就是這樣的女人。
事成之後，肖妮威脅顧大偉，要是他不出一大筆錢，肖妮就要將他的醜事公之於眾。顧大偉只好將保險金悉數取出，聽憑她的安排。
五
我永遠記得那天的傷心欲絕。在姐姐肖妮的公寓，我撞到她和我交往了七年的男友在床上顛鸞倒鳳。一旁歪倒的高腳杯和兩瓶見底的紅酒。二人興致高漲，好像在慶祝著什麼。震驚、憤怒、憎惡如同一場黑色風暴瞬間席捲了我，我的世界從此再無晴日。
我失魂落魄地回到自己的住處，卻收到了一個匿名的包裹。裡面竟然是一摞摞百元鈔票。我像突然酒醒似的感到一陣寒意。那時我才意識到，肖妮和林奈之間決不是一場簡單的意亂情迷。雖然當時還不明就裡，但第六感讓我藏起了包裹。
後來，我才知道了事情的來龍去脈。原來為了避嫌，他們讓顧大偉將現金送給我，再讓林奈設法取回。沒想到機關算盡卻是樂極生悲，出了段捉姦的插曲。得知包裹已落入我手，林奈像條哈巴狗一樣跑回來向我坦誠一切。肖妮也在電話裡拼命道歉。可我聽得出，他們只有一個意思：把錢交出來！
當晚，我把林奈趕了出去。
一夜無眠。
我第一次知道震驚絕望之後竟然是一種從沒有過的平靜。我不是個傻女人，我放棄了報警的想法，因為我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
第二天，我像平常一樣起床洗漱，慢跑，吃早餐，讀報紙。然後對著窗戶，打開了手機。林奈的電話迫不及待的就打了進來。我語氣平靜的讓他住嘴，只聽我說。林奈乖乖的閉上了嘴巴。哈，金錢的魔力，我默默感嘆。
「聽著，我能原諒你，但我不能原諒肖妮。受了你們的啟發，我現在有了一個更好的主意。你讓肖妮籤一份受益人是我的人壽保險，然後假裝自殺給我看。等到她假戲真做，我們就拿了這兩筆錢遠走高飛。你說你愛我，那就證明給我看。」
林奈被我的鎮定和突如其來的想法嚇呆了，許久他才答道：「親愛的，我願意為你做一切事情。可自殺是拿不到保險賠償的。」
我笑了，原來我也可以發出肖妮那樣邪魅勾人的笑聲：「呵，你忘了一個重要人物啦。」
六
重要人物就是顧大偉。自從妻子出了意外，他就寢食難安。他幾乎可以肯定妻子的死跟肖妮有關。接著肖妮向他勒索保險金，這件事情就更加板上釘釘。他並不為妻子的死感到難過，但他懼怕東窗事發後的身敗名裂。肖妮這個膽大心狠的女人，在他心裡簡直成了一枚定時炸彈，不知何時就要炸毀他半生家業，甚至要了他的老命。
一個陌生男人的來電，像神諭一樣解救了度日如年的他。電話裡說，對方是另一個被肖妮折磨得生不如死的男人。得知顧大偉也同樣恨肖妮，便告訴他一個除掉這個禍水的好機會。明天上午，肖妮要在家裡上演一出假自殺的好戲。只要把安眠藥瓶裡的維生素偷偷換成真正的安眠藥，大事可定。
一開始顧大偉將信將疑，後來對方連肖妮公寓的內部結構都描述得一清二楚，便漸漸打消了疑慮。不管真假，明天去一趟肖妮的公寓總沒錯。
當天夜裡，顧大偉找到醫生朋友開了一瓶安定。第二天他早早來到了肖妮的公寓，這個時間段，肖妮一定在洗漱間做繁瑣的美容護膚。他用備用鑰匙悄悄溜進去，然後輕而易舉地換掉了床頭櫃的一瓶安眠藥。
一個小時後，我從樓下影碟屋租了電影碟片《告白》。
兩個小時後，我打開電腦將碟片放入光碟機，開始觀看。
三個小時後，我接到肖妮的視頻電話，她哭得梨花帶雨：「妹，你還是不肯原諒姐姐嗎？那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說著她對著我面無表情的臉，開始吞食藥片。
「你看見了嗎？我以死謝罪……」
「那一定是維生素片。」我儘量讓自己鎮定，可她煽情的表演還是讓我忍不住留下一滴眼淚。那是真的安定，我知道。但你畢竟是我的親姐姐，就這樣贖罪也許是你最好的結局。
「老師、悠子老師，我想再問老師一次，生命很珍貴嗎？每個人都一樣嗎？」一句電影臺詞躍入我的耳朵。
七
警方定案了。肖妮是他殺，兇手顧大偉被繩之於法。有人匿名舉報顧大偉購買了一瓶安定潛入肖妮的公寓換下了另一瓶藥。
我說過，雖然我和肖妮根本談不上姐妹情深，但我就是不能讓她死得不明不白。隨後警方終於在顧大偉的住處發現了一瓶安眠藥瓶裝的維生素，瓶上帶有肖妮的指紋。經過審訊，顧大偉將犯罪經過供認不諱，真相終於大白。可惜那個教唆他犯罪的神秘電話卻無從追查。
有意思的是，一場數月前市郊交通事故，也幾乎同時告破。在事發的路段上，監控曾拍到一個男子有可疑行為。經過技術組對圖像的加清放大，警方辨認出了這個男人就是林奈。他在顧夫人的車經過前，在路面上放置了一個釘板。
若干天后一個晴朗的早上，我拖著收拾好的行李箱出門。手機響了。是一條來自保險公司的賠付到帳簡訊：客戶您好，案件編號為X的理賠金已經發放，總額X請注意查收。我沒細數那串數字，只是合上身後的門，堅定地走進了晨光裡。我的告白終於可以結束了。此刻，我並不確定自己究竟有多少錢，但我想它們應該能夠支持我踏上足夠遠的旅程，直到遠到可以忘卻回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