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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市仙尊洛塵第943章(請叫我總監小說31-60章-作者紅九)

2023-06-11 18:09:50

都市仙尊洛塵第943章?第三十一章 我親自去吧  下了班寧檬就打車直奔向梧桐路上有點堵, 於是她毫無疑問成為最晚到的那一個,現在小編就來說說關於都市仙尊洛塵第943章?下面內容希望能幫助到你,我們來一起看看吧!

都市仙尊洛塵第943章

第三十一章 我親自去吧

  下了班寧檬就打車直奔向梧桐。路上有點堵, 於是她毫無疑問成為最晚到的那一個。

  坐下後,寧檬一臉期待地問尤琪:「我來晚了,不用罰酒三杯嗎?」

  尤琪直接拆穿她:「你是衝這兒酒貴故意來晚的吧?」

  寧檬聽了直搖頭:「搞藝術的人這麼市儈可不成, 得不食人間疾苦不知梧桐酒貴才能有造化!」

  尤琪拿白眼飛她。何嶽巒就在一旁甘當她們的配角, 一邊笑著看熱鬧一邊在她們的抬槓中時不時插入一句:

  「烤鴨得來一套吧?」

  「牛仔骨也嘗嘗吧?」

  「南瓜鱈魚湯也都來一份吧?」

  「蝦你愛吃的, 也來一份好了……」

  ……

  等寧檬把她和尤琪的抬槓之聲告一段落,她才猛然發現何嶽巒已經很力爭存在感卻還是很沒存在感地把菜都點好了。

  她頓時覺得有點抱歉, 感覺自己就是沒有小弟弟,有的話絕對是在扮演刨何嶽巒牆角的角色。

  好在何嶽巒性格好,也沒計較什麼,一直笑眯眯地看著她們的互掐表演。

  寧檬多少有點過意不去, 於是決定從何嶽巒身上摘個點出來讚美他一下,以示尊重。

  「老何多年不見, 你歡神(fashion)了許多啊!」找來找去,也只能找到這個點了,誰讓他……的長相真的是樸實那掛的,跟帥不怎麼挨著。

  跟當年的窮小子相比, 現在的何嶽巒是真的鳥槍換炮了。從手錶到西裝到襯衫再到鞋子, 無一不是奢侈品大牌子。

  以前他走在路上渾身上下最值錢的是能換倆iPhone的腎;現在他渾身上下的裝扮哪都比腎值錢。

  何嶽巒大方接受了寧檬的口頭讚美, 拍拍尤琪的頭,寵兮兮地說:「是這位藝術家的功勞!」

  尤琪一臉驕傲。

  寧檬連翻白眼:「你們夠了!還沒上菜狗糧就端我嘴邊來了!」

  ※※※※※※

  菜品很快都端了上來,三個人一邊動筷一邊聊天。

  何嶽巒先開了話題:「寧檬,聽琪琪說你開始做項目了?做得怎麼樣,覺得扛得住嗎?」

  寧檬喝了口湯, 回答得謙虛謹慎:「還在努力學習的過程當中,一定戒驕戒躁地死扛下去!」

  何嶽巒笑:「怎麼回答得跟入黨宣誓似的!」

  寧檬也問了何嶽巒一個問題:「老何,不,應該叫何總,請問何總你這次回來在哪裡高就啊?」

  何嶽巒笑:「別挖苦我!現在有兩個地方可供選擇,但我還沒最後決定要去哪一個。」

  尤琪在一旁嘴快地說:「你不是說想去那家要收個上市公司殼子的公司嗎?」

  何嶽巒有點無奈有點尷尬又有點寵地拍拍她的頭:「還沒定呢,和寧檬說了就算了,自己人,出去之後就不要這麼嘴快了。」

  尤琪吐了吐舌頭,被寵愛的小女人姿態畢露。

  一頓飯吃下來,何嶽巒給尤琪又是剝蝦又是夾菜又是倒水,就差把菜都嚼碎了餵到尤琪嘴裡了。

  寧檬覺得有冷冷的狗糧在往自己臉上狠狠地拍不住地拍往死裡拍。

  飯快吃完的時候,她實在受不了了:「你們倆夠了!想噁心死我啊?」

  正餐吃完,何嶽巒又叫了幾份飯後甜點:「這裡的甜品聽說非常棒。」

  寧檬每道甜品嘗了一點,確實非常美味。然後她端了最愛的提拉米蘇蛋糕到自己面前,光明正大地表演吃獨食。

  寧檬一邊吃著蛋糕一邊聽何嶽巒問了自己一個問題。

  「寧檬,如果是你,你會選擇薪水一般其他收入多的公司,還是薪水多其他收入少的公司?」

  寧檬想想,問:「其他收入是指?」

  何嶽巒笑笑:「獎金,以及'你懂的'那類收入。」

  寧檬很直接:「那些灰色收入?」

  何嶽巒聳聳肩,表示是的。他的聳肩動作中有點點尷尬的意味,好像在說這種心照不宣的東西你為什麼一定非要把它點破了說呢。

  這些心照不宣不點破時非常和諧美好,可一旦點破就變得尷尬羞恥了。

  寧檬在何嶽巒有點尷尬的聳肩後,這樣回答:「我會在兩個工作中,選擇更合規合法的那個。」

  何嶽巒搖搖頭,笑著說:「寧檬啊,你太死板了,資本運作講究的是靈活。其實不是除了合規合法之外就是違規違法的,在合規合法之外違規違法之內還是有一片空隙的,這片空隙裡可以靈活地做很多事,雖然這個地帶風險最大,但也往往賺得最多。投資嘛,風險和收益本來就是成正比的。」

  寧檬表示接受他的這種說法,但——

  「我自己扛風險能力太差了,我寧可少賺點過個舒心日子!」

  說完想了想,猶豫了一下,她還是決定對何嶽巒也再囑咐一句:「老何,我知道你們華爾街回來的都喜歡追求高風險高收益,但你現在可不是一個人啊,你還有個女人要養呢,你可悠著點!」

  何嶽巒抓住了一個關鍵字眼:「都?」

  寧檬:「……」

  多麼敏銳的老何,從一個一閃而過的副詞就洞悉到了另一個人的存在。

  寧檬乾笑:「我學長也剛從華爾街回來不久。」

  何嶽巒一臉恍然大悟的樣子:「想起來了,琪琪讓我打聽的那人,你的心上人。」

  寧檬一口蛋糕噎在了嗓子眼。她死瞪著尤琪,尤琪回以她一臉沒事人的無辜樣,那樣子特別欠揍。

  何嶽巒給寧檬倒了杯檸檬水:「來,喝口你自己壓壓驚!」一本正經地講了個誰都沒笑的冷笑話之後,何嶽巒接著說,「其實我還有個建議想給你。寧檬,你做項目太保守的話,未來的發展恐怕會很緩慢的。在資本市場想要有發展,你得敢搏!」

  寧檬接受了這句教導,但在心裡依然保留了一份自己的小小堅持。

  就算發展得慢一點也好,終究穩當。太高的風險,尤其是那種灰色夾縫中的高風險,她的良心和魄力暫時還都駕馭不了。

  ※※※※※※

  上班下班,時間不知不覺地過。寧檬蟄伏在沒有項目的日子裡,悉心學習,有時間就會去幫下其他同事的忙,蹭點其他項目的實戰經驗。

  快年底的時候,她終於得以結束蟄伏的日子。

  石英又找到了一個項目,也是通過她以前做投行時積攢下來的資源找到的。

  這回是個節能企業,業務模式是依靠合同能源管理(EMC)模式為客戶設計節能方案,並依照所設計的方案進行施工和運行維護,以達到為客戶最大幅度減少生產能耗的目的。

  節能企業的位置在北方某個空氣品質比北京還霾的工業大省。公司業績不錯,未來是奔著上創業板去的。目前公司打算融一輪資,擴大一下經營規模,然後就著手聯繫券商改制輔導啟動上市事宜了。

  石英看過企業的財務報表,覺得業績不錯,又讓寧檬研究了一下合同能源管理這個行業的基本情況,發現對比行業內其他上市以及非上市公司,該企業的業績都可以排到中上遊位置。

  寧檬經過調研後還告訴石英,合同能源管理屬於環保節能領域,國家大力支持,有很多稅收優惠政策和獎金扶持。而企業所在的省又是個工業大省,汙染相對其他省市比較嚴重,節能環保對那裡來說是當務之急,所以企業未來很多年,都不怕市場會飽和。

  石英聽完寧檬的初步調研匯報,覺得企業未來大有可為;如果他們投了這一輪的話,未來收益也同樣大有可為——如果他們投了這一輪,企業未來在創業板上市後,套現後的贏利將非常可觀。

  石英決定啟動這個項目。這個主意並不出乎寧檬的意料之外。但石英把這個主意拿定後的下一個決定,卻結結實實地超出了寧檬的預想。

  「聯繫一下陸總,問他有沒有興趣一起做這個項目。」石英微笑著雲淡風輕地對寧檬說。

  寧檬一下就有點愣。

  又要和陸既明……一起做?

  看她有點發怔的表情,石英的笑容從雲淡風輕漸漸變得狡黠起來:「寧檬啊,你跟著陸總幹了三年你應該很清楚,他那邊資金渠道多。而我們公司剛成立大半年,正好反過來,是項目多資金不多,所以有好項目不想錯過,最優的辦法就是拉著陸總一起做。」

  寧檬接受了石英的這個說法,不再發愣。她想了想後,問:「那石總您看我這個級別直接聯繫陸總是不是不太好?要不要您先親自和他說聲?」

  石英的笑容從狡黠變向了一種了悟一切的通透:「就你去說吧,你去說更好。」停了很短暫地一拍,石英補充解釋了一句,「你們更熟。」

  這番話聽完的一瞬間,寧檬心裡翻騰過很多想法。但她臉上什麼也沒表現出來,嘴巴上也只是應了句:「好的,我等下就去聯繫陸總。」

  但她心裡其實是有種被現任老公推出去問前任老公要錢的被利用感的。

  要錢這事畢竟不光榮,現任老公要面子,不好自己去開口,於是就把她推了出去。

  可是她不要面子的啊?

  然而小人物在大人物面前,又哪有要面子的權利。

  她把這些怪怪的感覺壓了下去,把由此產生的隱秘的不舒適感也深藏了起來。

  她想也許是她太敏感想多了,也許她把自己看得過重了,也許就算沒有她,石英也還是會拉著陸既明一起做項目。她可能只是正好處在新舊老闆之間,因而造成了仿佛新老闆是在通過她拉著資金渠道多多的舊老闆入夥。

  她可能太高估自己了,陸既明憑什麼因為她這條紐帶就和石英緊緊聯繫在一起?這不可能的。假如他們能綁定在一起,一定是和她沒關係的,一定是因為恰好陸既明有資金渠道,恰好石英有項目資源,恰好她可以做資金渠道和項目資源中間微不足道的聯繫人。

  寧檬把一瞬間這些千折百轉的心思很深很好地隱藏起來,沒有讓石英透過她的神態表情觸摸到這些彎彎繞繞的九曲迴路。她發現自己可能又有所成長了,她離那些喜怒不形於色的行業大佬們之間的距離似乎又拉近了一步。

  從石英的辦公室出來,寧檬就聯繫了陸既明。她以為陸既明會屌兮兮端個架子說我考慮考慮,結果沒想到他居然很痛快地一口答應下來:「好啊,那就一起做唄,正好年底前我手裡還有一大把錢花不出去呢,嘖,真愁!」

  寧檬:「……」

  她覺得前任老闆除了擰巴能噴外又多了個醉人的品質——越來越賤格。

  寧檬把陸既明有意願合作的想法匯報給了石英。石英立刻打電話給陸既明,直說怠慢怠慢,這事應該由她第一時間親自和陸總說的,那陸總既然有合作意向不如我們當面碰一下後續的具體安排吧?……

  在石英熱情的通話聲裡,那種不適感又隱隱從寧檬的心縫裡鑽出來,沿著她的胸腔到處頂撞遊走。

  怎麼辦,她還是覺得自己像被現任出賣給前任換錢花的花姑娘……雖然她長得不咋好看。

  ※※※※※※

  石英帶著寧檬到既明資本一起開了次會。

  寧檬有點感慨,上次在同樣的會議室開會,石英是外來的客,她卻只是陸既明的秘書;現在還是熟悉的會議室,熟悉的人馬,卻已是不同的身份和陣營。她也變成了客,一個終於能做項目的客。

  石英和陸既明敲定了一些具體事項。從下周開始,他們將聯合派人去那家企業做現場盡調(到企業現場做盡職調查)。

  石英笑著說:「我這邊打算派寧檬過去,但她缺乏系統的現場盡調經驗,得有個人帶帶她,但這人我暫時還沒想好。陸總您這邊呢?」

  陸既明搓搓下巴,好一副用心思索的樣子,然後他放下手,手指一敲會議桌,說:「正好,我發小家在*市也有家公司,最近一直讓我過去瞧瞧呢,要不然我這邊就我親自去吧,當是順道了!」

  寧檬一下驚凸了眼珠,差點把舌頭都吐出來。

  現場盡調他大老闆要親自去做?有病吧!!!

第三十二章 奇妙的感覺

  和寧檬驚到要吐的反應不一樣, 對於陸既明說他要親自去坐鎮盡調,石英很開懷,說:「有陸總在我可真不用再找其他人了, 陸總經驗豐富, 您只要分出四分之一的□□指導寧檬現場盡調就足夠用了!」

  被點名的寧檬渾身打了個冷戰。

  被恭維了的陸既明直說石總您看您說的我有那麼厲害麼。

  打了冷戰的寧檬抬起頭看向被恭維了的陸既明。

  巧了, 他也正好看向她這邊,一嘴巴子的你給我等著瞧的皮笑肉不笑。

  寧檬又打了個冷戰。她覺得那天早上她說他不靠譜難以忍受那些話, 他都當仇一樣牢牢記著呢。

  他用四分之一的□□指導她?不存在的。

  他應該會用四分之四的整身打壓抱負她才是真的……

  寧檬忽然覺得即將到來的盡調之旅將比這冬日霧霾還叫人嗆嗓子嗆心。

  ※※※※※※

  過完周末,寧檬就動身去了節能企業。第一批動身人員除了她還有陸既明,不過他們是分開走的。她坐的高鐵,一早就出發了;陸既明很浪, 拖著他那個叫曾宇航的髮小,一大早開著輛路虎在高速上轟著油走了一個上午才到地方。

  出發前陸既明還很有恩德般地敲開了對面的門, 俯瞰著寧檬,施恩般地說:「我那車裡地方挺大的,倒是可以帶著你一起走。不過得你開車。」

  寧檬很不識好歹地推拒了前任老闆的施恩送德,給的理由很荒謬, 一聽就是為了拒絕而強詞奪理:「不了, 謝謝陸總, 我暈車。」

  陸既明立刻拔了高音:「屁!過去三年你跟我一起少坐車了?哪次你吐了?」

  寧檬面無表情的一懟:「我都咽回去了。」

  陸既明:「……………………」

  陸既明轉身回家去了,直到出發前再也沒惜的搭理「原來她這麼噁心」的寧檬。

  陸既明趕到企業的時候,企業董事長親自迎接。說了一麻袋那麼多「年輕有為」「一表人才」「蓬蓽生輝」的肺腑之言後,董事長把陸既明曾宇航捎帶著還有寧檬領去了酒樓吃午飯。

  飯間董事長接到了石英的電話,石英說她下午也會到, 會和陸總一起訪談完董事長再走。

  董事長放下電話直叨咕自己這回真是得到了無上榮光,居然是兩家投資公司的大老闆本人親自坐鎮來做盡職調查,他覺得自己實在是太有面子了。

  寧檬也驚得差點把筷子扔了。

  一個非上市節能企業,居然動用了一個保代一個投資集團的老闆親自做盡調,這也真是挺出奇的了。

  轉念寧檬就明白了石英為什麼要來。因為陸既明在這,她不過來待一下,怕是會下了陸既明的面子。

  因為這個神經病老闆,這企業還真是燒了高香的光榮,兩個業內大咖來給它拉開融資上市的序幕。

  蹭了一頓午飯後,曾宇航去了他家在當地開的公司視察。

  他走後不久,石英到了。她拉著陸既明到企業董事長辦公室和董事長相談甚歡了一下午。

  本來說是通過對董事長的訪談初步了解一下企業的基本情況的,但最後他們其實聊了一下午的玉石翡翠珠寶手串文玩核桃。

  寧檬本來拿了個本子要做訪談記錄的,結果一下午過去,本子上就寫了時間地點訪談對象這麼一排字。

  她算是見識到了,有錢人遇到有錢人,話題真的永遠不會空。衣服上的一粒扣子材質都能聊上八小時。

  晚上董事長又親自招待了陸既明石英吃晚飯,曾宇航又被陸既明叫來蹭了頓飯。寧檬算是一桌大咖的不起眼小坐陪。

  吃完飯石英連夜回了北京,董事長吩咐人事秘書給陸既明和寧檬安排住處。董事長臨走前還很懂事地還叮囑了一下人事秘書:「把陸總這位朋友也務必一起招待好!」

  人事秘書很好地領會到了董事長所傳達的精神,也很精確地掌握了人物等級關係,並對不同的人物等級關係給予了不同的住宿安排。

  人事秘書為陸既明和曾宇航定的是家四星級酒店,給寧檬定的……就是一家快捷酒店。

  她公布完這個根據階級地位不同而住宿條件不同的結果後,寧檬很平靜,陸既明卻倏地皺起了眉。

  他想炸,被曾宇航及時按住了。

  曾宇航小聲而快地對他說:「你要幹嘛?為別的公司基層女員工出頭?你倆啥關係?你讓寧檬還怎麼在企業盡調?」

  陸既明把已經炸到嗓子眼的毛生吞了回去。

  人事秘書很熱情地對寧檬說:「寧經理,這是全市最高端的快捷酒店,您就放心住吧,哪裡不舒服你跟我說,我去找他們老闆談!」

  寧檬不失禮貌而得體地回笑:「謝謝,有心。」

  和陸既明的皺眉不悅不同,寧檬沒有質疑這樣的安排。級別決定待遇,挺正常的。等有一天她從寧經理變成了寧總,她的住宿待遇自然而然也會帶上四顆星五顆星。

  四星級酒店和快捷酒店隔了兩條街,把分屬不同階級的兩夥人安頓好,人事秘書留下甜美的「明天見」就撤了。

  陸既明在四星酒店的房間裡來回踱了一圈,之前那口要炸卻被他生吞下去的毛一下就反芻了,從嗓子眼呼嚕呼嚕地冒了出來:「這企業也太特麼奇葩了,給我這個金主爸爸就住四星?只有四星!!你能相信嗎?!」扭頭看了看曾宇航,他調轉矛頭開始噴曾,「你說他們是怎麼出的訂房標準?你一個混飯的居然也給你定了四星,給寧檬那種真來幹活的倒安排個快捷酒店,真特麼的服了!你說這企業這麼奇葩還能投嗎?!」

  曾宇航強烈感覺自己躺了無辜一槍:「滾犢子,說得好像因為我住四星才委屈了你前任四眼兒小秘書住快捷似的!曾大少我難道不是走到哪也都該和你一樣住五星的嗎?」

  說著說著他忽然也來了氣:「不對啊!是你硬拉著我過來陪你的,現在我受你連累只住個四星你特麼還嫌我住得好?!明明我說你丫是不是有病?是不是覺得你不管怎麼傷害我我都不會離開你?你做夢!我告訴你我今天還就不受這份委屈了!你要不給我換五星住咱倆現在就分手,我立刻開車回北京!」

  陸既明:「…………」要不是六歲那年他驗過曾宇航的小嘰嘰是真貨,他簡直要懷疑現在面前這位叉腰跺腳訴說委屈的人是個女扮男裝的傢伙。

  陸既明被曾宇航反噴成功了,他拖著他騷氣兮兮的LV皮箱騷氣兮兮地帶著曾宇航開車投向了五星酒店。

  ※※※※※※

  陸既明在五星酒店定了三個房間。

  曾宇航故意損他:「你不識數?我們就倆人,你定三間房?有錢,豆漿喝一杯倒一杯?房間住一間空一間?」

  陸既明噴他:「滾!我特麼是要把寧檬整過來!」

  曾宇航哦了一聲,尾音拖得像老太太裹腳布那麼長,欠揍得要死。

  陸既明懶得理他,掏手機直接撥號。電話一通他立刻像個施恩的主子一樣,對寧檬說:「我給你說個地址,你趕緊拎著你那點破行李打車過來。」

  陸既明把五星酒店的地址告訴了寧檬。

  寧檬問他:「這是企業的安排?」

  陸既明不耐煩:「這是既明資本的安排!」

  寧檬於是表達了拒絕搬到五星酒店的個人想法,因為:「可我又不是既明資本的人了。」

  陸既明開始運氣:「不是我說你這人怎麼這麼軸呢?既明資本給你買單你還矯情什麼呢?有人主動花錢讓你享受格調,趕緊過來得了!瞎矯情什麼呢!趕緊的!」

  他這番話從講第一句開始,曾宇航就受不了地開始翻白眼敲額頭嘆氣攤手。

  他想他再也找不到一個像陸既明這樣的人,能把一件明明是好心的事辦得如此之遭人恨。

  果然電話那邊的寧檬不樂意了,像被攻擊了的小獸一樣豎起了渾身的毛,開始反擊:「陸總,陸老闆,本來我是下級,你是上級,我沒資格對你指指點點說點什麼。可是現在是私人時間,那我也就以私人關係有什麼說什麼了吧。您呢,可能覺得您比我厲害得多,四星換五星眼都不用眨,所以能這麼盛氣凌人的施恩施典的一副樣子對我。但其實你真的比我厲害嗎?你連四星酒店都住不了,非得住五星的,我可是連快捷酒店都能住哦。晚安吧,豌豆王子!」

  陸既明被懟得目瞪口呆,連手機被掛斷都沒來得及給出反應。等他回神,他看到曾宇航已經在一旁笑得直打滾。

  「該!被懟了吧?豌豆王子!哈哈哈哈哈這姑娘好,給勁兒,我喜歡!」

  陸既明三把兩把很粗魯地把曾宇航推出了房間:「滾滾滾!一邊去!她算老幾你喜歡?你敢!」

  ※※※※※※

  寧檬掛了電話,和尤琪繼續剛被陸既明打斷掉的視頻連線。

  尤琪問她:「誰大半夜騷擾你啊?」

  寧檬一翻白眼:「一個吃鋁長大的大傻子,老年痴呆有點提前。」

  尤琪問寧檬多久能回來,寧檬說,快則一星期,慢則一個多星期。

  「你家裡很靜啊?老何呢?」寧檬透過視頻中尤琪的身影向她身後的空曠空間望,但沒看到有另一個人的身影。

  尤琪笑:「可別找了,再把脖子抻著,老何不在家,出去和新同事應酬去了!」

  寧檬咦了一聲:「他去哪家公司了啊?」

  尤琪一臉驕傲:「一家保險機構,做北京部的負責人哦!」

  寧檬嘖嘖兩聲,告訴尤琪記得何嶽巒回家之後看看他脖領子上有沒有口紅印什麼的,這世道優秀男人太少到處亂撲的小妖精太多。

  尤琪哈哈笑:「我們家老何才不是那樣的人!」然後問寧檬,「盡調辛苦嗎?」

  寧檬小嘆一口氣:「盡調工作還沒正式拉開帷幕呢,今天下午聽著那幾個大佬以訪談開會名義聊了一下午的金銀珠寶手串和表。」

  尤琪一拍腦門:「啊!說到表,我也看到蘇學長戴的那塊百達翡麗了!哇塞,他真的好像變了一個人,鋒芒好凌厲,和人講話都不笑的!」

  寧檬:???

  他們看到的是同一個蘇學長嗎?怎麼她見到的蘇學長一直笑眯眯的。

  「你在哪裡看到他的啊?」寧檬問。

  「我去富力城上面的港麗吃飯,恰好他也約了人在那裡。我認出他,就過去和他打招呼。但他從頭到尾都不笑的,嚴肅得一嗶,」尤琪吞了口唾沫,繼續,「後來我提到你,他一下想起了我,這才給賞了個笑臉說我又變好看了都沒認出來。」

  寧檬看著尤琪的吃癟樣忍不住哈哈笑起來。大美女也有吃不開的時候,這個看臉的世界可能還有點救。

  ※※※※※※

  第二天白天,曾宇航先開車把陸既明送到節能企業,然後他又去了自己家的公司視察。

  寧檬到得比陸既明早,人事秘書已經把她安排到一個不常用的會議室做盡調。

  陸既明一到企業就被人事秘書迎聖駕親臨那樣迎進了一間豪華辦公室。

  人事秘書說:「怠慢了,陸總,本來董事長說把他那間辦公室先騰出來給您看資料用的,但最近訂單有點多,都等著他籤字批示呢,所以他那屋一時實在騰不出來!不過這間也不差的,這間通常都是我們迎接市裡各局領導檢查工作給備的辦公室!」

  陸既明從心裡反感人事秘書一聽就假的虛偽社交手段。市裡領導來了都用這屋,他就不信董事長說過要把自己那屋讓出來給他用,他比市裡領導們還重要了?扯什麼花樣犢子。

  他不耐煩地打斷人事秘書的各種示好和討好,問:「寧檬呢?」

  人事秘書說:「寧經理在後備會議室。」

  陸既明:「帶我去看看。」

  人事秘書:「……」

  猶豫過後,抵不住陸既明近乎凜冽的眼神,她把陸既明帶去了那間由於長久不用牆角都有些發了黴的會議室。

  陸既明一踏進門口就皺起了眉。他回頭瞪了人事秘書一眼,人事秘書被他瞪得渾身一哆嗦,卻不能領會這滿滿的不樂意勁兒是為了什麼。

  幹活的人和指揮幹活的人待遇不一樣,這不是天經地義的麼……

  陸既明走到寧檬旁邊,拉開椅子坐下,往椅背上一靠,側身仰頭對站在身後的人事秘書說:「行了,你先去忙吧,後續還需要什麼資料我再告訴你。」

  人事秘書有點奇怪地囁嚅:「陸總您……是要在這裡辦公??」

  陸既明用鼻子擠出一聲「嗯」,就不再理她。人事秘書一臉的不知所措,不知道該勸陸既明回去富麗堂皇的辦公室還是自己這就走人。

  最後是陸既明不耐煩地幫她做了選擇:「別跟這站著了,我們要開始看材料了,你也忙你的去吧。」

  人事秘書懵懵怔怔一副不怎麼安心的樣子走了。

  出去後她直奔董事長那裡匯報了金主爸爸陸大總裁的反常狀態,請示眼下該怎麼辦。

  董事長大罵他這個大力栽培的人事秘書是不是腦子被門擠了,那就把那個經理一起安排到那間辦公室去辦公吧,這還有什麼好問的。

  人事秘書立刻回頭去後備會議室向陸既明和寧檬說這事。結果她到門口時無意間耳聞目睹了這樣一幕。

  寧檬:「你受得了這屋的味兒嗎?受不了別硬撐著,去辦公室吧。」

  陸既明:「我就是要讓你看看,你能待的地方我也能待,這沒什麼了不起的!」

  門口的人事秘書有點感動。這是多麼平易近人深入基層的金主老闆啊。

  被感動了的人事秘書敲了敲大敞的門,請示:「陸總,要不您和寧經理都到辦公室去看資料吧?」

  陸既明擰著上半身回頭看了她一眼,直接回絕:「不用,我們倆就跟這看了!行了你去忙你的吧,有事我們叫你,沒事不用再過來了。」

  人事秘書在對勇於踏入泥巴裡開出金花花來的金主爸爸的感動中,戀戀不捨地離開了。

  留下一臉懵逼的寧檬和靠在椅子上斜眼瞪著前任秘書的社會人明哥。

  寧檬推推眼鏡:「陸總,沒受什麼刺激吧?這兒可一摸一手指頭灰!」寧檬一邊說一邊用手指划過桌面示範了一下,果然指肚變灰了。

  陸既明胳膊往椅背上一搭,強撐著做出一副淡定自在的樣子:「老子在北京吃的霾還少麼?還怕這點灰?!哎你看什麼呢,你怎麼先看起商標專利來了,來我告訴你你這麼沒頭沒腦的看可不對,你得先看企業歷史沿革再看……」

  聽著陸既明嫌棄吧啦地教著自己怎麼做盡調,寧檬忽然有點走神。

  這個一直嫌棄她、質疑她做項目能力的前任老闆,此刻正在很平等地、沒有居高臨下地,親自教著她怎麼做項目盡調。

  她忽然有種錯覺,覺得離開北京後的異地空間仿佛能剝除人的身份,讓一個平時和她有著十萬八千個臺階距離的大老闆,現在好像和她待在同一地平面上。他和她似乎從未如此平等和親近過。

  這感覺可真是有點奇妙。

第三十三章 下飯的招兒

  寧檬現場盡調經驗太少, 沒人指導的話,她還真拿捏不太好盡調的程度和步驟。儘管看了很多書,但理論終究是理論, 理論作為理論時條縷清晰, 但理論拿到實踐中時就變得手忙腳亂。她手頭有盡調清單, 清單上需要什麼也都顯示得很清楚,但真摸到一堆一堆材料的時候她仍會忍不住思緒作亂。

  好在這回來了陸既明。他湊在寧檬旁邊, 教她,告訴她,盡調就按照清單上的順序依次進行好了,這樣比較不會亂。等這些工作做多了都爛熟在胸裡了, 那時再儘管隨便看,那會不管倒著看插著看怎麼看都是大寫的「心裡有數」四個字。

  但現在他告訴寧檬, 還是按照清單順序,先從歷史沿革開始整理,看看公司每次工商登記變更的情況,看看每次變更背後股份變動的情況, 分析一下為什麼變動, 從變動中能否分析出背後的一些事情。比如代持, 比如原股東之間是否因為撕逼拆夥,比如以非實物出資的股權作價是否公允出資是否有瑕疵……

  然後一邊看資料,一邊在電腦上形成記錄。有問題的地方要標註出來,針對問題能想到解決辦法的給出建議,想不到解決辦法的留白, 等待和律師會計師開會時一起討論解決方案。

  這樣按部就班,所有資料查閱完,一份初步的盡調報告也就完成了。

  陸既明斜靠在椅子上,一手伸長搭在旁邊椅背上,一手搭在會議桌上,時不時敲一敲,他這樣子怎麼看都像個穿著西裝的大痞子。

  他就用這副不耐煩的痞子樣,其實很有耐煩地教著寧檬。

  每教完一項還不忘堅持嘴損一下:「你這都不會,還做什麼項目啊,乾脆別做了趕緊回來繼續給我當秘書!」說到最後還不忘神經病地唱一句:「我司大門常打開,歡迎你回來~」

  寧檬聽著這尿嘰嘰的催人血下的歌聲,幾次都動了殺心。

  ※※※※※※

  一上午,陸既明就這麼陪著寧檬一起看材料。這是以前從來沒有過的情況,寧檬覺得很新奇,又隱隱覺得有點惶惑。

  過慣了被人一棒子打死的日子,棒子冷丁不落下來了,反而讓人在死裡逃生之餘又有點惶惑的怕,怕棒子不落下來背後的那一片未知。

  寧檬很想知道一直瞧不起她做項目的陸既明,這會怎麼又肯手把手教導她了呢。

  她實在捺不住這股疑惑,怕自己一個不小心死於不明不白,於是找了個機會很巧妙地逗了個話。

  她知道直接去問,依著陸既明那副拐拐腸子他一定不肯直接說。於是她選擇了一條迂迴路線。

  寧檬:「您這又說我不適合做項目又教我怎麼做盡調的,不矛盾麼?我都仿佛聽到誰的打臉聲了。」

  陸既明一拍桌,一臉表演成分高於實際的急眼表情:「你還知好歹嗎?我這樣難道不是為了讓你在你暫時領導那少丟點人少挨點說少讓她覺得我帶出來的人怎麼這麼差?」

  唔,是這樣啊。

  寧檬心裡那點惶惑散了。

  緊跟著填坑補位的情緒是,無語。

  「暫時的領導」……他的搶回秘書夢居然還在做。

  他心中還真是有股勁,較不贏就不肯泯滅。

  一上午很快過去,到了午飯時間。

  企業的人事秘書過來顫顫巍巍地敲了敲那扇敞著關不上的門,很怕使大了勁會震下門頂灰來,謙恭地開口:「陸總,董事長臨時被市裡領導叫去了,不能陪您一起吃午飯了,讓我跟您說聲萬分抱歉!還有就是,您中午想吃點什麼?」

  陸既明:「一般都是吃什麼?」

  人事秘書看看寧檬,謹慎地說:「……食堂。」

  陸既明皺眉。

  人事秘書趕緊說:「一般項目人員來了吃食堂,但您不用,董事長囑咐我帶您出去外邊吃,務必吃好!」

  陸既明簡直快被這個蠢透了的人事秘書氣死了。帶他出去吃飯捎帶著也把寧檬帶出去,也就是多一個人多一雙筷子的事,難道多的寧檬這張嘴還能吃破產這個公司嗎?

  一共就兩個人,還要把階級分化得如此明顯,他很服氣這個企業。節能節得連價值觀都變得狹窄了。

  他不想搭理人事秘書,轉回頭問寧檬:「你中午想吃什麼?」

  寧檬推推眼鏡,一副事不關己的淡定:「那就吃食堂好了,快點吃完也能快點回來看資料。」

  ※※※※※※

  陸既明最後選擇跟寧檬一起吃企業食堂。

  但他剛進食堂就後悔了,隨後從拿託盤到盛飯菜到找地方打算坐下前,他一路越來越後悔。

  把託盤端到空位後,他怎麼都不肯坐。

  他人高馬大地杵在那,長得好身材棒穿得也板正,很必然地吸引了前來吃飯的所有女員工的燥熱視線。

  寧檬是真的佩服陸既明,對別人的打量能如此視而不見。他的這份「你們愛看就看,關老子屁事」的勁兒很有幾分放蕩也很有幾分瞎浪。這得是個多自信自戀的人啊。

  她就做不到。別人看她她就想問句你瞅啥。然後她也會跟著低頭瞅瞅自己,從上到下的審視,是不是扣子掉了,是不是拉鏈沒拉,是不是裙子穿擰了本該在中間的拉鎖跑到左邊或右邊去了。

  她有時真想從陸既明那打劫點自信。

  寧檬知道陸既明為什麼不肯坐。在他身邊那三年讓她清楚知道這位前老闆有多矯情能作。

  他是打從心眼裡覺得椅子上不配個真皮套,坐下去那就是在汙損以及侮辱他高貴的腚。

  寧檬二話沒說,像從前老媽子秘書那樣,輕車熟路地掏出面巾紙,一連抽了四張,起身到對面,上下左右地把紙鋪在塑料座位上,然後坐回去,對陸既明說:「好了,您可趕緊坐下吧。」

  她的動作純熟而一氣呵成,讓陸既明無限懷念從前有個萬能秘書的美好時光。

  他帶著懷念和一點由懷念衍生出來的幽怨,一屁股坐在四張面巾紙鋪開的座位上,開始從杵在地上發愣,變成坐下以後憤怒地瞪著餐盤發愣。

  陸既明臉上有毫不掩飾的嫌棄:「這是人吃的飯菜?這能吃?這是豬食吧!」

  寧檬很想抽他。豬得罪你了?豬很可愛好嗎。

  她覺得她要是不做點什麼,陸既明能把那盤飯菜瞪餿了然後把自己活活餓死。

  於是她噗的一聲笑了。

  笑聲果然吸引陸既明抬頭:「你笑什麼呢?」他音調很不好地問,那是一個起高音開噴前的節奏。

  寧檬一點不怵他「我可就要生氣開噴了」的模樣,說:「沒什麼,就是看你一副不動筷子還等著點什麼的樣子,想起一個笑話。」

  陸既明擠著眉毛沒好氣地問:「什麼笑話?」

  寧檬講給他聽。

  「有那麼爺倆,都是酒鬼。有一天醉醺醺的爹帶著同樣醉醺醺的兒子去買酒,兩個人一起擔著一桶酒回家。路上爹不小心絆了一下,卡倒了,酒桶裡的酒灑了一地。摔倒在地的爹反應特快,也不起來了,就勢趴在地上就開始嘬淌了一地的酒。兒子有點傻反應慢,站那不動,就一直看著。爹很生氣,百忙中抽出嘴吼他兒子:你個傻貨跟那傻等什麼呢還不過來趴著一起嘬?怎麼的,還等著你媽來給你炒倆菜下酒啊?」

  寧檬一講完陸既明就哈哈笑出了驢叫聲。

  笑完他抄起筷子隔空點著寧檬:「你別以為我沒聽出來你佔我便宜,說瞪眼等的是兒子傻貨!」

  寧檬小翻一個白眼。他倒也不傻,還聽出來了。她拿起筷子吃飯,吃得噴香噴香的。

  陸既明縮回用來隔空對人指指點點的道具筷子,沒放回餐盤,下意識地握在手裡,下意識地做和寧檬一樣的事開始吃他說的豬食,然後嚼著菜抬頭問:「還有嗎?」

  寧檬受到他驢叫一樣的笑聲的啟發,又想起一個笑話,於是又給陸既明講了。

  「有個人,非常愛唱歌,也認為自己唱歌非常好聽。因為他只要一唱歌,他鄰居就會哭,他覺得是自己的歌聲打動了鄰居。有天他唱完鄰居又哭了,哭得特傷心,他忍不住有點得意,就過去聊騷,問是不是我唱得太感人了不然咋給你哭成這樣?鄰居一邊抹眼淚一邊傷心地告訴他:大哥是這樣的,我原來養了一頭大叫驢,我和它感情賊好,後來它自己走丟了。現在你一唱歌我就想起我那頭大叫驢,你倆聲簡直太像了!」

  陸既明又哈哈哈地笑出了驢叫聲,一點都不知道自己的笑聲吸引了多少圍觀眼神,更沒發現自己笑著笑著已經被寧檬吃飯的動作帶得噎進去半盤子的飯菜了。

  他嚼飯嚼得很愉悅,問寧檬:「我以前怎麼不知道你還這麼會講笑話呢?」

  寧檬半低著頭,伸出食指推推鼻梁上眼鏡正中,那動作和微博上的表情「真相沒那麼簡單」一模一樣。

  她推著眼鏡,說:「我的事你不知道的多著呢。」

  陸既明愣了下,再一低頭,變得更愣了:餐盤子居然已經光了。

  他在他笑出的驢叫聲裡,跟隨著寧檬的動作居然不知不覺把整盤飯菜都打掃乾淨了……

  陸既明放下筷子,問寧檬要了張面巾紙,很裝逼地像在用高級綢緞帕子似的,印了印吃油了的嘴角,然後說:「嗯,想不到你的笑話還挺下飯,讓我連這麼糟糠的東西都吃進去了。」

  寧檬又半低著頭推推眼鏡。

  ——呵呵,我下飯的本事多了,還不信治不了你不吃食堂的臭毛病了。

  ※※※※※※

  晚上結束一天的盡調,從節能企業走出來後寧檬和陸既明分道揚鑣。她回了快捷賓館,曾宇航開車把陸既明接回了五星酒店。

  陸既明覺得白天過得很快很充實,可是晚上卻變得讓他無聊得想打人。

  他問曾宇航白天都幹嘛了,在當地採風了嗎,有沒有什麼好玩的地方。

  曾宇航眼睛一亮,眼珠子裡都快冒出心形泡泡了:「我真打聽到一個好玩的地方!」

  陸既明趕緊問:「哪?」

  曾宇航擠眉弄眼,簡直像有個流氓要從他身體軀殼裡跳出來:「洗澡堂子!能泡澡!有人給搓!還能奶浴!!最重要是奶浴完還有二人轉看!可葷了!」

  陸既明一口水噴出來:「艹!」

  曾宇航看他的反應,有點失望:「以為你會驚喜以及意外呢,切。」

  陸既明擦乾淨被自己噴溼的嘴巴子,用腳踹旁邊沙發上攤著的曾宇航:「起來!」

  葛大爺癱的曾宇航被踹得很嘰歪:「幹嘛?!」

  陸既明:「還跟這躺屍?不蹉跎光陰嗎?趕緊起來!搓澡聽二人轉去!」

  曾宇航:「………………」你特碼剛才明明很嫌棄的樣子啊!

  ※※※※※※

  搓完一個香噴噴的澡回到酒店,時間依然還早,八點還不到。陸既明還是覺得抓心撓肝地無聊。

  於是曾宇航陪他到樓下的夜總會去喝酒唱歌。唱了十幾分鐘,陸既明就覺得夠了。一點樂趣都沒有,還是覺得無聊得要死。

  他拖著曾宇航回了房間,在房間床上沙發上甚至地上無聊得直打滾。

  他怎麼都覺得無聊。

  曾宇航受不了了,對著在沙發上攤成葛大爺的陸既明翻著白眼說:「瞧瞧你這無聊樣,快愁死我了,要不咱回北京得了!」

  陸既明挺起上半身,用力說不:「我不!我白天不無聊,一點都不!寧檬好玩著呢!我就晚上無聊!」

  他突然騰地從沙發前站起來:「要不我把她叫過來咱仨鬥地主吧!」

  曾宇航差點從老闆椅上摔下來:「艹!明明你丫就是個吃飽了撐的大傻逼!」

  ※※※※※※

  陸既明真給寧檬打了電話,很筆直地一點彎都沒打地告訴寧檬讓她趕緊搬過來一起鬥地主大家好度過這無聊的漫漫長夜。

  寧檬回給他的答案就一個字兒:不。

  放下手機陸既明就急眼了,開始摔摔打打地把東西往行李箱裡扔。

  扔差不多了,他扭頭對曾宇航憤怒地一吼:「走!」

  曾宇航瞬間一臉開心:「回北京嗎?」終於要解放了!

  陸既明拉出行李箱拉杆,咬牙切齒:「走!去快捷酒店!」

  曾宇航:「………………」

  他真的忍不住要罵人了!!

  「艹!陸既明你丫就是有病!」

第三十四章 當我死了嗎

  曾宇航嘴不住聲不歇地嚷了一路自己怎麼這麼命苦上了賊船下不來了, 被陸既明開著路虎轟著油拉到了寧檬下榻的快捷酒店。

  把車子熄了火,陸既明轉頭對曾宇航開噴:「閉嘴!再逼逼沒完你回北京吧,看我告不告訴你爸你已經回去了, 看他折不折騰你去和他戰友閨女處對象!」

  曾宇航吵吵沒完的氣焰立馬熄了, 換成委屈不甘地嘟囔:「都是天涯淪落人, 你也被你爹逼著相親,你特麼還害我, 你也不怕老天爺罰你一輩子冰清玉潔處|男身!」

  陸既明一腳把曾宇航踹下了車。

  「再咒我不能失身我直接爆你菊花!」

  曾宇航被這大牲口嚇得直到走進快捷酒店都一路若有似無地兩手朝後做著護住自己美臀的動作。

  陸既明問快捷酒店前臺,這裡最貴的套間什麼樣。前臺驕傲地回答說:「那可豪華了!裡面給配個麻將桌還有撲克牌呢!」

  陸既明當即拍板:「就要這樣的,兩間!」

  等領了門卡進了房間,陸既明有點腦袋疼。

  床單上飄著一股消毒水的味兒, 地上不是地毯,是看上去永遠擦不乾淨的劣質地板, 每走一步都好像有塊口香糖在粘著鞋底。

  辦公桌,皮椅子?不存在的,只有牆邊架起的一排木板以及在木板前配了兩把摺疊椅。

  在屋子最角落,倒是真的有個麻將桌。

  但那麻將桌的「豪華」程度有點催人淚下, 陸既明呆呆地看了它半晌, 心情越來越沉重。他發現他想錯了它, 它根本不是自動的。

  陸既明有點後悔了。

  他站在屋子正中央,扭頭問曾宇航:「你覺得這裡是人住的地方嗎?」

  曾宇航斬釘截鐵:「當然不是!但正好你不是人,你就一大牲口!」

  陸既明來氣了,為了讓曾宇航也不好過,他當即拍板決定就住這了。

  曾宇航一臉苦嘰嘰地回了隔壁自己房間放東西。

  放了東西本來他以為可以玩會手機就睡覺的, 萬萬沒想到隔壁折騰了一晚上的大牲口還不打算放過他。

  陸既明直接衝進他的房間下命令:「把你屋這長城砌好等著,我叫寧檬去。」

  曾宇航:「憑啥在我屋?」

  陸既明:「因為我不喜歡在我屋。」

  曾宇航:「……」他心裡有句媽賣批已經講了。

  他坐到麻將桌前不情不願地開始碼牌,邊碼邊嫌棄表態:「幹嘛還跑一趟啊,你打電話叫她過來不就得了,蠢,不嫌費勁!」

  陸既明一下就炸了:「那特麼也得我能用電話叫得動吧?!!」

  吼完他晃著憤怒的膀子就出了門。曾宇航笑得像頭被餵了興奮劑的大叫驢。

  「哈哈哈哈哈哈該!」

  ※※※※※※

  寧檬在房間裡看企業資料的時候,門上傳來了被人敲打的聲音。

  那聲音的急促莽撞和無規律顯示著敲門人一定不是什麼好人。根據那聲音寧檬第一時間想到了陸既明。隨即她連忙甩跑這個念頭。陸既明那矯情又挑揀大的廝是絕對不會來住這既不富麗也不堂皇的快捷酒店的。

  可她剛排除了這個可能性,上帝就伸出一隻無聊的手啪啪打在了她臉上。

  ——門口處清清楚楚地傳來了陸既明的叫門聲:「寧檬,開門,你開門開門啊,我知道你在屋,快點開門啊!」

  寧檬:「……」

  她幾乎情不自禁地為陸既明的叫門聲在耳朵裡配上了一副雪姨找傅文佩的鼓點。

  然後她忍不住噴了,連陸既明為什麼會出現在這的驚訝都顧不上醞釀了。

  她起身開門,問陸總有何貴幹。

  陸既明對她的淡定非常不滿,說你都不驚訝我為什麼出現在這?

  寧檬於是做著一副你讓我驚訝那我就驚訝一下好了的樣子問,那你為什麼會出現在這呀?

  陸既明特來氣她這不走心的反應,覺得自己賦有勇氣、犧牲享受、奔向草芥、體驗民生的苦心被輕視了。

  於是他只能自己給自己助威,自己給自己叫好,自己確認自己是條棄富奔窮的好漢。他沒好氣地叫陣寧檬:「我搬這住了,你服不服?!」

  寧檬表示:「……………………」

  ——您住哪說到底跟我有一毛錢關係嗎?!

  但為了讓陸既明停歇他在走廊裡的咆哮,停止他對其他房客造成噪音幹擾,寧檬只好上道地給出陸既明想要的表演:「哦?陸總厲害了!來住快捷酒店喔!」

  陸既明收下了這讚美,但總覺得有哪裡怪怪的。不過夜晚已經所剩無多,他沒什麼時間繼續掰扯寧檬給予他的讚美中,含金量到底是24k的還是18k的。他得抓緊時間把夜晚的項目往下推進。

  「拿上房卡,跟我走。」陸既明對寧檬交代著。

  寧檬問:「去哪?」瞄瞄表,都快十點了。

  陸既明:「我們倆的房間。」他指的是曾宇航。

  寧檬:「……」默默往後退一步,攏了攏肩膀,把胸脯攏得沒有那麼高聳,這樣比較有安全感。

  陸既明:「……」

  他臉色一變:「你想什麼美事兒呢?!你願意我還不願意呢!」然後他沒好氣地說,「屋裡還有別人呢,別竟想那些沒有用的,趕緊跟我去二樓,我們有事找你商量!」

  寧檬謹慎地問:「……如果不上去呢?」

  陸既明斬釘截鐵:「這項目我不投了!」

  你大爺!

  寧檬在心裡問候了一下陸既明的堂伯伯,取了門卡跟隨他腳步上了樓。

  ※※※※※※

  寧檬一進二樓的房間就有點驚。這房間沒比她住那間高檔多少,她懷疑含著金湯匙出生吃著金飯碗裝的飯長大的陸既明可怎麼住得下去。

  他要是真能在這住了,不僅他自己能得到升華,她都要把她安置在他身上的固有觀念改觀升華一下了。

  寧檬又往裡走了兩步,看到了放在裡面的麻將桌,以及麻將桌前坐著的曾宇航。她想這麻將桌應該是這家快捷酒店給予陸既明區別於其他房客的最豪華證明了吧。

  曾宇航手裡正耍著一副撲克牌,迎著寧檬的打量別有興味地say嗨。

  陸既明走到麻將桌前一屁股坐下:「招呼別打得那麼騷,跟個不正經的人似的!」然後仰頭對寧檬說,「愣著幹嘛呢?坐下!」他從曾宇航手裡搶過撲克牌,往桌面上一墩,指指撲克牌又指指碼好成四排的麻將,下達指示,「選一樣吧,鬥地主還是打麻將?」

  寧檬:「………………」

  他費勁地搬過來,無賴地揪她上來,原來就是為了,鬥地主或打麻將?!

  寧檬覺得自己永遠低估有錢人的無聊程度。

  她瞄了瞄陸既明一張不容拒絕的臉,那臉上滿滿地寫著「今天你要是不選一樣陪老子玩這項目老子就不投了」。

  她在心裡嘆口氣,又問候了一遍他的堂伯伯,然後在陸既明上家的位子坐了下來,瞄了瞄撲克牌和麻將,略一思考,選了後者。

  三個人,鬥地主正好,打麻將卻缺了一個人,這怎麼玩?選當然要選那個玩不起來的呀。

  結果她剛選完,陸既明就扭頭瞪著曾宇航發指令:「咱是三家拐還是你再去找個人上來?」

  曾宇航一臉懵逼:「憑什麼我去找人啊?我特麼找誰啊?」

  陸既明:「那三家拐吧。」

  曾宇航:「三家拐怎麼算牌啊??得,我上輩子欠你的,我去下頭找個人來吧!」

  陸既明一臉得逞後的得意:「你不是上輩子欠我的,你是六歲那年欠我的!」

  寧檬聽得好奇起來,原以為陸既明和許思恬是青梅竹馬,沒想到他和曾宇航也能這麼形容一下,並且他與他的青梅竹馬似乎情|趣含量更高一點,不攔著恐怕要直奔「純愛」方向去了。

  陸既明眼神一歪就看到了表情異樣的寧檬。

  他立馬問:「你那是什麼表情?」然後一副吊兮兮的樣子,又問,「是不是想知道六歲那年我們發生了什麼,他是怎麼欠我的?」

  寧檬含蓄地笑一笑點一點頭。那含蓄怎麼看怎麼有點內容豐富且做作。

  陸既明拉開準備開說的架勢,寧檬也給出一副洗耳恭聽的樣子。

  曾宇航情急之下急眼了,兩手搭在麻將桌下邊緣往上抬要掀桌:「你倆兩家拐吧!我特麼回北京了!」

  寧檬眼疾手快按住了桌子。曾宇航掀桌大計就此失敗。

  陸既明捶桌大笑:「傻逼,掀個桌子都掀不明白,哈哈哈哈!」

  曾宇航快給寧檬跪下了,苦楚地問:「寧檬,你練過啊?」

  寧檬歪頭一指陸既明,告訴曾宇航:「這都是他培訓出來的,以前我見天接他發脾氣撇出來的籤字筆水杯手機什麼的。」

  她話音一落,陸既明的笑音效卡了碟似的斷掉了,換成曾宇航張著嘴亮著小舌頭哈哈大笑個不停。

  好容易收了收笑聲,他拉起寧檬的一隻手,滿臉誠摯:「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所以小檸檬,咱倆成為好朋友吧!」

  寧檬對他點頭:「好啊。」

  陸既明衝上來拍開他們握在一起代表嶄新情誼的手,吼:「你們倆當我死了嗎?!」

  ※※※※※※

  在與惡勢力鬥爭中永遠處於下風的曾宇航被逼下樓去找人了。他下樓的十來分鐘裡,寧檬抓緊時間問了陸既明一個出資方面的問題。

  寧檬:「這企業的一股東以土地出資,但這塊土地是國有機構A早年轉給他的,有轉讓合同,轉讓款股東也已經支付,有支付憑證。但由於種種原因沒來得及辦理新的土地權屬證明。後來股東以這塊地出資,為了簡化□□過程,土地權屬直接從國有企業A那裡變到了節能公司名下,跨過了股東這個步驟。那麼這裡的跨過股東步驟,算不算出資瑕疵?」

  陸既明聽完問題眉毛一擰:「你等會,你是上進到中邪了嗎?我大半夜搬過來是為了聽你跟我談土地出資的??我來打麻將的好吧!我說你就算好好學習天天向上也用不著大半夜都不放學吧!」

  寧檬:「……陸總您看要不您讓曾先生一起找倆人上來,我這就先回去繼續研究這個問題?」

  寧檬說著做勢要起身。陸既明猛地一拍桌:「給我坐那!反了你了!動不動還會威脅走人了!」他臉色一橫,活像個拔了刀準備要砍人的土匪,「這有什麼好瑕疵的?有轉讓合同有轉讓款支付憑證,再讓國有機構A出個證明、再去國土局開個說明文件,說明土地雖然是從A直接轉到節能公司名下,但其實土地是股東的,跟A沒關係,這不就行了。」

  不管陸既明平時脾氣怎麼壞,性格怎麼不著調,但對於專業上的問題,他總能很自信地張嘴就給出判斷以及問題的解決方案,對於他這份三言兩語就解決問題的能力,寧檬還是真心佩服的。

  門口傳來腳步交疊聲,曾宇航應該是領著一個人回來了。

  「哎我去,我說您二位沒毛病吧?大半夜孤男寡女獨處一室居然不談風月談工作?無聊等級簡直都到了十了!」

  曾宇航走過來坐下,他身後跟著笑眯眯的賓館老闆娘。

  ※※※※※※

  四個人都坐好,開始抓牌。寧檬坐在陸既明上家,曾宇航下家,和老闆娘面對面。

  曾宇航抽空環顧了一下每個人的狀態。陸既明一看就是大爺做派,別管玩得好不好,抓牌的動作就是屌。老闆娘從抓牌碼牌的手勢動作上一看也是個老手。只有寧檬,動作最不熟練,抓牌不快碼牌也不麻利。

  曾宇航有點好奇地問了倆問題,都是針對寧檬的,但都被陸既明搶答了。

  曾宇航:「寧檬,會玩麻將嗎?」

  陸既明搶答:「這話問的,就是廢話!」

  下一個問題。

  曾宇航:「寧檬,玩得好嗎?」

  陸既明再次以光速搶答:「好個屁,打得特臭!你放心,有她給你墊底,你輸不沒褲頭。以前陪我跟客戶玩,她回回都給人輸得特高興!」

  曾宇航看著寧檬把抓過去的十三張牌擺得三張一坨兩張一堆的,有點相信陸既明的話了,他今晚輸不沒褲衩。

  結果就在他的放鬆警惕中,寧檬卻用擺得亂七八糟的牌一連胡了大家兩把。

  曾宇航問陸既明:「你不說她不會玩?」

  陸既明也挺納悶地挑高了眉:「嘿?你今天這手氣夠好的,邪了門了!」

  老闆娘一看就是沒事就打麻將的主,也不由感嘆寧檬的好運氣:「我看這兩位小帥哥都挺會算牌的,我們仨這麼能算牌的都沒算過你的好運氣,小姑娘你的手氣可真壯!」

  寧檬靦腆地笑笑,說:「我以前跟陸總搭臺子陪客戶打麻將從來都沒贏過,今天也真的是運氣太好了呢!」她頓了頓,側著臉看了下陸既明,「陸總,這好運氣搞得我手癢,要不咱玩點大的?」

  寧檬一副躍躍欲試的樣子。

  陸既明一臉的被挑釁的表情,他用他一高一低的眉毛表達著你還來勁了,贏兩把就敢叫囂了,不給你點顏色看看你這是要上天啊。

  於是他說:「那就玩啊,不過你說的大注可千萬夠大,說小了講出來我可諷刺你。」

  曾宇航瞪著眼珠子在一邊看他們倆較勁看得津津有味。

  寧檬先給老闆娘吃定心丸:「這個大注我們仨賭就成了,您算給我們幫個忙,您要是胡了我們給錢,您要是輸了也不用履行賭注。」

  曾宇航憋了半天終於找到個機會說話:「對對,別整的好像我們幾個認識的人合夥給您下套似的!」

  寧檬:「……」

  她覺得陸既明的這位朋友真的很好地印證了一個詞,人以群分——二百五的好朋友和二百五本人總能很圓滿的湊成一個五百。

  陸既明又問一次寧檬,打算怎麼玩,贏點什麼。他問問題時用一臉的五官集體表達著,你儘管起么蛾子好了,反正不管你怎麼撲騰你也贏不了。

  寧檬溫吞吞一笑:「陸總,曾總——」

  話被曾宇航打斷:「別喊曾總,太客氣了,叫我曾哥就行,要不然直接喊宇航也成!」

  陸既明拿眼神剜他。

  寧檬大大方方一改口:「那就曾哥。」

  陸既明改拿眼神剜寧檬。

  寧檬不理會他的眼刀子,繼續:「我們三個人,不算老闆娘,我們點炮的算輸,輸了的要從自己身上摸一樣東西出來給胡了的人。身上東西掏光了要還是輸,那就脫衣服吧。」

  寧檬把規則一說完,陸既明又把眉毛擠成一高一低。曾宇航有點興奮:「這有意思!來來來,就按這個玩!」

  陸既明斜眼看寧檬:「你行不行?別到最後裸奔回去!」

  寧檬一臉隨遇而安:「回陸總的話,我身上衣服穿得多,能挺一陣兒。」

  第三局「玩點大的」就這樣開始。

  「玩點大的」第一局,曾宇航打什麼牌,寧檬都吃不進。曾宇航很得意,自己把寧檬看得死死的。而寧檬打什麼牌陸既明都吃了,陸既明很嫌棄,他的前任秘書打牌還是那麼臭,別人要什麼她就打什麼,真是想自己坐火箭去輸。

  這局打到最後,寧檬手忙腳亂從自己擺得三張一堆兩張一坨的牌裡抽出一張五條打了出去,陸既明一聲「吃!」把那張牌撿走,組成四五六條,然後他掛著一臉「老子馬上贏」的囂張,喊了聲:「聽!」(tìng,離胡牌就差一張了)

  喊完他從自己的牌裡摘出一張四條打出去,老闆娘看了說:「呦,這是拆了一對四條吃的牌呀!」

  這張四條一落地,曾宇航立馬把牌一推:「爺我胡嘞!」

  陸既明凸了眼珠,站起來使勁瞅曾宇航的牌想挑出炸胡的可能性,可惜什麼也沒挑出來,他點炮點得很紮實。

  陸既明一屁股坐回去,發牢騷:「什麼鬼!這牌打得怎麼這麼邪氣?明明順得要死就差一步胡卻特嗎點了炮!」他瞪了一眼寧檬,開始遷怒,「你倒是給點力啊!想氣死我啊?!」

  ※※※※※※

  寧檬低頭推推眼鏡,哦了一聲。

  曾宇航對陸既明提要求:「把你錢包給我。」

  陸既明沒好氣:「幹嘛?」

  曾宇航:「我就看看你裡面記的你密碼鎖密碼那卡片,看完了錢包就還你,我保證!」

  陸既明眼珠一轉:「密碼是你生日。」

  他說得跟真事兒一樣。

  曾宇航:「那我生日哪天?」

  陸既明:「四月二號。」

  曾宇航美得夠嗆:「沒錯信你了!」

  寧檬低頭冷笑。按她對陸既明這大尾巴狼的了解,憑他剛才眼珠子那麼一轉,他就絕對不會把門密碼設成曾宇航的生日。

  看著曾宇航傻樂的那個美樣,寧檬隱隱覺得騙子和被騙的人都有點傻叉。

  「玩點大的」第二局,變成了曾宇航給陸既明點炮。

  陸既明推牌喊胡了之後哈哈哈的狂笑,然後笑聲戛然一收:「把你剛淘那倆核桃給我,我看見了就擱你褲兜裡呢,別裝沒帶在身上!」

  曾宇航捂著褲兜掙扎:「明明咱換一個要,行不?」

  陸既明:「滾一邊去!叫陸總!不給我我可換密碼了!」

  曾宇航不情不願地從兜裡掏出了倆核桃給了陸既明,附帶著送了一句感人肺腑的吶喊:「陸既明你大爺!」

  陸既明一臉得意,絲毫沒有被問候了堂伯伯的不高興。寧檬覺得他把核桃揣自己兜時候的樣子像個很無恥的大強盜。

  看看他再看看曾宇航,她忽然感覺這個夜晚真特麼神奇,兩個身家百千萬億的有錢大爺居然和她一起,在這最平民最廉價的快捷酒店裡,搓、麻、將!還搓得嘰嘰歪歪的全不顧形象。

  簡直了。

  接下來的幾局,基本是陸既明、曾宇航和老闆娘互相點炮互相贏;老闆娘只算錢不輸東西刨出去不算,剩下就是陸既明和曾宇航在互相傷害。寧檬最神奇,她沒胡也沒點炮。

  陸既明歪著頭剜了她一眼,終於發現事情似乎沒那麼簡單。

  「今天真奇了怪了,你這個出色炮手居然一回炮都沒點?」

  寧檬衝他笑:「我今天運氣好。」

  陸既明搓著下巴,死死地盯著寧檬看,盯得寧檬覺得自己的鏡片都要炸裂了,陸既明才高亢地說了倆字:「不對!」他狠狠一拍桌子,麻將牌都震跳了,「你有問題!」

  他這樣一說,寧檬衝他一笑。那一笑的內容有點炫目。仿佛表達著你既然都這樣說了,那我就表現出點問題給你看好咯。

  寧檬瞬間像換了一個人,再抓牌擺牌時,動作純熟利落得像個賭王。她手起牌落,十三章牌抓完即已擺完,整整齊齊一趟,手指從頭到尾順過,鋥一聲響,可以治癒強迫症。

  「既然被陸總你看出來我有問題了,那我現原形唄。」

  她淡定地坐在那,很細瘦的身軀後卻湧現出氣吞山河的架勢來。

  桌上的陸既明和曾宇航兩個人,早已經看得目瞪口呆。

  ※※※※※※

  接下來寧檬做了件讓兩個人更加目瞪口呆的事。

  她把牌從左到右看了一遍,兩手一擋,直接把一副牌壓扣在桌面上,動作乾脆利落,帶著讓人賞心悅目的觀賞性。

  緊接著她摸了張牌回來,也不看,指肚摸一摸決定留下它,把十三張一副牌從第四張處分開,把新摸的扣著放進去,把挨著它的那張打出來,嘴裡說了聲:「五萬。」

  從頭到尾她都沒看過一眼牌面。

  陸既明和曾宇航都抻著脖子去看,果然是五萬沒錯。

  陸既明再看寧檬的眼神像看鬼一樣。

  他驚到五官全都在變圓,眼睛瞪得發圓,鼻孔擴得溜圓,嘴巴呈現O形的圓。

  「少來這套啊!故弄玄虛嚇唬誰呢?你手裡那副牌不定碎成什麼樣呢你就擱這靠表演嚇唬人!」陸既明收縮了一下各個呈圓形的五官,指著寧檬氣勢磅礴地噴,好像自己是個打假英雄一樣。

  寧檬並不反駁他,只是淡淡一笑。她就這麼看都不看,靠著盲摸和盲記打著牌,打出的牌倒是一張都沒叫錯過。

  幾圈過後,陸既明打了一張牌出來,寧檬輕聲地說了句:「胡了。」

  她撿回陸既明打的那張牌,找了個位置塞進自己一副牌裡,然後掀開整副牌。

  真的胡了。

  陸既明這回是真的驚了。曾宇航也滿臉見到鬼的無法置信。寧檬對家的老闆娘直咂舌說著厲害厲害。

  陸既明驚呆了足足半分鐘才回過神。回神後他猛地一拍桌:「靠!你到底什麼人?你之前明明不是這樣的!」

  寧檬推推眼鏡,笑了:「我家人都酷愛打麻將,我四歲半那年,站在大人身邊看他們打麻將,居然無師自通就看會了。我算數好,記性也好,算牌記牌都不大會錯,十二歲那年在我老家就基本已經沒什麼對手了。」

  她看著陸既明,平靜得像個隱世高手重出江湖一樣:「以前每次和你出去打牌,為了讓客戶贏得高興,我都得算計著讓自己輸的同時把對方供胡。真的,對於我來說打麻將故意想輸比故意想贏難多了。」

  陸既明陷入了震驚,一時瞪著眼張著嘴說不出話。

  曾宇航插|入驚呼:「小檸檬原來你都是為了明明故意輸的?」他轉頭衝陸既明叫喚,「明明,你瞅瞅,瞅瞅!小寧檬為了幫你保客戶,不惜犧牲個人利益,費心輸牌,她對你恩重如山啊!」

  曾宇航有點傻缺的點評差點讓寧檬隱世高手重現江湖的裝逼面具破功。

  陸既明的臉色晦暗不明。

  半晌後,他瞪著寧檬一臉不肯相信地問:「所以我剛才給曾宇航點炮,都是你算好了故意餵我吃牌,餵得我把四條拆了,讓它變成不得不打的廢牌從而點了炮?」

  寧檬淡定地看著他,回應:「你們手裡有什麼缺什麼,我大致都還猜得到。」

  陸既明看著她,驚到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寧檬推推眼鏡,又笑了:「覺得不認識我了是嗎?其實你從來也不算真的認識我。」

  陸既明一臉被震到的表情。那種從內心深處一路向外的被震。

  曾宇航坐在他對面,看看寧檬,看看陸既明。當看到陸既明從身到心地被震撼的樣子時,他的神色從驚奇變成了饒有興味。

第三十五章 別胡說八道

  接下來是寧檬的舞臺。她手起牌落大殺四方。她已經贏了陸既明十來把, 把陸既明贏得就快要急眼。

  新的一把結束,陸既明身上已經掏不出什麼玩意,得脫衣服了。

  陸既明很後悔沒往衣兜褲兜裡多揣點東西。一邊從自己身上不情不願地扒著西裝外套, 他一邊走進急眼情緒:「你是不是針對我?」陸既明把西裝往旁邊一摔, 怒問寧檬。

  寧檬一點沒遲疑:「可能是呢!」

  陸既明要掀桌, 被寧檬和曾宇航雙雙眼疾手快地按住。

  寧檬扭頭問:「桌沒掀成,還玩嗎?」

  陸既明咬牙咬得腮幫子上的筋都在蹦:「玩啊!誰怕誰是孫子!」

  對面曾宇航笑得無限開心, 跟偷到了雞的黃鼠狼一樣。

  又兩把過去。

  陸既明已經把襪子都脫了,還是有點耍賴的一次一隻拖了兩局脫的。現在他身上只剩下襯衫和西褲。

  曾宇航問他:「你裡面穿秋褲了嗎?」

  陸既明一臉嫌棄:「誰穿那玩意!」

  曾宇航對寧檬給出建議:「下回直接要褲子,別要襯衫!我猜他褲衩花色的!」

  陸既明一隻腳從桌下踢過來,給了曾宇航小腿充滿了牛頓的一記踢。

  這把牌玩到一半時, 寧檬說憋不住了,起身去了趟衛生間。

  她一走, 陸既明立刻活絡起來,跳起來的樣子像被狗咬了似的充滿彈跳力。他拉著曾宇航開始倒手換牌,兩個人動作純熟得一逼,一看就是打小互相配合幹習慣了這種勾當, 把上來湊局的賓館老闆娘看得目瞪口呆。拜這三個北京來的人所賜, 她這一晚上貢獻出來的目瞪口呆比從前十年都要多。

  兩分鐘後, 寧檬回來了。

  她選了一張牌要打,想了想放回去了。

  她換了另一張牌。

  曾宇航一個激動,喊了聲碰。他對面的陸既明一臉想殺了他的表情。

  那樣子像在說:傻逼,別打亂節奏!老子要贏!

  但曾宇航抵擋不住碰的誘惑,對陸既明的滿臉殺氣選擇了視死如歸加以對抗。

  他碰完打了一張牌, 寧檬吃進。然後她不動聲色地拆了一副對打了出去。

  曾宇航興高採烈大叫一聲:「胡了!」

  他對面的陸既明臉色比炒過毒|藥的鍋底還難看。明明說好由他贏的!

  他把牌一推:「不玩了!沒意思!」

  寧檬瞄瞄他,到底還是玩急眼了……

  陸既明抓起外套起身就走,奔著門外大步流星地離開。曾宇航對寧檬說別理他,丫一準出去暴走了他就這德行。

  寧檬悄咪咪地鬆口氣。

  安全下莊,不用看他血脈噴張的胸大肌或者性感噴血的花色三角褲了。

  ※※※※※※

  打了半宿麻將,寧檬有點頭暈腦脹。她從陸既明房間裡出來,發現二樓有個小露臺。她直接走過去透氣。

  她握著護欄仰頭朝天,深呼深吸吐納著混著霾的月光精華,讓自己千萬別後悔一時心軟錯過看半個裸|男這件事。

  在她吐納之間,身後有腳步聲。聽一聽,不是他。回頭看,是曾宇航。

  她還真怕是陸既明出來跟她找茬。夜晚是情緒失控的最佳時機,黑色的夜最刺激情緒的發酵。經過一晚的麻將奮戰,她現下還有點理不清自己與陸既明之間的距離到底是又近了一點,還是因為暴露了自我的真實而變得又遙遠了一些。

  這樣還拿捏不定的距離,讓她一時也還拿捏不出一個合適的心情與態度去面對陸既明。

  但曾宇航就無所謂了。本來就是陌生人,變得熟悉些是熟悉的陌生人,熟悉不起來那就繼續做陌生人,沒什麼所謂。

  好心態讓她對待曾宇航的時候無比輕鬆。

  但陌生人一開口就是破除陌生的姿態,仿佛遇到相見恨晚的朋友般,自在而自來熟。

  「寧檬,上把你點炮我胡了,你是不是得讓我贏一樣你身上的東西啊?」

  曾宇航邊說邊走過來,和寧檬保持半米距離,轉身背靠在護欄上站定。

  寧檬側轉上半身面向他,回答得大大方方:「想要什麼,你說吧。」

  曾宇航兩個胳膊肘抵向後把手臂抵在護欄上,側頭一笑:「我要你的眼鏡。」

  ※※※※※※

  寧檬只猶豫了一秒鐘就決定還是遵循願賭服輸的做人原則,把眼睛摘了,遞給了曾宇航。

  借著賓館院內的路燈燈光,曾宇航看到寧檬那厚重的劉海直往眼睫毛上扎。

  他想了想,說:「你把劉海捋到一旁讓我看一眼你到底長什麼樣,我就把眼鏡還你。」

  寧檬對於這個要求是拒絕的。她說你別想用兩個凹透鏡就騙我賣笑。

  曾宇航樂起來。

  愛笑的大老爺們運氣總是不會太差,冬日的夜晚颳起了一小陣一小陣的風,這風有一小陣抽冷子變得大了起來,一下把寧檬的劉海掃開了。

  寧檬趕緊順著風向轉個身。曾宇航笑著把眼鏡還給了她。

  寧檬:「?」戴著問號臉把眼鏡架回到鼻梁上,她看到曾宇航臉上有種果然如此的笑。

  曾宇航:「我猜得還真沒錯,你臉上最好看的一部分被你擋得嚴嚴實實的。」曾宇航指了指她眼鏡下的眼睛,繼續說,「你的眼睛,很亮,很有光。」他比量了一下眼睛在寧檬臉上所佔的比例,又笑,「你這個臉型是小甜甜最喜歡的,她做夢都想自己能瘦成個巴掌臉,因為明明那個傻逼喜歡的大姐姐就是這個臉型。怪不得那天她看到你不戴眼鏡時很激動,她嫉妒你臉比她小一圈哈哈哈哈哈!」

  寧檬就靜靜地看著曾宇航笑得像個大傻叉。

  為了制止曾宇航用邪惡笑聲擾民,她出聲問了一個其實她已經猜到答案的問題:「請問小甜甜是?」

  曾宇航停住擾民,回答:「許思恬,你認識吧?」

  寧檬點頭:「哦,是她。她說我不戴眼鏡醜得令人髮指。」

  曾宇航一撇嘴:「你聽她胡咧咧!她還胡說八道講我長得不帥呢,這話能信?」

  寧檬:「………………」

  這一刻寧檬仿佛看到了談起自己外貌就不怎麼要臉的陸既明。果然誰的朋友像誰,自戀者的朋友都是自我感覺良好的人,為自己的容顏加冕打call時從不手軟。

  曾宇航想了想,又從非自我讚美角度安慰了一下寧檬:「你別聽小甜甜的,她就是故意刺激你呢,不想讓你摘眼鏡變好看,她就是個小心眼兒。你呢,不戴眼鏡的時候就算不是超級大美女,拾掇拾掇也絕不比小甜甜差。」

  寧檬推推鼻梁上的眼鏡,沒說什麼。誇她長得好看的話,她一點都不想打斷……

  曾宇航靠著欄杆轉了九十度,變成一側身體倚著欄杆眼睛直面寧檬的側臉,他忽然開口:「其實我胡牌是因為我和明明換牌了。」

  寧檬轉頭迎視他的目光,瞭然一笑:「嗯,我知道,他把三條五餅八萬換給你,你把七條八條九萬給了他,他缺么,得單粘九萬胡牌,可是我臨時變卦,沒打九萬,拆了牌把你餵胡了。」

  曾宇航一下被震懾了。

  做了兩秒木頭人,他回神,講了一句寧檬聽著特別受用的話:「寧檬啊,我現在覺得明明他真是眼瞎心瞎有眼無珠啊,怎麼能把你這樣的秒人兒一個給放走了呢!」

  寧檬冷笑一聲,說了句:「可不是!」

  ※※※※※※

  接下來幾天,日子過得基本規整起來。白天寧檬和陸既明到企業做盡調,曾宇航去家裡公司以視察的名義打發時間。

  中午午休時間寧檬不想和陸既明大眼瞪小眼,就藉口消化食兒下樓溜達。溜達到門衛就和門衛老大爺聊聊天。門衛老大爺在這裡工作了很久了,特別善談。寧檬和他聊得挺好,就每天午飯後都過來和他聊一會,於是中午過起來倒也沒那麼無聊了。

  晚上回了賓館,寧陸曾三個人繼續抓老闆娘或同樣熱愛搓麻的老闆娘妹妹一起打麻將。

  從第二晚起寧檬發現陸既明身上起了變化。他打麻將打得空前認真起來,算牌記牌都特別走心,漸漸地居然變得很難贏他了。雖然不情願,但寧檬不得不承認,陸既明儘管性格缺陷極大,年紀像活在了狗身上,但他是真的聰明。只要他靜下心認真想做的事,他就很能做出點樣子。陸既明漸漸成為寧檬難以取勝的勁敵。

  為了改善贏得漸漸費勁的局面,寧檬採取了一個對策。她總是在打麻將過程中時不時問出個專業問題給陸既明。這時候陸既明的回答都是下意識地,告訴給她解決方法之後根本顧不上像白天在企業時那樣挖苦她,並且最重要的是,這招能很有效地打斷他算牌。

  比如——

  寧檬:「企業有個專利是以員工個人名義申請的,企業說這樣申請專利速度比較快。陸總這對企業有影響嗎?」

  陸既明:「趕緊讓員工把專利轉給公司,現在不轉以後準備上市時券商也得讓他們轉。哎???靠!!!曾宇航你剛才打得什麼牌?你往裡面混什麼我都沒看清呢!」

  又比如——

  寧檬:「企業對省內幾個大客戶依賴性挺大的,這種重大客戶依賴,對我們私募來說有影響嗎?」

  陸既明:「這是企業ipo的時候券商要注意的問題,我們倒還好吧,只要企業能保證它的大客戶未來三到五年都能給訂單做,我們未來三到五年都有得賺,我們的投資能得到足夠的回報,就行了。哎???等等寧檬你剛才打得什麼牌???」

  幾次之後,陸既明明白寧檬是怎麼回事了。等寧檬再要問問題時,他直接一個炸毛噴了回去:「你這個陰險的女人,你給我閉嘴!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在幹擾我算牌!!」

  這條路走不通,寧檬換了個新策略。她和曾宇航結成同盟軍共同抗敵。

  寧檬私下裡教了曾宇航一套作弊暗語。

  撓鼻子是要條子,摸耳朵是要餅子,捏下巴是要萬子。

  兩人配合得親密無間,陸既明牌技坐火箭地漲也沒鬥得過他們這個作弊同盟。而同盟軍裡的兩位盟友也越處越好。

  在他們親密無間地終於把陸既明又贏急眼又掀了桌之後,兩個人開開心心地提著一提啤酒去了露臺喝酒聊天,頂著冬日夜晚的小涼風互相讚美互相吹捧,差點就跪地磕頭義結金蘭。

  寧檬小口喝著啤酒,借著酒精抵禦一縷縷的小冬風。她對曾宇航說,真奇怪,你和他都是有錢人,但我在你面前卻不自卑。

  曾宇航搖頭晃腦一臉驕傲:他流氓,我謙和。

  寧檬想了想,搖頭:不對,可能是因為你遊手好閒,所以我面對你時心裡沒有被精英碾壓的喪氣感。

  曾宇航把啤酒罐捏變了形,很悲憤地提出了絕交要求。

  寧檬咬著啤酒罐偷著樂。然後她把話題引到了陸既明身上。這話題她起頭起得非常同仇敵愾:「不過你脾氣是真的好。而你那位哥們的脾氣,唉,可真是一言難盡。說實話就衝他那個驢脾氣,他就算一輩子長這樣不變老他都找不到女朋友。同情他。」

  曾宇航嗓音一揚:「他?他可用不著我們同情,他啊,心裡有道白月光,所以壓根也沒想過找女朋友。」

  寧檬給出一臉驚訝表情:「哈?」

  曾宇航面露猶豫:「具體的,我不能講。」

  寧檬眼珠一轉:「剛才我胡牌你點炮,還欠我樣東西沒給。我就想聽聽這個了,你講完咱倆兩清。」

  曾宇航小小猶豫一下後,臉色一變。那是一種撥開雲霧見月明的一變。

  「嗯,或許我告訴你也是做了件對的事呢!」他這樣說著,把陸既明心頭那道白月光揭了出來,晾在寧檬的聽覺和想像裡。

  「當年明明他爸媽……嗯,他爸,和他媽,都很忙,沒人顧得上他,月光姐姐和他們家是世交,老陸就把明明託付給了姐姐家照顧。所以明明他從十歲到十五歲期間,幾乎是長在月光姐姐家的。姐姐大他五歲,用五年時間陪他一起長大。他什麼都聽姐姐的。至於他具體幾歲對姐姐情根深重的,我們也無法考證,反正我們知道,姐姐對他來說,像生命一樣重要。

  「其實我們都覺得姐姐不適合他,姐姐把他當自己養大的孩子,媽媽怎麼可能會喜歡孩子?但明明不這麼認為,他覺得自己是爸爸。姐姐雖然很仙氣,但她喜歡肌肉男,不太接受姐弟戀。為了姐姐呢,明明就把自己的瘦骨架生練出肌肉來了。但身材能改年齡他改不了,這是由他家老陸決定的。

  「明明他的一切壞毛病,說起來都是姐姐給慣的。擰巴,壞脾氣,老處男!」

  聽到這寧檬一口酒噴了。

  「老處|男也算壞毛病?」

  這多少說明當事人潔身自愛吧……

  曾宇航回答得很肯定:「當然算啊!這是孤僻的代名詞啊!」

  寧檬:「………………」

  她沒找出話來接,倒有人衝過來接了話。

  陸既明暴走歸來,直接衝向露臺上的曾宇航,面目猙獰地吼:「你胡說八道什麼鳥玩意?!」

  曾宇航毫不示弱地懟:「你鳥都沒玩過你又噴個什麼玩意!」

  寧檬:「…………………………」好特麼辣耳朵。

  陸既明頭一扭,瞪著寧檬沒好氣地說:「你別聽他胡說八道!」

  寧檬:「哦。」

  陸既明:「阿夢沒說過她不接受姐弟戀!」

  寧檬:「……哦。」

  原來胡說八道是指這個啊。

第三十六章 夢裡的眼淚

  寧檬很短暫地在陸既明說的那句「阿夢她沒說不接受姐弟戀」裡沉浸了一下。

  原來他的女神名字叫夢。

  一樣是同聲系的名字, 人家叫夢,仙氣逼人,她就叫檬, 酸倒牙根。

  這就是所謂的天上人間的區別吧。

  從這短暫的沉浸中浮遊出來, 寧檬聽到曾宇航正在對陸既明開嘲諷:「你可醒醒吧!夢姐都特麼訂婚了!」

  寧檬聽得一個小驚。劇情發展太快, 她還沒系好安全帶,過山車已經開了。

  陸既明梗著脖子吼回去:「屁!不還沒結婚呢嗎?沒結婚, 光訂婚有個屁用!這又不是她第一次訂婚,慌雞毛啊!我告訴你,昨天我們還在發信息呢,她說她也很惦念我, 她不久就回來看我!怎麼地,服不服, 你還有啥想說的?!」

  過山車在寧檬的思維裡一路狂飆,陸既明充滿八卦元素的話給足了狂飆的動力。

  曾宇航被懟得直跺腳,吼了句:「有!陸既明你丫就是個大傻逼!」

  陸既明在動口與動手之間選擇了後者,朝曾宇航撲了過去。

  兩個人撕打在一起, 從露臺撕回走廊, 從走廊撕回房間。隔著走廊和門寧檬聽到陸既明在吼著連聲問:「你服不服?你服不服?」

  老闆娘迎著動靜上樓來, 問寧檬:「這怎麼打起來了?剛不還好好的?那大高個輸急眼了就打小高個啊?妹子,你說我用報警不?」

  寧檬從狂飆在思維中的過山車上下來,對老闆娘篤定一笑:「不用,您放心,他們頂多互相扇扇嘴巴子, 不能出人命!」

  老闆娘有點放心又有點不放心地下了樓。寧檬又在露臺上站了一會,靜靜地琢磨著陸既明的人設叫不叫女神的備胎。

  身後有噠噠的腳步聲。那聲音一響,寧檬就知道是誰走過來了。

  真可怕,雖然她已經不再是他的秘書,卻把他的習慣習性記得那麼清楚,幾乎已經形成了本能的辨識力。

  真真可怕,就不能瞎亂想一個人。想曹操曹操就拎著啤酒來了。

  寧檬回頭時,看到陸既明一手提著兩提啤酒,一手拎著兩個從房間裡帶出來的破沙發墊子。

  他走到寧檬身邊,把破沙發墊子往地上一扔,自己坐上去一個,又拍拍另一個,示意寧檬坐過去。

  寧檬忽然就想起了一個渾身毛的大哥拍著床說來啊來啊一起睡啊的表情包。

  她忍不住一樂,走過去坐下了。

  陸既明開了罐啤酒遞過來。

  寧檬接了,問:「這是怎麼個情況啊,陸總?」

  陸既明自己也開了罐酒,仰脖喝了一大口:「我不能輸給王八蛋曾宇航,我也要喝酒!談心!」

  寧檬憋了足足兩秒鐘,回了句:「談心啊?我怕是級別不夠吧……」

  陸既明一個扭頭往死裡瞪著她:「再說這些翻小帳的話我把你扔下去!」

  ※※※※※※

  為了保證談心不在時不時就炸的氛圍裡進行,寧檬決定讓陸既明變身。她以喝酒暖身之名義,勸誘陸既明說你看你連秋褲都不穿你肯定冷來先喝點酒,成功哄騙著陸既明dúndúndún連喝了三罐酒下去。

  開了第四罐時,陸既明打了個長嗝。在這個嗝中陸既明雙眼變得水漉漉的。寧檬知道,陸既明開始暈了,他已經成功變身。

  打完長嗝,陸既明無限滄海桑田地講了一句話。

  「他們都不能理解我,一個都不能!」

  這話裡的幽怨和錐心簡直有點催人淚下。寧檬聽得一呆。

  陸既明又說了一句話,讓有點呆的寧檬徹底呆成了木雞。

  「寧檬,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依賴你這麼離不開你嗎?」

  寧檬心裡怦怦一跳。她當然不知道。可她知道的是,不用她問,變身後的陸既明就能依著這句話後面的軌跡,對她敞開心扉講啊講,直到講出那問題的答案。

  ※※※※※※

  這回變身後的陸既明,很乖很乖,像回到了他十歲那年那麼乖。

  他說他很委屈身邊人都不理解他的執著和等待,他很憤懣他們對他的選擇橫加批判和幹涉,他很渴望有人能拍拍他的肩膀告訴他,人人都有堅持自己選擇的權利,無論對錯,加油。

  他的委屈憤懣和渴望交織在一起在罈子裡發酵著,在被曾宇航戳了老底的夜晚終於拱開了壇塞子爆炸起來。

  他需要一個聽眾,他企圖能打動這個聽眾讓她變成可以拍著他肩膀鼓勵他加油的那個人。

  他把寧檬抓來了,來做這個人。

  寧檬全程在一種從未有過的心情裡,聽著前任老闆給她講故事,一段真實的故事。

  異城他鄉的多日相處,拉近了本不是同一世界的兩個人的距離。微寒冬夜裡為了抵禦涼氣纏身,讓人有了想要報團取暖的無形親密。

  被酒精淘換了靈魂的人席地而坐,他仿佛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人。

  ※※※※※※

  故事的開始,是一個十歲的小男孩,忽然有天他被父母告知,他們離婚了。

  小男孩說他對幸福對家的概念在十歲那年父母那頓散夥飯後,戛然而止。

  離婚後的母親跟著一個老外去了國外,從此瀟瀟灑灑。此後她的母愛都是通過明信片和那些不同時差的電話留言表達的。

  父親也沒比母親靠譜多少,他身邊年輕女朋友一直換著——最近兩年是個二流女明星,年紀也就比他兒子大個十來歲。這位父親表達父愛的方式更粗暴而無溫度:他只知道給兒子錢就好了。

  十歲的陸既明,父母雙全,卻過得仿佛爹不親娘不愛。他除了比別的小孩有錢,在情感上活得像個乞丐。

  他父親的公司在他十歲那年有番大舉措,忙到連女朋友都顧不上換。照顧他這件事就更加做不到了。他於是被寄養在父親八拜之交的鐵桿兄弟家。那家裡有個女孩,大他五歲,叫韓伊夢。

  他從小見慣了父親的逢場作戲,他覺得那叫他反胃作嘔。所以現在和狐朋狗友們去酒吧喝酒時,他動嘴聊騷那些姑娘的時候,心裡真的一點跟性有關的念頭都沒有。他其實是在用聊騷嘲諷那些不自愛的女孩。他說要不是阿夢,要不是有她的陪伴,讓他活成一個正常人,他的性格也許會更變態,他可能不只聊騷嘲諷那麼簡單,他也許會在月黑風高的夜晚尾隨那些女孩,然後殺人分屍也說不定。

  從十歲到十五歲,他人生中最重要的成長階段,是阿夢陪著他一起度過的。

  ——你覺得我現在脾氣特別不好是嗎?告訴你我現在已經是進化後的樣子了。我小時候那才叫性格炸裂呢。

  十歲的他生氣父親和母親,這兩個口口聲聲說愛他的人,從來給不了他想要的簡單的陪伴。他變得彆扭,愛發脾氣,暴躁得像只小牲口。

  等他被送到韓家,那個仙女一樣的小姐姐,用她的笑,她的溫柔,她的關心,一點點撫平他的炸裂,一點點陪他長大。沒有她就沒有今天能與人正常交流的陸既明。

  ——哈,你別笑,我知道你笑是你覺得,我老發脾氣,根本不算正常交流。但對我來說,這已經是進化後的最好結局了。小時候我情緒不好的時候可都是菜刀不離手的,現在你看我哪有這樣了,最多扔點筆或者杯子而已。

  變身後的陸既明像個十歲的乖小孩一樣,他用長大後的軀殼承載著童年缺失的乖巧,和那個十歲時不乖的自己,回溯出一個人格完整的小男孩。

  他說,從十歲到十五歲,他的世界只有一個人,就是韓伊夢。

  但十五歲那年,他的世界又開始經歷陰晴圓缺。那年韓伊夢出國求學去了,他被老陸接回了家裡,開始過十五歲少年的孤獨生活。

  韓伊夢走的那天,他很認真地對她表白了,讓韓伊夢別找男朋友,等他長大。可是韓伊夢笑得前仰後合的,摸著他的頭直嚷嚷他好可愛。

  她只是把他當小孩子。她一直把他當小孩子。

  他不服氣的,使勁長大,終於長到二十歲,他也出了國。他去找韓伊夢,再次表白。這回韓伊夢沒有再笑他,但她臉上有了恐懼,有了困擾,有了被打攪後的苦惱和不安。

  原來她有了男朋友,又帥又有錢,還有六塊閃閃發亮的腹肌。她求他回國。

  他永遠都會聽她的話,讀完書就回了國。

  臨走前他問韓伊夢幸福嗎。他得到了一個甜蜜到醉人的回答:是的,很幸福。

  他一路過安檢都沒有回頭。他怕讓阿夢看到他臉上掛著兩串沒出息的眼淚。那她更會把他當小孩子看了。

  後來他在國內,聽說她的男友劈腿了。他立刻買了機票飛去國外。

  可他送去的關懷安慰,在她眼中,依然不是出自一個男人的,他依然只是個孩子。

  這是他第一次懷疑在她身邊長大的那五年。因為她說她是看著他長大的,她與其說是他的姐姐,不如說更像他的媽媽。媽媽和孩子怎麼可以在一起呢?

  她求他回國。她又交了新的男朋友,一片赤誠地去愛。她的男朋友又劈腿了。她人就是太單純,從來沒有防人之心,分辨不出哪個男人對她是真的愛到死,哪個只是圖下新鮮。於是她總是在遇人不淑。

  ——你問我還好嗎?沒事兒,我習慣了。我知道我這樣子叫備胎,但我無所謂啊。我強扭不下她,那我就等著好了。等著她傷心的時候再叫我過去,我願意等到她看我時不再像看一個小弟弟,而是一個男人。總會有那麼一天的。我願意等。她陪伴了我一生中最孤獨絕望的五年。我願意不計較一切地等她,等她終有一天轉身看到我時,是在看一個男人。

  ※※※※※※

  寧檬被變身後的陸既明,震撼到了。她聽完十歲的他的故事,一個真實的故事,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這是怎樣一份深沉的愛?她只聽著都覺得承受不起。

  陸既明已經喝光了剩下的所有的酒。他醉眼迷離地笑,像個不知人間疾苦的大白痴。

  原來人都不可貌相。他看起來笑得沒心沒肺不知人間疾苦似的,可誰又知道他早就嘗透了那些疾和那些苦,早在他十歲那一年。

  原來有錢人也是有有錢人的苦惱的。有錢未必就那麼好。有錢人的感情世界如此貧窮,窮到只剩下了錢。

  陸既明醉眼迷離大白痴一樣地笑,問寧檬:「你知道我為什麼這麼依賴你這麼離不開你嗎?想著法的想把你弄回我身邊來?」

  這是一個首尾呼應的問題。寧檬對醉酒變身後的陸既明的智商第一次有了點刮目相看。他醉成了這個德行,居然還記得一開始時引出話題的那個問題,簡直就是不忘初心。

  陸既明定住眼神看著寧檬。風吹開了她的劉海。她變得似乎有點不一樣了。他努力想透過鏡片看清她的眼睛,但酒精衝散了他聚焦的能力。他看得異常專注,可映入眼裡的卻終究還是一團模糊。

  「因為」,他舌頭有點直勾勾地,在最後醉倒前掙扎著一定要講出答案,「你和她有時候真像啊。你們都縱容我,照顧我,變通自己的情緒來容下我的壞脾氣。你們都讓我有被陪伴的感覺。這感覺真的,讓我離不開你們。」

  他說完醉倒過來,頭抵在寧檬肩上。

  寧檬在冬夜漸起的風裡,一個人笑起來。

  ——所以你糾纏我,始終和我較勁,是因為我是一個可望不可及的人的影子嗎?

  是的,自卑的她甚至不敢用替身這個詞來修飾自己的位置。她只敢說自己是個影子,韓伊夢某方面的影子。

  「寧檬啊,」陸既明把頭抵在她肩膀上嘟囔,「你就回來吧,你回來,我把你當拜把兄弟一樣供起來!你不想做秘書那就做項目,反正你就待在既明資本吧!我本來是不想讓你沾資本市場的烏煙瘴氣,可你非要沾,那好吧,我投降了!」

  寧檬一個人笑著,像哄著和媽媽撒嬌的孩子一樣,用循循善誘的聲音,問:為什麼不想讓我沾資本市場的烏煙瘴氣呢?

  那喝多了的撒嬌孩子哼唧了聲,在意識陷入徹底迷離前,說:因為阿夢就從來不沾這些烏煙瘴氣,你也別沾。

  ——沾了身上就有銅臭味了,就離他的阿夢身上的仙氣越來越遠越來越不像她了,是嗎?

  可是那仙女,不就是因為沒沾這些世俗銅臭味,太天真太不食人間疾苦,於是才總是識人不清遇人不淑的嗎。

  寧檬在異城冬日的夜裡,一個人平靜地笑著。涼風四起,把她血管裡的每一滴血液都吹得通透而冰涼。

  她叫來了曾宇航,把喝多的陸既明一起扛回房間。

  之後她回到自己的房間,狠狠衝了個熱水澡,用水溫捂活了涼透了的血管。她躺到床上。明明自覺內心一片平靜,卻久久輾轉難眠。

  快天亮時她才睡著。鬧鈴一響她睜開眼。伸手摸摸眼角,呵,竟然是溼的。

  她昨夜,居然替痴情人們流了一滴夢裡的眼淚。

第三十七章 宿醉後的忘

  第二天寧檬早早到了企業。大約一個小時後, 陸既明也來了。他一坐下就把胳膊架在桌子上,用兩根拇指使勁壓著太陽穴。那副頭疼的痛苦樣子和每一個宿醉後的酒鬼都一樣。

  揉了一會太陽穴,陸既明拱起眼皮, 半死不活地朝寧檬「餵」了一聲。

  寧檬順應那聲「餵」扭頭看他, 忽然就被他還有點水腫的眼皮觸發了心跳加快的開關。

  「你昨天是不是趁我喝多了敲了我的頭?」陸既明問得很認真。看起來他真的很頭疼, 也因此真的是在懷疑寧檬借酒行了兇。

  寧檬那加快的心跳緩了下來。

  他把昨天酒後說的那些話都忘了。他忘了他在公元2013年的一個冬夜裡,變身十歲小男孩這件事了。

  真是自私的有錢人。

  發洩完自己的情緒, 幹擾了別人的思路,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忘了再說。

  他從原點兜個發瘋的圈子又繞回到原點,卻不管他把別人從原點處扯開多遠,還回不回得去。

  寧檬強制引領著自己恢復平靜的那點心跳, 也四平八穩地回到了原點。

  面上鋪開一片不動聲色,寧檬回:「陸總, 真的,我要是手頭有棒子,真不是打疼你這麼簡單。」

  陸既明用宿醉的頭想了想:「就是你想直接打死我唄?情誼呢?你個餵不熟的,這幾天麻將算是白打了!」

  寧檬呵呵一笑, 說是啊, 我眼睛白我屬狼。

  兩句插科打諢, 仿佛回到從前一般無二。

  但寧檬知道,她的心境和以前是再不會一樣的了。

  多日來靠著盡調和麻將拉近的那些距離,又變得遠了。她心裡仿佛豎起一道無色無形的牆,隔開她與陸既明。這是她拒絕成為別人的影子所做出的最無害的抵抗。

  ※※※※※※

  快中午的時候,寧檬意外接到蘇維然的電話。

  她接起電話喊了聲學長, 旁邊一上午都捧著頭哼唧的陸既明的持續哼唧聲出現了一個隔斷。

  他開始豎著耳朵聽別人打電話。

  蘇維然告訴寧檬自己也正在*市出差看項目,問她晚上有沒有時間,是否可以一起吃晚飯。

  寧檬被昨天陸既明酒後袒露的心情故事渲染得一上午都灰喪喪的,她想能出去轉換一下心情也挺好,於是對蘇維然說:「好啊!」

  蘇維然告訴寧檬定好館子後他會把地址發到她微信上,寧檬說好的謝謝學長。

  臨掛斷電話前,寧檬忍不住問出心頭一點小疑惑。

  「學長,你怎麼知道我在*市出差?」

  蘇維然笑出一個3D立體聲,那笑聲透過手機傳來,仿佛還攜帶著一個很立體的微笑表情。

  這表情被投射在寧檬的視網膜上,和多年前在校園時看到的一模一樣。帶著過往印記的東西總是讓人心動。

  寧檬為這笑聲所動,聽蘇維然柔和輕慢地說著:「我在富力城吃飯的時候,遇到了你那個小仙女閨蜜,是她告訴我的。」

  這聲音,這語調,這親暱的語感,讓寧檬從感官大軍裡顫巍巍地扒拉出一個寵字來。

  她覺得一定是自己的感官出現了錯誤,其實今天宿醉的人不只陸既明一個。

  寧檬收起手機,陸既明側身支著頭疼的頭,開始發問:「誰啊?」

  寧檬敷衍作答:「學長。」

  陸既明:「什麼事啊?」

  寧檬:「沒什麼事。」

  陸既明不高興了:「你眼裡還有沒有合作方領導?回答問題這麼敷衍!」

  寧檬小嘆一口氣:「陸爺,我這是私事,就不向您匯報了。」

  陸既明一拍桌:「不就是蘇維然要請你吃飯嗎,還遮遮掩掩的,有意思嗎?」

  寧檬樂了:「您知道還非得問,您確實比我有意思。」

  陸既明真生氣了,接下來的時間都沒怎麼搭理寧檬。寧檬對他問問題的時候,他解答得也特別沒好氣。沒好氣到之前那套「你這都不會還想做項目?我看你還是乖乖做秘書得了」的說辭又給搬了出來。

  晚上下班,寧檬和陸既明分道揚鑣。她直接打車去赴蘇維然的約。

  陸既明一個人晃蕩著回了快捷酒店。

  回了房間他就往床上一癱。曾宇航一回來就滿世界地嚷嚷人呢人呢,來啊打麻將啊。

  陸既明從床上狠狠坐起,狠狠回了一句:「打個屁!」

  曾宇航越被懟越興奮,湊過來盯著陸既明的臉使勁看:「嘖嘖嘖!多麼心浮氣躁的一張臉啊!怎地了?怎不打麻將了?」

  陸既明一巴掌呼開曾宇航討人嫌的頭:「滾!我這還醉著呢,打什麼麻將!我看你像麻將!」

  他躺回去,哐嘰一下,低檔彈簧床沒多少彈力供他震蕩,他像陷進一個坑再也浮不起來。

  曾宇航抬腿踢了他一腳,問:「我老鐵呢?」

  陸既明把眉毛皺得快要連在一起:「你瞎啊,你老鐵我這不躺著呢嗎!」

  曾宇航切一聲,毫不猶豫給出否定:「你算屁啊,我說的是小檸檬!」

  陸既明憑著仇恨再次從床上壓塌的彈簧坑裡坐起來,發著狠地說:「你要是敢和她處得比我好,我就弄死你!」

  曾宇航又切一聲,不理他的威脅,繼續問:「小檸檬呢?」

  陸既明沒好氣地吼:「和人吃飯去了!」

  曾宇航斜眼打量他,邪惡笑容在臉上漸起:「那人是個男的吧?」

  陸既明賞了句就你話多,兩眼一翻又躺回床上失去彈性的彈簧坑裡。

  此後的一個小時裡,陸既明不放曾宇航回房間,理由是無聊。曾宇航提議把老闆娘和老闆娘妹妹叫上來打麻將。可只打了幾盤,不僅陸既明覺得無趣,連曾宇航也覺得特別沒勁。

  沒有寧檬,牌局變得特別沒懸念,那種變化多端毫不可測的樂趣一點都找不見了。

  於是草草散了局。

  夜晚還很長,兩個無聊的人無聊到狼哭鬼嚎。

  曾宇航忽然一拍巴掌,給了個建議:「既然我們這麼鬧心,不如去搓個澡聽段二人轉吧!葷段子解乏!」

  陸既明一臉的鄙夷嫌棄:「滾!那什麼破地方?誰稀罕去第二次!」

  話音落了地後,他從床上坐起來,下了地,穿好鞋子拿好外套。

  曾宇航像個呆逼一樣看著他:「你要幹嘛去啊?」

  陸既明沒答這個問題,他神遊似的突然反問出一句話:「你說我要是搓完澡再做個奶鹽浴,會不會顯得很娘啊?」

  曾宇航一口血湧到嗓子眼:「………………陸既明你大爺!你丫就是個神經病!!」

  ※※※※※※

  寧檬到了約飯地點,看到蘇維然已經站在門口等她。

  他不像陸既明那麼浪,冬天裡穿著件厚西裝就招搖過市。還不穿秋褲。也不知道那兩條腎挺不挺得到iPhone20問世。

  蘇維然就很知道不拿自己身體和天氣冷暖叫板,他穿著薄棉外套,修身版,絲毫不臃腫,很有冬天該有的保暖派的斯文帥氣。

  寧檬要走過去打招呼時,看到蘇維然接起個電話。她於是站定腳步先等他把電話講完。

  蘇維然像變了一個人,神色凜冽,不苟言笑。他好像在指派下屬做事,指令下達得權威而凌厲。

  她忽然想起了尤琪對她說過的話。原來她們講的真的是同一個學長,只是這個學長有兩副面孔,一副凌厲凜冽不苟言笑,一副溫文爾雅如沐春風。

  她真有幸,得到的是他的第二幅面孔。

  蘇維然打完電話,一扭頭看到了寧檬。

  他的凌厲凜冽立刻不見了,他的溫文爾雅如沐春風又回來了。

  寧檬有點發怔。昨夜沒睡好,讓她對情緒的反應出現了延時。

  蘇維然趕緊走過來,笑著,幾乎有點小心地,問了聲:「我剛才樣子太兇,嚇到你了?」

  寧檬延時的情緒終於到位,連忙搖頭:「沒有沒有,昨天沒睡好,反應有點慢!」頓了頓,她給剛剛的反應強行打補丁,「你剛剛雷厲風行的樣子,嗯,特man!」

  蘇維然嘴角笑痕加大:「你始終是個開心果!」

  他把寧檬帶進酒樓。菜上來之後,兩人邊吃邊聊。

  寧檬問蘇維然住在哪,蘇維然說了酒店名字。寧檬覺得耳熟,想了想反應過來那是陸既明之前住的五星酒店。五顆星,「總」級別的人的聚集地。

  蘇維然問寧檬過來盡調什麼公司,寧檬告訴他,是家節能類企業。然後她禮尚往來地問蘇維然,他來看什麼項目。

  蘇維然眼裡少有地閃起一道光,說:「我來看一家生產VR設備的企業,很新鮮很有意思。」

  寧檬以前了解過這東西,叫虛擬實境,戴上VR眼睛會有身臨其境的效果。

  蘇維然說:「這東西在國內還比較新,但我預感未來它會很火。人們從來都肯為新鮮事物買單的。」

  有了VR這個引子,寧檬不擔心找不到話題得強行尬聊了。一頓飯間,圍繞著VR的種種,蘇維然給她講得很生動起勁,她聽得也很津津有味。

  對比上次投資文化公司從頭到尾一成不變的微笑,蘇維然這次眼神裡是始終帶著光的。這是對一件事從心底感興趣的表現。

  吃完飯,蘇維然甚至問寧檬:「反正時間還早,不如我帶你去看看,讓你親身感受一下那副眼鏡裡的神奇?」

  寧檬立刻說好。正好她也不想這麼早回賓館,回去了也難免又是打麻將。

  她今天,就是不想打麻將。

  蘇維然把寧檬帶去被考察企業。

  這公司裡全是在加班的年輕人,朝氣蓬勃,不知疲憊。寧檬一進去就覺得自己的青春幹勁都被他們喚醒了。

  蘇維然和企業的人打過招呼後,寧檬被充滿熱情的工作人員帶去體驗室。

  體驗之前,工作人員表示,她需要先摘掉自己的眼鏡,再戴VR眼鏡。

  寧檬小小猶豫了下,選擇暫時摘掉自己在心理上有面具功能的眼鏡。

  她裸眼衝蘇維然靦腆而尷尬地笑:「我不戴眼鏡感覺就像脫光了衣服在大街上裸|奔一樣,特別不自在!」

  蘇維然看著她,微笑越發的溫暖起來:「我剛認識你的時候,你也沒戴著眼鏡,那會你可不像現在這麼不自信!」蘇維然忽然抬手把寧檬的劉海向一邊捋。親密動作發生得很突然,讓寧檬來不及做反應。等她回過神時,蘇維然已經鬆了手。

  他對著她笑,笑容不再像哥哥看妹妹,而是一個男人在看著女人。

  「你不戴眼鏡才好看啊!」他說。

  ※※※※※※

  寧檬心口怦怦跳著。她像回到了大一那一年,青蔥如朝露的她被一個陽光少年溫柔以待。

  工作人員給她戴VR眼鏡時,她從對過往歲月的緬懷中回了神。

  然後她覺得,自己剛剛好像被蘇維然撩了……

  她眼前忽然一亮,自己剎那間仿佛置身懸崖山澗之間。她腳下是獨木橋,她正站在橋中央。

  橋下是萬丈深淵,栽下去會屍骨無存般的險峻。

  太逼真了。

  寧檬站在獨木橋上,腿在發抖。

  蘇維然在現實的世界裡鼓勵著身處虛擬地她:「別怕,沒事的,大膽往前走一走、感受一下!」

  可她怎麼能不怕……實在太逼真了,她只要腳一滑就會栽下深淵萬劫不復的。

  她實打實的膽怯打顫,讓蘇維然異常興奮。他不停鼓勵她:走兩步試試,往前走兩步!

  寧檬腿顫顫著,聽完這兩句話,一下就想到了範偉……

  好吧,那就走兩步。

  她試著抬腿,想在獨木橋上走出去兩步。

  第一步還好,她站住了。可第二步太糟糕了,她找不到平衡,開始左搖右晃了!

  再邁一步企圖找到平衡,結果天啊!她要掉下去了!

  寧檬「啊」的一聲叫,要摔倒在地上。

  但最終她沒有摔倒。她被人從後面果斷及時地摟進一個懷抱。

第三十八章 是的有問題

  寧檬把VR眼鏡推開, 發現自己正靠在蘇維然胸膛前。

  她抬著頭,他低著頭,視線交匯在兩顆頭的中間。

  寧檬看到蘇維然嘴角有隱約笑意, 那笑意和當年他監考, 她交卷子, 他對她說,你挺厲害的, 一模一樣。

  鼻間聞到他身上傳來的淡淡古龍水味,是水果香花香和輕輕菸草味的混合。很特別的味道,催人情絲旖動,一如這香氛的名字, 寄情。

  寧檬被這淡淡味道從現時與過往的混雜中喚醒。她暗暗對自己身體發力,讓後背離開蘇維然形成了擁抱態勢的胸膛。

  剛剛和異性有了過於親暱的接觸, 儘管隔著彼此冬日的厚衣服,但寧檬還是有點面紅耳熱。她從小就這樣,嘴巴調|戲起人來可以很過分,身體接觸起人來就變得很慫包。

  寧檬把VR眼鏡從頭上徹底摘下來, 有點靦腆有點興奮:「學長, 這個東西, 真的很刺激!」

  蘇維然看著她,忽然抬起手揉了揉她的額前劉海:「看你這麼開心,我想我在這多留一晚是值得的!」

  寧檬聽著這春風化雨的聲音,一時又有了時空交錯的感覺。好像又回到了校園時代,眼下這個笑著和她說話的人, 分明就是多年前那個陽光學長。

  寧檬被揉到眼前的劉海擋住了視線。她從耳朵裡聽到自己的怦怦心跳聲。

  她上學那會見到學長時的心跳,穿越時空跑到耳朵裡來了。

  ※※※※※※

  蘇維然打車把寧檬送回快捷酒店。看到她住在這裡,蘇維然沒有露出質疑或者嫌棄的神色,甚至還說:「我剛入行的時候也住在這樣的地方,沒關係,幹幾年就好了,有了資歷能力以後,四星五星就是你的標準匹配了。」

  寧檬笑起來。

  看,只有從草根發跡的人才懂草根。像陸既明那個二世祖,住次快捷幾乎要去跟政|府申請進步獎了。

  所以和他真的不是一路人呢。

  寧檬甩掉那個因為反面對比而出現在腦海中的人,問蘇維然:「學長,這家VR公司你會投嗎?」

  蘇維然起初跟她談起這家公司、談起VR時,眼睛裡的那種光還在,但這光從興趣漸漸轉為了理智:「還得再看看,畢竟是新興事物,得算好未來投資回報率是否值得一投。」

  理智上說,寧檬沒覺得蘇維然的話有什麼不對。

  甚至隨著蘇維然的話,她也冷靜了下來。那些從眼鏡裡看到的懸崖高山湍流礁石從逼真的立體變得漸漸扁平直至隱去,隨後浮現的是投資回報率的計算公式。

  她想起陸既明說過的一句話。做投資,光有興趣和愛是不行的。做投資不是做慈善,是要求有回報有收益的。投資人也需要先吃飽先賺錢,有了盈餘之後才能為富且仁。

  所以投資,這是一個需要理智和適當刻薄的職業,光靠心中有愛的話,最後大概誰都得餓死吧。

  但從情感上講,寧檬還是希望這樣的新鮮事物,尤其是中國自己製造的這種新鮮事物,能夠得到更多的發展空間和機會。

  都奔著盈利去,市場最終就是一攤浮誇的泡沫。有時候人活著,除了錢,還是應該有些風骨和愛的。

  ——在可以賺錢的前提下,再有上一些情懷,也總是挺動人的,對嗎?

  臨分別前,寧檬這樣對蘇維然說。

  ※※※※※※

  蘇維然走後,寧檬剛想進賓館,頭頂忽然傳來一聲招呼。

  她抬頭看,發現曾宇航正趴在二樓露臺欄杆上衝她擺手:「小檸檬,快上來!」

  他旁邊不遠站著陸既明,她眼神掃過他面孔時,他開了噴腔憤怒發問:「大半夜在外邊瞎混,能不能學點好了?」

  這道問題槽點太多,寧檬沒法回答。

  不甘人生寂寞的曾宇航搶了答:「她沒瞎混,她管那人叫學長,他倆認識!」

  陸既明扭頭噴他:「滾!不說話每人當你是傻逼!」

  曾宇航不理他,繼續衝樓下的寧檬騷氣兮兮地招手,像個流落民間的男花魁一樣:「來啊來啊,小寧檬上來啊,一起喝酒扯大天啊!」

  寧檬鬼使神差地受了這魔性召喚的蠱惑上了露臺。

  曾宇航一見到她上來就迫不及待地問:「小檸檬,怎麼樣,和學長共度的夜晚美好嗎?」

  寧檬言簡意賅:「美好。」

  曾宇航轉頭衝陸既明擠眉弄眼。

  寧檬一邊小口喝著易拉罐啤酒,一邊瞄著陸既明和曾宇航。

  總覺得他們倆今晚有點怪怪的……

  「你們倆,今天看起來……嗯,不太一樣!」怎麼都有點gay裡gay氣娘兮兮的?

  曾宇航眼一亮,興奮地說:「是不是覺得我們倆今晚皮膚特別好?我們去澡堂子泡澡做奶浴了!」

  寧檬一口啤酒噴出來,差點嗆吐血。

  大爺的,果然,很娘!

  曾宇航有衝過來給寧檬拍拍背的打算,但被陸既明一腳絆了個大馬趴(俗稱狗啃屎)。陸既明為此般美景發出了散心病狂的驢叫般的笑聲。

  寧檬覺得這個二百五前老闆的幼稚病沒救了,難怪他喜歡女人的風味是按照找媽的標準來的。

  曾宇航爬起來和陸既明撕巴了一陣後,體力不支被陸既明按倒在地連聲問服不服。差點被按進水泥地裡的曾宇航真誠宣稱服了服了以及我沒脾氣了不鬧了真的。

  寧檬淡定地喝酒,淡定地看著她這位被按在地上的新任老鐵。

  好賤哦。打不過還非要打。被打了就立馬就認輸。

  如果是她,那是誓死也要喝口酒吐到陸既明臉上的。

  她的吐酒遐思最終被曾宇航的說話聲打斷:「小檸檬我跟你說,你今晚不在,我們倆都要無聊死了!只能以互相找茬互相鬥毆來度過這漫漫長夜。可見你在我們心中的地位,多麼的重要,簡直已經是無人可比沒你不行了啊!」

  寧檬忍不住噗地樂了。

  曾宇航以為她是被他的花言巧語抬得開心。

  寧檬由著他去誤會。

  但她自己知道剛剛的那聲笑,是與開心全然無關的。

  那其實是她對曾宇航那句「你在我們心中的地位無人可比」的自我嘲諷。

  什麼無人可比?她本來也不過是個影子罷了。

  她笑了笑,安慰曾宇航:「放心吧,盡調馬上就完成,無聊的日子結束在即,咱們就快回北京了。」

  ※※※※※※

  寧檬回了房間。

  曾宇航瞄著陸既明問:「明明,你今晚狀態不對哦!剛剛居然一直不說話由著我唱獨角戲,這對戲霸的你來說可太不正常了喔!」

  陸既明皺起眉搓下巴:「我總感覺她今天有點怪怪的,可又找不出是哪裡怪。」

  曾宇航想了想,問:「你昨晚跟她說什麼了?」

  陸既明一副死魚臉:「問題就在這,我要是能想起我昨晚說什麼了,我可能就知道她今天為什麼這麼怪了!」

  陸既明說著嘆了口氣。

  曾宇航:「你丫又怎麼了?」

  陸既明意外地有點悵然:「你說奇怪不奇怪,我特麼居然覺得在這打麻將比回北京有意思。」頓了頓,他說,「我有點不想回去了。」

  曾宇航噗地噴出口酒。

  擦擦嘴巴子,他問:「你想過這是為什麼嗎?」

  陸既明真的認真想了想:「因為……寧檬好玩?」

  曾宇航翻白眼:「除此之外呢?」

  陸既明一副白痴臉:「?」

  曾太空衣了這個情感上的大傻逼:「你就不能仔細想想,你這樣,是不是,因為,喜歡她?!」

  這回陸既明情緒上來了。他很激烈地反駁:「別總瞎猜,你有八卦妄想症啊?老子心裡只有阿夢,老子可不是腳踏兩船的人!」

  曾宇航瞪著他,終於沒忍住揚著手裡的易拉罐把啤酒往他臉上潑。

  「你丫就是頭情智雙商都負二百五的蠢驢!」

  ※※※※※※

  第二天在企業盡調的時候,陸既明心情一直不好。他也說不上為什麼,就是心裡不痛快,尤其一看到寧檬,他就會想起她昨天厚此薄彼和人私會吃飯不陪自己打麻將,這麼一對比之後他就不痛快得直想掀桌。

  這樣的不痛快情緒導致寧檬過來和他說話時,他答得很不耐煩以及很沒好氣。

  寧檬:「陸總你在*市有沒有什麼人脈關係啊?」

  陸既明沒好氣的一口回絕:「沒有。」

  過了一會,寧檬又問他:「陸總你能幫我和曾宇航問點事嗎?」

  陸既明再次沒好氣地一口回絕,且回絕得絕無餘地:「必然不能。」

  寧檬:「……」

  之後寧檬嘆口氣,去走廊打電話。

  她回屋後不久,手機鈴響,陸既明聽得煩,直接吼:「私事出去接!」

  寧檬嘆口氣,出去走廊聽電話。

  之後她又出去接打了幾個電話。

  再進屋時,她跟陸既明提出請假請求。

  「我想出去一下,臨時有點事。」

  陸既明用腦子和屁股一起想了想,覺得這裡人生地不熟,寧檬有事要出去的話,那這事一定和去私會蘇維然有關。所以她剛剛利用工作時間打的那些私人電話恐怕也是發生在蘇維然身上的。

  這麼一推想陸既明立刻不樂意了,被人挖牆腳的感覺排山倒海撲面而來。他皺著眉拉著臉拍著桌,訓誡寧檬:「寧檬,我希望工作時間你能把公事私事給我分清楚!這是上班時間,給你看資料用的,不是給你出去辦私事的!」

  寧檬殷勤地的連連點頭連連說著是是是。她知道陸既明有點故意找茬,雖然她不知道他找茬的根本動機在哪,她又哪惹他不痛快了。但她知道這會和他犟是沒有用的,順毛摸這暴脾氣的驢才是正確的解決方式。

  可是這次驢的毛有點難摸:「不許去!」陸既明拍桌叫板,下了指令。

  寧檬解釋:「陸總,我這事刻不容緩,一定得出去一下,這事其實是……」

  陸既明拍桌打斷她。他把桌子都快拍碎了,吼:「跟我來勁是吧?頂著幹是吧?今天你要是敢上班時間出去,我就告訴石英你擅離職守不好好工作讓她開了你!」

  寧檬本來想告訴陸既明,她出去是要去幹什麼的。

  可是看著眼下陸既明又開始口不擇言的態度,她想還是算了。

  「沒事兒,那你就直接和石總說吧,反正我已經跟她先請完假了,她準了。」

  她在陸既明氣得一陣紅一陣綠的大花臉中,從容地拎起包包出了門。

  ※※※※※※

  下午,寧檬回來了。

  一整個下午,陸既明對她都沒有好臉色和好聲氣。

  快下班的時候,寧檬主動匯報:「陸總,所有材料我都看完了,我們在這邊的現場盡調應該可以結束了。」

  陸既明沒好氣地哼唧了一聲:「知道嗎,我前天就已經把資料都看完了,昨天今天純粹是給你機會陪你多實踐,結果你呢?不珍惜機會上班時間跑出去辦私事,我告訴你寧檬,但凡以後再有和石英合作的項目,我都不會再給你機會!」

  寧檬聽著他這番有點傷人的話,解釋點什麼的欲望一下就沒了。

  「好的,陸總您開心就好。」

  ※※※※※※

  三個人當晚就都回了北京。

  寧檬還是坐高鐵,陸既明和曾宇航開車走。

  臨出發前曾宇航極力邀請寧檬一起坐車走,寧檬委婉但堅決地表明了態度:還是讓我們就這樣安安靜靜地不歡而散吧,你看你哥們拉得兩米長的鞋底子臉了嗎?我要是上了車他能拿那臉臭死我。

  曾宇航看看陸既明天然中毒色的大喪臉,嘆口氣,認命地說:那好吧,回見,老鐵!

  結果因為這句老鐵,回京的路上他被不順心眼子的陸既明折磨踐踏了一路。

  回北京的第二天,石英帶著寧檬到既明資本會議室一起開會,就盡調事宜進行後續討論,以對企業的投資可行性進行進一步分析。

  本來寧檬是想單獨先和石英匯報一下的,石英卻說去既明資本一起討論吧,省得你再說二遍。

  寧檬知道,石英這樣做是因為比較偏信陸既明的判斷,畢竟她還是個項目菜鳥。

  會上曾宇航也在。陸既明對石英解釋說:「我發小兒想一起聽聽,他手頭有個幾千萬閒錢,算是我的一個LP。」

  石英立馬笑眯眯直說榮幸。

  從頭到尾,陸既明都沒正眼看一下寧檬,他又變回了那個金字塔尖的人。

  多日來的異城相處像是他落入凡間的一場歷練,現在他從凡間回來了,回到原來的位置上,又成了那個屬於不同世界的人。

  寧檬有一點點恍惚的感覺。回了北京,回了這個喧囂繁華的大都市,人的位置重新各就各位,在異城拉近的那些距離只屬於異城。

  石英的說話聲打斷她的恍惚。

  石英對陸既明問:「陸總,您覺得這企業怎麼樣,有問題嗎?」

  陸既明回答她:「材料我都翻了一遍,這企業資質挺好的,盈利能力不錯,沒什麼問題,可以投。」

  他的結論一給出,石英還來不及笑,寧檬抓緊時間開了口:「陸總,您……確定企業沒問題嗎?」

  陸既明終於轉頭看了她。可這一眼是有多不耐煩啊。

  他就在這不耐煩的眼神裡,聲音平板到幾乎苛刻地說:「對,沒什麼問題,你有什麼不同的高見嗎?」

  寧檬迎著他「高見」的輕諷,在曾宇航鼓勵的眼神中,定下心緒,從容而勇敢地說:「高見是絕不敢當的,不過我真的發現了企業的一些問題。」

第三十九章 問題和隱患

  寧檬的聲音溫婉卻堅定地響在會議室朗闊的空間裡。

  她說, 發現了企業的一些問題。

  一些,是些。所以不是一個問題。

  這個對量的修飾詞引起了陸既明的興趣,於是他把不耐煩暫時收斂了起來, 打算聽一下寧檬到底會把「些」說出什麼內容來。

  石英給了個過渡句, 為寧檬接下來的發言起到了非常貼心的承上啟下的作用。

  「寧檬, 那你就說說看,企業有什麼問題。」

  寧檬先拿出一疊紙, 一式四份,一份留給自己,其餘三位分發給了會議室裡其他三個人。這是她昨天回到北京後聽石英說第二天要開會,連夜整理的相關資料。

  「先請各位領導看下材料的第一頁。這是節能企業最重要的一項專利技術, 但它並不在節能企業名下,它是以個人名義申請的。」

  陸既明低頭看著文件, 清楚記得有晚打麻將的時候,寧檬問過他這個問題。

  「儘快轉到公司名下就好了,這不是什麼大問題。」陸既明把那天告訴過寧檬的說辭,難得耐心地又拿出來說了一遍, 末了在成宿不痛快的心情作用下, 忍不住又小補了一刀, 「在企業的時候這問題你不是問過我,我不是也告訴過你了嗎?」

  ——而你現在還拿出來說,有沒有這個必要啊。

  這是陸既明省略沒說但在場所有人都心照不宣的一句話。

  寧檬被陸既明這不明不暗的一懟後,沒躁沒餒,依然得體大方:「陸總您先別著急, 您把材料翻到第二頁。這一頁是張百度結果的截圖。我在百度上搜了下申請專利人的姓名,結果搜到了一條招聘信息。發布這條招聘信息的,同樣是家環保節能類的公司。而這家公司的法人那裡,寫的就是專利申請人的名字。」

  寧檬說完這段話,給其餘三個人留了一點點時間讓他們看材料上的百度結果,以及,不逼得那麼緊,緩緩地道出結果,給陸既明留個臺階下。

  她瞄到陸既明皺起了眉。但依著她對他的了解,她知道他現在皺在一起的眉不是因為生氣,而是有些懊惱。他從前要是發現自己疏忽了什麼事情,就會像現在這樣皺眉。

  停頓了一下後,寧檬繼續說:「這項專利技術是節能企業賴以經營的重要技術,但從網上找到的信息看,這項技術未必會轉讓到節能企業名下,因為畢竟它的申請人自己也經營著一家同類型的公司,所以未來,這項專利技術是存在不再供給企業使用的風險的。」

  第一個問題說完了。會議室裡其餘三個人,人人臉色各有不同。

  石英對寧檬充滿意外和讚許。她意外這個手下通過一次現場盡調可以進步這樣多。她讚許她細心犀利,是個做項目的好料子。

  曾宇航眼睛瞪得炯炯有神,要不是此時此刻拍巴掌鼓掌會顯得有點low有點兒戲,他特別想給他的麻將搭子新收穫的老鐵鼓鼓掌。

  陸既明臉色最複雜,懊惱,驚奇,服氣,讚許,以及打臉,這種種的情緒在他的麵皮上來回穿|插交織著。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這匹老馬在寧檬這頭小馬駒面前失了前蹄。

  人如果糾結一樣事物到底是否正確,在做查驗時一定會十分仔細;而一旦判定過了某樣事物是正確的,再做查驗時往往會很輕易就跳躍過去。

  當他翻閱企業資料查看到專利申請人是個人時,他立刻發現這個問題寧檬是問過他的,而他也給她分析講解過了,處理起來是沒什麼難度的。於是這個事項就被他很順理成章地跳躍了過去。然而就是這個跳躍,讓他忽略了埋藏在更深處的問題。

  陸既明隱隱察覺到,自己最近有些心浮氣躁了。

  對身為秘書的寧檬,他一直是欠缺風度的,但對於現在做項目的寧檬,他還是該儘量選擇公正。

  於是他壓下了變化交織的諸多情緒,對寧檬說了聲:你做得很好,這個問題是我疏忽了。

  寧檬一下被誇愣在那。她一度懷疑陸既明是不是被什麼東西附體了,於是才說了那句他從前死都不會說的肯定她的話。

  石英趕緊打圓場:「陸總您也太客氣了,這怎麼能是您疏忽呢?您是老闆,坐鎮大局的,這些細節就得讓寧檬他們這些下邊的人去發現和解決,不然項目人員和老闆還有什麼分別?」

  這是一通通過區分等級不同來對陸既明進行安慰的話。陸既明接受了,糾結的情緒淡了些。

  寧檬在心裡笑了下。

  低等級的人說話時永遠會顧慮到高等級人物的感受。但高等級的人們從不會去往下顧慮。他們只會在乎同級別以上的人的感受,假如同級別以上的人難受了,踩一踩低等級的人會好受些,那就踩一踩,沒什麼的。

  這是職場圈裡的優勝劣汰,想不被踩,就得儘快升到上面去。

  寧檬在心裡給自己加油。

  石英給陸既明搬完梯子,繼續承上啟下:「寧檬,除了專利,還有其他問題嗎?」

  寧檬趕緊說:「有的。麻煩各位領導再把材料翻到下一頁,第二個問題是關於節能企業股東出資的。」

  寧檬把第二個問題簡單說了一下,陸既明發現這個問題寧檬在打麻將的時候也是對他提過的。而這個問題在他翻閱資料的時候,同樣因為已經對寧檬解釋過而被他再一次施用了跳躍大法。

  陸既明認真重溫第二個問題:節能企業的一個大股東以土地出資,但這塊土地是國有機構A早年轉給他的,有轉讓合同,轉讓款股東也已經支付,且有支付憑證。但由於種種原因沒來得及辦理新的土地權屬證明,就是說土地證一直沒有轉到股東名下。後來股東以這塊地出資入股了節能企業,為了簡化□□過程,土地權屬直接從國有企業A那裡變到了節能公司名下,跨過了股東這個步驟。

  重溫後,陸既明這回開口時,語氣不再像剛剛那樣衝,只是就事論事地說:「這個問題你也問過我,從出資角度看其實是沒有問題的。」

  寧檬推推眼鏡,用停頓緩和了一下氣氛,讓她接下來的回答顯得不那麼懟人。

  「是這樣的,陸總,我這裡想說的不是出資方面是否存在瑕疵,而是這塊地,當初是屬於國有機構A的,那會想要這塊地的人應該很多,可為什麼最後是節能企業的股東拍到這塊地?」

  寧檬從來不知道,原來自己講起話來這麼會設懸念。她從其他三位大佬的臉上都很清晰明確地看到了三個字:為什麼?

  「因為股東和市政系統某位領導,是堂兄弟的親戚關係。」

  她話音一落,其餘三人的眼球半徑不約而同地都放大了一些。

  ※※※※※※

  石英問寧檬,怎麼確定的股東和市裡領導是親戚這件事。

  寧檬把確認這件事的經過講給她以及其餘兩人聽。

  「我趁午休的時候,有去和節能企業的門衛大爺聊天,我發現他在這家公司待了很久,知道很多別人不知道的事情。比如,公司真正管事的人其實不是董事長,而是那位以土地出資的股東。董事長只是面上說了算的。但這事只有公司幾個元老級的人才會知,公司其他人和公司外的人就都不怎麼知道。我問門衛大爺為什麼是這樣的安排?他說是因為股東跟市裡某位領導是親戚,這樣做是為了避嫌。」

  寧檬說完,陸既明緩緩地點點頭,手指敲了敲桌面,略一沉吟後,拋出一個問題:「但是寧檬,門衛大爺說的話準不準呢?」

  寧檬一點都沒被問住,她從容做答:「是的,我知道光聽門衛大爺的一面之詞不穩妥,為了確認他的說法,我又特意找了我一個大學同學幫忙求證了一下。我這位大學同學是*市本市人,畢業後他考了當地公務員,現在就在市政大院裡工作。他後來幫我求證了一下,確認了門衛大爺說的話沒錯,市裡某位領導,和企業股東的確是親戚關係。」

  寧檬話音一落,她縝密的處理方式就迎來了石英的第二波讚許。

  「寧檬,你做得很好!你這是無師自通的投行思維啊!以前我在投行的時候就常告訴手下人,要多聽多看多問多訪談,平時從材料看不出來的問題,和公司員工聊一聊,和打掃衛生的阿姨聊一聊,和食堂的大師傅聊一聊,想想他們無意間說的一句話,沒準我們就能分析出問題來。寧檬,這次你能和門衛大爺聊出盡調材料上沒有顯示出來的問題,你做得非常好!」

  寧檬被石英這番突來的誇獎誇紅了臉。

  她眼神一轉,瞄到陸既明在微微皺著眉。她有點紅的臉色在他皺出的那段川字痕裡漸漸散去。

  「陸總,您是不是……有什麼話要問我?」

  陸既明抬眼看了她一下。那一眼的內容有點陌生。但那一眼夾帶著陌生內容看過來時,卻意外地並不叫寧檬難受。

  那是在認真對待一個項目人員的目光。

  「就算股東和市裡領導有親戚關係,股東當年拍到這塊地也確實有可能是親戚幫了什麼忙,但目前就材料上看,一切必要文件和手續都是合規的,而就算當時土地沒有從國有機構A轉至股東名下,這也不是什麼大問題,是可以解決的,解決方法我也告訴過你。所以,」陸既明說到這頓了一下,手指敲了敲桌子後,繼續問,「企業是不是還有什麼其他更大的問題,和這個股東以及他的親戚有關?」

  寧檬在心裡給陸既明點了個贊。

  他真的不是吃乾飯的,一下就能想到有真正的大問題隱藏在後面。

  石英是從投行裡出來的,反應更快,馬上問:「是不是和稅收或者優惠政策有關?」

  寧檬忍不住又在心裡給石英點了個贊。

  保代就是保代,如此敏銳,她查證了很久的問題,被石英一下就道破了。

  「是的,陸總、石總,」寧檬推推眼鏡,說,「是企業從政府領的優惠補貼有些問題,雖然補貼金額不算很大,幾百萬,一般來說這問題也不太容易被發現,但它真的是個不□□一樣的隱患。」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說是不是又在設懸念,反正在她的話一說完,還來不及繼續解釋這個隱患到底是什麼,曾宇航已經迫不及待地插了嘴:「為什麼呢?」

  他這句問話讓寧檬一瞬間無障礙地想起了小瀋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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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又立一大功

  寧檬不敢太故弄玄虛用懸念吊大佬們的胃口, 直接給出結論:

  企業領的幾百萬優惠節能補貼,其實是「騙」來的。

  ※※※※※※

  *市當地有項關於環保節能方面的補貼政策,當節能量達到一定量時, 政府將獎勵相應獎金。

  節能企業靠著給當地一家公司X做的節能服務項目, 領到了這筆獎金。

  節能企業與X公司籤訂的合作合同上顯示, 節能企業對X公司的項目施工完成後,使X公司節能量達到了一定數值。

  這個數值正好對應節能獎勵政策中的700萬獎金。(隨便用兩個數字舉個例子, 方便大家理解:假如節能量達到10度電,政府就獎勵100塊錢,節能20度電,獎勵200塊, 這種。)

  「我去當地供電局查了一下X公司的實際用電量,結果證實, X公司的節能量數值遠遠達不到七百萬獎金所對應的數值。」寧檬聲音平緩卻字字都有韌力,「所以節能企業和X公司籤的那份項目合同,應該是X公司配合節能企業,在項目驗收時做了假數據。」

  ——

  寧檬最初對這七百萬獎金合法合規性的懷疑, 大多是出於個人的主觀推理判斷。

  她覺得既然節能企業的股東和市裡某位領導是至親, 那這個公司一定不會只在土地上享受到了至親的照拂, 一定還有其他方面也享受到了好處。

  順著這個假定再進一步地去想,最方便最實惠能享受到的好處,無外乎就是稅收優惠以及獎勵補貼了。

  於是她帶著這個假定,很有目的性地又仔細摳了一下企業的材料。

  經過反覆確認,她覺得企業在稅收優惠方面是沒有問題的, 節能企業符合國家三免三減半的稅收優惠政策要求。

  而後對於讓企業領取到七百萬節能獎金的那份項目合同,寧檬仔仔細細地研究了幾遍。

  從合同字面上來看,幾經查驗,一點問題都沒有。

  但寧檬總覺得有哪裡不太對勁。節能量剛剛好對應著獎金數值,對應得實在太巧太正好了。本著做項目小心為好,少問一事不如多問一事的態度,她決定用實際行動查驗一下合同內容的真偽有效性。

  所以在昨天上午,她和陸既明請假後,直接殺到了當地的供電公司,查詢了X公司的實際用電量,最終證實,節能企業給X公司所安裝的節能裝置,節能量並沒有達到可以領取700萬獎金的程度。

  ——

  寧檬把結論說完,石英和陸既明曾宇航表情各異。

  曾宇航臉上是讓陸既明有點無法理解的得意——他前任秘書做了件漂亮的事,跟他這二傻子有什麼關係?他在這得意個屁?!

  石英是再次驚奇後,不吝給出又一次讚許:「寧檬,你能想到通過用電量反推節能量,以確認企業合同數據的真偽,做得很好!」

  陸既明沉著臉,用他那雙天生多情又薄情的眼死盯著寧檬看。然後他忽然開了口:「你是什麼時候去查的X公司的用電量?」

  寧檬推推眼鏡,說:「昨天上午。」

  陸既明拉長了的臉的顏色有點不好看起來,他的白麵皮上浮現起被人打臉後的那種色彩。

  所以她昨天並不是公私不分利用上班時間去私會蘇維然。

  所以他讓她挨了一頓冤罵。

  所以他從昨天到現在給她撂的一頓臉子,使的一通難看臉色,都是錯怪了她。

  可她昨天怎麼不說明白呢?

  「所以你昨天上午請假,是出去查X公司的實際用電量?昨天你請假的時候怎麼沒直接告訴我。」

  陸既明與其說是在質問,不如說是在給自己挽尊。

  寧檬:「……是我的錯。」寧檬噎了半天,還是把錯認下了。總不能直白地說,您喜怒無常地昨天情緒又失控了,壓根沒給我解釋的機會啊大哥。

  畢竟都是老闆,她怎麼能當著現任老闆的面,下前任老闆的臉。何況現任老闆還那麼哈她的前任老闆。

  石英連忙發揮打圓場神功:「寧檬,這就是你不對了,下回記得和陸總說清楚啊!」

  寧檬連說好的一定,把錯誤又瓷瓷實實地認了一遍。

  陸既明這會反而搭了腔:「石總,也不怪她,昨天我也是沒給她詳細解釋的機會。」

  曾宇航像看傻逼一樣看著他的髮小:你什麼毛病?自己怎麼糟|踐都行,別人做做樣子說一句就衝上來護著,賤|人!

  石英果斷地結束了這場無意義的尬聊,轉頭對寧檬問:「對了寧檬,你去了當地供電公司以後,是怎麼問到用電量的?他們應該不會是你一去問,他們就直接告訴你了吧?「

  石英的這個問題也問出了陸既明心裡的疑惑。

  這個時候,寧檬把目光落到曾宇航身上,莞爾一笑。

  「這就得謝謝曾總了!是他幫我打通的關係!」

  曾宇航一臉驕傲地揚起了下巴頦,非常自豪地連聲說著:「沒什麼沒什麼,舉手之勞小意思!」

  陸既明斜眼瞄他一下。怪不得這傻逼剛才一臉的得意。

  寧檬告訴石英,因為曾宇航家在當地也開辦了企業,且企業用電量很大。於是她第一時間想到曾宇航家是否能和當地供電公司說上話,能否讓她去查看一查X公司的用電量。

  想到這個方法以後她給曾宇航打電話詢問可行性。而曾宇航很快給她回了話,說沒問題,並告訴她招呼已經打好了,她到了供電公司之後直接聯繫某科長就可以。

  陸既明於是明白,原來昨天上午寧檬在走廊裡接和打的電話,其實該是和曾宇航之間的通話。

  他忽然有了種類似傷心的感覺,這感覺跟當年知道阿夢有了男朋友時有點類似。明明應該依賴他的人卻跑去依賴了別人。

  可是這能怪誰呢?只能怪他自己。昨天寧檬明明是和他詢問過的:

  ——陸總你在*市有沒有什麼人脈關係啊?

  沒有。

  ——陸總你能幫我和曾宇航問點事嗎?

  必然不能。

  他口口聲聲斥責寧檬公私不分,現在想來其實他才是真正公私不分的那個。他不分到了已經失去往日判斷力的地步。今天節能企業存在的種種問題,他居然一個都沒瞧出來。

  這些問題,都是寧檬嘎嘣脆地一個又一個提出來的。

  陸既明第一次,被一個曾經的秘書臊得感覺到了羞愧。

  ※※※※※※

  石英問寧檬,除了以上問題以外,節能企業還有其他問題嗎。

  寧檬說還有一個。就是企業對大客戶依賴性很強。

  審視過自己後感到了羞愧的陸既明,專業能力回了籠,立刻分析說:「這些大客戶和節能企業能維持合作,是不是也和股東那位市政領導的親戚有關?是不是都是看著領導面子才達成這些合作的?」

  寧檬毫不遲疑地點頭:「是的陸總,讓您說中了!」

  這句話讓陸既明羞愧的心舒坦了不少。

  土地,專利,政府獎勵,依賴大客戶。

  針對這些問題,石英和陸既明逐項進行討論。

  石英先發了言:「土地出資的問題,像陸總您之前說的,法律層面的手續都是合法合規的,就算是有一部分親戚原因才能拍到地塊,但從法律層面看也看不出有什麼問題。

  「專利方面,讓企業和專利申請人溝通,儘量把專利權轉到公司名下,必要的時候可以轉點股份給專利人,以保證這項技術能在未來一直為企業所用。

  「合同節能量數值造假騙補貼這個事情和大客戶依賴的問題,只要那位親戚兜得住,其實問題也不大。畢竟這個企業的盈利狀況還是很可觀的,如果這些問題都能解決,我們先投一筆,等企業融二輪三輪的時候我們就撤,倒也能在較短時間內先賺一筆。不過這些的前提都是那位親戚能在市裡無風無浪長期給力。」

  石英把自己的想法表達了,她是趨於想投那一方的,儘管企業存在著好幾個問題。她這想法有點出乎寧檬的意料。原來石英也在漸漸變化著,她為了逐利變得不畏風險了。

  寧檬不禁想,是不是人在資本市場翻騰久了,漸漸的都會變得為了趨利而不再避害?

  帶著銅臭味兒的金錢,魔力是如此的大。

  到了陸既明表態的時間。

  可他卻看著寧檬,說:「我想先聽聽你怎麼說,我覺得你的調查應該不止於此。」他有此推論的理據是,那天她出去接和打的電話數量比較多,如果只聯繫過曾宇航,一定達不到那麼多的通話量。

  所以她一定還聯繫了其他人。

  寧檬轉頭看石英,石英對她點點頭,示意她如果還有其他調查,就繼續說,不要有所顧慮。

  寧檬推推眼鏡,說:「我下面說的話,不太方便外傳,各位領導還請過了耳就忘。是這樣的,我問了問我那個公務員同學,節能企業股東的親戚在市政口發展得怎麼樣。要是他根基很穩很紮實,大樹底下好乘涼,那我們還是可以投一下這個企業的,」寧檬說這句話完全是為了照顧到剛才石英發言的面子。

  「但是我同學跟我說,最近他們省正在整肅貪腐,很快會動一大批人。他還說這事是毫沒徵兆的,已經有幾個領導正開著會呢,公|安就衝進去直接把人抓了帶走了。按他的原話說就是,跳樓的時間都不給衝進去就把人拷走。」

  寧檬說到這停住了。

  結論性的發言不能由她來說,如果由她來說:這企業的大樹根基不一定穩,沒準也會被砍倒,這企業有風險,咱們可不能投啊。那她就是在實打實地下石英的面子。

  所以這個結論要石英自己來說。

  「這樣看的話,誰也不能保證這位親戚一點事都沒有。而一旦有事,必定牽連到這個企業。看來這單投資還是存在很大風險的,陸總,要不這單我們就算了,不投了吧。」

  陸既明點頭說好,就聽石總的沒錯。

  恭維送出去後,他把眼神定在寧檬身上。

  她正不動聲色地收拾著材料。她剛剛分寸拿捏得真是剛剛好,說出了問題,又給足了她領導面子。

  想以前,能享受到她這份好分寸的,是他自己啊,那是他陸既明的專屬秘書啊。

  可現在她卻成了別人的部下。

  陸既明靜靜地看著寧檬。

  他總覺得她有哪裡變得不一樣了。那變化是一種蛻變,在他看見的,和看不見的地方。

  這變化,讓他情不自禁地想要靠近她。

  靠近之後,好讓他把這變化,看個清楚,看個更清楚。

  ※※※※※※

  陸既明和石英最終找了個說辭,沒有投那家節能企業。

  進入十二月以後不久,該省突然人事大變動。

  石英讓寧檬和同學打聽了一下,果然,那位親戚的根基被動搖了。他直接被安排到了二線。

  此後石英又私下打聽了一下,那家節能企業未來打算上市的雄心壯志也沒動靜了。

  石英對寧檬說:這次你又立了一大功。寧檬,加油,再幹出一票成績來,給外邊那些人都看看,到時我好能理直氣壯給你升到投資總監。

第四十一章 誰陪著跨年

  從節能企業回來之後, 寧檬忽然發現自己特別愛做甩頭的動作。開始時她懷疑這是在*市落下的什麼毛病,後來是一位同事不經意的一句話,讓她恍然悟了甩頭背後的真相。

  ——寧檬啊, 劉海太長了, 該剪剪了, 再過幾天都要看不見你的臉了。

  寧檬這才發現自己劉海長得已經快把眼鏡都擋住了。怪不得最近總是覺得暗無天日缺光少亮的,原來是劉海把好不容易穿透霧霾的那點光線都差不多擋掉了。

  寧檬很認真地想了想, 她要不要繼續剪有點齊有點厚的劉海。後來另一個同事的發言改變了她的想法。

  ——寧檬啊,知道不,劉海擋著額頭是會擋著財運的。

  寧檬立刻決定把劉海造型改變成二八斜分別到耳後去。

  雖然這樣她會露出大半個額頭,讓原本遮擋她的面具組合沒了一半, 讓她喪失很多安全感。但為了財運,她豁出去了。財富才是最好的安全感。

  她去理髮店修整了一個新的劉海造型。剪頭小哥告訴她:「你的劉海剛開始斜分, 還有一點點不夠掖到耳後,再長長就好了。相信我,你現在這個劉海造型會越長越好看。」

  寧檬戴回眼鏡靦腆地說了聲謝謝。

  剪頭小哥一看她的眼鏡就立刻皺起了眉:「誒?小姐姐你怎麼不配副隱形戴,你這大眼鏡一架上, 別說你變得都不好看了, 連我給你剪的劉海的精彩程度都立馬被打了折扣了!」

  寧檬又是靦腆地笑笑, 沒說什麼付了錢離開。

  開玩笑,劉海撥開已經算是沒了一半面具了,連眼鏡也摘掉,那豈不是讓她赤|裸著一張臉見人?這跟讓妖精現原形有什麼分別。

  她可不摘眼鏡,不然她得被不安全感折磨死。

  其實有時寧檬也會忍不住想, 她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以前上大學的時候什麼也不懂,於是什麼也不怕,沒劉海沒眼鏡也沒覺得有什麼暴露了自己的不安全感。可現在進了社會,接觸得多了學到得多了,反而處處畏手畏腳自信全無。

  真是無知無畏,有知知恥。也不知道這是文明的進步還是人性的倒退。

  剪了新的劉海造型的頭兩天,寧檬只要走出家門就會有一種衣服沒穿全的羞恥感。尤其和同事講話的時候,對方一聲「咦?」之後,她簡直想鑽個紙盒箱子躲起來。

  好在同事們「咦?」的一聲之後,講話內容都是積極向上正能量的:「寧檬,變髮型啦?哎嘿,不錯不錯,整個人看起來都好看多了!特精神!」

  漸漸地,寧檬在這種誇讚裡,沒了那種沒穿全衣服的羞恥感。

  至此她明白了一個道理。性格改變命運,髮型決定顏值。

  寧檬有一小段日子沒看到陸既明了。無論是出門上班還是下班回家。她懷疑他是住夠了「小不拉幾」的房子搬回他的大別墅去了。

  後來她無意間聽石英提起,原來陸既明是去上海看項目了。

  她一下想起以前上學的時候,班裡有個搗蛋王,女班長每天都要為他頭痛八百遍,每天鼓足十二分勁兒像個鬥雞一樣時刻看著他。忽然有幾天搗蛋王生病了沒來學校,班裡一下清靜了。可是這清靜顯得特別沒生氣,連班長都好像找不到打雞血的理由,一下有點蔫巴了。

  寧檬覺得陸既明就是那個搗蛋王。

  馬上就是聖誕節,街道上處處都有了節日前夕的熱鬧勁兒。等過節永遠比過節本身更有吸引力。

  而到了聖誕前夜那天,寧檬又遇到了陸既明,就在她爬樓梯爬完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

  ※※※※※※

  寧檬下班回到家樓下,看了看電梯幾乎一層一停的蠕動,最終決定還是自己腿著走樓梯上樓,哪怕上了一天班後有點累。

  她一步步輕輕地挪慢慢地上,因為鞋底和臺階間沒有擦出什麼響動,樓梯間的感應燈也就沒有亮。她在漆黑的樓梯世界裡享受聖誕前夜中難得的一隅安靜。

  外面的人簡直要熱鬧到沒了理智。國外泊來的節日,在大都市裡不隆重過一過,就仿佛自己並沒有活在大都市。

  其實這算不上節日的節日,有什麼可熱鬧的呢?大家還不是白天該上班上班,晚上該加班加班。

  寧檬上完最後一級臺階,適應了黑暗的眼睛清晰看到有個人影正貓腰藏在隔著樓梯間與住戶的那兩扇鐵門後。

  那人影正貓著腰透過門上一小塊玻璃往外偷看,整個造型無比鬼鬼祟祟。

  寧檬在放聲大叫和轉身逃跑間猶豫了幾秒鐘。最後她兩樣都沒做,她的最終選擇是直接走上前。

  她居然在一片黑暗中認出了那個背影——

  貓在那的,就是多日沒見的陸既明。

  她腳步清淺像只貓似的,無聲移動到陸既明身邊,挨著他從另外一扇門的玻璃處往外望,看他究竟在看什麼。

  她看到一堆人擁在陸既明家門口。一堆人馬首是瞻的那個,是正蹲在地上啪啪啪不停試著密碼想打開門的曾宇航。他一邊啪啪啪按著一邊在憤怒地罵罵咧咧:

  「陸既明你個孫子!你騙我密碼是我生日!是個屁!我去你大爺的!」

  「陸既明你個王八蛋!不就十個數字嗎,我特麼就不信我懵不開!」

  「啊啊啊啊啊陸既明你個犢子!到底是什麼啊啊啊啊啊啊啊!」

  ……

  圍觀那些人在不斷貢獻著數字組合,但都沒能制服那道鎖。

  寧檬看那些人的樣子,猜測應該是曾宇航帶了一群紈絝哥們們要過來開趴體。但這一群行走的人民幣載體們,真是忽略了陸既明的領地潔癖了。

  可憐的曾宇航,他終於發現自己被陸既明騙了。

  寧檬正同情著曾宇航,忽然感到側臉一熱。陸既明發現她了,於是猛地扭頭看她呢。

  寧檬轉頭,對上陸既明一臉見了鬼的驚悚表情,他把眼睛瞪得溜圓,一手撫在胸口上,一副受到了莫大驚嚇的樣子。

  他用口型怒斥寧檬:你是鬼啊?!走路不能有點聲啊!

  寧檬嘴巴動了一下想說話,卻被陸既明長臂一伸手掌一覆,把她大半張臉連帶著嘴巴都堵死了。

  陸既明用另一手在嘴唇前豎手指,做著噓的動作。

  寧檬點點頭。陸既明把手放開了。

  她喘口氣,他盯著手看。

  末了他們都掏出手機。

  寧檬打字給陸既明看:不想被發現就趕緊把手機靜音。

  陸既明打字給寧檬看:你臉怎麼那麼小?

  寧檬:……………………

  一個永遠抓不到重點的男人。

  陸既明聽寧檬的,把手機連忙靜了音。

  他剛調完靜音模式還來不及鎖屏,曾宇航的來電就像跳大神似的跳進了屏幕。

  陸既明立馬明白了。寧檬想到曾宇航開不開門就要惱羞成怒打電話了。還好他提前靜了音,沒被發現。

  他不接電話,透著玻璃窗看外面等著他接電話的曾宇航等到暴躁跳腳,他死閉著嘴憋笑憋得滿臉五官都擠成一團。

  寧檬看著他那副幸災樂禍的樣子,有點後悔自己剛剛幫他補了個bug——他可真像個大傻子啊,幫了他簡直有點拉低自己智商。

  鐵門外打不通電話的曾宇航氣得差點摔手機。

  「明明你個孫子!祝你處|男一輩子!」撂完這句狠話,曾宇航帶著一群人走了。

  陸既明從鐵門前直起腰,像個剛得到全世界最驕傲獎的孔雀,挺胸抬頭得意無比地推開鐵門走了出去。

  「跟老子鬥,切,都還嫩了點!」

  寧檬翻了個白眼,跟著走出鐵門。

  她邊走邊低頭找鑰匙。

  忽然覺得前方氣壓一低陰影一擋。

  她下意識的抬頭,一下對上了陸既明的臉。

  他突然停住腳步折回來了。

  他一副打探的樣子半彎了腰在盯著她的臉看。

  寧檬下意識地後腿一大步,推推眼鏡鎮定自己。

  「幹嘛?我臉上有錢啊?」

  陸既明直起身,微皺眉,八字手勢撐在下巴,一副端詳思索的模樣:「我怎麼覺得你有點變樣了呢?」

  寧檬又往後退了一步。多退一步安全感更足。

  陸既明突然話鋒一轉,從納悶變成不樂意:「你怎麼從我這離開之後越變越精神了呢?這哪行啊,你這不是給我上眼藥說我虧待你呢嗎,你想氣死我啊?!」

  說完他驀地上前一步,他這一步綽綽有餘吃進了寧檬剛才後退的兩步。他趁著寧檬來不及做反應,一抬手——

  把寧檬額前的劉海扒拉得稀巴爛。

  「好了,這回順眼了,邁瑞克瑞斯莫斯吧蜜思寧。」陸既明往寧檬懷裡丟了個小物件,從他褲子口袋裡掏出來的,「聖誕禮物,懷疑是根據你照片做的,買回來給你鑑定一下。」然後轉身走兩步到了家門前啪啪啪按開密碼進了屋砰一聲關了門。

  寧檬頂著一額頭亂劉海,氣得半天才回神。

  ——陸既明你神經病啊!

  低頭看了下那個小物件。一個帶著大眼鏡的小阿拉蕾正在可愛地衝她笑。

  她看著看著,也有點想對它笑了。

  ※※※※※※

  寧檬回頭想了想,自己似乎正處在一個很矛盾的狀態裡。

  前任老闆不見人影的時候,她有丟丟像那個看不見搗蛋大王的班長。

  前任老闆出現之後,她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又給他當成了具有陪伴他屬性的老媽子。且同時是具有陪伴他屬性的神仙姐姐的影子。

  這讓她非常牴觸。

  她想要是壓根不知道他神仙姐姐那一回事就好了,起碼日常交往時進可攻退可守。而現在她只能退。

  寧檬開始早出晚歸,儘量錯開和陸既明出行相遇的機會。

  聖誕過去幾天就是元旦。

  31號那天下午,石英宣布公司放假。

  寧檬一下子覺得寂寞無措起來。

  畢業以後,元旦漸漸成為她最怕的日子,因為她找不到一個可以陪她轟轟烈烈跨年的人。別人興高採烈用喊破了的嗓子倒數三二一新年快樂的時候,她正一個人蹲在家裡,悽悽慘慘戚戚地想著,明天後天大後天都放假,可幹點什麼好啊,幹點什麼才不會這麼無聊呢。

  本以為今年的跨年夜她還是得這樣悽悽慘慘戚戚地度過,沒想到尤琪的一通電話改變了她的命運。

  「阿檬,到我家來,陪我跨年!」尤琪在電話裡說。

  寧檬一方面驚喜,一方面又疑惑:「你家老何呢?先說好大過年的你倆可少餵我點狗糧!」

  尤琪笑:「放心啦,沒有狗糧,老何在上海出差呢,回不來,那正好咱倆一起跨年。」

  寧檬「咦」了一聲,第六感下的觸覺杆自動支起:「過新年還出差?老何和誰啊,男的女的啊?」

  尤琪沒心沒肺咯噠咯噠地笑:「傻樣,你比我還像他女朋友!我們倆都這麼多年了,有什麼好擔心的!一句話,來不來?」

  寧檬立刻二話不說殺到了雙井富力城。

  下午快傍晚的時候,寧檬問尤琪她們晚上怎麼吃飯,是自己做還是出去吃,自己做的話現在就得出去買菜。

  尤琪直拍她肩膀:「我的阿檬,都快新一年了,就給自己放個假吧,還買菜?你也不嫌累!這樣,我們乾脆晚一點出去吃好了,然後找間文藝的酒吧,讓我這個藝術家帶你一起倒數跨年!」

  寧檬差點翻白眼把自己翻吐了。她懷疑尤琪最近是不是加入了什麼以藝術為名的邪|教組織。

  傍晚之前寧檬突然接到曾宇航的電話。

  電話裡,背景音嘈雜,曾宇航在一片嘈雜中扯著嗓子跟她吼:「老鐵,在家沒?過來一起玩啊!我們正在你對門開趴呢!好不容易騙明明開的門,不過來玩氣氣他可惜了啊!」

  寧檬噗嗤一聲笑了,她覺得曾宇航幹得漂亮。

  但她還是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請:「我今晚陪我閨蜜跨年。」

  曾宇航立刻嗷嗷叫:「老鐵你不夠意思厚此薄彼!我也是你閨蜜啊你不來陪陪我?我跟你說你不來的話我們等會都有被明明那個傻逼轟走的可能!他急眼了我們可治不住他,就你能!」

  ——不,不是我能,是我像他阿夢姐姐的那一部分影子能。

  寧檬在心裡默默地說。

  「……那個不識好歹的傢伙,跨年他爹忙得很不能陪他,我就找一堆人過來陪他,結果他還發脾氣!」

  曾宇航最後發的這句牢騷讓寧檬有點唏噓。這個老陸真是畫風清奇的父親,連新年都不能陪陪自己兒子嗎?真是個身體和心腸都很硬朗的父親啊。

  寧檬在唏噓中再一次婉拒了曾宇航的邀請,掛斷了電話。

  不到半小時,她手機又響起來。

  這回居然是陸既明。

  接通,聽見他幾乎半吼著問:「你幹嘛呢?我找不著人陪我吃飯,曾宇航那王八蛋把我拉黑了!」

  寧檬腦子飛快地轉,聯想著曾宇航給她打的前通電話,她有了結論:「因為你把他轟出去了?」

  陸既明一聲冷笑傳來:「他倒是什麼都和你說。喂,我定好位子了,火鍋,你來不來吃飯啊?」

  寧檬平靜地公布答案:「不去,我陪我閨蜜。」

  陸既明直接把電話掛了。寧檬瞪著手機,喉嚨口一下堆積了八百字的罵人用語。

  ——神經病,有錢慣的!

  最後八百字的罵人用語凝結為這一句話。

  準備出去吃飯前,尤琪接了一個何嶽巒的電話。之後她一臉愧疚地趴在寧檬腿邊,可憐巴巴地說:「檬檬,怎麼辦,老何剛給我定了去上海的機票,讓我過去陪他跨年呢!」

  雖然這是一個再次置人於孤獨跨年的消息,但寧檬卻覺得噎在胸膛某處的一口氣終於疏解了。

  這是一口替尤琪噎著的氣。

  寧檬立刻做出一副兇樣子:「重色輕友?我要你何用!走走走,趕緊拿上你最性感那條小吊帶,快走!不把老何迷得七葷八素的,別說是我寧檬的馬子!」

  尤琪立刻又笑得咯咯噠起來。

  從尤琪家出來,送她坐上去機場的出租後,寧檬一個人佇立在大馬路旁。

  富力城閃閃發亮,樂成中心大樓下有一群阿姨在跳舞,街上到處都是成雙成對的人,這個比平時更耀眼熱鬧的都城對形單影隻的人沒有一絲安撫。

  寧檬在這片熱鬧繁華的景象中有點孤獨地想著,尤琪走了,那她自己該吃點什麼當晚餐呢?

  沿著馬路逆著人流一邊想一邊漫無目的地走,握在手裡的手機忽然震了起來。

  拿到眼前看。

  屏幕上,亮著三個字:蘇維然。

  這個新年,會是他陪著自己嗎?

  寧檬按了接聽鍵,叫了聲:「學長。」

第四十二章 搬去新地方

  蘇維然在電話裡問寧檬, 在幹什麼。

  寧檬說,找地方吃飯呢。

  蘇維然問,和人一起嗎?

  寧檬說, 不, 就我自己一個人。

  蘇維然帶著輕笑的聲音立刻穿出話筒:「真巧, 我也一個人,不如學長請你吃頓跨年晚飯?」

  寧檬只想了一秒鐘就答應下來。

  這個夜晚, 不管是誰來陪陪她,都比她自己回到租來的房子裡形影相弔的好。

  蘇維然問寧檬想吃什麼,寧檬鬼使神差地說,要不咱們吃火鍋吧。

  蘇維然表示沒問題, 並提議那就去吃海底撈吧。他問寧檬現在人在哪裡,他開車過來接她。

  寧檬想了想, 說:「學長,要不你先直接到海底撈領個號?今天肯定人多。」

  蘇維然笑:「嗯,也好。」

  蘇維然徵求寧檬意見:「想去海底撈哪個店吃?」

  寧檬想了想,說:「要不就, 王府井店?」

  那裡離她原來上班的地方很近, 是她去的次數最多的店。人的首選, 總是願意選擇自己去過的地方,而不是離自己最近的地方。熟悉的遠地方常比陌生的近地方讓人有安全感,於是很多人願意捨近求遠。

  蘇維然說好的,那就王府井店見。

  寧檬掛掉電話費了半天勁才打到了輛計程車。坐到車上說了目的地,司機師傅一聽是奔長安街去, 立刻頭大:「今天這日子,瞧著堵吧!」

  果然不算遠的一段路,計程車硬是連蹭帶挪了一個小時才到地方。

  等寧檬進了店,正好蘇維然排到了位置。

  寧檬連聲說著學長真抱歉路上堵車堵得厲害早知道我應該坐地鐵過來讓你這麼大身份的人一個人跟這等位子我可真是承受不起呀。

  她一口氣地叨咕下來,她一邊叨咕,蘇維然一邊笑著聽,笑容愉悅,絲毫沒有一個人等位的不高興。他在寧檬說話時抬起手臂搭在她後腰中間,輕輕一帶,像用半個擁抱在帶她起步,讓專注講話的她跟隨他的引領向他們吃飯的座位旁走過去。

  到了座位前,寧檬那一串道歉的貫口說完了。蘇維然的胳膊卻並沒有從她後腰上挪開,還那麼自然而然地極輕地搭著。

  他們站在一起,像一對很文明的情侶,彼此身體之間有一個止乎於禮的輕輕接觸。寧檬還待在蘇維然若有似無的半個擁抱裡。

  但她沒顧得上為這半個擁抱做出反應。她的反應都在震驚之餘給了隔壁桌那個正在蕭索地獨自吃火鍋的人。而那個人也正扭過頭來瞪著她,眼睛裡的那種「你敢騙我」的火氣比滾鍋裡的辣椒油燒得還旺。

  ※※※※※※

  寧檬怎麼也沒想到,陸既明居然也會在王府井的海底撈吃火鍋。她更沒想到怎麼就這麼巧,他們居然還能餐桌挨到餐桌,讓她連個錯開面躲掉尷尬的機會都沒有。

  寧檬其實最最意外的是——陸既明對於吃哪家店的選擇,居然也是遵從寧選熟悉的,不選最近的。

  四目相對的電光火石間,看著他孤零零一個人吃火鍋,寧檬忽然想起在微博上看到過的一個《國家孤獨等級表》,那上面按蕭索程度給孤獨分了級,一個人逛超市是一級孤獨,一個人去餐廳、去咖啡廳、去看電影,孤獨等級分別是二級、三級、四級。而一個人吃火鍋,是五級孤獨。

  這個孤獨級別,真的是,很蕭索了,簡直讓人忍不住要對之施以同情熱淚。

  而這一個人吃火鍋事件,如果又是發生在跨年夜的,那就不只是蕭索,簡直是慘,讓人想要替君流下一滴辛酸淚的那麼慘。

  寧檬看著隔壁桌被自己拒絕後一個人坐在那吃著五級孤獨的陸既明,一時間喪失了伶牙俐齒的語言功能。她忽然就有了種說假話被人當場捉住的窘迫感,還有種因為她的拒絕導致陸既明帶著五級孤獨在新年前夜一個人吃火鍋的負疚感。

  可再想想,她明明並沒有說假話,一切都是一環扣一環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的。她並沒有對不起誰。

  於是她讓自己泰然下來,對著怒瞪自己像怒瞪著個叛徒的陸既明,打了聲招呼:「陸總,好巧,您也在。」

  陸既明瞪圓了的眼睛瞬間又再瞪大。那瞪得更大的眼眶裡流瀉出來的怒氣在無聲地吼:你還好意思說好巧?!

  蘇維然順著寧檬的聲音轉過身,他搭在寧檬腰上的手隨著轉身動作放了下來。陸既明氣得血紅的眼睛,血色仿佛褪去了一些。

  蘇維然看到陸既明後立刻做出當一個「總」遇到另一個「總」時的官方微笑:「陸總,您也在,真巧!」

  兩個真巧對陸既明形成了暴擊。而他還來不及療傷,蘇維然已經又送給他一個新的暴擊:「您一個人嗎?要是不嫌棄的話,和我們一起吃吧!」

  蘇維然的話一說完,寧檬就把一口氣吊在了嗓子眼。

  她覺得陸既明是要發作一下了。只是不知道他發作的方式是嘲諷還是掀桌。

  ……結果陸既明只是拿起餐巾紙優雅地印了印嘴角,輕描淡寫地說了聲:「不了,我吃差不多了。這年頭騙子當道,沒良心的人太多,想想他們,我吃兩口也就飽了。」陸既明從椅子前站起來,對蘇維然說,「蘇總,您吃好,那我就先走了。」

  說著陸既明長腿一邁,正眼都不看寧檬一下,步步生風就走了。

  蘇維然輕慫一下肩膀,轉回頭對寧檬說:「總覺得陸總今天情緒不太對。」說著說著他笑了,「不過其實我從來也摸不準你這位前任老闆的情緒變化就是了。」

  寧檬默默撇了個嘴。

  ——別說你,我這麼幾年也將將只摸到了他喜怒無常的一點皮毛而已啊。

  拉開椅子坐下後,蘇維然叫來服務員點菜。寧檬悄悄扭頭看了隔壁桌一眼,幾個服務員在快速收拾著。

  寧檬由衷覺得陸既明是真特麼敗家啊,點了一桌子東西根本都沒怎麼吃,說走抬起屁股就走了,一點猶豫都沒有。這麼能浪費食物,他也不怕以後有報應,等老天爺哪天心情不好罰他變成餓到快死了都吃不起飯的窮鬼。

  寧檬無聲地嘆口氣。

  就那麼直接走了,那傢伙他就不餓麼。

  寧檬隱隱地,覺得陸既明挨餓和自己是有那麼點關係的。於是她心裡有了一絲絲飄來蕩去的內疚感。

  ※※※※※※

  雖然吃飯前有了遭遇陸既明那個小插曲,但火鍋沸騰後寧檬就把陸大彆扭給甩到小肥羊和芝麻醬後頭去了。

  男人和好吃的能比?當然不能夠了。

  於是寧檬和蘇維然還算是吃了一頓蠻開心的跨年飯。席間兩個人都無限追憶校園時光,不約而同地不斷講著校園裡曾經發生的那些趣事。回想著那段最美好最單純的錦繡年華,兩個人的臉上都泛起了鮮活的光亮。

  美好回憶總是能喚醒人體內偷懶的荷爾蒙,蕩漾起一波短暫的意亂情迷。

  但寧檬是知道自己的。這些短暫的意亂和情迷,是過去的自己,對過去的蘇維然的。

  現在?現在他們都變了太多了,世故的現實在摧毀校園裡的那些心動和單純。荷爾蒙在世故的現實面前,也只能偶爾躁動一下而已。經過世故的暈染,曾經的純粹和真心都已經打了折扣。打過折扣的感情,值得消滅,不值得發展。

  於是當吃完這頓飯向外走的時候,當蘇維然又若有似無送來半個擁抱的時候,寧檬不著痕跡地輕輕滑開了。

  在弄不清這若有似無的半個擁抱是真的有心,還是出於寂寞之前,寧檬不打算再承受它。

  出了海底撈,蘇維然有點歉意,對寧檬說:「抱歉我晚一點還約了人,還有一點事要談,不能陪你跨年倒數了!」

  寧檬連忙說別別別,可別這麼說,你能陪我吃這一頓飯,讓我沒在新年前夜過得太蕭索,已經是個恩惠一樣的存在了,怎麼可以說抱歉呢。

  蘇維然被她逗笑了。他取了車送她回家。

  路上蘇維然接了通電話。

  蘇維然對著手機講了兩句話:別著急,再等一下。我得送個人,送完就過去了。

  他手機聽筒聲音略大,寧檬隱約聽到那邊是一個女人的聲音。

  她忽然有了點忐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掠奪了另一個女人和蘇維然共進晚餐的時間。

  她猶豫了一路,臨下車前終於忍不住問:「學長,打電話的人,是你的女朋友嗎?」

  蘇維然聽到電話中那人被提起,轉頭看向寧檬,這回他沒有笑,眼神裡甚至出現了一絲凜冽和凌厲:「她不是。」

  寧檬拍拍胸口:「那就好,不然這頓飯會讓我很有負罪感。」

  蘇維然這回笑了起來:「小孩子家,心事那麼多!」

  寧檬不好意思一笑,想了想,欲言又止後終於還是問了:「學長,你今天怎麼會想請我吃飯?」

  蘇維然看向她的眼睛裡有光:「重要的時刻我都想見見你。見見你,我就不會忘了我到底是誰了。」他眼睛光亮亮地看著寧檬,說出來的話幾乎像嘆息,「我離開校園後的那點初心,現在也只能從你身上還瞧得見了。」

  寧檬內心震動,卻不知道該說些什麼。憋了半天她只憋出四個字:「學長,加油!」然後解了安全帶下了車。

  蘇維然看著她走進樓梯間後,嘴角處的笑容漸漸抹平。

  他掏出手機,撥了剛剛的來電號碼,輕聲而無情地說:我臨時有事,過不去了。

  他駕著車,調個頭,直接回了家。

  ※※※※※※

  樓道裡的感應燈壞了,寧檬掏出手機照亮。

  結果屏幕一按開,她發現上面堆積了十幾條陸既明發來的泣血信息。

  「騙子!」

  「撒謊!」

  「騙我有意思嗎?!」

  「不想和我一起吃飯就直說,沒必要拿閨蜜當擋箭牌!」

  「你學長沒我高沒我帥沒我有原則,你陪他吃飯不陪我,你是不是傻?!」

  「能回下信息嗎?禮貌呢?!」

  「喂,我很餓啊!!」

  最後一條,就一個字,連標點符號都沒有:

  「餓」。

  寧檬嘆口氣,心裡不爭氣的母愛一下就開始泛濫了。

  大過年的,他爹不親娘不愛,拉下臉來想找她吃頓飯,還被她給撅了。他也是真的很慘了。

  她想起往年自己形單影隻過新年的那種孤獨蝕骨的難受。她又想起自己也曾經在新年前一天接到過陸既明的電話,他說祝你新年快樂,節日有什麼安排嗎?

  她當時覺得那就是上司對下屬的一句套路化撫恤,沒什麼實際意義,他並不是真的想知道她新年假期有怎樣的安排,只不過隨口那麼一問。

  那時她為了不顯示自己孤單單一副沒人緣的樣子,她總會說,有安排的,和朋友去城郊吃農家院或者和朋友去通宵唱k。

  現在想,那或許是寂寞的前上司在試探著問,你要是沒安排就出來陪我吃頓飯吧。

  這摻著回憶的推論讓寧檬心軟得像攤泥。就算想跟他拉開距離,也別選在今天了吧,畢竟今天是跨年夜呢。寧檬這樣寬慰著自己。

  她順便還告訴自己,今年這個新年,不該就這麼蕭索地過下去。明年將是她奮發搏擊的重要一年,應該有個熱鬧非凡的開始才對。

  想好後,她拿著手機翻到曾宇航的號碼,撥了過去。

  掛了電話她在樓下等了一會,有點冷,於是按了電梯上樓,打算在上面繼續等。

  電梯門隨著叮一聲響分向兩邊打開。她剛走出來,就聽到對面的門啪噠一聲從裡面開了鎖。

  陸既明把房門大開,兇神惡煞地走出來。他把時間點掐得如此精準,讓寧檬幾乎懷疑他從海底撈回來之後沒幹別的,一直就蹲在門後等著堵她呢。

  陸既明像一堵憤怒的肉牆一樣壓迫過來,怒斥寧檬:「蘇維然是你閨蜜?你這個騙子!」

  寧檬一臉的雲淡風輕:「我閨蜜馬上到。」

  陸既明繼續噴寧檬。

  在他的怒噴中,電梯下去又上來,重新停在七層。

  寧檬打斷陸既明的噴:「我閨蜜來了。」

  電梯門在她話音一落後打開。

  曾宇航帶著一群人從裡面衝出來。

  一剎那間有人搖著香檳,有人噴著拉花,有人撒著金紙片。

  曾宇航衝到陸既明面前,喊了聲:「Surprise!」然後他抱著兩瓶酒對陸既明快速地說,「傻逼明明,要不是我老鐵,你跪著求我我都不再搭理你!還有老子為了讓你自在,都沒叫小甜甜來鬧騰你,你丫有我這樣體貼的朋友你多幸福!可珍惜著我點吧!」說完他抱著酒率先衝進對門。

  陸既明目瞪口呆看著曾宇航把一群人熱熱鬧鬧地招呼進了屋開趴體。

  看著自己的領地被侵略,陸既明很生氣很生氣。

  他生氣著生氣著,突然笑了。

  他又氣又笑,吼著寧檬:「愣著幹嘛呢?你幹的好事,趕緊給我進來收拾爛攤子!」

  寧檬推推眼鏡,把一抹很淡的笑意抿在嘴角旁。

  沒有形影相弔地辭舊迎新,這新的一年,算是有了個好開端吧。

  ※※※※※※

  新年後不久,石英在一次會議上徵求大家意見:「我們在金融街的租期快滿一年了,大家是覺得繼續租在這裡好還是動一動好?」

  這個問題留給大家做了會後討論事項。

  沒過幾天,陸既明大駕光臨石英的公司。

  石英和他在辦公室裡談了一會後,撥了寧檬的內線叫她過來。

  寧檬進了屋,畢恭畢敬人模人樣地問候了友司老闆一聲「陸總您好」,友司老闆也拿腔作勢人模人樣地嗯了一聲賞賜般的給了回復。

  然後石英就笑眯眯地說:「寧檬啊,我們和陸總公司達成戰略合作夥伴了,等咱們房子到期以後,為了工作方便,我們就不在這辦公了,我們直接搬到東方廣場去!你原來跟著陸總在東方廣場上班,對那裡比較熟,所以找新的辦公地址這事就交給你去辦了!」

  石英的話一說完,寧檬就有點凸眼珠。

  怎麼繞來繞去,她就繞不開東方廣場和他陸既明了呢。

第四十三章 請你尊重我

  送走陸既明, 石英又把寧檬叫到了辦公室。

  她從寧檬表情裡沒察覺到任何東西——這女孩已經能把自己的情緒控制得相當好了。但她還不是無懈可擊,她在聽到要搬往東方廣場的時候, 抬手推了推眼睛。這女孩但凡緊張或者要做口不對心的決定時,都會下意識地推推眼鏡。

  石英微笑地看著寧檬,問:「是不是不太想搬到東方廣場去?」

  寧檬非常想推推眼鏡。但她忍住了。

  她猶豫著要不要說出心裡的真實想法:是的,不想搬到那裡去。

  ※※※※※※

  如果說跨年夜之前寧檬還因相識一場的主僱情誼有所猶豫, 那麼跨年夜之後, 她是堅定不移地想要躲陸既明遠點的。

  *市的冬夜她見識到了陸既明喝醉後怎樣懷戀一個人。那夜她斬斷了某種苗頭,那苗頭是屬於一些還沒來得及發育的旖思綺念的。

  跨年夜她見識到了清醒的陸既明如何癲狂等候一個人。那夜之後她乾脆把和他做普通朋友的苗頭都掐滅了。

  因為曾宇航說了一句話。

  跨年夜那晚,曾宇航帶了一幫人在陸既明的客廳裡開趴體。一屋子人一直都熱熱鬧鬧的, 連寧檬都覺得自己在漸漸融入這個行走的人民幣載體們的世界了。

  一切都很好。

  唯一出現的狀況是,快倒數的時候陸既明接到了一通電話。他當時臉色就變了, 大吼著叫屋子裡所有的人都安靜閉嘴。

  所有人都被他吼住了, 一剎裡群體性不知所措地靜下來。

  他在這種鐵血鎮壓下得來的安靜中衝去他的臥室講電話。

  窗外忽然飄來隱約吶喊聲。三二一新年快樂。

  然後窗外的天空中燃起一簇簇巨大的彩色煙火。

  他們一屋子人為了倒數跨年開的趴體,卻因為陸既明的一聲吼,正好在懵逼而安靜之中完成了從13到14的跨越。

  其他人在看到窗外煙花團團錦簇後立馬回了神, 把陸既明要求安靜的吼叫轉瞬拋在腦後。他們重新熱鬧了起來, 仿佛並沒有錯過什麼。

  寧檬卻清楚地體察到了感官上的不圓滿。

  滿屋子的人只安靜了那一下, 那一下卻正好錯過了1314。

  寧檬為這短暫的錯過有點悵然若失。

  曾宇航拎著兩個酒瓶子晃晃蕩蕩走到她身邊, 拍著她的肩膀, 叫了聲老鐵。

  「新年快樂!」他很嗨地對寧檬舉著酒瓶振臂高呼。

  寧檬重新開心起來。像平滑的鏈條上卡了個很細小的結, 它讓整個鏈條有一點點不圓滿,卻不耽誤鏈條正常的滾動運行。

  曾宇航對寧檬發起牢騷:「明明這個王八蛋!真特麼八百年如一日地重色輕友!他一準是進去接夢姐電話了。」曾宇航遞給寧檬一瓶酒,碰一碰後, 喝下一口,繼續發牢騷,「我有時候就納了悶了,你說夢姐不在乎明明嗎?也不是的,她像個慈母一樣關心他掛念他,每逢佳節必記得明明會倍思親,於是總趕在佳節前夜與佳節當天那個臨界的零點準時打電話。」

  寧檬像個淡漠的局外人一樣,靜靜地喝酒,靜靜地聽曾宇航一邊喝酒一邊發牢騷。

  「其實我覺得夢姐這樣做也不好,就因為她總這樣,才老斷不了明明的念想呢!她以為自己是母愛,可是明明不這麼覺得啊!有時候啊,當斷不斷的,真是害人害己。來,老鐵,咱不管他們的爛事了,咱們一醉方修!」

  寧檬就此與曾宇航開懷暢飲起來。

  喝到一半的時候,明明說了「咱們不管他們了」的曾宇航忽然又上來了血性,非要替寧檬抱不平,要進去問問陸既明,他到底把寧檬當成什麼了,老這麼纏著不放的欺負人,他實在看不下去了。

  寧檬死命地拉曾宇航,覺得他真是喝多了,都開始涉足狗拿耗子事業了。但一六五已經醺然的她沒能及時拉住一個一八零要借酒逞兇的壯漢。

  她只能跌跌撞撞地跟在曾宇航身後,一路跟到陸既明的臥室外。

  曾宇航一腳踹開那道門,把陸既明和他的阿夢那通電話踹得不得不暫停。

  門一開,寧檬下意識地縮在門口,把自己的身影藏了起來。她變成了一個偷聽者。

  房間裡,陸既明吼著問:你發什麼瘋?!

  曾宇航也吼著答:我就問你一聲,寧檬在你心裡算什麼?你憑什麼老拿捏著人家!

  陸既明又吼:你吃飽了撐的吧?我和她怎麼相處關你什麼事?!

  曾宇航又回吼:她是我老鐵!你老在情感上欺負她我看不過去!你眼瞎心瞎看不明白自己,我他媽也看不過去!你為了夢姐躲進來不管不顧我們,我就是看不過去!

  寧檬被這頓吼嚷得酒醒了一半。在曾宇航說出更不著邊的話之前她衝進去憑著吃奶的勁拖走了他。臨走還不忘幫陸既明和他的阿夢關門,還給他們一片安靜又私密的通話空間。

  她真是忍不住想給自己的周全點個讚。

  後來她和曾宇航一直喝,下酒的嗑主要就是一起罵陸既明不是人。

  她最後的記憶停留在自己喝得快不行了,陸既明終於結束與仙女的通話打開房門重返塵世。看到他們的樣子後,他疾奔過來,衝已經癱在沙發上呈屍體狀態的曾宇航狠踹了一腳,罵:你怎麼讓她喝成這樣?她是個女的啊你讓她喝成這樣你是人嗎!

  當然屍體是不會回話的,所以陸既明的脾氣發的有去無回。

  她恍惚被陸既明扶起來。他抓著她的兩個肩膀,氣得直噴:不是想知道我怎麼看待你嗎?好我現在告訴你:你就是個酒鬼!醜陋的女酒鬼!

  她笑起來,笑到乾嘔。她想吐了。

  陸既明把她往衛生間拖。她趴在馬桶上啊喔呃地吐了一大通。陸既明手法生疏地拍著她的背,她本來兩下就能吐完的,卻被他拍得吐了快有二十下。她吐得眼睛裡漚出了淚,流了滿臉,眼鏡都糊了。

  但她真的不是哭,這是五官相通,吐得太用力的結果。

  她滿臉都是淚的樣子可能嚇到了陸既明。他似乎想幫她摘掉眼鏡擦擦臉,手伸來跟前時卻被她一巴掌打開了。

  他被打愣了,支支吾吾地有點無措似的,說:你別哭,哎你別哭。你在我心裡不是醜陋的酒鬼,好吧?

  她忍不住笑出來,衝他說:我哭個屁,這是剛才吐出來的眼淚。

  她滿臉淚還笑的樣子可能有點猙獰,她迷迷糊糊從他臉上看到了糾結。

  她吐得有點暈,閉著眼睛靠到牆壁上歇著,一副已經斷了片的樣子。

  忽然她聽到他說:就是,你哭個屁,你在我心裡早特麼是我親人了,再這麼下去都特麼快比阿夢親了。

  他聲音很低,像囈語般的自我吐槽和發牢騷。可她還是聽見了。

  ——是因為只能接到電話不能見到真人而吐槽和發牢騷嗎?她閉著眼靠著牆暈乎乎地想。

  然後她又聽到他的大呼小叫:哎我去你別跟這睡啊!你睡也先把眼淚擦乾好吧?哎你剛才就這麼多淚嗎沒又新哭出眼淚來嗎?

  ……真是個大傻逼。都說了,她哭個屁。

  還有,她父母雙全,堂表兄弟姐妹眾多。她寧檬這輩子不缺親人。

  ※※※※※※

  寧檬吐完以後,陸既明想扶她到客房裡睡一下。她像貞潔烈女一樣兩手化作千手,橫扒拉豎擋地不讓他近身。

  後來陸既明快瘋了,打算強行以公主抱制服她。可她殘存的理智沒讓陸既明成功。

  她指著廚房對陸既明說:我想喝水,你先幫我倒杯水吧,要溫一點的。

  陸既明起身去廚房給她燒水加晾水。

  她趁著這功夫,一個人歪歪扭扭回了對門。

  躺倒在床上時,整個世界天旋地轉。

  睡過去之前,她對自己說:新的一年了,寧檬啊,你要加油。

  醒來之後的剎那,她似乎把昨晚經歷的一切都忘了。她似乎把這新的一年之前的一切舊事與過往也都忘了。她像是一個嶄新的她自己。

  但她在那麼多忘記中卻清楚地記住了曾宇航說的那句話。

  當斷不斷,害人害己。

  她告訴自己,得割斷陸既明把她當影子和媽的念想。得跟他,保持一個彼此無害的距離,一個外表溫和內心隔絕的距離。

  ※※※※※※

  寧檬想儘量把觀點表達得不摻雜任何主觀元素,她想讓石英相信,她不願意公司搬去東方廣場的原因都是客觀因素決定的:「石總,其實東方廣場那邊真不如金融街這裡方便,這離證監會多近啊,有什麼事去會裡是真方便。還有東方廣場那兒,租金又貴又堵車,就沒一天是街道暢通的時候!」

  石英桌子旁邊小巧的燒水壺叫了起來。她拎起壺用燒沸的水衝洗著茶具。

  「還有呢?不會單單只是這麼點原因吧?」

  石英一邊用開水沏著茶一邊隨口一提般的繼續問。

  她把泡好的茶倒在兩個小茶盞裡,其中一個推給寧檬:「坐下來嘗嘗,這茶很香,陸總帶過來的金駿眉,可貴著呢!來坐下一邊喝一邊說。」

  寧檬聽話地坐下來,捧著小茶盞嘗了一下。

  是挺香的。可是怎麼辦,她覺得這「可貴著呢」跟她在超市裡面花九塊九買了一大包的那種花茶也沒什麼區別……

  石英一邊品茶一邊又問:「寧檬,和我敞開心扉說一說,還有什麼原因讓你不想往那邊搬?」

  寧檬抿了下嘴唇。別說,這會唇齒間有那茶的餘味回香了。果然是她九塊九的茶葉沫子不能比的。

  寧檬決定既然石英讓她敞開心扉地說,那她就敞開一點心扉吧:「石總,您說陸總那邊,在今後的某一個時候,會不會覺得,我們和他建立戰略合作關係,其實是奔著他有資金資源這塊去的?」

  她是真的覺得這樣什麼都指著陸既明籌錢的戰略合作關係並不太好。一個兩個的項目還可以,總是指著人家張羅錢,早晚會招人家煩的。

  而且什麼項目都指著陸既明張羅錢,她哪裡還挺得直腰板說自己是靠自己成長起來的?這太自欺欺人了。

  可是石英卻語重心長地說了一番話。

  石英對寧檬說:「寧檬,你說的一點都沒錯,我希望和陸總達成戰略合作關係,就是因為他有辦法張羅到錢,願意給他當LP的人多。但不是說他有錢我們就是在佔他的便宜,我們也有項目呀。

  「在這行裡,什麼是本事?要麼有項目資源,要麼有錢,而且項目和錢能很有效的匹配合作。光有項目沒錢,這不行,巧婦難為無米之炊。光有錢沒有好項目,這也不行,容易變成冤大頭。

  「所以寧檬,現在我們的資金後援是現成的,就是陸總,我們只要能發掘到好的項目,我們就是和他平等的,並沒有佔他有資金渠道的便宜。而發掘好項目,這就是你以後要做的事了。」

  寧檬接下了石英的話。起初聽,她覺得這番話特別有道理,她們如果有好項目的話,確實不該算是佔陸既明的便宜。但仔細又一品,她覺得石英的這番話是有漏洞的,這番話其實是套牢陸既明資金資源的一種美化說法。

  畢竟陸既明自己並不缺乏挖掘好項目的渠道和能力。

  但她沒有再說什麼。她從石英的語重心長裡已經領悟到了她要搬往東方廣場的決心。

  寧檬從石英的辦公室裡出來,坐回到工位上,梳理自己的情緒。

  她還不夠強,還不能因為不想去東方廣場就做出辭職這種任性的決定。她起碼要做到投資總監以後才有資格跳槽,才能確保跳槽後的落點是一家不錯的公司。

  所以暫時隱忍蟄伏吧。

  反正想依賴陸既明的是石英不是她。她相信自己未來一定能挖掘到除了陸既明以外的資金渠道的。她絕不想做被陸既明那顆粗壯大樹的陰影籠罩的草;她希望有朝一日她自己也能參天。

  ※※※※※※

  在陸既明熱情到幾乎有點多管閒事的情況下,寧檬很快在東方廣場找好了地方。

  就在既明資本的正樓下,W座20層。

  這樣的位置關係讓寧檬覺得,未來她將始終處在被陸既明踩在腳下的境地……

  為了破掉這個魔咒,她回到家後在紙上寫了陸既明三個字壓在了床底下。好了,她被他踩,他也被她壓,未來他的氣焰囂張不起來了。

  地方找好,籤好合同交好租金,石英在公司裡一聲召喚,公司所有人轟轟烈烈搬往東方廣場。

  回到東方廣場上班的第一天,寧檬一早出門時,遇到了同樣開門出發的陸既明。

  寧檬客套地對友司老闆叫了聲陸總,扭身衝進樓梯間。

  結果陸既明也跟在了她身後。

  出了樓道她以為他們可以執行獨木橋和陽關道準則了。可沒想到陸既明像個大膏藥似的亦步亦趨跟在她身後。

  寧檬有點納悶了:「陸總,您方向錯了吧?這是去地鐵的路,您邁巴赫可沒停這邊。」

  陸既明眼角一挑,那雙天生多情又薄情的眼睛立刻有了不一樣的神採。

  他往天上飛著眼,很牛很驕傲地說:「陸爺我今天限號,打算跟你一起坐地鐵。怎麼樣,倍感榮幸和懷念吧?」

  寧檬看著他那一臉年紀被狗吃掉後剩餘的智障,搖搖頭,嘆口氣,沒有了想說點什麼的**。

  這一天,一路上他們被擠成一團,在被擠得變形的煩躁下,陸既明又嘴巴不停地嘰嘰歪歪了一路。終於到了公司時,寧檬被煩得是真的恨不得帶桶汽油衝上樓去焚了陸既明。她懷疑就算燒到最後陸既明還能剩下一口牙和一張嘴不停地動。

  寧檬以為按照北京限號原理噩夢一周最多只有一天。但第二天一早她就發現自己把人間想像得太美好了。

  她出門,正好陸既明又出門。

  她下樓,陸既明又跟著她下樓。

  她去坐地鐵,陸既明又跟著她奔地鐵走。

  她無奈極了,提醒:「陸總您車今天不限號。」

  陸既明給出回答的時候像只不要臉的大尾巴狼:「我決定以後少開車,為北京減少霧霾貢獻點力量。」

  末了還不忘給自己冠冕堂皇地拔高一句:「作為一個北京人,這是我應該做的!」

  寧檬是真的服了陸既明的喜怒無常和行為無常了。

  此後她曾想過再提早半小時出門,以錯過陸既明牌大膏藥的強力黏糊。但讓她崩潰的是,只要她在這邊一開門,對門的門馬上也會咔噠一聲被拉開。

  寧檬幾乎懷疑陸既明是不是二十四小時長在門後了。

  她有時候真想潑一盆洗腳水到陸既明臉上,告訴他:你就著這味兒清醒一下,看清楚了,我不是你夢媽媽,我是你寧檬姑奶奶!別再纏著老娘了!

  可她終究是個慫貨,沒敢真潑洗腳水。

  但她還是忍不住說了後面的話。

  那是在地鐵上,她被纏得心煩了,直接說了點明知不可能的狠話,就為了膈應一下陸既明也順便膈應一下她自己。

  寧檬:「陸總,敢問您是吃飽了撐的嗎,天天跟著我擠地鐵?您再這樣我可要懷疑您喜歡我了。」

  陸既明立刻哈哈一笑,說:「你倒是想得美。」

  寧檬被這四兩撥千斤的回答激得沉不住氣,終於忍不住說:「我是不是有什麼地方特像你的心上人啊?所以你老這麼纏著我不放?」

  她問完這問題,看到陸既明呆了一下。

  她的一口氣吊在胸口不上不下的。

  她吊著這口氣聽到陸既明瞪圓了眼睛反駁:「你小說電視劇看多了吧?想什麼呢你?我告訴你寧檬,我的終極目的就是讓你趕緊回來給我繼續當秘書!我實話跟你說吧,我跟人打賭了,不能把你弄回來繼續給我當秘書我得輸半個身家!」

  寧檬淡漠地看著陸既明,覺得他應該是這個世界上,酒後斷片斷得最傻逼的那個人。

  她冷笑著反問陸既明:「陸老闆,你說這事和我有什麼關係呢?你和別人拿我打賭的時候問過我同意了嗎?所以你輸不輸身家的,關我的事?」

  寧檬表達完感想就衝出地鐵站奔著東方廣場的寫字樓狂走。

  陸既明蹭蹭地跟在她身旁。

  「寧檬,要不這樣吧,咱們折中一下,你還是回我這來,我可以讓你做總裁秘書兼投資總監!」

  寧檬一下站住腳步。

  趁著還沒踏進辦公樓,趁著還是私人空間與時間,她決定說點硬話懟一懟這不食人間疾苦想一出是一出的陸大少爺。

  「陸總,」寧檬對同樣站定的陸既明很鄭重地叫了一聲,「您呢,含著金湯匙出生,生來高高在上,不管怎麼想一出是一出,都行,您有的是錢為您的不靠譜買單。但我不行,我是底層的草根,我得先考慮活著,然後才有資格去考慮能不能活好。您可以兒戲地做任何決定,反正您有容錯的資本。但我不行,我行差踏錯一步可能整個人生都變了。所以希望您以後別再拖著我陪您一起兒戲了。您這麼大身份一位爺,總這樣沒頭沒腦地拿我打消遣,我真的覺得挺困擾的。所以希望您能尊重我,明天開您的邁巴赫上班吧。」

  寧檬說完轉身就走,決然的樣子連她自己都覺得自己有點帥。

  陸既明被她說愣在她身後。

  幾秒鐘後,她正要推寫字樓的門進到樓裡時,身後傳來陸既明自帶擴音器效果的說話聲:「喂!大清亡了好幾百年了,哪來的高高在上和草根的階級之分啊?社會主義不是人人平等嗎?你反|動了吧你!」

  寧檬趕緊推門進樓。

  她真的怕了他這個滿大街喊話不知道害臊的神經病了。

  還有,他什麼時候才能抓住別人說話的重點?!

  ※※※※※※

  寧檬剛進了公司,就收到陸既明一條信息:好吧我改觀了,你挺有做投資的天賦,也知道怎麼控場。你回既明資本來,我讓你帶項目。我希望你能回來。

  看著這條信息寧檬有點發愣,心裡有種奇怪的感覺。那感覺就像前妻都嫁人了,前夫才反應過來說,老婆我錯了,我沒你不行。

  這麼一類比完寧檬對這條簡訊心裡只剩下一句話想說:

  ——您滾犢子吧,早幹嘛去了?

  為了杜絕陸既明的沒完沒了,寧檬決定把話說明白。她給陸既明回信息:謝您抬舉了,但勞動合同沒到期之前我還不考慮跳槽。祝開心,順祝商祺。

  後面兩句話是她故意加的。又官方,又……很氣人。

  收起手機,寧檬接到石英打來的內線電話。她讓寧檬去一下她的辦公室。

  寧檬一進去,石英就對她說:「下周在上海有個金融論壇會議,給咱們公司也發了邀請函,但正好下周我兒子要開家長會,其他高管也都有事走不開,所以這個會寧檬你去開吧!」頓了頓,石英補充,「哦對了,讓前臺先給你印一盒投資總監的名片,不然過去開會不是總監級別以上的,名片是拿不出手的。」

  寧檬應了聲好的,心裡沒有一點即將得到投資總監頭銜的名片的開心。

  畢竟還不是真的。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有限合夥的LP,簡單粗暴的解釋就是真正拿錢的人。陸既明做GP,是管理人,LP拿錢出來交給管理人打理,讓管理人去投項目,以後賺了錢除了收回本金,還能拿走純收益的一部分。

  所以投資項目的錢可不都是陸既明自己的,一個項目動輒幾千萬幾億十幾億的,都是他自己的錢他得搶銀行了。所以說他是有資金資源,這並不是他自己的自有資金。

  ——

  小喇叭廣播電臺:大噴子,告訴你一個不好的消息,你被人壓床底下了!

  陸既明:她壓我還是我壓她這都無所謂,只要能從床底下翻到床上來就行。

  小喇叭廣播電臺:餵你天天在小劇場裡涉黃,群眾是要報警的!

  陸既明:我認為,你錯了。群眾其實恨不得我在小劇場裡開車。想得美!開我也不在這開,我在床上開!

  ——

  前60,隨機80,140個周末愉快紅包包~麼麼噠小仙女們^3^

第四十四章 第一批人脈

  寧檬拿著印好的實不符名的「投資總監」名片準備替石英去參加金融論壇大會。

  中午她在公司準備訂機票的時候, 楊小揚從樓上竄下來溜達。自從她搬到既明資本樓下,楊小揚就天天往她這混, 混得連鷹石投資的前臺少女都服氣了,對寧檬說:「小揚都快成咱們公司的人了。要不乾脆咱們把她收了得了,看她天天樓上樓下跑我都替她煩得慌!」

  寧檬覺得前臺少女實在有點雙標。陸既明也有事沒事就下樓來晃,美其名曰和戰略夥伴石英探討未來合作發展。他一趟趟的晃, 就沒見前臺少女嚷嚷煩得慌, 反而是尖叫得慌:「陸總真帥!腿真長!真想做他的襯衫,每天貼在他身上陪他一起上樓下樓,在他轉身彎腰時, 對他的腹肌摩擦摩擦!」

  寧檬很想告訴前臺少女:當你知道他美好的外皮下有一副怎樣擰巴**的靈魂,你就會死了這份想摩擦摩擦的心了。

  但她最終還是沒說——說了好像她多了解那人、和別人相比她跟那人更親更近似的。

  她更願意做凡事都和他沒關係的芸芸眾生的一分子。

  楊小揚一進鷹石投資就直接往寧檬的工位闖, 像進入自己公司一樣毫不受阻。前臺少女已經懶得攔住她或者帶她的路。

  楊小揚撲到寧檬辦公桌前時, 寧檬正準備著要訂飛去上海的機票。楊小揚掃了眼電腦屏幕後,脫口就問寧檬:「你也是要去那個什麼什麼的金融論壇嗎?」

  寧檬心裡升騰起一團陰影:「'也',是什麼意思?」

  楊小揚卡巴卡巴眼睛:「也就是, 陸總也去啊!」

  寧檬心裡升起到胸膛高度的一團陰影瞬間裂變爆炸, 她不由嗆了口氣, 咳嗽起來。

  「那麼, 你的陸總是訂的機票, 打算坐飛機過去?」寧檬問楊小揚。

  楊小揚白她一眼:「呸!什麼'你的'陸總, 你可別咒我!我可不想把我和他用的連起來!」發完牢騷,她說,「是的, 他坐飛機過去,我下樓前剛給他訂完機票。」

  寧檬二話不說關了訂機票的頁面,點開了12306網站。

  買完高鐵票,她諄諄告誡楊小揚:「切記,別告訴你的陸總,我也去這個論壇!要是敢走漏了消息我把你涮了蘸芝麻醬吃!」

  ※※※※※※

  寧檬到達下榻酒店後先去籤到處籤到以及領取會議資料。

  籤到處要求每個與會者提供一張名片。寧檬把那張印著虛假頭銜的名片交給了會議接待人員。然後她聽到對方很客氣地叫了聲「寧總」。

  這聲呼喊讓寧檬一時間反應不過來是在叫自己。

  假的就是假的,到底沒有那種入骨入|肉的契合感。

  寧檬在籤到簿上登記個人信息的時候發狠地想,等到下次參加這種會議的時候,她一定要做個名副其實的「寧總」。

  寧檬籤完到,不算隨手但表演得很隨手地把籤到簿往前翻了一頁,眼神從上到下一掃,就看到了陸既明的名字。他已經籤完到了。

  寧檬瞄了下他住的房間號,牢記在心。此後的兩天時間裡,她一定會繞著這個房間走。

  會議在第二天上午九點正式開始。到了會場按照名牌找好座位坐下後,寧檬環顧了一下開會的禮堂,來自全國各地的投資界大佬們把這裡濟濟一堂地塞滿了。他們的年紀看起來普遍要比寧檬大一些——成就的積累總是需要付出一定年歲的。於是禮堂內的整體風格更偏向於大氣沉穩。

  寧檬拿眼神掃描全屋,在一個經緯交叉點發現了陸既明。

  很好,那個點位於前排,離坐在偏後部的她的距離很遠。茫茫投資人海中,她能被他在回頭間發現的危險性不那麼大。

  上午的會議議程是幾個業界大佬分別上臺去回顧過去展望明天。這一回顧一展望,時間就在下邊人看手機接電話發信息或者昏昏欲睡中過去了。

  上午下午的會議時間挨得比較近,所以大會主辦方建議與會大佬們中午就不要到外面去吃了,就委屈些在開會的五星酒店宴會廳集體吃一口自助餐吧。

  寧檬進到了宴會廳後發現,大會主辦方到底有多謙虛,他們把配菜豪華的頂級自助居然用了「委屈」和「吃一口」這麼隨便的詞來修飾。

  寧檬很想借這個自由就坐的午餐機會勇敢拓展一下自己在資本圈子的人脈。於是她用盡吃奶的勁兒克制住自己那點自卑和忐忑的情緒。她瞅準了一張圓桌,桌前已經坐了一圈大佬,還剩兩個空位子。

  寧檬吸一口氣,提步走過去坐下。她坐得從從容容大大方方,讓人一點都看不出她心頭還跳動著一抹侷促和緊張,她很完美地嵌入了大佬們的圓桌午餐之中。

  這一桌的人年紀都比寧檬大,寧檬默默地用心聽著他們鄰座之間的互相自我介紹。他們的級別都遠在總監以上。

  寧檬吃得一派從容,腦子裡卻在飛快地轉,她在努力尋找著怎麼能無縫插|入這些大佬談話的契合點。

  想要收穫人脈,首先要掙得存在感。不發言就不會有存在感。而發言也要發得獨到,才能吸引大家對她的注意。

  寧檬聽了一會,發現大佬們的談話風格偏保守正統一些。她想她找到可以加入談話的契合點了。

  ——她可以從更年輕更新的角度談談未來投資的趨勢變化。

  席間有位中年大佬正在說:「去年我稀裡糊塗跟投了個電視劇,收視率不好,都沒怎麼賺,也不知道現在的人晚上吃完飯不好好看劇都幹什麼去了!」

  寧檬抓住機會,很自然地接過了話:「梁總,」這是她剛剛用心記下的席間各位大佬的姓氏及職務信息,「您說得對,」儘管對方其實沒有說什麼有關對錯的話題,也要先這麼恭維過去,「現在投資電視劇還真的是不太好賺錢了,穩賺的項目吧,影視公司都自己捏在手裡不願意往外散投資份額,實在缺錢的話就以15%-20%的固定收益融點錢,超額收益是不給分的;而能散出份額來的都是影視公司自己吃不下得需要投資人來分擔風險的。我看過一份統計,是說現在全國一年能拍出10000多集的劇,但最後能在傳統媒體也就是電視臺播出的只有不到一半,而播出的這一半裡面,也就是不到5000集裡,還有百分之八十的劇集是賠錢的。電視劇產能過剩,電視臺消化能力有限,電視臺回款又慢,所以現在投傳統媒體的電視劇,想賺錢真的是越來越不容易了。」

  寧檬口齒伶俐,吐字清晰,聲音恬柔,娓娓道來這些時,一點賣弄的感覺都沒有,反而很吸引人聽下去。寧檬很慶幸這一桌大佬都是偏投實業的,對影視文化行業情況的了解沒那麼深入,讓她有機會裝裝大尾巴狼發揮一下見解而不露怯。

  「那你說,影視文化這塊還有沒有搞頭了?」剛剛講話的梁總看著寧檬問。

  寧檬推推眼鏡,笑得謙虛謹慎,說:「我個人覺得,當然是有的!雖然傳統媒體那裡賺錢越來越費勁,但新媒體正在努力崛起,新媒體的受眾群更年輕也更有付費意識,很多人為了看劇都是願意花錢的。電視劇在電視上是免費看的,賺錢主要靠廣告,而網絡劇在網絡上的變現方式就多了,靠付費觀看,靠與電商結合,主角的衣服旁邊直接出現同款購買連結,這些都是賺錢的途徑!」寧檬覺得自己說得可以了,不需要再賣弄了,於是決定用一句話做個總結,「未來的市場一定是網絡的天下,傳統媒體肯定得給新媒體分走很大一杯羹。未來的影視文化,會是得新媒體得天下。」

  大佬們聽寧檬講的東西聽得很起勁。那個梁總還笑著感嘆:「現在的東西,真是越來越新了,我都快跟不上你們這些年輕人奔跑的腳步了!」

  他話鋒一轉,又問寧檬:「那從你們年輕人的角度看,去年今年和以後的投資趨勢會怎麼發展?」

  寧檬放下筷子,以足夠尊重的態度面對這個問題。

  她推推眼鏡。手放下來時,她已經很鎮定。

  「那我就謹慎地發表一下我個人的看法,說錯了各位前輩別笑我。先說去年,雖然去年房地產投資火熱,去年的房地產行業也是私募重點關注的行業,投資案例數和投資金額也都居於投資行業首位,但我覺得未來房地產投資應該漸漸不再是投資主流。

  「我這麼說有一方面是因為,國家去年出臺了國五條,對房地產行業進行調控,這幾條政策對一手房二手房的成交量都有一定影響;之後國家一定還會對房地產繼續調控,所以未來房地產投資會繼續受到影響,從而漸漸不再是投資界的主流項目。我覺得今年明年的投資趨勢應該會更偏向於與網際網路和移動網際網路相關的各類創新型企業,比如網際網路項目,主要包括網際網路金融、在線旅遊、在線餐飲、O2O等等,還有就是電信增值類業務。

  「投資方式的話,我覺得未來可能天使投資的比重會加大,私募的話也會漸漸把投資端前移。因為國家正大力鼓勵創新創業,所以未來小公司的天使投資將會越來越多也越來越有搞頭。

  「至於影視文化方面,隨著新媒體的發展,今年明年應該也會有個井噴期出現。」

  在此後的兩年裡,寧檬的種種見解都被時間一一驗證了。房地產投資走向了低谷,網際網路及電信增值業務迎來一個又一個投資高峰,影視文化進入了井噴期,新媒體瘋狂崛起,擠得傳統媒體只能偏安一隅,新媒體從此一統大半個江山。

  ※※※※※※

  寧檬的一小段分析說完,梁總對她讚賞點頭。

  他看著寧檬問:「怎麼稱呼?」

  寧檬立刻正襟坐好,謙虛地報出姓名:「寧檬。」

  梁總從西裝內懷口袋裡掏出名片夾,從裡面抽出一張,遞給寧檬:「我們換張名片吧!」

  寧檬立刻站起來,恭敬有禮地雙手接過名片,再雙手遞出一張自己的名片。

  梁總旁邊的人立刻說:「來,小姑娘,你的名片也給我一張!我們也換一下!」

  這人旁邊的人也說:「和我也換一張吧!」

  「我們也換一張!」

  ……

  寧檬就這樣與一桌大佬們交換了名片,並在他們的心湖上投進了一顆叫寧檬的年輕派投資理念的石子。

  這是寧檬在投資從業生涯中,收穫的第一批人脈資源。

  她有點激動,有點雀躍。

  大佬們吃完飯陸續起身走了,走前都很熱情地跟寧檬打招呼。被這麼多分量級人物重視以待的愉悅感讓寧檬胃口大開,加上剛才只顧說話沒來得及好好吃飯,她決定多吃一會再走。

  她埋頭嚼著飯的時候,忽然身旁氣流一蕩,一個人噗地一下就坐在了她旁邊的椅子上。

  寧檬帶著人工特效慢動作扭頭去看。

  然後她在心裡嘆息一聲。

  好吧,果然是他。

  她那陰魂不散的前老闆,又找見她了。

  ※※※※※※

  陸既明大痞子一樣靠在椅背上,兩腿叉開著,歪著頭,吊兒郎當地看著寧檬。

  他一開口,那攢了滿嘴的不樂意勁兒就山洪暴發似的狂洩出來:「你也來這開會怎麼不提前說一聲?」

  寧檬轉回頭嚼飯,以意念回答:有這個必要嗎?

  陸既明:「覺得沒必要是嗎?你們這麼藏著掖著的,叫我怎麼跟你們戰略合作?!」

  寧檬:……

  他居然猜得到她在懟他什麼,今後倒也不能說他在傻逼的人生路上一點進步都沒有。

  寧檬繼續在心裡懟:不合作那就拆夥唄。求之不得。

  陸既明連續被漠視,發火了:「你還能不能有點禮貌,我說話的時候你能不能看著我點?」

  寧檬扭頭看他,一邊看一邊用意念罵他。

  陸既明忽然神色認真起來,手指比著八撐在下巴上,看著寧檬時一臉的琢磨:「你從哪看來的那些分析?我不信是你自己想的。」

  寧檬用鼻子衝他哼出一聲豬般的笑:「您信不信的,隨便,反正又不耽誤我吃我自己家的大米飯。」

  陸既明皺著眉,琢磨的神色更深更重起來:「我以前怎麼就不知道你這麼能搭訕呢?你倒是挺能耐,一桌投資人就這麼都被你搞成熟人了!」

  陸既明的這句話讓寧檬有點得意也有點揚眉吐氣。

  吃哪行飯,養哪行的本事。以前做秘書,她只要能哄好陸既明一個人,那就是有本事了。可現在她做投資了,就得有本事哄好一堆人。但陸既明似乎總認為她只有哄好他一個人的本事,他是那麼的小看了她。

  想到這,寧檬挑著有點故意氣人的調門回了嘴:「陸總啊,我能耐的地方,今後還多著呢!」

  作者有話要說:  行文至此的時間,大約是2014年3月份吧……

  ——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先生,請用兩個字描述一下你對寧檬小姐姐的感覺。

  陸既明:好了。

  小喇叭廣播電臺:寧檬小姐姐也請你用兩個字描述一下你對陸大噴的感覺。

  寧檬:好了。

  小喇叭廣播電臺:現在,你們互相交換紙條吧!

  陸既明:……你敢說我傻|逼?!

  寧檬:……你多大臉說我是你的?!

  *

  所以陸既明和寧檬各自在紙條上寫了哪倆字……

  ——

  日常140個好運紅包包,前60,隨機80,麼麼噠~

第四十五章 凍沒了憧憬

  此後的會議時間, 寧檬都精心地躲避著陸既明的出沒軌跡,很完美地避開了他的噴射騷擾。

  只是在會議結束前一天, 她的一個大意讓陸既明逮著了機會揪住了她。

  揪住她以後,陸大老闆很沒好氣地問了個問題:「你明天怎麼回北京?」

  寧檬飛快一想後,回答:「高鐵。」其實她還有買票。

  陸既明:「你換機票,我給你升艙。」

  寧檬當即表示拒絕:「別了, 我都不是既明資本的員工了, 就不給既明資本再增加費用成本了吧。」

  陸既明這回居然沒糾纏。東拉西扯了兩句沒什麼營養的話做鋪墊,然後他自以為表現得很漫不經心很不著痕跡地,問了寧檬一個問題:「哎, 你哪個車廂啊?」

  寧檬順口胡謅了一個車廂,仿佛沒察覺出對方一副無心樣子之下的沒安好心似的。

  陸既明又東拉西扯了好幾句有的沒的, 又自以為不落痕跡地問了句:」哎, 那你座位號是多少?「

  寧檬又順口胡謅了一個座位號。

  陸既明又扯了兩句,扭頭走了。

  寧檬回到房間,心裡有種強烈的感覺——陸既明又較勁又擰巴, 他為治她絕對能把機票退了換高鐵。

  寧檬立刻果斷地打開電腦買了飛機票。

  第二天寧檬在機場果然完美躲避開了瘟神。這一程回北京的航班她度過得舒心又安靜。

  飛機降在首都機場, 她開了機。

  手機裡一下湧進無數條信息, 有簡訊有微信, 提示音一聲未及歇一聲又響起, 急促得像無數條信息正蜂擁在手機裡互相打架。

  寧檬先查看了簡訊。是聯通小秘書通過一條條簡訊告訴她, 在她關機的兩個多小時時間裡,陸噴子先生給她打了十一通電話。

  寧檬面無表情地關掉簡訊頁面,點開微信。

  聯繫人「陸噴子」的對話框裡, 躺著一條語音信息。

  寧檬猶豫了一下,是直接刪掉還是點開聽聽。

  她跟自己打了個賭,賭陸既明的這個對話條裡一定滾開水一樣咕嘟著他的咆哮;如果刨除掉咆哮成分,那絕對相當於他什麼都沒說。

  為了查驗這個與自己打的賭,她點開語音信息。

  高鐵開在軌道上的轟轟噪音裡,陸既明的咆哮聲顯得格外悽涼悲慘。

  「寧檬!你是個騙子!大騙子!你這個騙子!我詛咒你胖八十斤!!!」

  寧檬面無表情地按了下關機鍵,手機屏幕咔噠一聲鎖起來,把那條咆哮語音的嫋嫋尾音也一起鎖了起來。

  寧檬覺得自己和自己打的賭贏了。果不其然。

  可轉念她一想,既然有一個自己贏了,那就是說有另一個自己輸了。

  所以也可以說她自己跟自己打的這賭也是打輸了的。

  或許和陸既明扯上關係的事情,她都是雖贏猶輸吧。

  寧檬晃晃頭,晃跑這種奇怪而荒誕的感覺。她走出出口拐去機場大廳列印行程單。

  打完行程單時,她的頭往旁邊無意一擺,眼神也隨著隨意一瞄,結果她居然瞄到了不遠處有道熟悉的身影。

  是蘇維然。

  他身邊還有一個人,和對相對而站。是個女人,背影年輕,身姿窈窕,長髮披肩。

  寧檬拖著行李箱往前走,以那女人的身影為圓心,以自己的視線做半徑,邊走邊繞著那女人拉弧線。

  弧線拉到蘇維然背後時,寧檬飛快一瞥,收錄到那女人大部分的長相特徵。

  然後她有點小吃驚,也有點早該想到是如此的小了悟。

  這女郎和當年蘇維然的女朋友,那個女神學姐,長得實在太像了。

  寧檬又飛快地瞥了下蘇維然正遞給那神似學姐的女人的禮物。

  從盒子外包裝上畫的圖案看,那是一副VR眼鏡。這新奇的玩意好像成了他拉近和女孩子之間距離的道具了。

  寧檬轉正頭,笑了。她大踏步朝著出口走,腳下步步生風,毫不猶豫。

  原來男人都這麼愛玩替身遊戲。

  ※※※※※※

  晚上和尤琪開視頻的時候,寧檬把白天在機場遇到蘇維然以及神似學姐的女郎的事情繪聲繪色講給尤琪聽。

  她講完,尤琪衝著她的繪聲繪色一頓連聲地嘖嘖:「嘖嘖嘖!心裡快酸死了吧?費了好大勁才表現得跟沒事人似的吧?」

  寧檬一臉的嚴肅正經,很認真地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一點都不酸。實話跟你說吧,剛過去這個冬天太冷,已經凍得我放棄了對愛情的憧憬了。」說著說著寧檬哆嗦了一下,好像現在也還很冷的樣子。

  雖然冬天已經過去,但三個多月前露臺的小涼風吹透了血管的感覺她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夜的冬風讓人從血涼到肉,那種寒冷的感覺已經在感官中形成記憶,讓人每每一想起,就從心往外冷得不行。

  視頻裡尤琪露出了一臉傻白甜式懵逼:「這個冬天太冷???檬檬你對冷這個詞是不是有什麼誤會?去年冬天是暖冬啊!再說現在已經陽春三月了啊檬檬,你哆嗦個什麼勁兒!」

  寧檬一臉的「我和你有代溝」:「誰像你,浪得三九天都穿個大絲襪,也不怕將來老了老寒腿!我剛那叫抖春寒,你這種一年四季都過夏天的絲襪少女是不會懂的!」

  尤琪氣人地擠眉弄眼:「我冬天穿絲襪也有人給我捂腿啊,怎麼的服不服呀!」

  寧檬直接把視頻掐斷了,把一噸狗糧順著電磁波給憋了回去。

  ※※※※※※

  這幾天上班,為了錯開陸既明那個大瘋子,寧檬幾乎天不亮就出門。有天出門實在太早,連地鐵都沒開。

  她等在地鐵口時忍不住想,就為了躲一個資本主義毒瘤,她居然把自己折騰成這樣,這又是何苦。

  而陸既明他那個毒瘤,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跟勞苦大眾過不去,他又是何苦。

  到了公司,過了上班時間後,寧檬收到陸既明一條充滿惡意的信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跑得掉上班跑不掉下班,咱們下班地鐵見!

  寧檬差點因為這條恐嚇簡訊想跟石英申請通宵加班不走了。

  晚上下班她到底沒躲過陸既明。陸既明像得了自虐症一樣神奇地飛快地甚至是上癮地適應了擠地鐵生活。他在地鐵上對寧檬質問了一路,她為什麼要騙他坐高鐵,她自己坐飛機。

  寧檬最後真的有想過把眼鏡腿掰斷,以尖利的斷面刺入陸既明的嗓子眼,以自己的大無畏換取一片這下班路上的寧靜。

  她想活著時歷過陸既明這道劫,死後一定不用再經歷九九八十一難,一定可以腿一蹬直接得道升仙。

  幾天後的下午,石英讓寧檬到金融街去辦點事,又拜託她順路幫忙把LV包包拿去店裡保養一下。

  寧檬拎著石英的LV包辦完了事直接進了金融街購物中心裡的LV專賣店。

  她進去時,店裡還有另外一位客人。寧檬瞄了一眼覺得那人有點眼熟,但又想不起來是在哪見過這一位。

  想不起來的眼熟就像裝在別人兜裡的錢,惦記著也沒用。

  寧檬索性不再看那人,把包包交給服務生進行保養。

  交完坐著等待的過程中,她覺得耳根和側臉都有種被人盯著看的灼熱。

  她順著那道被盯視的灼熱轉頭看了看。是那個她覺得眼熟但想不起來是誰的人正在看她,目不轉睛地看。

  寧檬被他看笑了,說了聲:「您好。請問,我們認識?」

  那人立刻有點靦腆起來,試探地問:「您是不是,和蘇總一起來過我們公司啊?*市的VR公司!」

  寧檬一下想起來這人是誰了。

  他是*市那家VR公司的主管,姓陳,那天蘇維然帶她去體驗他們公司的VR眼鏡時,就是他接待的自己。

  寧檬連忙微笑著重新打招呼:「您好,陳主管!好巧啊,居然在這遇到您了!您來北京是來度周末的嗎?」

  陳主管更靦腆了:「其實也不算巧,我連著幾天來了這裡好幾趟了!你最近哪天來都能遇到我,哈哈!」

  寧檬一下被陳主管的回答勾起了好奇心:「哈?您天天都來啊?」

  ※※※※※※

  陳主管對寧檬循序漸進地講述了一下他出現在北京的原因以及連續幾天出現在LV店的原因。

  「蘇總說過您是他最親的朋友,那我就什麼都跟您說了吧,其實我們公司近兩年是發展期,都不會怎麼盈利的,根本沒想過蘇總能投我們。結果蘇總就真的投了我們了!」

  寧檬聽到這話心裡有點吃驚。蘇維然是那麼看重利潤和回報的人,居然肯投了這家公司,這真不是他的做事風格。但她卻莫名歡喜他沒按照他原來既有的風格行事。

  陳主管接著說:「後來和蘇總私下聊天的時候,我們問過他,他那麼注重投資回報率,怎麼還會投我們呢?然後他是這麼跟我們說的:算是為國家自有產業做點事情,也算是搏紅顏一笑吧!男人嘛,也不能時刻光想著賺錢,有時也要做一個風雅的人。」

  聽到紅顏一笑幾個字,寧檬腦海裡一下閃過那天機場遇到的神似學姐的女郎的身影。

  她感嘆學姐對蘇維然的影響力,居然可以持續得這樣久,這樣動人。

  還好幾年已經過去了,要是在校園時她聽到蘇維然為搏學姐一笑這麼一擲千金的,她一定躲起來偷偷心碎在醋瓶子裡。

  只能偷偷的。因為雖然她的暗戀起始在先,卻到底沒見過光。學姐哪怕是後來走到蘇維然身邊的,可她光明正大。他們在一起之後,她從來都是躲起來偷偷心碎的。如果不偷偷的,那就是一個小寫的三字要貼到自己臉上了。

  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她寧檬寧可一輩子孤獨終老,一輩子獨嚼寂寞,也不會去做任何一個男人的三。任何一個。

  寧檬走了走神又回了回神。她聽到陳主管接著在說:「後來蘇總投完我們公司,老闆說讓我過來謝謝蘇總,還特意叮囑我,來了之後一定到LV店這來給蘇總的紅顏好好選個包,多貴都不要緊,老闆自己出這個錢。

  「蘇總最近出差在外地,不在北京,我沒什麼事,就呆在這等他回來呢。趁著這幾天,我想選個包,可是我有嚴重的選擇困難症,不知道到底該選大的小的長的扁的還是什麼款的……」

  寧檬差點笑出來。一個包選了好幾天,這選擇困難症簡直嚴重到病入膏肓了。

  她給陳主管提供了一個簡單粗暴的選擇:「那你乾脆就挑最貴的!」

  陳主管囁嚅:「可最貴的我看了,是真不好看啊……」

  寧檬終於忍不住噗的樂了。直男審美看這裡哪個包都不會好看,所以才這麼難選吧。

  她忽然發現陳主管看著自己的眼睛亮亮的。她被這亮亮的眼神看得後背一涼,趕緊澄清:「我可不是那個紅顏一笑,您可別誤會!我知道我學長的紅顏一笑長什麼樣,嗯……長發,白,特仙,所以——」寧檬手臂一展手指一伸,幫陳主管選定了一款包,「那款比較適合學長的紅顏一笑背!」

  陳主管當即拍板,買下了那一款,對寧檬千恩萬謝。

  ※※※※※※

  寧檬帶著為石英保養過的包包回到公司後,接到了老家父親打來的電話。

  寧爸爸說,家裡要套房子要拆遷,得她親自回去一趟,問她能不能請兩天假回家處理一下。

  寧檬當即樂了:「爸,我這是要成為拆二代了嗎?拆完咱家能分幾套房?要是能分十套,我就不請假了,我直接辭職!」

  寧爸爸在電話那邊笑著罵她:「你這孩子倒是會做夢,我還沒當上大老爺呢,你就想當大小姐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大噴,我能幫你給寧檬小姐姐帶一句話,這句話你想說啥?

  陸既明:問問她老躲啥,我擠地鐵不就是想天天和她多待一會嗎!

  *

  小喇叭廣播電臺:寧檬小姐姐,陸大噴的話你聽到了吼,那你想對他說句啥,我幫你帶過去。

  寧檬:你問問他多大臉?怎麼就看不出來我想天天和他少待一會!

  小喇叭廣播電臺:我能把這句話翻譯得簡短點嗎?

  寧檬:可以。

  *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大噴,你臉大!眼瞎!

  ——

  小喇叭今天總結力是不是max~

  ——

  100個隨機紅包包,麼麼噠~

第四十六章 如你所願吧

  第二天寧檬和石英請了幾天假, 正好把原本不知道該去哪該和誰去該去幹什麼的年假份額給用掉了。

  一回到家她就幫父母去處理城郊舊房拆遷的諸項事宜。寧爸爸看著女兒嘎嘣脆的處理手法,忍不住說:「我閨女好像變了個人呢!以前做事瞻前顧後磨磨唧唧的, 現在可果斷多了!」

  寧檬自己對自己笑了。

  做秘書時可不就得瞻前顧後多加小心。

  現在做投資了可不就得果斷及時以不錯過任何機會。

  她想她現在應該算是完成職業角色的轉換了吧。

  拆遷事宜搞定後,寧檬家裡分到了一套房和幾十萬的現金。

  寧爸爸很開心地對寧檬說:「我和你媽還住現在這棟舊房子,新分的房子賣掉把錢給你,分的現金也給你, 你在北京趕緊給自己買套房子吧!」

  寧檬一邊感動於父愛如山, 一邊無奈於現實的殘酷:「老爸,首先我社保還沒交夠五年——還差一年呢,所以還沒資格在北京買房;其次就算把咱家分那套房子賣了, 再加上那幾十萬現金補償,想在北京五環內買套房那也是相當吃力的。所以啊, 」寧檬拍拍親爹肩膀, 「老寧,這房子和票子,你們兩口子都自己留著吧, 未來我的房子, 我自己掙!」

  寧爸爸很擰:「我就不!我就非得都留給你!你敢不要!從現在開始它們就是你的嫁妝了!」

  寧檬告饒, 舉手投降:「行行, 老寧你比我老, 我服你倚老賣老, 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好吧?」

  所有原來的舊同事都很好奇她怎麼就對付得了又擰巴脾氣又差的陸既明。

  其實原因很簡單的。因為她有一個和陸既明同款、擰巴又愛火大的老爸呀。

  不過這兩個人也是有些區別的:她老爸愛她,陸既明可不愛她。

  寧檬在家待到第四天時是星期六, 中午的時候她意外接到一通蘇維然打來的電話。

  蘇維然問她是否有空,如果有空他想請她吃個晚飯。

  如果是以往,寧檬會有點雀躍地問一句吃飯的由頭。

  但這次她直接跳躍過這個步驟,說:「學長不好意思,我回了老家。」她也沒說回了老家是要幹什麼,她在這言簡意賅中隔出無限遠的距離來,好給電話兩端的人留下點還能彼此欣賞美的餘地。

  蘇維然似乎察覺到了這份不起眼的淡淡疏離,但他像什麼都沒察覺到那樣,熱切而貼心地,問寧檬:「是家裡有什事嗎?需要幫忙嗎?」

  寧檬回答一聲「沒事的」,又客氣地補了句「謝謝」。

  蘇維然問:「那大概什麼時候回北京?」

  寧檬繼續言簡意賅:「差不多下星期。」

  蘇維然用他暖若在校園時的陽光笑意,緩解了寧檬冷淡而他熱情的尷尬。他暖融融地笑著說:「我投了那家VR企業,知道你對他們的眼鏡挺感興趣的,本來想請你吃飯順便送你一副。既然你回老家了,那就等你回來之後再補上這頓飯和眼鏡吧!」

  按照以往寧檬一定會打趣說:怎麼能又收禮物又叫學長請客?這頓飯我來請,學長你帶著你的嘴和我的禮物來就行,不用帶錢包。

  但這次寧檬什麼也沒說,只道了聲:「謝謝學長。」連「你有心了」這句都省掉了沒拿來客套一下。

  蘇維然很有風度地道別,掛斷電話。

  寧檬收起手機後自我總結著剛剛那番冷淡態度的出發點究竟是什麼。

  想了下,她覺得那個點可能就是發現了蘇維然在用同樣的方式對待他身邊不同的女人。

  心形石頭送給一個女孩,是浪漫。送給每一個女孩,就變成了笑話。

  現在蘇維然把石頭變成了VR眼鏡在到處送。她不躲起來跑遠點,難道要跟著一起變成笑話嗎。

  接完蘇維然這通電話,寧檬打算午睡一會。就快要進入夢鄉之際,手機嗡的震了一下。半睡半醒間一切突來的聲音都有鬧鬼神效。寧檬騰地坐起來,醒了半天神,終於趕走眼前鬧著的鬼。她撈起手機看,立刻氣不打一處來。

  是陸既明給她發的信息——

  陸噴子:?

  寧檬最煩這種信息。有什麼話從來不直接說,就高高在上地丟來一個標點符號。這種交流方式的背後是已經無藥可救的老闆病。

  被吵到午休的寧檬心裡有點小煩躁和小叛逆,她決定當自己已經睡著了,沒看到這條信息。

  她躺回去。

  手機又嗡地震了一下。

  她嘆口氣,撈起來看。

  這回居然不是陸既明,是曾宇航——

  曾宇航:老鐵?

  其實這句老鐵問號和上面直接一個問號所表達的意思是一樣的,都是在問:你在嗎?

  但是後面帶上個稱呼的問法就讓人受用得多了,起碼讓人感受到了一絲親切和尊重。

  有被尊重感覺的寧檬立刻回了一條信息過去:啥事兒?

  這個回復發過去,手機屏幕剛剛被按到鎖屏狀態,陸既明的電話就直接打了過來。

  寧檬本來不想接,可屏幕突然一亮,看到陸噴子三個字一閃,寧檬手一殘,本想著按紅鍵卻偏按了綠鍵。

  就這樣把電話接通了。

  聽筒裡正忽高忽低忽遠忽近地傳來曾宇航的狂笑聲,像是他正在打電話人身邊一邊來回奔跑一邊捶胸狂笑。

  陸既明刀子一樣亮著鋒刃的聲音從話筒裡尖銳地扎了出來:「你什麼意思?我發信息你不回曾宇航發你就回?」

  寧檬覺得這個問題特別可笑,而能問出這麼可笑的問題的人都是不要臉又自以為是的人。

  回誰的信息難道不是她的自由麼?

  寧檬最近很多時候面對陸既明都會有種很煩躁的感覺。她哄了陸既明三年多了,現下她是真的哄夠了也哄不動了。

  她不想再這麼由著他的性子胡攪蠻纏。

  於是她故意氣人地答:「曾宇航是我老鐵啊,當然要回他。」

  陸既明急眼了:「我還是你老闆呢!!」

  寧檬摘著字眼糾正他:「'前',請別忘了'前'字。你是'前'老闆。」

  陸既明靠了一聲,做了幾組深呼吸,終於把殺氣收了回去。

  他話鋒一變,又變回了居高臨下頤指氣使的大爺:「你和石英勞動合同籤了幾年?一年還是兩年?」

  寧檬故意氣他:「籤了每一年。」

  陸既明炸毛:「你少來!最多兩年,現在已經過去一年多了,那就是還剩不到一年。我要是讓你現在辭職呢,我和石英就掰夥了。所以你這樣,等合同到期你也別跟她續了。」

  寧檬翻著白眼聽這個已經管不到自己的人跟自己面前裝大尾巴狼發號施令,覺得心裡神煩。

  「到時你還回我這來,我們,也不逼你做秘書了,也不逼你做投資總監兼秘書了,我就讓你做全職的投資總監!行了,就這麼定了!」話說完,連個禮貌性徵求意見的「怎麼樣?」都不加,就這麼一副我這是在給你恩典的德行一錘定了音。

  寧檬心裡更煩煩的了。她推推眼鏡,裝模作樣地開起了嘲諷:「陸總,一年還早呢,要不這事兒咱等合同到期再說吧,萬一我這一年發育過猛直接升到合伙人怎麼辦啊,我怕你那裝不下我。」

  陸既明拔高了聲音:「給你投資總監做不錯了,說你胖你還喘上了!你乾脆取代我當既明資本老闆得了!」

  寧檬心說照你這麼心智不全越活越回去的,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陸既明忽然話鋒又一轉:「那要不先這樣,以後曾宇航再說是你老鐵的時候,你要鄭重告訴他,你和我比和他更鐵,好吧?」

  寧檬:「……………………」以前覺得他的較勁有時還能當個娛樂項目笑一笑,現在她只覺得他這樣很幼稚很白痴。

  人到了哪個年齡就該做那個年齡該做的事,二十大幾的人了,時不時就跟個十歲小孩一樣和人較勁,這太欠揍了。用老寧的話說這就是小時候挨打挨少了。

  她不說話,陸既明又不耐煩地出了聲:「聽見沒?!」

  寧檬聲音平板:「你是在變向求我做你老鐵嗎?」

  陸既明果斷說:「沒求,是讓!」

  寧檬:「再見。」

  陸既明嗷一嗓子:「你等會!」

  寧檬把掛電話的動作推延了五秒鐘。

  第六秒在她掛電話的手指已經到達手機屏幕前時,話筒裡傳來陸既明屈服妥協的吼聲:「是求!行了吧!!!」

  寧檬很爽。但不想回答他行。

  陸既明:「喂?我說算求了,沒聽見?說話!」

  寧檬:「聽見了,想著怎麼措詞能讓您高興點呢。」

  頓了頓,寧檬默默深吸一口氣,再開口時,她的聲音是前所未有的莊嚴凝重,「陸既明,」這是寧檬第一次這樣鄭重其事地當面叫陸既明的全名,「你聽好了,有的話我只想說一次:我,不想做你老鐵。再見。」

  寧檬說完這句話時,仿佛把所有耐心和包容都在陸既明身上耗盡了。她直接掛斷了電話。

  電話那一邊的陸既明氣得跳腳,差點把手機摔了。

  曾宇航四仰八叉地躺在客廳沙發上看著來回暴走的陸既明,解恨地一邊抖腿一邊笑:「明明哎,我等著你把半副身家送給我喲!」

  陸既明衝過去一腳踹在沙發上:「你想得美!」又踹一腳更狠的,沙發都給踢歪了,「她以為她是誰?!還特麼耍我!!!」

  陸既明咽不下妥協求人後被直接拒絕這口氣,打算再打一通電話過去吼一番較明白這個勁。

  剛要撥號手機滴一聲響。

  一條信息跳進來,是寧檬發的。

  陸既明立刻點開微信,點進「犟種」的對話框。

  寧檬的信息安安靜靜顯示在屏幕上:

  【陸既明,我不是你解悶的玩意,請尊重我。以後除了公事,希望你不要再給我打電話了。】

  陸既明抬手就把手機砸到了牆上。

  手機變成四分五裂的屍體。

  曾宇航嚇得從沙發上坐起來:「你抽什麼風?!」

  陸既明臉色鐵青,發著狠地說:「好啊,好!她讓我尊重她,讓我沒事別給她打電話了!行啊,行!她現在對我愛答不理,我讓她以後對我高攀不起!她不是能耐嗎,別有一天求著我,到時候就算她跪下哭我都不會答應!!」

  曾宇航有點被陸既明前所未有的狠勁給嚇到了。

  下一秒,陸既明對他伸手:「手機給我!」

  曾宇航推拒:「我新買的,不能給你摔!」

  陸既明:「去你大爺的!我說要摔了嗎?給我!」

  陸既明生搶了曾宇航的手機,生按著曾宇航的手指開了屏幕鎖。

  他退了曾宇航的微信號,登陸了自己的。

  ※※※※※※

  寧檬剛剛是真的有種受夠了的感覺。

  她是真的不想再陷進陸既明這個壞脾氣的大窟窿裡,沒完沒了的沉浮顛簸。

  她想自己做事,自己成長,自己做人生的主人。她不要被別人的情緒牽著鼻子走,她沒有那麼卑微,沒有那麼無謂。

  於是她發了那條簡訊。

  她以為陸既明會炸。

  結果讓她沒想到的是,他居然只回了短短一句話,還是中英文結合的:

  【OK,那如你所願吧。】

  寧檬一下有種攢了渾身戰鬥力對手卻突然舉白旗投降了的感覺。

  這感覺,真叫人憋得慌。

  但此後的日子裡,她的生活平靜極了。陸既明像從她生命裡消失了一樣的安靜。

  作者有話要說:  有必要地決裂一下先

  這幾章內容都是後面情節的伏筆和鋪墊,沒有任何廢情節的,都是有目的寫的,也都會和後面的情節陸續對照上的,相信九哥~

  然後就是,接下來寧檬會遇到一個項目,這個項目對她、對全文,分量都很重要,所以我會寫得相對細一點,請大家一定耐心些別著急,讓我穩一點把這個項目的節奏操控住,好好講完。【其實大家應該也都猜到了,這項目之後寧檬就要升投資總監了】

  等這個項目之後,情節就要明快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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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噴子,你覺得你有啥事能讓寧檬這姐姐求著你啊?給你牛的!

  陸既明:以後在她那棟嫁妝房子裡,她一定會哭著求我不要停。

  小喇叭廣播電臺:…………我再採訪你我就剁了我記幾的嘴!

  ——

  100個紅包~

第四十七章 得償所願了

  寧檬休假結束返回北京的當天, 黃曆上顯示是個宜出行的好日子。高鐵車票應了這好日子的景,賣得異常慘烈, 一等座二等座全部售罄,只剩下比打折機票都貴的商務座和得依靠體魄與毅力徵戰的無座。

  對於此等慘烈景況,老寧給的建議是:「買無座的,爸給你帶個馬扎!」

  老媽給的建議是:「別聽你爸的, 你現在好歹也是拆二代了, 咱不差這點錢,買商務座的!」

  寧檬最終選擇了聽媽媽的話。因為杰倫有歌雲,聽媽媽的話, 跑得比別人快,飛得比別人高。

  寧檬上了車之後就用手機翻看各類財經資訊, 這是她每天的必做功課。看了一會隔著過道的兩位座上坐了人, 是一對年紀比寧檬要大上一些的夫妻,他們還帶著一個兩三歲的小女孩。

  小女孩活潑可愛,大眼睛白皮膚, 一點都不認生, 上了車就坐在媽媽腿上衝隔著過道的寧檬奶兮兮地叫阿姨, 叫得寧檬母愛泛濫心都化了, 差點就爬過去偷小孩。

  車開起來不久, 小女孩嚷嚷肚肚餓, 孩子媽媽從隨身包裡翻出一根大麵包給她。

  小女孩抱著麵包啊嗚就是一大口,那副狼吞虎咽的可愛小樣子看得寧檬暈呼呼的舒服。

  她愉悅地看著小寶寶啊嗚啊嗚地大口咬麵包吃。可是看著看著,她發現了不對勁。

  小寶寶噎著了, 噎得臉都變了色——她一定沒看錯,之前她的表侄子就這麼噎著過,差點就過去了,還是她用微博上學到的方法給救過來的。

  孩子媽媽爸爸似乎都沒什麼對付小孩突然噎到的經驗,孩子媽媽手忙腳亂地對爸爸喊:「快拿水快拿水!給寶寶喝點水壓下去!快點、快啊!」

  爸爸連忙拿了瓶水出來,扭開瓶蓋後就要往孩子嘴裡灌。

  寧檬被這個極度錯誤的操作刺激得一下從座位上彈起來,一個箭步衝過去擋住了爸爸的水瓶。

  「不能給孩子喝水!喝水會加重嗆咳,並且喝了水以後麵包會發脹,堵在喉嚨口孩子會窒息的!」

  小女孩這會臉色已經發紫,痛苦地想哭,哭聲卻和呼吸一起噎在了嗓子眼,那難受的樣子看得人揪心。

  刻不容緩。

  寧檬對孩子媽媽語速極快地說:「讓我試試吧,我給我侄子處理過!」

  孩子媽媽已經慌了神,孩子爸爸關鍵時刻顯現了領袖風採,果斷地一把抱起孩子交給寧檬。

  寧檬一秒鐘都不敢耽誤,把孩子接過來,一隻手臂貼著孩子的胸脯,另一隻手託住孩子的後頸,讓她趴在自己膝蓋上,然後用手拍著孩子的背。

  拍到第四下的時候,小女孩終於把卡在嗓子眼的麵包團吐了出來。

  小女孩哇的一聲哭起來,哭聲慘烈,撕心裂肺,但在寧檬聽來那卻是最動聽的重返人間的天使之音。

  孩子媽媽也哭了起來,抱過小女孩摟在懷裡後怕得直抖。

  孩子爸爸更沉穩鎮定一些,過來和寧檬握手道謝。

  但握手時寧檬從這位強力鎮定著的父親的手掌裡,感受到了微微的顫抖——其實他受到的驚嚇不比孩子媽媽少半分。

  難得他還有這樣鎮定的風範,應該是個做大事的人。

  寧檬這樣想著,就收到對方遞過來的一張名片:「您好,我叫餘大義,胸懷大義的大義。做人應如名,得有情有義才行,今天您救了我的孩子,以後有什麼需要幫忙的,您儘管說話!」

  寧檬連聲說著不敢當,雙手接過名片,低頭飛快一看:某市之之網絡科技有限公司董事長,餘大義。

  果然是個一把手,難怪有領導風範。

  寧檬想找出一張自己的名片回送一下,結果翻來翻去,只在包包夾層裡翻到一張去參加金融論壇時用剩下的、頭銜是投資總監的一張。

  寧檬把名片遞出去的時候,誠實地解釋著:「我這個頭銜是為了去開會亂印的,我其實還不是投資總監!」

  結果她的誠實更對了餘大義的胃口。

  小女孩餘之之停止哭泣以後,直接從媽媽腿上跳下來,爬到了剛剛救了自己一命的寧檬阿姨的腿上。寧檬立刻渾身都麻了,抱著之之小寶貝,全身心都泛濫出母愛來。

  小孩子和她的親近,讓小孩子父母和她之間的距離也更近了起來。

  接下來的時間變成了寧檬和餘大義夫妻互相對對方職業感興趣的時間。

  餘大義知道寧檬做投資以後,就順著投資的話題,告訴寧檬自己的公司現在發展到了一定時期,正計劃融一筆資金,而目前已經有好幾個投資人都對他拋出了橄欖枝,想約他詳談一下後續合作的可能性。

  寧檬連忙用手機登錄了上個月公開運行的企業信用信息公示系統,查到了餘大義的公司,原來是一家做網絡直播的平臺公司。這正是她目前最感興趣的網際網路公司!

  寧檬連忙問了問餘大義他公司去年的財務情況,餘大義井井有條地回答出公司去年的資產淨利毛利現金流各是多少。

  寧檬一聽完就知道,這是一家資質相對很不錯的網際網路公司。她窩起來的職業觸角一下全張開了。

  ※※※※※※

  寧檬對新興事物有一份過人的敏感。她能比別人更早感覺到這種新鮮的事物在不久的未來,一定會火爆起來。

  而當她有了這種前瞻性判斷的時候,別人往往還處在左思右想猶豫顧慮的階段:這東西現在倒是個新鮮玩意,可未來怎麼樣誰能說得清呢。

  從這點上看,寧檬覺得自己骨子裡其實也是個不畏風險的人。

  這回讓寧檬的前瞻性復活的,是餘大義的網絡直播公司。

  她覺得網絡直播這個東西,以後會像飯後打開電視機看到的電視劇那樣,那麼普遍,那麼融入千家萬戶。

  所以當聽到餘大義說,他的公司打算融資時,寧檬立刻覺得,這也許是她職業人生中的一個機會,一個轉折。

  她得試試抓住這個機會,成就這個轉折。

  「餘總,」寧檬對餘大義正色說,「您看,和其他那些投資人比,您能不能也給我個機會?」

  餘大義有點為難起來:「寧總,我這人理工科出身,比較直,問句話您別不高興,您公司的資力怎麼樣?想約我談合作的幾家投資公司,資力都是很雄厚的。」

  寧檬腦子飛快地轉,轉滿一圈後一個圓滿的回答已組裝好送到了嘴邊:「餘總您叫我寧檬就行,別叫寧總。關於您剛剛的問題,其實是這樣的,其他投資人就算資力雄厚,但他們肯定不是只針對您一家進行調研,他們肯定是到多家同類公司走訪調查比較後,才最終決定到底投哪一家。這個過程其實是很漫長的,等他們的決策下來時,您公司的估值可能已經又漲了。而我們公司雖然成立時間不長,但我們不僅專業我們還很專一,我們不會心猿意馬同時比較很多家公司,我們只會重點調研您這一家公司,所以我們的決策會非常有效率!」

  寧檬說完靜待餘大義的回答,也靜待一次機會的降臨。

  小女孩奶聲奶氣地叫了聲爸爸,餘大義從嚴肅的思考比較中鬆弛下來,笑著說:「好吧,之之這麼喜歡你,我還能說不嗎!」頓了頓他說,「但是寧檬,有件事我得提前和你確定一下,如果你不是投資總監,那你在你們公司有投資決策權嗎?」

  寧檬誠實表態:「我本人確實是沒有投資決策權的,但我直接和公司負責人對接,我屬於被老闆直線領導,中間沒有其他程序。所以只要我把投資決策分析做好拿給她、她看到了投資回報率清楚地擺在那以後,會授權給我負責這個項目的!」

  餘大義說:「那好,那你就定個日子,到我公司來看看吧,其他投資人我也先不見了,見得多了我也處理不明白中間的關係,再弄得左右都是得罪人。行不行的,都先看你這邊吧!」

  寧檬趕緊對這個性情中人道謝:「那可真要謝謝餘總了!」

  ※※※※※※

  下車前,寧檬和餘大義約定下周某個時間,寧檬會去餘的網際網路公司做初步調研。

  回家後寧檬很興奮,也很慶幸自己這趟旅程買的是商務座。她想到了鄧文迪,想到了麥肯錫,他們都是靠一張自費頭等艙機票轉折了自己的人生。她有點躍躍欲試地想,自己是不是也要從這張商務車票開啟職業人生的轉折了。

  想得有點嗨,寧檬猛拍自己的臉,告訴自己冷靜下來。歷史經驗證明,事前過嗨都沒有什麼好下場,等一切塵埃落定後再嘚瑟才是裝逼王道。

  寧檬鎮定下來,放好行李洗把臉後就開始研究起網際網路行業,尤其是網際網路直播行業的情況。越研究她就越興奮,她在心裡小小雀躍地感受著,由科技和創新引領的投資新時代,可能就要來了。

  ※※※※※※

  寧檬第二天到公司銷假上班。在工位放下東西後她覺得應該去跟石英匯報一聲自己回來了,順便再說一下網際網路公司的事情。

  於是她走向了石英的辦公室。

  結果敲了門進了屋後,寧檬才發現陸既明居然在。

  他循著敲門聲和開門聲轉頭往門口瞥了一眼,瞥到來人是誰時,眼神一冷,收回目光。

  寧檬被這冰冰的眼神一掃,心裡頓時愣了一小下。

  她從來也沒有見過陸既明把這樣的眼神投放到誰的身上過。

  他的眼神,要麼憤怒,要麼輕蔑,要麼熱烈,總之都是帶有感□□彩的。像剛剛那樣冷漠的、無視的、仿佛看到的是微渺如螻蟻般不值得注意的陌生人的——他那樣的眼神,寧檬還是第一次見,並有幸親身承受。

  她收起小小愕然,為了盡禮數禮貌客套地打了聲招呼,被對方以無視般的「嗯」作為回復後,她轉頭對石英說:「石總,我回來了,等您和陸總忙完我再過來找您!」

  石英笑著說好的,見陸既明沒有留人交談的打算,於是說:「那你先去忙吧!」

  ※※※※※※

  等陸既明走了以後,石英把寧檬叫進了辦公室。

  然後她說的第一句話是:家裡事情都處理好了吧?

  寧檬回答說:都處理好了。

  石英緊跟著又說了第二句話。但這句話卻不是如寧檬想像中的:急著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而是——

  ——最近和陸總鬧糾紛了?

  寧檬非常佩服石英選詞用詞的能力。她沒說「最近和陸總鬧彆扭了?」或者「最近和陸總吵架了?」,她說的是「鬧糾紛」。

  鬧彆扭和吵架都顯得太兒戲太八卦了。她用了糾紛這個詞,一下就把八卦的本質包裝得商務化和高大上起來了。

  寧檬連忙說:「沒有沒有,他是大總裁我是小經理,我這糾紛哪敢鬧到他那去啊!」

  石英笑,不著痕跡話鋒一轉,問了本該第二個問的問題:「急著找我是不是有什麼事?」

  這個問題一出,寧檬整個人都來了精神:「是的!」

  她把結識餘大義的經過和他的公司想要融資的事情對石英說了一遍。

  石英聽後說:「那行,你要是覺得這人的公司資質不錯,值得投,就和對方約個時間去初步調研一下吧,回頭把調研報告發給我看看。另外這是你找的項目,相關事情你就全權負責吧。」

  聽到最後一句話,寧檬從石英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像打了雞血一樣的興奮。

  ※※※※※※

  寧檬和餘大義約在三天後到他的公司去做初步調研。

  這兩天寧檬上班下班都非常平靜,沒有人再狗皮膏藥似的呼著貼著的跟她一起擠地鐵——陸既明又開起了他的邁巴赫。地鐵對他而言終究是生命中一項玩樂類的嘗試而已,怎麼能成為長久賴以出行的交通工具呢。

  就像她。服帖的時候是女神的影子,可以一起玩樂一下;不服帖了就什麼都不是了,一個正眼都不值得給,只配擁有被無視與被冷漠。

  寧檬覺得現在這個被冷漠被diss的狀態非常好。

  她想她算是得償所願了。

  ※※※※※※

  三天後寧檬去了餘大義的公司之之網絡。

  她首先給餘大義又吃了下定心丸:「餘總,我們老闆已經授權我全權負責跟進您公司這個項目,您放心項目真要進入了投資階段,執行起來一定會很快!」

  餘總笑著說那就好,然後帶著寧檬參觀了一下整個公司。

  參觀之後寧檬很興奮:「您這公司真有活力!」

  餘大義的公司業務很明確,主要就靠網絡直播平臺創收。

  餘大義有點自豪地告訴寧檬:「網絡直播對設備的要求很高,我們的機器設備都是一流的,禁得住同行的競爭和考驗。此外我們公司也籤有很多人氣主播,有男有女,男的大都是遊戲主播,女的就是唱歌跳舞聊天吃東西什麼的,當然也有遊戲女主播。這些主播是我們的流量擔當。」

  寧檬越聽越感興趣,問餘大義:「餘總,這麼看來的話,網絡直播主要該有的您都已經擁有了,那麼您融資之後,這些融來的錢您打算用來做什麼呢?」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一文化公司的小哥哥就是在高鐵上遇到的某名嘴老師,倆人一路上相談甚歡一拍即合從此如膠似漆合作愉快哈哈哈……這事講給我知道以後,我痛下決心以後坐高鐵也買一等座商務艙啥的。後來……還是沒買,因為……窮[狗頭]

  *

  直播是個hin燒錢的玩意兒呀,投資人燒錢,公司燒錢,看直播的人也燒錢……

  ——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大噴,你強行讓自己對寧檬小姐姐那麼冷淡,憋得慌不?

  陸既明:我肯定不是一個人,她一定也很憋得慌。

  小喇叭廣播電臺:對對!你不會一個人!你是一頭驢!還是快蠢死的那種!

  ——

  小喇叭對陸噴子的戰鬥力,直線上升max~

  100個隨機紅包包麼麼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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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我自己試試

  寧檬問餘大義融資後得到的資金主要會使用在什麼地方。

  餘大義反問寧檬:「你知道網絡直播最重要的是什麼嗎?」問完不等寧檬回答, 這位不善設懸念吊人胃口的直脾氣老闆就自己先揭曉了答案,「是流量,也就是平臺的用戶數。在網際網路這一行裡, 流量就意味著收益,有流量, 才能轉化出更多收益。」

  「流量又由什麼決定呢?」餘大義又問了個問題。同樣問完以後他又自己搶答了:「決定流量的因素有很多,比如平臺主播的人氣、平臺的營銷手段、平臺的內容口碑等,這些都是很重要的因素;但除此之外還有更重要的一點, 寧檬,你覺得是什麼?」這回餘大義是真的提了個疑問句,自己沒有再搶答。

  寧檬想了一下, 笑了:「應該是技術吧?」

  餘大義也笑了:「和明白人講話的樂趣就是這樣了,我說了上句, 你就能知道下句。沒錯, 就是平臺的技術支持。要說融到錢之後我想把錢往哪花, 那肯定是往技術支持這刀刃上了!」

  餘大義告訴寧檬,現在直播行業正處於野蠻生長狀態。

  寧檬點頭贊同這個說法。

  任何一樣新興事物經過萌芽後都會進入野蠻生長的狀態裡。而隨著野蠻生長, 行業市場將進入一種被泡沫經濟所烘託起來的浮誇的繁榮態勢, 在這種態勢的背後,必然是行業的重新整合——經過優勝劣汰和重新洗牌,強者兼併弱者更強地發展下去, 最後形成行業寡頭;弱者要麼被吞併要麼直接滅亡掉。

  而餘大義的網際網路公司,他的直播平臺,寧檬估測過, 在行業發展整合的最後,想成為寡頭的強者或許還有點難,但成為被強者爭相收購的目標卻一點都不費勁。所以投資這家公司,前景是光明的。

  餘大義繼續對寧檬說:「現在整個網際網路直播行業正處於野蠻生長狀態,要想吸引和鞏固住用戶流量,必須得加強技術升級。」

  他告訴寧檬,他會用融來的錢高薪聘請技術人員,然後著重於改善網站的用戶體驗,比如讓網站同時在線的人數多了以後仍然不卡、及時更新屏幕彈幕、更新在線人數,以及連麥技術等等。必要的時候他會考慮分些股份以留住技術骨幹。

  餘大義說:「在技術上花錢不能小氣,技術決定用戶體驗,只有用戶體驗升上去了,用戶粘性才能被培養起來,只有擁有更多粘性度高的用戶,網際網路公司才有未來。」

  寧檬聽得有點興奮,脫口又給出了自己的一點建議:「除了網頁直播技術的增強以外,我們還要加強手機app的開發!其實房地產投資時代就要過去了,未來最有發展空間的無外乎是網際網路和移動網際網路行業。而我們的直播平臺既有pc端又有移動app端,這就是網際網路和移動網際網路的聯合發展了!二網齊頭並進,這一定會是未來最受資方歡迎的主流趨勢!」

  餘大義連聲讚許:「是的是的,我也是這麼想的!寧檬啊,我現在覺得我沒做錯選擇,你雖然年輕,但很多理念,咱們都是不謀而合的,這樣的合作是最讓人愉快和輕鬆的!」

  從餘大義的公司出來,一回到家寧檬就進入了拼命三郎狀態,渾身雞血地全面研究網際網路直播這個正在野蠻生長的新興行業。

  越研究她越覺得餘大義的公司前景大好。她在一片美好憧憬中完成了一份無懈可擊的項目計劃書。

  第二天她把項目計劃書拿給石英看。

  她在等待結果的過程中一直信心滿滿,她相信她的計劃書一定能打動石英做出拍板投資的決策。

  她被這信心滿滿的狀態哄抬得整個人都有點小興奮。這是她第一次獨立開發項目,她覺得自己正站在通往投資精英的康莊大路的起點上。石英的一句「這項目我們投了」,將為她駛向這條康莊大路踩下一腳油門。

  在有點興奮有點煎熬的等待中,寧檬工位上的分機終於響起。

  接起來,寧檬聽到石英透過話筒對她說:「項目計劃書我看完了,你現在來我辦公室吧。」

  寧檬身體裡像隱藏著一隻蓄勢待發的火箭,電話機歸位後,這支火箭在她體內瞬間點燃,燃得她一路腳不沾地地奔去了石英的辦公室。

  ※※※※※※

  石英一開口,寧檬身體裡那隻熊熊燃燒的火箭,火焰一下就矮了一半下去。

  「計劃書做得非常不錯。」石英先給出一句肯定。寧檬並沒有因為這句肯定而有所沾沾自喜,因為她知道這肯定的後面一定跟著一句轉折。這是石英的講話之道,她在否定一件事之前,一定會先予其肯定,以做撫慰與緩衝。

  「但是這東西太新潮了,我們的投資方向更偏重於發展穩健的實業,這些年輕人小孩子們熱衷的玩意兒,說實話我不太懂,也不太看好。」

  寧檬沒有想到當她把企業的發展前景和未來的退出方式以及頗高的投資回報率都頭頭是道地寫在計劃書上以後,能換來的卻是石英的一句「不看好」。

  這感覺太糟糕了。在以為會得到肯定的時候,迎來的偏偏是否定,這種心理落差能讓一個長著牛樣粗壯心臟的人都感到心肌梗塞。

  寧檬讓自己從突然襲來的沮喪中迅速鎮定,儘量據理力爭:「但是石總,現在年輕人才是最有購買力的人群,所以受年輕人喜愛的新事物未來也會更有市場!」

  她的立論有理有據,可石英給她的反駁也敏銳犀利:「年輕人呢,特點就是,年紀小、沒長性,他們的愛好天天在變,誰知道他們對一項事物的熱度到底能維持多久呢?而且網絡直播平臺很燒錢,等它從燒錢到盈利不知道要經過多久,我們用投出去的真金白銀去賭善變的年輕人的喜好超過我們的投資回報周期,是不是太冒險了?」

  寧檬差點就被石英的話堵死了嘴。她飛快地尋找石英話裡可供商榷的點,最後抓住了投資回報周期這幾個字:「石總,關於投資回報,我是這麼認為的。網絡直播平臺確實燒錢,但他們燒了的錢並不白燒,他們的估值也會也越燒越高。

  「先保守一點說,我們現在投的話是A輪,按企業的資質和在同行中的競爭力,後面一定還會有B輪C輪融資,所以其實我們不用非等到企業盈利的時候才能收到回報,我們在企業以更高估值融B輪C輪的時候把股份轉讓出去就能收穫一筆可觀的回報。

  「然後再不那麼保守的預測一下,企業未來很有可能會被其他大的直播平臺公司收購,那到時我們就更能帶著利潤退出了。除此之外還有更理想的一種可能,企業可以通過券商的改制和輔導,直接IPO上市或者在新三板掛牌,那未來我們也都能在一個比較高的市值點成功退出。」

  寧檬一邊說一邊觀察著石英的表情。她說完,看到石英每當要拒絕一件事時才會有的那種無懈可擊的微笑出現了一絲鬆動。寧檬暗中握了握拳。她知道石英被自己說動了一些。

  「我現在還有點猶豫,暫時還拿不定主意。」石英思考了一下,對寧檬實話實說自己的感受。她低頭又想了想,忽的一抬頭,對寧檬說:「要不這樣吧,你去樓上和陸總談談看這個項目,看他是什麼想法。」

  寧檬猶豫了一下,推推眼鏡,問石英:「石總,是……一定得上去和陸總說一下這個項目嗎?」

  石英臉上的官方微笑又變得無懈可擊起來:「不是一定,是最好。你想啊,畢竟現在我們和陸總是戰略合作關係,遇到想做的項目是要和他說一聲的。」

  寧檬立刻受教地說聲好的,不再多言語其他——石英所說的「最好」說一聲,其實就是「一定」去說一聲。

  寧檬從石英的辦公室裡出來,調整了一下情緒,把姿態和頻率都調到了與友司合作人員公事公辦的頻道上。

  然後她上了樓。

  她以為她還能像從前那樣,暢通無阻地走進既明資本,無所滯擾地直接走到楊小揚面前,對她說:你幫我進去跟陸總說一聲,我們石總有事讓我過來和他講一下。

  爾後楊小揚例行通報一聲就會把她帶進去那個闊大的總裁辦公室了。

  但這次很不一樣。寧檬意外地在既明資本公司大門口就被卡住了。

  前臺攔住她,很為難很囧地對她說:「寧檬姐,真是不好意思,陸總他這兩天剛下達了一條新命令,一切本公司以外的人員都不得隨便入內……尤其找他的,他說都要先去跟行政那邊確認他的日程安排,然後預約,然後由行政總監劉總安排具體會談時間……」

  寧檬聽著聽著就有點愣住了。不知道她是不是把自己想重要了,她總覺得這條由陸總裁新發布的命令很有針對性,針對的主要目標之一就是她寧檬。

  寧檬對前臺笑笑,說:「那好吧,我先聯繫一下劉總。」

  劉一天出來的時候掛著一腦門子的尷尬,對寧檬說:「寧檬啊,你也知道,那位爺天天都有新風抽,我也不知道他這回又是跟哪尊大佛較上勁了,開始擺預約的譜了!不過我剛看了,他今天沒什麼日程安排,走我帶你去見他。」

  劉一天通報後把寧檬帶進了陸既明的辦公室。

  進屋看到陸既明的第一眼,寧檬有點意外地怔了怔。

  他擺出了一副前所未有的、對待陌生人的、疏離至極的面孔。

  ※※※※※※

  寧檬不受陸既明冷漠面孔的影響,公事公辦地把餘大義公司融資的項目介紹了一番。

  她剛說完基本情況,還來不及問一聲「您覺得這個項目怎麼樣」,陸既明已經冷淡地發了聲:「這項目既明資本不會投,你們鷹石投不投是你們自己的事。」

  他這冷漠的拒絕的回答,正中寧檬下懷。

  但寧檬怕他說不投,其實不是真的不想投,而是想故意擺一道,等著她們鷹石求他投。

  為了鞏固陸既明「不投」的決策,寧檬想她得再加把勁。她合計著按陸既明的擰巴性子來說,她現在越強調他沒眼光,他越會較勁地說什麼都不投以證自己眼光大大的有。

  寧檬:「我能代表石總問一下陸總,您為什麼不想投這個項目嗎?」

  陸既明呲著一邊嘴角給出一個無聲的冷笑,賞賜般地回答了一句話:「網際網路企業風險高,不靠譜。」頓了頓,冷笑裡陡然生出濃濃的諷刺,「寧經理,想成功也別這麼急功近利,專挑風險高的項目下手搞噱頭,還是多找點靠譜的標的公司吧。」

  寧檬不氣不躁,淡定地回:「陸總,沒想到您人是年輕的,投資理念卻這麼保守老舊呢。您這麼不看好網際網路企業,我只能說您的眼光跑偏了。而且有句話——風險高才會收益高,這不是您以前經常掛在嘴邊的麼。」

  寧檬最擅長的就是用陸既明自己說過的話,去他打自己的臉。

  陸既明的面孔上果然有了被打臉後的惱火與尷尬。他皺起眉,眉間糾結著是繼續裝冷漠還是憤起掀桌的掙扎。

  掙扎了一瞬後他困難地選擇了前者,死死忍住沒有炸裂,繼續把冷漠維持到底:「我還說你讓給我做秘書呢,你怎麼不聽?這句廢話你倒是聽進去了。寧檬,我就明白告訴你吧,就你的態度,就這項目,我是肯定不會投的。」

  寧檬在心裡給自己打了個指響。

  ——確定你陸既明不會投,我也就放心了。

  她是真的不想什麼事到最後都變成是間接地靠了他才辦成的。

  ※※※※※※

  寧檬下了樓,回到自己公司措了下詞後,和石英匯報說:陸總表示這個項目就先不和我們搭夥了。所以要不然的話,石總您看,這項目就我們自己做吧?

  石英卻一錘定音地說:「這項目既然陸總不做,那我們也不做。」

  寧檬有點怔。她在想石英不會搬到這裡後連獨立承接項目的能力都沒有了吧……難不成只要他陸既明不張羅錢,她就不開張做項目了?

  石英倒主動且坦然地開了口:「寧檬,我這麼跟你說吧,我們公司資金一直都比較緊張,陸總要是不投這個項目,我也找不到什麼錢讓你投它。所以這個項目還是算了吧。」

  寧檬明明記得公司帳上還趴著一筆資金。她把心頭的疑惑變成了聲音從嘴巴裡弱弱地表達了出來。

  石英笑著告訴她:「那筆資金已經定好用途了。」是準備投石英自己的一個項目。一個收益率其實並不那麼高的項目。

  寧檬沒有太多意外。有誰能比石英用起公司的錢來更天經地義的?說實話她在石英讓她上樓去找陸既明的時候,就已經預見到最後會是這樣的結局了。

  可是預見歸預見,預見不達成現實的時候,總是叫人不死心。現下預見徹底變成現實了,她也就踏實死心了。死了那份可以依靠別人的心。

  從現在開始,她要自己為這項目張羅資金了。

  這項目算是她從餘大義那裡求來的,她不能就這麼讓它折了,這樣不僅對餘大義沒法交代,對她自己也沒法交代。

  寧檬正了正嗓音,字字清晰地對石英問:「石總,我不想放棄這個項目,我能試試自己從外面找資金嗎?」

  作者有話要說:  企業拿到投資人的錢以後,並不是想幹什麼用就幹什麼用的。正規投資最重要的就是要事先明確資金用途。比如IPO(企業首發上市),募集資金用途得在招股說明書裡佔用一個獨立的大章節來進行詳細說明,並且項目過證監會發審會的時候(通常這個環節叫上會,審核過了是過會),這個章節的內容會被發審委員重點關注。

  ——

  這是寧檬做完要變投資總監的項目,我會寫得相對穩一點細一點,不然就顯得她當這個總監當得也太容易了。希望大家能體諒這個節奏……

  然後對之前要求我寫感情戲別寫職場戲因為看不懂太無聊了的姑娘說聲抱歉這個我做不到呀……事業成長線為主線的職場文讓我別寫職場戲,這這……這有點強人所難了呀……

  ?——

  小喇叭廣播電臺:小姐姐腫麼辦,你領導不讓你投耶,我幫你悄悄去問過大噴子了,他說你幫老子轉述一句話,就說只要她以身相許,老子就幫她張羅錢。

  寧檬:呸!想睡老娘的人多了,他算老幾?你告訴他老娘靠自己,用不著他瞎嘚瑟。

  小喇叭廣播電臺:……他自稱老子,你自稱老娘,這一點,你們倒是很配配喔……

  ?——

  100紅包~麼麼噠~

第四十九章 歸來是少年(捉蟲改病句)

  寧檬問石英, 她可以自己從外面找資金嗎。

  石英略一思考就點了頭:「當然可以!」

  石英告訴寧檬,假如她能自己找到資金渠道,她將全權授權寧檬負責這個項目的一切事宜。

  「你只要能找到資金做這個項目, 其他方面不用擔心,我都會給你開綠燈!」

  寧檬就此明白, 石英不是對這個項目不看好或者不感興趣,只是能支撐起她的看好和她的興趣的資金不到位的話,她只好說這個項目太新潮風險太大。

  寧檬簡略地設計了一下項目構架。

  ——找到資金以後, 鷹石投資做GP(管理方),找來的資金方做LP(出錢方),一起成立一個有限合夥企業, 再以有限合夥企業的名義把錢投到餘大義的公司裡。

  這樣細數下來,鷹石投資除了操盤整個局面和拿出GP入夥時該拿的小部分出資款以外, 根本不用再操什麼心費什麼事, 就等著股權退出的時候坐分管理費和業績報酬就好了。

  這種坐等分錢的美事兒石英哪有不同意不支持的道理, 她必然是願意處處開綠燈的。

  設計好基本架構以後,接下來的事情, 就是要好好想想該去哪裡找錢了。

  寧檬正想辦法的時候, 放在桌上的手機嗡嗡嗡地震起來。

  她心裡想著事,漫不經心地拿起手機看,瞄到屏幕上「蘇維然」三個字時, 她的漫不經心中斷了一秒。

  那一秒裡,她有種略微妙和略複雜的感覺。

  手指滑動,接通電話, 叫了聲學長。叫得不親不遠的。

  話筒裡,蘇維然笑聲和煦,笑出了多年前那般充滿陽光的味道:「晚上有沒有時間?學長想請你吃飯了。」

  寧檬想了想,答應下來。

  趁著這段飯,有些交往的尺度,是要精確劃分一下的。

  另外也可以順便問一下蘇維然,看他對餘大義的公司是否感興趣。

  蘇維然把飯店選在了王府井附近的大董烤鴨。寧檬起初聽到要吃大董的時候,忍不住有點咂舌:「學長,吃飯的地方你是越選越貴了,我倒不擔心會吃窮你,但我擔心下次選不出更貴的地方你就不會再請客了。」

  蘇維然愉悅地笑起來,笑聲聽上去悠揚而純粹。不久前他曾經對她說,他只有在她面前時還能笑出這麼純粹的笑聲。

  想著那「只有」兩字,寧檬腦海裡浮現出神似學姐的女郎的身影。於是唇齒間無聲無息地呷到了一絲「聽聽就算了何必認真」的諷刺味道。

  ※※※※※※

  晚上下了班寧檬趕到大董烤鴨時,蘇維然已經等在那了。

  張羅服務員點好菜,趁著等菜的時間,寧檬把餘大義的網際網路公司融資項目說給蘇維然聽。

  她不想用熟人關係做情感綁架,於是很輕描淡寫地說這是一個朋友的項目,朋友讓她幫著問一下,看有沒有對這項目感興趣的投資人。

  輕描淡寫地介紹說這是朋友的項目後,寧檬問蘇維然:「學長,你對這個項目感興趣嗎?我個人倒是覺得這是個好項目。」

  蘇維然問寧檬有項目計劃書之類的資料嗎,寧檬說有,把電子版發到了蘇維然的微信上。

  蘇維然低頭翻看起來。看過一遍後,他抬起頭,笑了。這會兒他的笑容不是學長蘇維然的,是投資大鱷蘇總的。

  「你朋友這份項目計劃書做得挺不錯,要點突出,很專業。但項目麼,網際網路企業,投資回報周期太長了,風險也有點高,況且直播這東西,是個非常燒錢的東西,一旦沒燒明白投進去的錢就都打水漂了。和這樣的項目比起來,我還是更喜歡投回錢快收益高的項目。」

  這就是表達婉轉但態度明確地pass掉這個項目了。

  寧檬沒有再說什麼。按照蘇維然的投資風格,這其實也在她的意料之內。

  菜品陸續上來,寧檬守著外酥裡嫩的烤鴨吃得不亦樂乎。

  蘇維然這個張羅晚餐的人吃得反而不多,更多的時候是看著寧檬的吃相愉悅地笑。

  「你吃東西還和以前一樣,噴香噴香的饞人,大口大口的樣子還有種天下間唯吃最大的天真爛漫。我什麼都不做,光看你吃東西都是一種享受。」

  寧檬差點咬到腮幫子。

  她隱隱覺得蘇維然在撩人。

  她拿起杯子喝口水壓壓驚,看蘇維然略轉身從身旁椅子上拿起一個盒子向自己遞過來。

  「這是*市VR公司生產的最新款眼鏡,早就想給你的,一直沒得空。」

  寧檬遲疑了兩秒鐘後,接過眼鏡說了聲謝謝學長。

  說「我不想要」或者「學長你自己留著吧」之類的話,似乎有點尷尬和不識好歹。於是只能收下,於是到底沒能躲掉這雨露均沾的VR眼鏡。

  寧檬把眼鏡放到一旁,心裡正微妙地自嘲著,就看到蘇維然從他旁邊的椅子上,又拿起一樣東西,向她遞過來。

  一瞬間,寧檬驚呆了。

  正遞過來的,是個LV的包包。巧得很,就是她幫VR公司陳主管選的那款包,那款據說要送給蘇維然的紅顏一笑作為小小答謝的禮物。

  而此時此刻,那款該挽在那神似學姐的女郎手臂上的包,正被捏在蘇維然手中,向著她遞過來。

  寧檬又驚又懵懂,驚而懵懂的她抬不起手臂去接那在她認知裡並不該屬於自己的禮物。

  蘇維然只好先收回手臂,衝著她的一臉懵懂,和如春風般地笑起來,那笑容讓他變得無比儒雅和溫柔。

  他緩緩地柔聲說著話,那緩和那柔像在給心愛的姑娘講情話似的:「我投了*市那家VR公司,我明知道那是家短期內不會賺錢的企業,投它不是我的投資風格,但我還是投了。我告訴VR公司的老闆,我之所以會投他們,是因為一個女孩有一天對我說了一句話,她說:做投資除了看收益以外,在未來可以賺錢的前提下,再有上一些情懷,也是很動人的一件事。

  「因為這句話,我投了他們。他們收到投資款以後,就買了這個禮物,讓我一定轉交給那個女孩,並替他們說聲謝謝。」

  蘇維然的這一番話,講得像夏日驕陽下緩緩流動的小溪,柔緩中潛藏著炙熱,旖旎而動聽。

  寧檬半天都合不上嘴,懵懵怔怔地消化著這番話。

  ——所以,蘇維然的意思是,她才是他的那個紅顏一笑嗎?

  那麼那個神似學姐的女郎呢……

  看著蘇維然儒雅英俊的臉上漾起的溫柔越來越多越來越含情,寧檬直覺再由著他的情緒基調發展下去,有些東西就要失控了。

  於是她使勁擠走吃驚,擠出笑容。

  「學長,」她喊了一聲蘇維然,聲音輕輕的,有理所以不必聲高那樣地,溫和恬柔地,說,「我在機場看到你接一個長發美女。」

  蘇維然一下愣住了。那些旖旎含情的笑容漸漸凝固,又漸漸消失。

  「是的,」他說,聲音壓得很平,不帶任何喜怒哀樂,「是有這麼一回事。但我不是去接人,是去把人送走。」

  寧檬笑一笑,希望用這笑容打破突然變得有點凝重的氣氛,然後並不遲疑地問了一個會使氣氛更加凝重的問題:「學長,她就是跨年夜那晚給你打電話的女孩吧?」

  蘇維然的回答簡潔明了。

  「是。」

  寧檬點點頭,一笑:「她長得真的很像學姐。」

  蘇維然看著她,靜默了足有五秒鐘。

  然後他輕聲地說:「她就是你學姐。」

  寧檬這回徹底愕然了。

  原來那不是替身,那是貨真價實的本尊。

  ※※※※※※

  蘇維然終於又笑了起來。

  這回他的笑容裡,沒有了旖旎和含情,反而有一種痊癒後的傷痛又被揭開時的強作無事與故作堅強。

  「好吧,」蘇維然帶著這樣的笑容對寧檬說,「今天本來是有些話想對你說的,看來時機是不合適了。」

  頓了頓,他又說:「但這包,是VR企業的人要送你的,你還是收下吧。」

  寧檬緩緩一搖頭,態度堅定:「不,學長,你並沒有想好這個包是不是該給我。」

  蘇維然又笑一笑,沒做爭辯,但也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它就是屬於你的。你要是現在還不想要,那就先放在我這裡寄存吧。」

  ※※※※※※

  昂貴飄香的烤鴨咀嚼在唇齒間,已經像在嚼蠟一般無味。

  寧檬抹抹嘴巴,說吃好想走了。

  蘇維然說好的我送你吧。

  寧檬說不用了出去走兩步就是地鐵站。

  蘇維然沒再爭取,誠實地說那麼學長今天就先不送你了,學長還想一個人靜靜,再坐一會。

  寧檬說好的。

  然後在起身前,她忍不住叫了蘇維然一聲。

  「學長。」她輕聲叫著蘇維然,聲音裡有股幻化無形而安定人心的力量,「有一句話,我在網上看到的,很想送給你。」

  她看著他的臉。

  那面孔還是年輕有為的,還是儒雅英俊的。可那面孔下的靈魂卻充滿滄桑和為情所困。

  寧檬看著他,用安定人心的聲音說出了那句話:

  「願你出走半生,歸來仍是少年。」

  「學長,不管你和學姐經歷過什麼又或者正在經歷著什麼,我都真心地願你還能做回校園裡那個陽光耀眼純粹的學長。」

  說完這兩句話,寧檬起身走了。

  蘇維然呆坐在一種前所未有的震懾裡,久久地,一動沒動。

  ※※※※※※

  寧檬覺得,投資,就一定要把眼界放寬,要把渠道放寬。像石英那樣,主要可著陸既明一隻羊身上的羊毛薅,這種做項目的方式她心裡其實是非常不贊同的。

  她覺得既然要把事情做出名堂,不如就大膽一點,敢幹一點——她有個很大膽的想法:與其賣力兜售自己而被壓價,不如改變局勢從兜售變成讓人哄搶。哄搶之下,議價的主動權就落在她自己手裡了。

  為了營造出哄搶的態勢來,寧檬想了個主意,她想把項目計劃書分發給金融論壇時認識的那幾位大佬,看誰對項目感興趣,然後邀請感興趣的人到公司來一起召開一個小型的項目投資會,會上她再進一步激發他們對項目的興趣,引起他們想投資項目的欲|望。然後她再告訴他們,投資名額有限,有興趣的人得彼此競爭一下才能得到這個投資機會。這樣就自然而然地形成了哄搶的局面。

  寧檬把這個想法對石英說了一下,石英沒說同意也沒說不同意,只是模稜兩可地說:你想試試的話,那就試試吧。但你得爭取一試就成才行。

  寧檬從最後那句話裡看到了石英態度模稜兩可的原因所在——她其實是對自己操辦投資會的能力沒什麼信心。

  寧檬在心裡給自己打氣,告訴自己:別因為別人對你沒信心,你就自己也對自己沒信心。加油,寧檬你可以的。

  徵求過石英的意見後,寧檬覺得自己也有必要徵求一下餘大義的意見。

  她告訴餘大義:「我想找兩到三個別的投資人做LP,我們公司做GP,成立個有限合夥企業投到您公司裡,您覺得可以嗎?」

  寧檬誠實地告訴餘大義,這個操作說白了就是投資的錢不是他們的自有資金,而是先去把別人的錢拿來變成自己的,再投到企業當中去。

  對此餘大義問了兩個問題。

  ——別的公司都是怎麼投的?也是這樣操作嗎?

  寧檬回答他:「一部分公司會用自有資金投,不過一般限於投資規模比較小、自己就能出得夠錢的情況;更多的情況是,當投資金融比較大時,一般都會採用有限合夥的方式來投,就是先收攏別人的錢到自己這,再一起投出去。」

  ——那資金以有限合夥的方式投進來之後,是你控局還是其他掏了錢的人控局?

  寧檬說告訴餘大義:「一定是鷹石投資控局,因為鷹石是有限合夥的管理人(GP),其他投資人都是只出錢不管事的有限合伙人(LP),他們只做兩件事就好,拿錢出來給我準備投資,以及投資期結束後等著我來分收益。」

  餘大義於是一錘定音:「那行。我不管別人,我只和你對話。我只接受由你主控局面,以後有什麼事我也只找你一個人。至於你後面的事怎麼操作,你儘管去做,這些我都不管。」

  通過這番話,寧檬更加明白餘大義為什麼能把公司做大了。他不必面面俱到什麼都管,他只管住關鍵的人——那些分管著局面的人,於是他就成了那個真正掌控全局的人。

  得了餘大義的首肯後,寧檬徹底放開了手腳。

  作者有話要說:  關於GP和LP:為了方便大家明白,簡單舉個例子說一下——

  我能買到一款理財,我有購買額度50萬,可我有額度但我沒錢,我就5萬;你有錢,但你沒購買額度,你自己買不到這個理財。

  那我說,你拿45萬,交給我,我以我的名義一起買,到期後45萬本金都還你,收益的話,5萬部分賺的是我自己的,45萬對應的那部分收益,我們就按你八我二分一下。

  你把錢給我之後,其他事就不用你管了,等著投資到期後咱倆按事先約定比例分收益就行了,管事的是我。

  「我」就是GP,合夥企業普通合伙人,是管理人,控局的;

  「你」就是LP,合夥企業有限合伙人,出錢的人,等投資結束按二八的八分收益就好了。

  某在國外退市擬在國內IPO的大影視公司,股東裡有17個有限合夥企業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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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個紅包包麼麼噠~

第五十章 有一點挫敗

  曾宇航半夜睡得好好的, 卻突然被陸既明的電話吵醒。他氣得連吼了一百多個絕交,才控制住情緒沒提刀衝出去殺人。

  曾宇航惡聲惡氣地吼:「陸既明你丫最好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為什麼大半夜吵醒我!不然我明天就去你辦公室潑你硫酸!」

  陸既明這回卻沒跟曾宇航對吼, 這讓曾宇航很意外。而讓他更意外的是,陸既明一張嘴, 聲音聽上去居然是有點失魂落魄的。

  「你最近和寧檬有聯繫嗎?」陸既明沒頭沒腦地問了這麼一句話。

  曾宇航被問得滿心的莫名其妙:「我要說有你不得噴死我?沒有!」

  陸既明這回吼了:「那你明天倒是聯繫一下啊!口口聲聲說她是你老鐵,你就這麼不聞不問給人當老鐵的?!」

  曾宇航:「……」他是真的要提刀去砍人了!他人生裡怎麼會存在這麼一個神經病!

  曾宇航奮力深呼吸,使勁代謝掉從七竅源源不斷流淌出來的殺意:「你到底什麼意思什麼企圖, 一次性把屁給我放全了!」

  ※※※※※※

  第二天一大早,曾宇航就掛著倆黑眼圈溜溜達達地去了東方廣場,又溜溜達達地去找了寧檬。

  他被前臺領到寧檬工位時, **兮兮地說了聲:「Surprise!」

  寧檬正喝著早餐豆漿,差點沒把自己嗆死。

  捋順了呼吸, 寧檬問曾宇航怎麼過來了。

  曾宇航掛著倆黑眼圈使勁把自己笑得神採奕奕:「我沒事天天去樓上, 今天剛要上去, 忽然想起來,從你搬過來之後我還沒到樓下來看看你呢!這麼一想擇日不如撞日, 那就今天看吧, 我就直接拐過來瞧瞧你了!」

  寧檬:「………………」她要是信了這番話她就是剛才把豆漿嗆進腦子了。

  她對曾宇航點點頭,微微笑,說了聲謝謝。

  然後她毫不客氣地戳穿了她這位熱情如火的老鐵:「你下來不單純是要瞧瞧我吧?」

  曾宇航訕訕地一抖腿, 在被正面點破來意不純後,堅持強行尬聊:「老鐵你說你怎麼這麼聰明,一下就知道我別有用心!其實是這麼回事, 我聽說你要操盤一個網際網路企業的投資項目,但似乎……」

  寧檬主動接過曾宇航略略拖長的話音:「但似乎,我找不到資金來投是不是?」

  曾宇航愕了一下,點頭:「我真懷疑你是我肚子裡的蛔蟲!」

  寧檬笑著搖搖頭,反問他:「這話你是聽某人說的吧?你過來我這瞧瞧,也是某人授意的吧?」

  曾宇航無法反駁已經化身柯南的寧檬,只有連續點頭。

  寧檬無比智慧地推推眼鏡,繼續:「某人這會正四仰八叉悠哉悠哉地等著我去求他幫我找錢來投這個項目呢,是吧?怕我寧可乾脆不做這個項目了也不去求他,於是讓你來瞧瞧我,順便引導我去求他,是吧?」

  曾宇航點點頭,又搖了下頭,再點點頭。最後又重重一點頭。

  點點頭——某人確實是四仰八叉呢。又搖了下頭——但他不是悠哉悠哉,他是鬧心得上躥下跳。再點點頭——是的,他等著你求他找錢去呢。最後又重重一點頭——是的是的,丫個傻逼確實是讓我來引導你去求他呢,你不去求的話,他就讓我蠱惑你去!

  曾宇航對寧檬料事如神的他人體內蛔蟲體質嘆服不已。

  寧檬笑得春暖花開的,對他說:「老鐵啊,你回去告訴某人一聲,就讓他死了那份等我求他的心吧,這是為他好,不可能實現的事想多了容易折壽。」

  曾宇航應了聲「哦」。

  推推眼鏡後,寧檬神色一變,她陡然變得嚴肅的樣子讓曾宇航也不禁正色起來。

  「況且,」寧檬霸氣地對曾宇航說,「以後說不定得是他求著我要往我的項目裡塞錢投呢。我今天就把話先撂這了,往後的日子還長著呢,咱們就慢慢走著瞧好了。」

  ※※※※※※

  曾宇航回頭就把寧檬的話一字不差地帶到了陸既明那裡。複述的時候,他連寧檬的語氣神態都學得惟妙惟肖,頓時達到了讓陸既明火冒三丈的效果。

  陸既明差點又摔個手機。

  他拍著桌子蹦著高地吼:「她瘋了吧?不求我還等著我求她?!想什麼美事呢!行,不求我,那我就捂著錢不給她用,我就看她靠什麼把這項目盤活!」

  ※※※※※※

  寧檬先到餘大義的公司做了詳細的盡調,又仔細調研了一下整個行業發展的情況,然後結合公司情況和行業情況,精心細緻地準備了一份商業計劃書。

  拿得出手的硬體準備好了,現在是她調用其他配置的時候了。

  寧檬把上次參加金融論壇時收到的名片找了出來,一共十一張。

  她從裡面挑了資力相對更雄厚的五家公司的老闆出來。

  她覺得不用面面俱到地把十一個人每個都問了,只要能把這五個人中說動個兩三個人,就可以很圓滿的完成這次投資了。

  她深吸口氣,準備給這五個人打電話。

  她在深吸氣時,快速地給自己做著心理建設——萬一等下撥通電話後別人已經忘了她,她不能尷尬,也不能妄自菲薄,要底氣很足地再自我介紹一遍,要讓對方回憶起她這個人和她當時在圓桌前侃侃而談的那股自信;投資家可都願意和有自信的人合作。

  心理建設做好後,她開始一個個打電話。

  果然有人在初接電話時忘了她是誰,哪怕在她強調了那次論壇的午餐沙龍後,對方也沒想起她來。那一刻寧檬尷尬得腦皮都發緊。但她咬緊了牙關沒退縮。她明白誰想成功都得這樣,經歷一次又一次的被人遺忘和腦皮發緊,沒有什麼路是一個彎都不打筆直地通向成功的。

  面對遺忘了自己的人,寧檬語態從容地再次介紹自己,並言明自己有一個很新很有爆發力的投資項目,不知對方是否感興趣看下商業計劃書。

  有的人很客氣,說自己的微信就是手機號,可以掛斷電話後加上微信把商業計劃書發過來看一下。有的人稍稍有點不耐煩,回了聲抱歉暫時對這樣的項目不敢興趣就掛了電話。

  幾通電話打出去,寧檬的心,忽而滿足忽而失落。這種情緒的交替像把她一下扔在冰裡,一下又架在火上。

  寧檬想著,或許等她能把這種明顯的情緒交替化解為統一的從容不迫,到那時她就真的是處變不驚修煉成才了。

  寧檬把那天聊得最多也聊得最好的梁總安排為最後一通要打的電話。給予梁總這個壓軸位置,是因為她對梁總寄予的希望最大。畢竟是這位梁總在那天的午餐局中首先揭開了對她賞識有加的大幕布。

  可是當寧檬把電話打通,簡單說明自己是誰、說了自己手頭上有一個資質很好的新媒體項目後,梁總卻直截了當地回了句:我在開會,你稍後再打來吧。

  寧檬的心一下涼了半截。

  她煎熬地等了兩個小時。這兩個小時裡她把商業計劃書分別發給了其他幾位已經打過電話的大佬。她沒指望人人都會看她發的計劃書,但只要有那麼兩三個人能感興趣,也就可以功德圓滿了。

  兩個小時後,寧檬再次撥打梁總的電話。

  嘟嘟聲響了幾下,戛然斷了。

  此後寧檬再也打不通梁總的手機號了。她孤注一擲地把商業計劃書發到了梁總名片上的郵箱裡。這個行為對於她來說其實只是個有去無回的儀式。她知道這封郵件不會有什麼迴響,但把信件投遞過去,算是給整個流程,畫一個屬於自己的句號。

  寧檬開始對其他四家公司進入期待期。她焦灼地等待著有人能給她發回反饋。然而三天過去了,她一份反饋都沒收到。

  她剩下的那半截心,終於也涼了起來。

  ※※※※※※

  寧檬變得很焦慮。她發現自己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她以為憑著自己那天的表現,憑著她做的計劃書,憑著她闡述清晰的企業發展前景,一定會有人賞識她以及她手中的這個項目,她也一定能因此拉到資金。

  但事情在實踐中,往往會變得與預期和想像背道而馳。她最寄予希望的人,反而給她帶來的挫敗感最深最重。

  在這種挫敗感中,剩下的還沒聯繫過的六家企業,她也不敢輕易地聯繫了。就怕沒找對策略前,聯繫他們後也是同樣的結局。

  可是時間不停地往前走,餘大義那邊在等著她的消息,石英也在旁觀著她的操盤控局能力,陸既明更是在列著架子等著看她的笑話,等她走投無路匍匐前進到他腳底去求他。

  寧檬一下陷進巨大的壓力中。她覺得自己好像把自己趕到了一個死胡同裡,她站在死角,四處無路,卻又不甘心絕望等死,於是只能絞盡腦汁苦苦搜尋可以逃出生天的路。

  寧檬給挫敗的自己打氣:她不能讓這個項目折在自己手裡,絕不能!

  ※※※※※※

  寧檬回家的一路上都有點心不在焉,滿腦子都想著怎麼樣盤活這已經漸漸快走死的局。

  心不在焉的她走進電梯的時候並沒有特別在意電梯裡還有個什麼人。她把思緒分出了萬分之一縷飄了一瞬覺得那或許是樓上或者樓下的居民。

  電梯到了七樓,她遊魂一樣飄了出去。

  正打算翻鑰匙開門時,卻聽到身後響起一道嘲諷聲。

  「嘖,魂都沒了,撐不下去了就別死撐,別撐到最後命都沒了。」

  寧檬立刻三魂七魄都歸了位。

  她回頭看了看,原來剛剛跟自己一起乘電梯的,是他陸既明。

  她打起精神,驕傲一笑:「誰說我撐不下去了,我風生水起著呢!」

  陸既明嗤地一聲:「風生水起?別逗了!水深火熱還差不多吧。就你那點路數,我早猜到了,不就是想利用一下上次開會認識的人脈嗎?怎麼樣,沒人搭理你吧?」

  寧檬心頭一驚,臉上卻強做淡定著沒有表現出什麼來。

  陸既明居然料到了她要做什麼,以及目前做得怎麼樣。說他傻缺,他時不時偏又精明得要死。這樣一個招人煩的矛盾體有時真想讓人找個旮旯把他人道毀滅了。

  寧檬推推眼鏡,沒什麼笑意地一笑:「那陸總有什麼高見呢?」

  陸既明用鼻孔哼出一身,嘲諷全開:「沒什麼高見,就是眼睛不瞎看得清局面不亂做夢。人家去開會那些人,看得上你手頭這小破項目?人家投實業都是幾億幾億的掏錢,你個幾千萬的小項目,還不讓人家控盤,有人會理你就怪了!」

  寧檬聽著陸既明的話,忽然有種奇異的感覺。他話裡有個點,很重要,她得抓住它!

  她使勁煉化著那個點。

  陸既明鋪墊了一通嘲諷後,終於進入自己的正題:「所以呢,你這項目想從外面拉到資金是不大可能的,但假如你能好聲好氣地求求我,或許我能點頭投一下。」

  陸既明說完杵在那等著寧檬表態。

  在他的等待中,寧檬忽然抬起頭,原本灰沉沉的臉色一下發亮起來。

  那是茅塞頓開的一亮。

  她摸尋到那個點了。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喇叭廣播電臺:陸噴子你一出場就作死這個操作很炫酷喔!你到底想幹嘛咧?

  陸既明:我想讓她求我不行嗎?她從來就沒求過我,鬧心!她怎麼就不明白哦的,只要她啃開口求,求什麼我都答應!

  小喇叭廣播電臺:她明明求過啊,她求你離她遠一點!

  陸既明:……老子明天帶錘來錘死你!

  ——

  100個紅包包麼麼噠

第五十一章 柳暗又花明

  寧檬從陸既明的話裡, 終於摸尋到了那個點, 她一下子茅塞頓開。

  ——陸既明說:人家投實業都是幾億幾億的掏錢, 你個幾千萬的小項目, 還不讓人家控盤, 人家看得上才怪。

  是了,她之前的思路全錯了。她特意在十一家公司裡挑了實力最雄厚的幾家下手, 以為他們不差錢,投資意向會更明確。然而資力雄厚的公司人家既嫌棄投資標的的規模小,又介意不能在項目中控盤,當然就對她這個項目不感興趣不給反饋了。

  所以這麼看的話,她其實應該反過來, 把努力拉攏的重點放在另外餘下幾家中等規模的公司才對。

  另外也確實如陸既明所說,項目小了, 人家是不值得一投的。

  她當下決定明天就去找餘大義商量一下,看是否能根據公司越來越好的運營情況適當上調一下公司估值, 這樣在出讓股權比不變的情況下就可以把融資額再適度提高一點。提升後的總額度應該能夠吸引餘下幾家公司的興趣。

  至於主控權她是絕對不會讓出去的,餘大義只認她來控局, 所以這一點不可妥協。不過關於主控權這點她倒也不必過分擔心, 畢竟一般中等規模的公司也不會太執著於這個東西。

  ※※※※※※

  寧檬被陸既明無心的一句話點撥得豁然開朗,之前的挫敗沮喪和心不在焉通通不見, 她又重新充滿了活力與幹勁。

  她對等著她低頭祈求的陸既明說:「我謝謝你啊!」

  其實她這句是千真萬確的謝, 謝謝他的嘲諷點化開她僵住的思路。

  但這句話聽在陸既明耳朵裡卻全然不是那麼回事。他覺得寧檬是在諷刺他,羞辱他,故意氣他, 於是他先自己氣得不行。

  他生著氣,惡狠狠地對寧檬放狠話:「行,寧檬,你現在就算求我都來不及了,我就等著看你栽跟頭了!」

  ※※※※※※

  寧檬連夜重新調整了項目方案。她的思路變得前所未有的明朗清晰。她把修改後的方案發給餘大義看,得到了餘大義的肯定和支持。

  第二天一上班,寧檬就精神抖擻地逐一聯繫餘下六家資力稍遜一籌的中等規模的公司。

  這回聯繫後的結果,對寧檬來說絕對是意外之喜。

  商業計劃書發出去以後,很快就有四家公司都給了反饋,他們都表示對項目很有興趣,希望能有機會進一步詳談。

  寧檬於是熱忱地邀請他們到公司來開個小型投資推介會,言明不管最後是否合作成功,都當是以投會友了。四家公司均表示願意派人過來參會。

  寧檬感受到了對症下藥後的快感。想讓對方公司有興趣了解自己的項目之前,首先要了解對方的投資側重和投資喜好。自認項目好上天,可假如不在對方的射程內,說到底就是個空靶子。

  寧檬和石英匯報了一下項目進展,告訴石英已經有四家公司給了反饋,並表明自己想邀請四家公司的代表於三天後到鷹石投資來開投資推介會。

  石英又一次給足了寧檬有點想看到的驚訝和讚許的表情。

  她對寧檬說:「實話說,我沒想到你會找到這麼多個有投資意向的資方,並且能調動他們過來開會。接下來你就放手幹吧,我會調動一切資源全力配合你。」

  有了石英這句話,寧檬徹底放開了手腳,為投資推介會精心做準備。

  會議具體時間定在三天後的下午兩點。時間定在下午是為了滿足四家公司的老闆或者代表均想早上出行、中午到達、下午開會、晚上離開的日程要求。

  四家公司的老闆或者代表,有的乘高鐵,有的乘飛機,到達時間比較分散,所以需要安排四輛車分別去接。鷹石公司總共有三臺車,為了支持寧檬,石英把自己的私人座駕貢獻了出來做第四臺接人車。

  儘管之前石英對項目的態度不失消極,但現在面對她的大力支持,寧檬心裡由衷地感謝。

  會議當天上午,四輛車都按時出發分別開往首都機場和北京各站。一切都已安排就緒,箭在弦上,滿弓待發。

  寧檬在公司翻著資料為下午會議發言做最後一遍內容整理的時候,手機響起來。

  看了眼來電顯示,她不由愣住。

  居然是之前她最寄予希望、而對方又最還以冷遇的梁總。

  寧檬帶著一絲想要解惑謎底的心情,把電話接通,只客套地叫了聲梁總,對方嘹亮爽朗的音色就把她剛來得及發出的「您好」給覆蓋了。

  「寧檬你好,不好意思啊之前去國外開了個會,中途手機被人扒了,前天剛回國補了卡。我看到你給我郵箱裡發的那份商業計劃書了,這項目很新潮很有意思,我很感興趣呀!我們能不能約個時間仔細聊一下?」

  寧檬握著手機,有點驚,有點喜,有點興奮,也有點釋懷。

  有時候太期待的東西總得不到,不期待了老天爺反而又送來額外驚喜。

  原來她不是遭人嫌的,梁總也不是換過名片後就不理人的。

  原來當人生的反轉突然砸到頭頂,是可以叫人開心滿足到微微暈眩的。

  寧檬連忙在電話裡對梁總說了下項目進展情況:公司估值和融資額度略有調整;然後今天下午兩點將在鷹石投資大會議室召開一次小型的投資推介會,屆時會有四家公司的代表人出席會議。而這四家公司的人當時開會的時候我們都是在同一桌用過午餐的。

  梁總聽到下午有這樣的熱鬧,立刻表態自己愛湊這個熱鬧:「那正好,我現在去機場打飛的,我買最近的航班飛北京的話,差不多中午就到了!正好下午和你們一起開會!」

  聽到梁總熱烈的參會訴求和明確的行動計劃,寧檬幾乎有點受寵若驚了。

  她連忙表示萬分歡迎梁總的大駕光臨,自己將親自前往機場去迎接。

  可是放下電話她就有點傻眼了。

  石英連自己的車都貢獻出來了,公司哪還有像樣的車去接人?

  ※※※※※※

  寧檬去找石英匯報最新情況。石英聽說某投資大機構的梁總裁也要來湊熱鬧開會,頓時有些激動起來。

  一個起初幾乎開不起來的會,就這麼眼睜睜地漸漸有了規模,漸漸地規模在不斷升級,漸漸地已經有了從小型會議變往高峰論壇的趨勢。

  石英難掩激動,告訴寧檬,那麼下午的會她也會一起參加。

  寧檬怔了怔後,告訴石英目前最緊迫的問題是沒有餘車能去機場接人。

  寧檬問石英:「您看我去租車公司租臺寶馬去接人成嗎?」

  石英略一沉吟後,搖頭:「這是下下策。」

  寧檬不言語,靜待她的上上策。

  「而上上策是,現在,立刻,去樓上問陸總借車!」石英對寧檬說。

  ※※※※※※

  寧檬乖巧婉約地表示,去租臺車和跟陸總借車相比,她覺得可能前者更方便一點。

  石英沒吃下她的這份乖巧婉約,直接說:「你租什麼車還能有邁巴赫更有檔次?好了現在沒太多時間了,分秒必爭吧,你覺得張不開嘴的話,我來和陸總說。」

  寧檬很想阻止,卻又找不到合適的理由。一切理由都能被石英以「沒關係我們現在是戰略合作夥伴應該互相幫助」所打退。

  石英說完話後當即拿起手機開始撥號碼,動作乾脆執行果斷。

  寧檬只好親眼親耳見證了石英問陸既明借車用的暴尬時刻。

  放下電話,石英告訴寧檬:「行了,已經說好了,你現在就上去跟陸總拿車鑰匙吧!」

  寧檬遲疑了一秒鐘,確認這個關鍵的節骨眼高級經理不該跟老闆犯擰,轉身出了石英的辦公室。

  ※※※※※※

  寧檬站在陸既明闊大的辦公桌前,默默等著他把冷漠臉擺盡興擺完美了,好把車鑰匙往她臉上甩過來。

  陸既明擺了半天冷臉後的開場白是一聲鼻孔拱出來的「哼」。

  「哼!還真有人來開你這個小破會,這些人也是夠閒得慌了。」

  寧檬也用鼻孔拱出了個聲音。陸既明以為那聲音是在應承他的話。但其實那聲音是寧檬濃縮了「去你大爺」幾個字之後發出來的。

  陸既明在聽到這個聲音之後把車鑰匙甩給了寧檬。

  「記好裡程數,回來之後去財務把油錢給我交了。」

  寧檬差點忍不住把去你大爺的原音發出來,而不再是濃縮後的一聲鼻音。

  開著陸既明的邁巴赫去往機場的路上,寧檬接到曾宇航的一通電話。

  曾宇航衝著她黏黏糊糊地喊老鐵,說:「我到傻逼明明這來了,剛套了點他的話。聽說你下午有個小型投資推介會?讓我也去聽聽唄,行不?明明那個傻逼不投,我有錢,我不傻逼,項目好的話,我投!」

  寧檬忍不住笑了:「多你一個也不多,那你就來吧。下午兩點,我們公司大會議室。」

  寧檬剛按了藍牙掛斷電話,手機鈴聲又響了起來。

  這回是石英打過來的。

  石英對寧檬說:「你不是有個很厲害的學長嗎?乾脆下午也把他一起叫過來吧!」

  寧檬委婉表示自己之前跟這個很厲害的學長說過這個項目,「但他的興趣不大,所以我還要叫他來嗎?」

  石英在電話那頭想了一秒鐘後,說:「叫吧。他對這一個項目興趣不大沒關係,可以叫過來一起聊聊其他項目也是好的。」

  寧檬於是明白,石英的真正意圖是想結識蘇維然這個人脈。

  她對石英說了聲好的,按掉通話後,用藍牙撥了蘇維然的號。

  蘇維然接通電話後那聲「喂?」裡帶著一點難掩的意外。

  寧檬問他下午是否有空,對他發出會議邀請。

  蘇維然立刻說好的有空,下午一定準時到會。

  掛斷電話後的蘇維然把他的助理叫進了辦公室,言簡意賅地吩咐:「把我今天下午的所有行程都改到明天或者後天,改不掉的就推了。」

  助理一臉欲言又止:「蘇總,您下午有個很重要的約會,是一早就和保險機構負責人約好的……」

  蘇維然表情平板,眼神凜冽,聲音是不容置疑的冷厲:「我的話,你聽了第一遍,照著做就可以了,不用質疑。我說改掉所有行程,這句話很難理解嗎?」

  ——這才是他貫常有的樣子。

  助理囁嚅:「那蘇總……我該以怎樣的理由和那邊說呢?」

  蘇維然:「就說我病了。」

  ※※※※※※

  下午一點五十分,鷹石投資,大會議室。

  所有參會人都已經到齊了。

  石英,四家公司的老闆或代表,梁總,蘇維然,曾宇航。

  石英在正式開會前和各位大佬們互換著名片;寧檬沒在會議室裡,她去了衛生間。

  下午一點五十二分,她上完廁所,洗了把臉。

  一點五十七分,她拍了點粉底,重新梳理了頭髮,打理好自己。然後她衝著鏡子給自己打氣。

  一點五十九分,她站在會議室門口。

  她對自己說:加油,寧檬,接下來是你的主場!

  兩點鐘整,她推開會議室的門,昂首闊步走進去,像走進一片充滿光芒的新天地。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喇叭:陸噴噴,寧檬小姐姐下午的會,曾宇航哥哥是主動要去開的,還是你逼人家去的喔?

  陸既明:為什麼我是噴噴,他是哥哥?!你想死嗎!還有你名字怎麼短半截??

  小喇叭:廢話好多,先回答問題好不啦!(打全名累呀)

  陸既明:那怎麼能叫逼他呢?是他主動要求去開會的。

  曾宇航:放屁!你拿水果刀比著我的小嘰嘰我敢不去替你打探消息?!

  ——

  100個紅包包麼麼噠~

第五十二章 贏了這一戰

  寧檬從從容容地打開投影儀, 一邊播放做好的ppt一邊給在座大佬們講解比ppt上的文字豐富十倍不止的內容。

  她的講述大氣篤定, 手勢起落間自信得像鐵甲錚錚的沙場上一位指揮若定的女將軍。

  坐在會議桌前的蘇維然一眨不眨地看著寧檬。

  她好像哪裡變了。

  不是外貌, 是氣質。

  她好像沒有之前那麼不自信了, 她用努力和專業充實了自己, 她站在投影儀前,娓娓道來地講述企業情況時, 從骨子裡往外在散發著一種奇異的吸引力。

  所有人都感受到這種吸引力了,他們都在聚精會神地聽,越聽嘴角越波蕩出笑意。

  那是對講述人的認可與欣賞。

  鄰座的曾姓先生更是把這種認可與欣賞表達得毫不掩飾不遺餘力。他全程都在舉著手機對著主講人錄現場視頻。

  他把眼神從曾姓先生的手機調轉回講述人的身上。

  從她周身的無形空間裡,他仿佛能看到她在一點點蛻變、升華,在一點點幻化著更好的她自己。

  ※※※※※※

  寧檬剛開始對企業情況做陳述的時候還有點緊張。但講到ppt第二頁時, 她瞄了眼坐在下面的蘇維然。他正衝她微微笑著。

  那笑容和當年他監考時,發現她把他給暗中指出的錯題改對的時候, 一模一樣。

  清淡,乾淨, 叫人暖洋洋。就是這個笑容,讓她動了一下情竇初開的心。

  寧檬一瞬間不再緊張。

  ppt一頁一頁地翻下去, 她漸入佳境, 講述得越來越得心應手。講完最後一頁,她從每個與會人的臉上都看到了滿意和興趣。

  她在心裡鬆口氣, 暗暗想她這應該算是開了一個好頭。

  ※※※※※※

  寧檬闡述完網際網路公司的基本情況後, 是接受各位大佬各種問題考驗的時間。

  這是一個最容易一戰成名的環節,也是一個最容易露怯丟臉的環節。最後能達成哪種結果,全看接受問題錘鍊的人的專業能力和反應速度。

  四家公司的老闆之一周姓總裁最先提問。

  「寧總, 你剛才說,網絡直播未來三年會進入一輪新的發展期,對於這個說法,您是有什麼依據嗎?畢竟很多網路遊戲,火了一陣,半年三個月的,就都銷聲匿跡了,所以網絡直播這個東西前景到底怎麼樣,熱度能維持多久,我希望能聽你具體說一下。「

  寧檬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很好,這問題在她的射程範圍內,她可以一擊即中的打掉它。

  「周總,是這樣的,網絡直播和網路遊戲的生命周期是沒有可類比性的,因為兩者內容上是不一樣的。網路遊戲,從第一關到第十關的內容都是固定的,打第一遍時是這樣,打第二十遍時還是這樣,區別只是打第一遍時新鮮,打到第二十遍的時候就膩歪了。

  可是網絡直播不一樣,它內容太豐富了,每個人每次直播的內容都完全不一樣,永遠有新鮮感。新鮮感常在,生命力就常在。」

  「另外網絡直播的生命力長,還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就是網絡直播是沒有門檻的,我有興趣我就去做直播,您有興趣您也可以去做直播,人人都可以成為直播主播,人人都有機會成為網絡紅人。這樣人人都可以有參與度的事情,怎麼可能會在短時間內消亡掉呢?普羅大眾都可以做的事,只會越來越紅火。」

  寧檬回答完第一個問題。

  周總含笑連連點頭,點到最後一下時還很愉悅地從鼻腔內送出一聲踏踏實實的「嗯」,毫不吝嗇地展示他對這番回答很滿意。

  挨著他坐的另一家公司代表吳總也問了個問題。

  「寧總,就我目前的了解,其實網絡直播是個很燒錢的東西,那假如我們往裡投了錢,怎麼能保證可以把錢賺回來呢?「

  寧檬抬手推推眼鏡,手放下來後,她心裡是一片自信和豁達。

  依然是在她射程範圍內的問題。

  「吳總,我能不能轉化一下您的這個問題?您這個問題其實也可以這麼理解:直播平臺的盈利模式是什麼?它可以靠怎樣的途徑盈利?

  「說起盈利模式,就得說一下直播平臺的主要支出有哪些。一般網絡直播的支出主要由三部分構成:30%左右的帶寬成本、30%左右的主播分成及直播籤約費、40%左右的其他運營成本。

  我們都知道,直播行業的帶寬費是很昂貴的,如果按100萬人的流量來計算,帶寬費一個月大概需要3000萬元,一年就是3億以上。這個費用不是每個直播公司都扛得起的,而能扛下來的,首先就證明公司的資質非常過硬。

  在這裡我想請各位老闆先不要被這個高昂的費用嚇到,其實針對帶寬費問題,未來是有非常有效的對抗方式的。比如今後我們可以借鑑視頻網站的一些做法——視頻網站允許付費會員觀看更高清的畫面;我們也可以用這個方法彌補寬帶費用:把畫面品質分成幾等,從標清到高清到超清,對應15、25、35元每月的費用,網友想觀看哪個畫面等級的直播就交相應等級的費用。」

  寧檬說完,吳總點頭稱讚:「這個想法不錯!」

  寧檬繼續。

  「再從費用說回到盈利模式。從目前來看,網絡直播的盈利模式主要是依靠廣告和打賞抽成。但未來網絡直播的盈利模式一定會發生一些改變,一些好的、更容易賺錢的改變。

  比如運用網紅經濟實現盈利。其實直播平臺最重要的是流量,而帶來流量的是人氣主播,這些人氣主播就是所謂的網紅。未來平臺可以利用網紅效應帶來新的盈利模式。比如讓網絡紅人主播代言產品,從中抽取廣告提成。

  有個民間統計很有意思,是說微博上明星的粉絲特點是光心中有愛就是不掏錢真買,而主播的粉絲們不管愛不愛,看別人買他就買。

  這說明兩個問題,直播平臺的受眾群更有購買力,網紅主播比明星更有購買號召力。未來網紅經濟給直播平臺帶來的收益將很可觀。」

  「除此之外,未來網絡直播平臺還可以實行會員制、靠會員費賺取收益。就像視頻網站那樣,直播平臺的付費會員也可以享受到增值服務,比如可以觀看某個特別定製的綜藝節目直播、能以更高清的畫面觀看直播、能去掉廣告等服務。」

  「還有,未來直播平臺可以通過和電商合作來盈利。也就是直播電商的模式——通過直播來買東西。傳統的電商購物,信息是扁平化的,衣服大小到底合適不合適,鞋子穿在腳上到底磨腳不磨腳,對於傳統電商來說,呈現的都是圖片信息,而直播電商,有人親臨現場試穿、講解、比較利弊,這樣的購物體驗就立體化多了,而且很有購買號召力。未來的直播購物一定會成為一種新的流行趨勢。」

  吳總聽著這些新鮮玩意,聽得連連點頭。

  寧檬最後給這個盈利模式問題做了個小結。

  「其實除了這些,一定還有很多更好更有趣的盈利模式,隨著直播行業的發展,這些模式會更新更炫酷地被挖掘被展現,這個行業只要有流量在,未來就有各種變現盈利的可能和空間!「

  寧檬說完這個小結,吳總情不自禁地應了聲:「對!說得有道理!」

  寧檬推推眼鏡,心裡隱隱有種被讚許後的滿足感。

  挨著吳總的第三家公司的代表鄭總也對寧檬提了問。

  「寧總,商業計劃書裡寫了幾種可能的投資退出方式。我現在想知道你更傾向於以哪種方式退出?」

  寧檬說:「其實和被併購比起來,我原本更傾向於讓企業自己上市或者掛牌新三板,但上市的話,去年年底IPO才重新開閘,幾百家企業排隊等著上會,這些企業都審完怎麼也要一兩年;所以現在看,應該會走讓企業掛牌新三板的路線。聽說新三板不久會推出做市商制度,這個制度推出之後,到時就更方便我們的投資退出了。另外企業在新三板掛之後牌,也會加大被大公司併購的可能性,我們等到那時退出的話,收益會更加可觀。「

  鄭總點點頭:「我沒其他問題了。」

  會議室陷入極短暫的靜默。一直沒吭聲的資力最雄厚的投資大佬梁總打破了這極短暫的靜默。

  他也提了個問題。

  「寧檬,現在做直播的企業很多,你覺得這個企業和其他公司相比,有什麼更突出的競爭力嗎?」

  寧檬從容地回答了這個問題。

  「梁總,直播企業,流量就是核心競爭力。這個公司目前流量非常好,並且用戶量在穩步的增加中。另外企業在那些主播還沒紅的時候就和他們籤了長約,現在這些主播都紅了,各個都是流量擔當。還有就是,相比其他直播平臺,之之網絡口碑好,內容積極陽光,從來沒有被處罰事項等。最後就是企業的設備非常先進、技術支持非常給力,而老闆的發展理念也和我們這些投資人很契合。我覺得投資說到底其實就是投人,投對一個會幹事的人、一個能把事幹出名堂的人,想不賺錢都難呢!」

  梁總被她說笑了:「不錯不錯,我也是這個觀點,投資其實就是投人,沒毛病!好了寧檬,我這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再看看其他人還有什麼想問的吧。」

  寧檬含笑,把目光落在曾宇航臉上:「曾總有沒有什麼想要進一步了解的?」

  曾宇航連忙搖頭。搖頭的時候手臂穩穩的,一點沒把錄著相的手機帶晃。

  「沒有沒有,不需要再了解什麼,我已經覺得特別棒了!」

  寧檬把視線滑向蘇維然,對他微微一笑:「那蘇總呢,有沒有什麼想問的?」

  蘇維然思索著,點點頭。

  他問:「我想知道,VR作為一個新興技術,和這個網絡直播,有沒有合作發展的可能?」

  寧檬又是一個微笑,一個自信而篤定的微笑。

  怎麼辦,連這麼偏門的問題都在她的射程範圍內。

  「有,」寧檬很確定地說,「隨著VR技術的發展和網絡直播技術的加強,接下來兩者一定會形成結合的契機。比如用直播看演唱會的時候,結合VR技術,會讓人有身臨其境的感覺,人雖然在屏幕外,卻好像在演唱會現場一樣那麼嗨。我相信不久的將來,兩者的結合一定能達成這種效果!「

  寧檬的話說完,會議室裡足足靜了兩秒鐘。人們都在設想她剛剛所描述的那到底會是一種怎樣震撼的效果。

  然後蘇維然擲地有聲地,說了聲:「好!」

  曾宇航要不是一直握著手機,差點鼓起掌。

  梁總難掩興奮地說:「寧檬啊,我現在對你說的這些新玩意越來越感興趣了,有時間我們倆一定得好好聊一聊這些東西!」

  寧檬覺得是自己裝一裝大尾巴狼的時候了。

  「各位老闆,」寧檬出聲鎮場,「項目情況和行業情況都已經介紹完討論完了,下面我想鬥膽地不謙虛地說一句,因為平臺資質是非常好的,所以今天不僅是在座各位老闆在考察項目,同時也是我們項目方在挑選投資人,比如有廣告資源的投資人,比如有電商資源的投資人,我們可能會出於可以做資源整合的角度更優先考慮!」

  沒有問問題一直在默默聽大家問答默默從中吸取信息的第四家老闆立刻發聲:「我手裡有電商資源!」他以展現資源優勢的方式率先表明自己想要投資的意向。

  剩下的周總、吳總、鄭總也都紛紛說:

  「巧了,我們公司有廣告資源,正好可以和這個直播平臺做資源整合!」

  「我們可是有演唱會資源的!可以和直播平臺好好融合一下,變成線上線下同步直播演唱會!」

  「我們有遊戲資源,可以由直播平臺做遊戲分發和廣告!」

  連梁總都不淡定了:「我可是什麼資源都有的哦!」

  寧檬聽著他們口中的各種資源,從心底裡生發出笑意來。

  這哄搶盛況,如她所願。

  這一戰,她成功了。

  作者有話要說:  這一章寫直播行業的內容寫得很細,主要是因為,如果不這樣寫,寧檬把各位大佬搞成哄搶局面就沒什麼說服力。但這麼大段大段的寫又確實有點枯燥(內容是有點枯燥,但九哥準備這些內容是很認真地準備了兩天),所以……這章送666個紅包吧!

  ——

  行文至此是2014年3月左右;IPO開閘(開閘就是又允許企業繼續上市了)是2013年11月30號;開閘後第一家上市的公司是紐威閥門,於2014年1月17日在上交所上市。

  2014年8月25日,新三板開始施行做市商制度。

第五十三章 她在變自信

  會議最後, 寧檬對各位與會大佬說:「各位老闆要是對這個項目感興趣,有很明確的投資意向,還煩請把擬投資份額及報價用郵件發送到我郵箱,回頭對比過後我會把最後結果告知大家的, 謝謝各位老闆!」

  梁總詼諧地舉手申請發言:「寧檬啊,就那位一直舉著手機的小兄弟, 他好像和你很熟啊,你不會私下照顧他吧?」

  寧檬笑起來, 趕緊說:「一定不會,一定響應證監會號召, 保證公開公正公平!」

  大家都笑起來, 只有被點名舉報的曾宇航因為私下拉關係的路子被堵死了不肯笑。

  一切事項都交代完畢,會議正式結束。石英從椅子上站起來,提議邀請各位老闆吃頓晚飯。

  各位老闆紛紛表示已經提前訂好回程的票,晚飯就先不吃了, 以後一定還有機會。

  「以後一定還有機會」,這句話給了寧檬極大的職場幸福感。這說明對方和自己不是一錘子買賣,他們還將與她保持良好的後續交往。

  這是對她為人和能力的一種認可。

  大家都一門心思地趕著去機場或者高鐵站,石英於是不再挽留,她問寧檬:「送各位老闆去機場和車站的車都安排好了嗎?」

  寧檬連忙說:「您放心,都安排好了, 還和接人的時候一樣,四位老闆由公司司機師傅送,而梁總您是我接來的, 我再負責把您送到機場!」

  梁總連忙說:「不用送我,我今天不回上海,我朋友在南城大興那有片地,讓我明天去看看呢,要是看中了就和他一起開發開發。他已經派人來接我了,現在人和車就在地下車庫等著呢!」

  石英順口問了下地多大以及開發規模。梁總輕描淡寫地說大概幾十萬平米百多個億吧。

  寧檬立刻再次受寵若驚地覺得自己這小會能把梁總這尊大佛給請來,她真的是撞了大運。

  她想梁總是到了一定高度的投資人——到了他這個高度,掙多少錢已經不再是衡量項目的主要標準,愛好、興趣、情懷才是。

  寧檬想做梁總那樣有高度的投資人。但要到達那個高度,首先得經過世故、心術、算計的洗鍊才行。

  想要努力奮鬥的決心在寧檬心裡又膨出一股巨大力量。每次和精英人士接觸後,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努力想要奮鬥想要變得更好。榜樣的力量什麼時候都是巨大的。

  石英領著寧檬把各位老闆送往電梯口。等電梯的時候,兩方人馬熱鬧地彼此握手告別。

  告別到梁總時,寧檬同他握手。梁總握著寧檬的手眼睛亮亮地說:「寧檬啊,我之前一直主要做房地產投資的,現在房地產投資走低,我一直想著投點其他新玩意兒呢,但身邊都是投實業的,全是我這樣的大叔,理念也不新,接觸到的東西也不好玩,很沒趣的!現在好了,我認識你了,我跟你講,能認識你是我這幾個月最開心的事了!」

  寧檬聽了這番話,剔除掉其中的社交水分後,依然覺得很開心。

  應該不是每個人都能被一個大佬這樣誇的。寧檬開心得放任自己的□□藏在身體裡仰頭大笑。

  但她面色上是寵辱不驚的淡定:「梁總您太過獎了,我真不敢當!能遇見您才是我的運氣,您真的是我見過最詼諧幽默的投資人了!只有心中有大智慧的人才能像您這樣把詼諧幽默調動得這麼遊刃有餘!」

  她這句話算是誇正地方了。有一種人不喜歡聽別人誇他帥、有錢或者人好,他就喜歡聽人誇他幽默。梁總恰恰就是這種人。

  他被寧檬贊得一下開心到眉飛色舞,當著石英的面就開始挖人:「寧檬啊,有沒有想過換個城市生活?比如上海!你什麼時候想換了,給我打電話,梁大哥家的公司大門向你常打開喲!」

  寧檬的老成穩重終於裝不下去了,她噗地輕笑出來。

  梁大哥了都。

  石英也在一旁笑,說:「梁總,您這樣我可就不答應了,寧檬可是我的鎮司之寶,我可看得緊呢!」

  梁總哈哈笑起來。

  電梯到了,梁總和四位老闆進了電梯離開。石英也回了辦公室,等自己的車送完老闆之一開回來後再回家。

  寧檬也打算回公司再整理一下資料。一回頭間她看到曾宇航還在拎著手機錄她。

  寧檬又無奈又好笑,透過手機鏡頭招呼著曾宇航:「哎,哥們,別錄了,可以收手了!」

  曾宇航嘿嘿奸笑一聲終於收起手機。

  寧檬忽然發問:「你錄像幹嘛?今天會議內容內部保密,不可以外傳的。」

  曾宇航信誓旦旦地說:「絕對不外傳!我錄是因為我覺得你今天這個會主持得可圈可點,值得以案例的形式好好留存一下。」

  寧檬知道他錄像的動機絕對沒他說得這麼單純高尚,但她懶得管了,而且——

  「正好,我只用錄音筆錄音了,沒圖像資料,回頭你把視頻也給我發一下,我做個會議存檔。」

  曾宇航連忙說:「沒問題!」

  寧檬像想到什麼事,抬手一摸衣兜,然後把手伸進去,掏出一個車鑰匙,遞給曾宇航,說:「你等下上樓去是吧?喏,正好幫我還下車鑰匙。哦對了,替我們石總跟這位車主大人說聲謝謝,千萬別忘了啊,不然他該挑刺兒了。」既然是石英以她自己名義借的車,那就以石英的名義致謝回去好了。

  曾宇航接過鑰匙卡巴卡巴眼:「你不請我吃晚飯?這就讓我上去了?」

  寧檬一副恍然的樣子:「呦,你這麼一說,我才發現,我還真沒打算請你吃晚飯。」

  曾宇航訕訕地:「行吧,無所謂了,你沒想請我那我請你吧!」

  寧檬還是拒絕:「要不今晚這頓飯就先算了,改天我補給你。我得趁記憶還新鮮趕回去整理出個會議備忘錄存檔呢。」剛才大佬們問了那麼多問題,她得趁著還能記住,把那些問題和她的回答都整理出來存檔才行。

  曾宇航只好說:「那行吧,反正你記得啊,欠我一頓飯呢。」他用眼神和蘇維然打了個陌生的招呼以表示再見,拎著車鑰匙上樓去了。

  電梯區一下只剩下寧檬和蘇維然兩個人。

  ※※※※※※

  寧檬一回頭,對上一直站在她身後的蘇維然的眼睛。

  他嘴角噙笑,眼底晶亮,含著讚賞,正盯著她瞧著。電梯區的燈光泛黃,微黃的光罩著他,濾掉了白天他身上隱約可見的凌厲,眼下的他儒雅得一塌糊塗。

  寧檬在思緒飄向校園時代前及時收回心智。

  她對蘇維然問:「學長,臨時拉你過來開會,沒耽誤你什麼事吧?」

  蘇維然立刻說:「沒耽誤,正好今天下午是空的,沒安排。」頓了頓,他對寧檬打趣,「這不就是那天吃飯的時候你跟我說的你朋友的那個項目嗎,原來這還是個『我朋友等於我』的故事。」

  寧檬有點不好意思地笑了:「我不想靠同門情誼對你做情感綁架,只有這麼說我才知道你對這項目的真實想法。」

  蘇維然沉吟了一下,再開口時他的聲音像在嘆息:「我原來對這個項目真的沒什麼興趣,可是今天聽完你對這個項目對網際網路行業的分析,我覺得我的判斷是片面和武斷的。」停了一拍,他看住寧檬的眼睛,說,「你今天的能力展現,有十分。你沒開始做路演時,大家對你的能力持有保留態度,但從你一張口介紹項目,所有人都在對你刮目相看。」

  寧檬在被誇得暈乎乎之前抓住了理智。她難得的把自己認得很清:「學長你把我誇得太過了,我自己知道,光憑能力我還沒到達十分,是我的好運氣給我的能力錦上添花了。」

  蘇維然繼續專注地看著寧檬,這一刻他又換了另一種眼神。

  是一種重新認識、重新打量一個人的眼神。

  從前如果寧檬說這樣的話,那代表她是不自信的,她心裡是隱隱有點自卑的。

  可是現在,她在說這樣的話時,卻是自信的,並且是一種很有自我認識的自信。

  不盲目因為一點成績沾沾自喜,也不再因為意識到自己有不足而垂頭喪氣。

  她在職場中正做著破繭成蝶的蛻變,變得越來越沉穩,越來越有自信。

  蘇維然笑著問寧檬:「我現在確實想投這個項目了,這跟我和你的私人關係無關,是我出於一個職業投資人的判斷。但你的項目現在很搶手,所以,我還有這個機會嗎?」

  寧檬推推眼鏡,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學長,你現在想投的話,可能要和其他人公平競爭一下了。」

  蘇維然依然笑,笑意裡映出了點私人關係的鏡像:「其實報價都是匯總在你這裡,最後還是你說由誰投就由誰來投。」

  寧檬怔了一下,明白過來蘇維然的意思後,措了措辭,說:「學長,這是我第一次做項目,我想公平義氣一點,今天來的所有老闆都是我近乎陷入絕地時給我發來一份反饋的,對每個人的反饋我都有一份被待見了的感恩,所以對哪個人我都不應該厚此薄彼,而不能厚此薄彼的時候最佳的處理辦法就是去交給公平了。」

  後面的日子還長,她知道總有一天資本市場的渾水也會攪到她身邊來,讓她不得不在良心與人心之間做抉擇。但現在,趁著只是剛剛浪起,她想離能夠沾溼鞋子的河邊儘量站得遠一點,能儘量不那麼早地糾結於良心與人心。

  有人說社會就是這樣功利,商人重利本該如此,這是天經地義的,大家都逐利就你不逐,顯你清高嗎?真不會做人。

  有人又說資本市場吃點回扣理所應當。大家都吃回扣你不吃,就你高尚嗎?做個明白人不好嗎,瞎矯情什麼勁兒。

  寧檬有時候覺得這個社會很奇怪,像是生了某種怪病。

  商人的功利,真的天經地義嗎?資本市場的回扣,真的理所當然嗎?

  這其實都是錯的。可這錯的現象普遍存在著,人們暫時無力扭轉和對抗這樣的大勢,於是不得不接受這仿佛「天經地義」仿佛「理所應當」的規則。接受是無奈,接受不代表這是對的。

  而遲疑地、猶豫地、不想妥協接受它們的,居然要被罵作端著清高不放、假高尚真矯情了。可是想守住一份自我底線又有什麼錯呢?這個社會或許真的是生病了。

  不是什麼錢都能賺的。不是什麼賺錢的方式都能用的。不是為了賺錢就可以把心裡的底線一降再降先踩在自己腳底再被踩在別人腳底。

  人賺錢的時候,首先該問一下自己的良心:以這樣的方式賺了這些錢,你會痛嗎?如果良心還會痛,那就是初心還沒被當成垃圾丟掉。

  端著清高不放也好,矯情也罷,起碼心安理得活得長久,不用擔心未來某天要去公家大院裡吃窩頭。

  ※※※※※※

  聽了寧檬的話,蘇維然笑了,在泛黃的燈光下,他如往日少年般感慨。他輕輕地說:「你還有一份初心。可我的已經沒得七七八八了。不知道你能不能幫我把它找回來?」

  寧檬陷入到一種不知該怎麼回答的無措情緒裡。

  多虧了石英的一通電話給她及時解了圍。

  石英問她:「蘇總走了沒有?」

  寧檬連忙從無措的情緒裡拔出自己,回答:「還沒有。」

  石英於是讓寧檬請蘇總到她的辦公室坐一坐。

  寧檬就問蘇維然是否方便去老闆那坐一坐。蘇維然點頭說好,寧檬給他帶路。看他進了石英辦公室,寧檬終於鬆口氣,也終於能冷靜地坐回工位上想一想,蘇維然剛剛那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

  是在變相的請她做他女朋友嗎???

  寧檬晃晃頭,覺得自己可能想多了,蘇維然也可能想多了。

  ※※※※※※

  陸既明在辦公室裡聚精會神地看著曾宇航錄下的視頻。

  越看他的臉色越凝重,簡直如臨大敵。

  曾宇航覺得不對勁,問他怎麼了。

  陸既明沉重地說:「她怎麼可以突然變得這麼厲害呢?這不可能的!她一下子變成這樣,我今後還怎麼降住她!」

  曾宇航仰天狂笑:「你可拉倒吧!你什麼時候降得住寧檬了?一直是她在降你好吧!」

  陸既明罵了聲滾,繼續看視頻。

  看到視頻尾聲時他忽然拍案而起:「這大叔誰啊?都多大年紀了一說話握著年輕小姑娘的手就不知道放啊!」

  曾宇航躥過來看他說的誰。

  原來是梁總和寧檬在電梯門口握手說話那段。

  曾宇航笑了:「那是人家有本事,你有本事你也這麼握著寧檬的手說話去啊!」

  陸既明抬手把手機摔向曾宇航的臉。

  曾宇航穩穩接住後,話鋒一轉:「我說明明,你也別拿我當幌子了,實話告訴你,今天下午這會一開完,我就被小檸檬徵服了,我決定不做你的傀儡,我要自己投這項目!」

  陸既明抬手把杯子砸了過來:「你敢!我弄不死你!曾宇航你給我拎拎清好嗎?寧檬她是我的人!」

  曾宇航毫不示弱地回擊:「你不是有夢要做嗎?你他媽才拎不清呢!」

  陸既明二話不說衝過來,和曾宇航撕逼罵架纏打在一起。

  作者有話要說:  小喇叭:陸噴噴,看完視頻什麼感覺?

  陸既明:想把她綁了藏起來,不給別人看了!

  小喇叭:你會讓曾宇航哥哥投嗎?

  陸既明:他想投,先從我的屍體上踩過去!

  ——

  100個紅包麼麼噠~(上章666個紅包全部已發)

第五十四章 升投資總監

  蘇維然在石英辦公室裡聊了一會。

  只這一會, 兩人已經在彼此的輕描淡寫中探到了對方虛實。

  蘇維然發現石英雖然頗擅人情世故,但其實野心有點大膽子卻有點小,身邊能用到的人脈她必然會用透,但太有風險的事情又是一定不會去做的。

  石英也看懂了蘇維然的投資偏好。看似是無殺傷力的謙謙君子, 談到項目時眼中卻經常流露出一閃而過刀刃般鋒利的光芒。項目風險不足以使他畏懼,回報收益才是他的第一考量。

  他和陸既明完全不一樣。

  陸既明看似是好忽悠的二世祖, 但其實一點都不好忽悠,他很有判斷力, 也很有自我底線。目前能成功忽悠他的因素只有一個,就是和他曾經的小秘書扯上關係。

  這兩個人之間的關係其實很奇怪, 看不出有愛情的跡象, 也看不出有友情的發展,甚至大多時候都是互相較勁的。可他們偏偏就千絲萬縷地纏在一起解不開。

  而往往這樣拆解不明的關係,更蘊含著巨大的爆發力。現在他們之中有人在把這種爆發力隱忍著,忍在爆與不爆的邊界線前, 克制著往邊界線以下努力地壓。有人卻無心甚至是有點迷茫的,頂著爆破的邊界線,一直本能地搞事情。

  石英眼中未必看好這兩人的對抗,不同的出身,不同的家庭環境,未必走得出未來的同一片天空。但有一件事她是看得很明白的, 他們前景未卜的現時對抗,能讓自己從中收穫便利。

  而眼前的這位蘇先生,身份地位能力無一不強, 無一比陸既明差,可她已經看清,他不是適合自己合作的人。他對那女孩未必沒有心,但他這份有心,還不到可以無條件付出的程度。

  現下現實的社會,喜歡是一回事,什麼都肯為你做是另一回事,走心和走腎,是可以很完美地分裂開各自行動的。

  一番你來我往的交談,笑語春風貫穿始終,結束交流時彼此一副相聊恨晚的模樣。但說完再會後的兩人心裡都明白,對方並不是符合自己要求的合作良伴。

  ※※※※※※

  從石英的辦公室裡出來,蘇維然走去寧檬的工位。

  他想和寧檬一起吃晚飯,因此還拒絕了石英的例行邀請。

  但他走到寧檬工位前時,卻沒有看到人影。

  辦公區的燈並沒有關,可見她人應該還沒有離開。

  心有疑惑地再往前走了幾步,終於看清,她還在,並沒走,只是趴在桌上睡著了。睡著這個瞬間一定發生得猝不及防,她連眼鏡都沒來得及摘,臉蛋草草地壓在胳膊上就睡過去了。

  看樣子她為今天這個會,著實熬了幾宿的心力。

  蘇維然站在寧檬工位前,看著她睡得熟沉的樣子,猶豫了一下,輕笑了一下,嘆息了一下,轉身走開了,沒有驚擾她。

  ※※※※※※

  寧檬是被胳膊針扎一樣的疼和麻給弄醒的。她從已經不像長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上抬起臉,在初醒的懵懂中呲牙裂嘴感受著半身的麻疼。

  看看表,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已經睡著了快一個小時。不知道蘇維然還在不在石英的辦公室。

  她起身,甩著麻麻如針扎的胳膊,走去石英那裡。

  敲門進屋,石英還在,蘇維然卻已經不在了。

  她詫異地問:「石總,您車還沒回來?」她的車去機場送投資人了。

  石英看到她,也是一臉詫異:「你沒跟蘇總一起去吃飯嗎?」

  寧檬懵懂搖頭。

  石英笑著解釋:「我們聊完我是想請他吃晚飯的,可他說他想請你,那我就成人之美退出這條請客鏈了,沒成想你居然還在。」

  寧檬捏了捏胳膊,把最後一點麻捏散了,說:「我都不知道他什麼時候走的,我在外面趴桌子上睡著了……」

  石英點點頭:「看來他是沒捨得叫醒你。」頓了頓,石英臉上漾起一片慈母一般的微笑。她此時的笑容是真誠的,仿佛含辛茹苦的母親看到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成了才,「這幾天你辛苦了!你這回的項目,推進得非常好,會議組織得也可圈可點特別的棒。寧檬,謝謝你為公司打了這麼漂亮的一仗!」

  聽到石英的這番話,寧檬有了深深的滿足感,她覺得這幾天的焦慮操心和缺覺少眠,在這一通肯定面前,都是值得的了。

  ※※※※※※

  幾家公司陸續把報價和投資額度都用郵件發給了寧檬。

  這期間發生了一件事,陸既明那個曾經死繃著面子的人突然幹起了不要臉的勾當。

  他找到石英說,他看了投資會的視頻和商業計劃書後,發現這個網際網路項目其實還是很有搞頭的,是他之前對網絡直播項目的認識有點偏頗了。他希望現在能把這個項目拿回來,拿回既明資本和鷹石投資來做,他們自己來投。

  石英叫來了寧檬,把陸既明的意思轉達了一番,然後說:「我和陸總也說了,這個項目從前期發掘到立項再到舉辦投資會,都是你一個人全權負責的,我雖然是你領導但這不是我的項目我也不好過多幹預,所以有什麼其他想法或者建議,還是你們倆直接溝通比較好。你別拖得太晚,今天或者明天就給陸總回個信兒。」

  寧檬說:「好的。」

  寧檬懂,以石英的立場,既不好一口答應陸既明,也不好一口拒絕陸既明,所以最好的解決方式就是把事情推到她這來,由她來處理掉陸既明。

  寧檬從石英那裡出來,想了想,壓著下班的點兒撥了陸既明的電話。

  這個時間很臨界,可公事可私事,萬一公事談崩帶上點私人情緒,不屬於上班時間也不算過分。

  這回陸既明倒是沒跟她玩冷漠,任手機響十聲八聲才接。只響了三五下,電話就通了。

  陸既明不耐煩地問:「哪位?」

  寧檬:「……」不知道他是真的又憤怒地刪了她的號,還是故意這樣問以體現他在膈應她。

  寧檬:「我,寧檬。聽說陸總對我的網際網路項目很感興趣?」

  陸既明鼻子裡噴出一口氣,嘲諷一樣,就是不知道嘲的是她還是他自己:「對,我想投。」

  寧檬:「想投的人太多,沒您的額度了。」

  陸既明憋了兩秒鐘氣。

  「你給我讓出點額度來,你主控項目,這點事你應該能做主。」陸既明提了要求。

  寧檬可算等來了以牙還牙的時刻。

  「陸總這麼想投我的項目啊?那要不,你求求我?你求我,我就考慮一下要不要撥點額度給你。」

  陸既明生氣地以扔手機方式結束了通話。

  曾宇航葛大爺式癱在沙發上,幸災樂禍地狂笑:「該!你也有今天,叫你瞎狂!小檸檬可真是個預言家,她說她把話撂前頭了,總有一天你得求著她投她的項目,嗨呀沒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現世報啊!」

  陸既明二話不說朝他撲了過來。

  經過短暫的嘴上罵架和身體撕逼之後,他把曾宇航的臉成功按在了地毯上。

  「說!你是不是也報價了?」

  曾宇航連連哀嚎:「沒有呢沒有呢,老子昨天把錢借給小恬恬了,想投沒錢投,行了吧?快鬆開我!」

  陸既明壓扁他的臉,威脅:「現在開始,你得聽我的!我來報價,我來拿錢,我來投,以你的名義!聽見沒?!」

  直到曾宇航回答聽見了,陸既明才把他已經壓變形的臉鬆開。

  ※※※※※※

  截至最後期限,寧檬發現那天參加會議的人都發了報價過來,包括蘇維然和曾宇航,也都給她發了郵件。沒有一個人放棄,這讓她很有滿足感。

  她本著三公選擇,根據報價最終確定了三位投資人,分別是梁總、會議那天第三個問她問題的鄭總、以及曾宇航。

  三方的投資額度比例為4:3:3。

  寧檬把最終結果通知給大家。

  她給梁總打電話的時候,有點過意不去地問:「梁總,給您留了幾千萬的投資額度,您不會嫌投資規模太小吧?」寧檬有了解過,梁總之前投的項目都是以億起的,這種幾千萬的投資對他來說,可能投了都不夠費事的。

  梁總在電話那邊毫不掩飾地說:「當然嫌啊!我想一個人全投呢!但沒辦法,我信息回饋得不及時,失了先機了。你又把項目張羅得太好,讓大家搶著都要投,那我哪還敢嫌棄投資額度給的小喲,我只怕你一個不高興乾脆不讓我投了,反正大家都搶著投對不對!」

  寧檬聽得忍不住樂,事業有成道行精深的大老闆,連發牢騷都是含著對方愛聽的恭維:「梁總,我可真是愛聽您嘮嗑!」

  梁總哈哈地笑不停:「我也特別愛聽你嘮嗑!寧檬啊,有機會到上海來做客,梁大哥帶你去外灘吃好東西!等你想搬過來的時候,梁大哥送套房子給你,你梁大哥幹了這麼多年房地產,女人不多壞癖好也不多,除了錢多就是房子和地多!」

  寧檬聽得只顧著樂。炫富和炫自己品德炫得這麼畫風清奇又不招人煩的,寧檬這輩子只見過梁總這麼一個。

  ※※※※※※

  不久後,各家投資款陸續到位。

  立夏那天,寧檬正式完成了對之之網絡的投資。

  寧檬覺得這是一個好兆頭,這一天之後太陽要變得火辣辣的了。這讓她覺得,這一天之後之之網絡也一定會變得火辣辣的。

  餘大義在公司做工商變更的時候,把寧檬填在了董事欄裡。

  他對寧檬說:「以後你就是之之網絡自己人,資本運作方面你說什麼就是什麼,全聽你的!」他這麼決定是因為他覺得——

  「當初選你負責公司的融資,雖然當時看比較冒險,但現在我覺得自己的決策非常明智。寧檬,你真的讓我看到了能力和效率!」

  寧檬有點羞澀也有點惶恐地接下了這份肯定。

  一切塵埃落定後,她回頭審視自己,審視那天在高鐵上果斷做出的決定,發現那張商務座的車票真的如美好預想中那樣,神奇地轉折了她的職業人生。

  這是她沒靠石英,也沒靠陸既明,從頭到尾都是靠她自己一個人操盤完成的項目。

  這個項目對她的整個職業生涯,有著無可比擬的重要意義。

  從前她是靠石英汲取職場養料有所成長,今後這狀況要反轉了——今後該是石英反過來靠她創造價值賺取財富的時代了。

  這個項目完成後,石英把寧檬正式任命為公司的投資總監。她這一仗打得漂亮,加之之前為公司連立兩功,能力顯著可見,於是沒人對她的升遷有所異議。

  論資排輩的做法在資本市場是不適用的,這裡是一個靠能力說話的地方,誰有能力創造更多的價值,誰才有對不如自己的人發表異議的資格。

  寧檬從寧經理,變成了寧總。她心裡有些升任的喜悅,也有著站得更高后的惶恐。

  她很清楚,自己的升任,能力只佔了一部分因素,還有一部分是她運氣好。她是超常發揮進入的投資總監的行列。

  所以變成寧總對她來說,這不是她完成了什麼目標,這只是她的一個起步,這離她能夠獨當一面還有很遠一段距離。她還得在自己的職業道路上野蠻生長下去才行。

  未來她一定要做一個,能在資本市場獨當一面的投資總監。

  作者有話要說:  其實投資總監是個好職位,但也不是牛逼到通天的職務,可能我在文裡總提,導致有的讀者認為這職位特別了不起,寧檬這麼快就當上了不科學。其實不是的,總監上面還有副總經理總經理副總裁總裁合伙人等等。寧檬現在當上投資總監是合理的~未來寧檬的目標是:獨當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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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00個紅包~

  最近幾天都窩在山區參加活動,發紅包費勁,10月1號回城裡了統一發 _

第五十五章 氣質挺好啊

  寧檬從經理變成總監的最初一段日子, 不怎麼見得到陸既明。按曾宇航的說法是:「他沒臉見你吧, 畢竟得喊一聲寧總了。」

  寧檬對曾宇航說的這種可能性是極度不認可的,她太了解陸既明的操行。哪怕她有一天當上了市長省長甚至女大王,在陸既明那不要臉的眼裡, 她還是他秘書、他小打。

  她那三年勞動合同, 在陸既明那是終身身份定位的賣身契。

  想到這裡,寧檬在心裡問候了一聲陸既明的唐伯伯。

  *

  辦公桌前的陸既明不知道感應到了什麼邪風, 打了個噴嚏。

  他懷疑有人罵他。但在心裡罵他的人太多了,他找不過來,只能在每次打噴嚏之後逼逼叨一聲「反彈」。

  最近他一直在忙,忙著研究網際網路行業。

  寧檬主持投資會的視頻給他帶來了很大震動。他猛然發現自己把她留在心裡的印象,遠遠滯後在她的實際能力後面。

  他在做著咆哮總裁的時候,她已經不知不覺從小秘書蛻變成了投資總監了。且這頭銜不是誰照顧她才加封給她的,這是她的能力給她爭取到的實至名歸的榮譽。

  陸既明在震動之餘也開始審視自己。寧檬一直在進步,與時俱進的進步。

  可他就一直在故步自封, 一直把自己裝在總裁老闆的派頭裡, 頤指氣使著,盛氣凌人著。他的許多優勢是高起點帶給他的,此外靠著他自己拔高的部分, 他真的要比不過那個丫頭片子了。她進步得如此快,他比她多的那些優勢在急劇縮小著。

  儘管起點不一樣, 但她努力地奔跑,而他努力地享受。

  一想著這越拉越近的距離,陸既明就有點要惱羞成怒。那是一種因為不願承認又不得不承認的羞愧所導致的對自己的惱羞成怒。

  羞怒後的他, 決定站起來跑起來做總裁,不再躺著靠著歪著坐著享受著做總裁。

  他站起來做總裁的第一件事就是對他從前不看好不關注的行業重視和關注起來,比如網際網路行業。他發現寧檬有一點是說得很對的,這個高風險的行業未來充滿機遇,投資人的手以後一定會擁擠地伸向這片領域。

  ※※※※※※

  陸既明決定和寧檬切磋一下網際網路行業的發展。

  但在這之前,他覺得有必要宣布一下解除兩人之間的冷戰——在他的認知裡,他一直認為從他摔手機那次開始,一直到現在,他都在和寧檬冷戰著。

  這是一場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戰爭——他自認通過冷戰把寧檬憋壞了,想借個車用都得以石英的名義找他;但他也不得不承認,他把自己也憋得夠嗆。不能對她找茬的日子,他喝口水都覺得噎得慌。

  他決定結束這場冷戰,以切磋事業的名義。

  下班之後,他把車留在了地庫,襯衫潔白西褲筆挺地等在東單地鐵口。他又高又帥地杵在那,寬肩窄腰長腿,不噴人靜靜地站著,著實當得起玉樹臨風四個字。他成了地鐵口的一道風景。

  寧檬走近地鐵口的時候一直在低頭想事情,跟著人流隨著大溜往前走。猛然間她感覺到了前行路上有阻力的氣場。這氣場驀地迫近,氣場的發源體帶著溫度堵在那,差點就讓她一頭悶上去。

  寧檬及時打住腳步,抬頭看。

  看清阻力氣場發源體後,她在心裡嘆氣。

  這是寧檬頭銜發生變化後第一次正面見到陸既明。她掐指一算,算出今天並不是他邁巴赫限號的日子。所以他又是抽了什麼風呢?

  他擋著路不動,也不說話,跟誰先開口誰吃虧似的。地鐵口人流湧動,寧檬在他的阻擋下被動地成為人流湧動的焦點——每一個路過他們的人都在對他們行以注目禮。

  寧檬投降了。她沒有陸既明扛瞅。

  「陸總,陸老闆,走嗎?不走麻煩您,往旁邊讓那麼一讓。」

  陸既明一挑眼尾:「走啊,怎麼不走!我就看看你能沒禮貌到什麼程度,到底打算瞪多久才跟我打招呼!」

  寧檬挪開眼神,忍不住在心裡罵人。

  她最討厭他衝著自己挑眼尾,他魅而不自知的德行最招人恨。

  陸既明側身讓了讓,寧檬率先走進地鐵。她身後緊緊跟著條一八五的人形大尾巴。

  上了地鐵,人流把寧檬擠得和陸既明往一塊貼。夏□□衫薄軟,貼一貼就能清晰感覺到對方肌膚的溫熱甚至脈搏的搏動。這種溫熱和搏動讓寧檬不安,她用盡丹田之力把自己向著遠離陸既明的方向撕,但她能撕開的只是她的意念,她的身體被無法抗拒的擁擠環境擠壓黏貼在陸既明的軀體上。

  想拉開距離偏又拉不開,這種無力感讓寧檬心頭煩躁。她兩手擋在胸口,為了隔開自己和陸既明的全方位相貼做著最後的抗爭。

  陸既明耷拉著眼皮冷笑:「你這是什麼姿勢?跟誰要佔你便宜似的,我至於對你下手?」

  寧檬不理他。

  地鐵猛地一個剎車。車裡激起一片怨怒聲:被踩腳的哎呀聲,踩了腳之後的道歉聲,以及不道歉導致的爭吵聲。

  最後大家一致責怨司機:「會不會開地鐵啊?有這麼急剎車的嗎!」

  一片嘈雜聲中,有兩個人安安靜靜。

  急剎車時寧檬和陸既明都沒站穩,寧檬向前撲,撲的時候為了力爭追回平衡張開了護在胸前的手臂;陸既明隨著慣性向後仰,因為常年健身,身體健碩下盤穩健,他只仰了一個不大的角度就止仰站穩了。

  寧檬前撲的幅度遠遠大過陸既明後仰的幅度,兩人的幅度差在一瞬間造成的結果是,寧檬整個人,結結實實撞進陸既明的胸膛。

  撞擊的一剎那,她的前胸,貼著他的前胸。他們交換著動量的同時,也交換了撞擊一剎那的心跳。

  車剎穩,寧檬拼死讓自己站直,把自己撕離開陸既明的前胸。

  耳邊是一整個車廂的怨怒聲:被踩腳的哎呀聲,踩了腳之後的道歉聲,以及不道歉導致的爭吵聲。

  只有他們兩個人安安靜靜。

  寧檬有點奇怪陸既明居然沒噴地鐵司機技術爛。

  她抬頭去看,居然看到他像被撞傻了一樣,目瞪口呆地,兩手平攤在胸口前,就像剛剛有人非禮了他一樣,耳朵也紅了。

  寧檬一剎那了悟到了什麼,血嗡的一下往腦袋上轟。

  她有點生氣又不知道該衝誰生氣好,最後氣急敗壞地推了陸既明一把:「餵你夠了!」

  陸既明回了神。

  地鐵重新開動起來。有人還在發牢騷怨罵司機的技術爛。陸既明有點心不在焉地,兩手時不時地就撲擼一下胸口,看得寧檬牙根都要咬碎了。

  弄得像是他吃了虧一樣,神經病!

  ※※※※※※

  從地鐵出來,陸既明跟在寧檬身旁一起往小區走,一邊走他一邊冷不丁來了一句:「休戰吧。」

  寧檬:「……」

  她在心裡罵了聲傻逼。

  她什麼時候跟他戰鬥過?

  他自己的獨角戲自己當主角當得不過癮,還非得拉上別人給他當配角,簡直戲精。

  寧檬在心裡過足了罵人的癮後,答非所問地回答陸既明:「陸總您這麼大身份的人,有貴幹就直接說,不用休戰這麼麻煩,就保持戰鬥狀態挺好的。」

  反正你都是打間歇戰的,沒人點火自己也能說著就著。

  陸既明憋了一下,想噴,又意識到這樣會打了自己說休戰的臉,於是把噴硬憋了回去。

  「我問你個問題。」他直接說了貴幹。

  寧檬笑了一下,從聲音到表情都是很規範的皮笑肉不笑。

  「我現在做諮詢是要收費的。」

  陸既明瞪著眼凝視她兩秒鐘,然後動作幅度又狠又大地從褲子口袋裡掏出錢包,甩在寧檬身上:「想收幾張票子自己抽!現在可以問問題了嗎?」

  寧檬推推眼鏡。她覺得可以適可而止了。再逗下去他容易當街發病。

  「您說、您說。」寧檬藏著敷衍叨咕了兩聲。

  陸既明:「你覺得現在網際網路行業什麼投資項目比較火?」

  寧檬被這個問題問得眼睛一瞬張大。

  陸既明居然向她諮詢業務問題!他居然肯低下抗在一米八五身軀上的高貴的頭顱向一米六五的她諮詢業務問題!

  寧檬有那麼一瞬爽翻的感覺——仿佛她奮鬥到今天這一刻的原因之一,為的就是要看到眼下這種情形的發生。

  寧檬克制了一下揚眉吐氣的心情,恢復平靜,拿出了對待業務問題的專業態度:「現在所有和網際網路掛鈎的項目都很火,沒有網際網路概念的項目,生搞也要搞出網際網路的噱頭來。不過要說目前最火、未來一定會井噴的網際網路項目,我覺是P2P和O2O吧。」

  陸既明沉吟了一下,又問了一個問題。

  「我的投資風格,現在看來,是不是太老舊掛了?」

  寧檬很意外陸既明居然產生了自我懷疑。她投了一個網際網路項目居然能給他帶來這樣的心靈衝擊嗎?

  真他媽過癮。

  寧檬也沉吟了一下後,客觀地回答他:「準確地說,你的投資風格應該不叫老舊掛,而是項目規模大那一掛的。網際網路項目是火熱,但目前階段需要投資的網際網路項目,規模都不太大,跟你的一單定增比起來,也就四分之一的體量。你之前都是做這種掙大錢的項目的,對其他小項目不上心也是正常的。可是大項目總共能有幾個?今年多做了幾個明年還能剩幾個?所以我是覺得投資思路是要變的,投大的項目未必能投得長久,不如投點新潮的項目,投資的落點要是始終能投準在人們喜好潮流的前半段,未來回收收益的時候,也就能基本立於不敗之地了吧。」

  寧檬的話讓陸既明陷入了思考中。

  ※※※※※※

  餘大義的之之網絡完成融資後,他挖了幾個技術骨幹到公司來,公司的業務從此更加蒸蒸日上。寧檬看著公司日益漂亮起來的財務數據,有了進一步資本運作的想法——她想聯繫券商給之之網絡做改制輔導,讓之之網絡未來能在A股上市或者在新三板掛牌。

  她把這個想法和石英說了下,得到石英的大力支持。

  「那券商那邊你有沒有什麼資源?」石英問寧檬。

  寧檬有點不好意思:「沒有,我現在就認識錢菲錢總,還是通過您介紹認識的。」

  石英拿著手裡的籤字筆往桌面一點:「既然這樣,那就乾脆找她吧!等下我給錢菲打電話說一聲,然後接下來的具體事情你就直接和她對接吧!」

  寧檬激動得想尖叫。

  她記得自己第一次和錢菲吃完飯那天回到家曾經做過一個美美的白日夢,她想著將來有一天她能成為一名投資總監,她投資了一家企業,等這企業要上市的時候,她一定要請她的偶像錢菲來做籤字保代,她夢想著能有這樣和偶像一起合作的機會。

  沒想到,現在這個夢想就這樣成真了!

  第二天寧檬聯繫了錢菲。她打電話前還有些戰戰兢兢,總有一種自己實力還不夠是在高攀人家的忐忑感。她想或許人在偶像面前,不管成長得多麼茁壯,也總會有那麼點戰戰兢兢的忐忑感。

  電話一接通,錢菲的爽朗大氣就打消了寧檬的這點忐忑。

  她笑著祝賀寧檬獨立完成一單投資項目的了不起,並和寧檬約好明天下午會到鷹石投資來開會詳談。

  為了以最好的面目迎見偶像,寧檬特意到樓下商場買了身衣服。白色襯衫裙,掐腰修身,合適得像是為她量身定做的,她試穿上身後就不想脫了。

  價籤上的昂貴价格是她以前從來不會考慮的,現下她刷起卡來卻沒有一絲猶豫,甚至刷卡的時候她心裡有種詭異的過癮。花自己靠本事掙的錢打扮自己,原來這麼爽。

  第二天下午,寧檬把餘大義也請來了公司。石英沒參加會議,和錢菲打了招呼後就退出了會議室。她的態度很明確,這是寧檬的項目,她會支持但不會過多幹預。寧檬覺得石英有時是有那麼一點瑕疵,但在大方向的把握上,她還真沒的說。

  寧檬錢菲餘大義三方就之之網絡的後續發展展開討論。

  餘大義說自己對資本市場的運作不是很懂,全靠兩位美女總把關就好。

  寧檬於是和錢菲討論了一下,就企業到底是準備IPO還是先掛牌新三板得出了一致意見。

  ——公司先改制,然後掛牌新三板。IPO的話一是時間太長,去年年底才重新開閘,幾百家擬上市公司都在排隊等著過發審會,等這些排隊的企業消化完,兩年已經過去了。另外IPO對企業盈利有要求,就這一點屬於燒錢期的之之網絡暫時還達不到要求。而新三板對盈利沒有具體要求,它更看重的是企業的成長性,之之網絡到新三板掛牌應該沒什麼問題。掛牌之後企業會擁有一定的被關注度,到時候被大公司看上進而被併購的機率就很大了。

  寧檬問餘大義介不介意被上市公司收購,餘大義笑了:「只要收購完別把我和我的人攆走,我當然願意。」

  錢菲給他吃定心丸:「您放心,真到那時候,這些維護您的權益,我都會幫您事先談好的!」

  餘大義雙手合十一晃:「那就有勞錢總了!」

  錢菲轉頭又問寧檬:「信得過我嗎?信得過的話,律師會計師我就幫忙都找了,都是和我在項目上合作慣了的事務所,做起事來有默契!」

  寧檬立刻說:「那真的是求之不得!」

  會議完滿結束,錢菲和餘大義敲定好後續與律師、會計師碰頭會談的時間。一切確定後,餘大義因為有事先走了,錢菲拐去石英辦公室坐了一會。

  錢菲從石英辦公室裡出來的時候,石英招呼寧檬:「幫我送送錢總!」

  寧檬立刻站起來,送錢菲去坐電梯。

  一邊往電梯口走錢菲一邊笑著感嘆:「寧檬,你成長得真快!真棒!」

  寧檬被誇得差點要飄起來:「這都是您這個榜樣的力量!」

  錢菲哈哈笑,表示寧檬這句吹捧她很受用。走到電梯口時,錢菲的手機響起來。

  她接通,寧檬聽到一個男人的聲音突破話筒傳遞到空氣裡,他的大音量顯示著他的大不樂意:「完沒完事啊?」

  錢菲對著手機說:「快了快了,老公你到哪了?」

  寧檬在一旁聽得小眼神閃閃爍爍。偶像和老公講話居然不是膩歪掛的。

  話筒裡傳來那道男聲哼哼唧唧不樂意地說:「我樓下地庫呢,早到了,都睡了三覺了!你趕緊的!」

  錢菲連忙說:「好好好,馬上下來了哈。」

  她掛了電話扭頭就問寧檬:「忙嗎?不忙我請你喝咖啡去,走!」

  寧檬:「……???」不是馬下去找老公嗎……

  寧檬帶著疑惑和錢菲下到地下一層去喝咖啡。

  一邊喝,她一邊聽錢菲給她解惑:「我們家這位,可把自己當爺了,以前是少爺,結婚之後變老爺了!他這等一等就不耐煩,絕對屬於毛病,是毛病就不能慣,得治!寧檬我告訴你,男人吧,但凡有脾氣,你就得給他治得沒脾氣,絕不能慣他脾氣。」

  正說著,錢菲電話又響。她老公嗚嗷嗚嗷地問她怎麼還沒下來。錢菲說給你機會睡第四覺啊,體貼不。

  寧檬在一旁聽他們講電話聽得一愣一愣的。她覺得錢菲和她老公把日子過得可真是有意思。

  喝完咖啡把錢菲送走,寧檬返回辦公區等待上樓的電梯。

  好巧不巧地,她居然遇到了陸既明。

  陸既明穿著鋥亮的皮鞋吧嗒吧嗒地走過來,寧檬想掉頭走開已經來不及。電梯到了,他們一起走進去。

  緩緩上升的電梯中,陸既明忽然開口:「那美女誰啊?」

  寧檬從電梯四壁的鏡面裡看著陸既明,回答:「錢總,錢菲,投行保代。」

  陸既明也從鏡面裡回看她,看了兩秒鐘後,來了句:「挺有氣質啊。」

  寧檬呵呵一笑:「那當然,美女保代這個稱呼是浪得虛名的?」

  電梯到了二十層,門打開,寧檬走了出去。

  她穿著連衣裙,腰肢纖軟白腿細長,走起路來的背影窈窕得惹人遐思。

  在電梯門緩緩合上前,陸既明衝著那道背影嗤之以鼻地一咧嘴:「白痴,我說誰呢都聽不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  請寶寶們忽略錢菲時間線的瑕疵……

  小喇叭:陸噴噴你在地鐵上為啥老撲擼胸?

  陸既明:她用她的大胸撞我,撞得老子差點魂飛魄散,好兇險!

  小喇叭:………………臭!流!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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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 有人要回來

  陸既明又開始堵著點和寧檬一起擠地鐵了。夏□□服薄, 人多的時候偶爾有男的擠著擠著挨住了寧檬, 陸既明就怎麼看怎麼覺得彆扭,扭開扭去不管倒騰得多費勁也要和寧檬變個位置,讓那男的挨著他, 他挨著她。

  寧檬委婉地表示過他這樣做實屬多此一舉, 因為對她來說,這個男的挨著她和那個男的挨著她都一樣, 沒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

  陸既明對著這個說辭立刻不樂意了:「我跟陌生人能一樣?你長沒長大心!我給你做了三年衣食父母,你現在翻臉連爹媽都不認?」

  寧檬覺得陸既明和自己相處起來似乎有哪裡不太一樣了。

  仔細想,是他對她的打趣中,居高臨下的俯視感少了許多。

  擠地鐵的路上,陸既明經常和寧檬討論網際網路的事情,探討現在網際網路行業中什麼項目最吸睛吸錢。

  有天陸既明問寧檬:「你覺得P2P網際網路金融怎麼樣,有沒有搞頭?」

  寧檬誠實地表示P2P這一塊的業務她還沒有系統研究過,要做過調研後才能給出負責的見解。

  陸既明撇著嘴說:「那你趕緊調研。」

  寧檬在心裡嘆了半口氣想, 他這頤指氣使的毛病算是改不掉了。

  而另外半口氣還沒來得及嘆, 陸既明又說:「行行,我加個請字行吧?臉拉得快砸地上了!我請你,調個研, 好吧?我想聽聽你的看法。」

  寧檬那半口沒來得及嘆的氣差點把她噎著。

  陸既明真的變得有些不一樣了,他居然開始注意考慮別人的感受, 他居然能對她說「請」,他居然看重她的見解和想法了。

  當晚寧檬認真研究了一下P2P網際網路金融。

  P2P金融又叫P2P網貸。P2P是 peer-to-peer或 person-to-person的縮寫,顧名思義, 它本質上是一種個人對個人的金融交易方式。最常見的P2P網貸運作方式,是借貸雙方藉助於專業的電子商務網絡平臺完成借貸交易。借方也就是出借人,是投資者的角色,貸方也就是借款人,是融資者的角色。投資者把錢借出去,收回時賺取一定的利息費。而平臺則是靠從投資融資雙方的成交額中,提取服務費來作為收益。

  隨著網際網路概念的興起,P2P網貸非常迅猛地發展起來,去年(指文中的2013年)更被很多人稱作是P2P金融發展元年。

  寧檬查了一下資料,發現截止目前為止全國已經有1000多家p2p平臺。其中不乏出事跑路、周轉不靈倒閉倒閉掉的平臺。

  這個數字讓她有點吃驚。那麼多平臺出事,可依然還有更多的人願意到這個領域來試水,這是什麼原因呢?

  這個疑惑讓寧檬靜下心來去分析為什麼p2p網貸如今可以這樣火爆,哪怕是在□□接連不斷的情況下。

  她很快找到了原因——一方面,全國有幾千萬家企業,94%以上都是中小企業,這些企業很多都很難符合銀行的貸款標準,根本無法從銀行貸到錢。而發展擴張的過程中,它們又很需要資金周轉。

  另一方面,全國民間資本總量已經超過50萬億元。把這些錢如果存到銀行裡,收到的利息還不夠抵消通貨膨脹率。這些資本的持有者們在千思百想地尋找著利息更高、可以高過通貨膨脹率的理財機會。

  p2p平臺,正好可以同時滿足這兩方面的需求——給投資者賺取利息的機會,給融資者獲得周轉資金的機會。隨著網際網路的發展,它的出現簡直生而逢時,讓各有需求的兩方通過它一拍即合地滿足對方所需。

  第二天寧檬先問了陸既明對於p2p金融是什麼想法。

  陸既明說:「這麼說吧,這東西去年年底有人跟我說起的時候,我很想搞一搞,但太多人潑我冷水,我也就放下了沒弄。現在我讓你又勾起這個念頭了。你不是對網際網路什麼的挺有研究的嗎,我想聽聽你怎麼說。」

  原來他是想找到一份認同感。

  寧檬心頭愉悅地一跳,略覺有幾分英雄所見略同的爽。不過轉念她就甩掉了這個想法。她可不覺得陸既明是英雄,他是習慣性耍熊。

  陸既明給出他自己的想法後,寧檬也告訴了陸既明她的見解。

  「我發現P2P網際網路金融出事跑路的不少,市場也還沒有明確具體的監管機構,但政府並沒有遏制它,沒有勒令封殺它的發展,反而在積極準備出臺相關管理政策。我覺得什麼東西,只要政府不封殺不遏制,反而不斷出法規加以規範,就說明政府的態度是要大力發展它而不是打壓它的。所以儘管現在p2p網際網路金融有很多負面的東西,平臺倒閉、老闆跑路什麼的,但那都是操作不規範造成的,要麼有非法集資性質,要麼是平臺為了節省成本對融資方盡調不夠最終導致兌付提現困難。」

  頓了下,寧檬說出了重點內容:「其實只要操作規範,我個人的想法是,這東西還是挺有搞頭的。」

  陸既明打了個指響,聲音響得寧檬擔心他的指節會骨折。

  第二天開始,陸既明就不再擠地鐵了。寧檬也輕易不再看得見他,不知道他早出晚歸在忙什麼。不過這對她來說也並不重要,她生活中重要的事是怎樣提升自己。

  直到有一天石英在和她一起吃午餐的時候,發出了一聲感慨。

  「你們年輕人,思路轉換得就是快,陸總前陣子還是和我一樣的傳統派的投資理念,就這麼一陣子,他就新潮起來了,招兵買馬搞了個p2p的網際網路金融平臺來來貸。」

  寧檬吃著飯差點噎著。

  他的行動力還真是快。

  ※※※※※※

  盛夏的天氣越來越熱,熱到寧檬周末根本不想出屋去。她很佩服對門那群紈絝們,尤其帶頭的曾宇航,頂著酷暑帶著一群狐朋狗友詐了陸既明開門,一擁而入進去開趴。天氣熾熱都沒有他們紈絝的心熱。

  陸既明應該是心情很好,居然由著這些人在客廳裡胡鬧沒把他們轟出去。

  曾宇航給她發過信息叫她一起過去玩,寧檬想都沒想就拒絕了這個邀請。

  開玩笑,她躲都來不及,怎麼還會主動往前送自己人頭。

  寧檬坐在房間裡,一陣一陣地聞到一股嗖味兒。

  隔壁新住進來一對小情侶,自打他們住進來那天起,這屋子裡就沒怎麼消停過,其他住戶時不時就到寧檬這來訴苦告狀:那二位又把廁所搞得特別髒。那二位大半夜不睡覺跺地板敲牆嗷嗷喊不讓人睡覺。那二位總把垃圾扔廚房的垃圾桶裡,扔滿之後也不知道把垃圾袋丟出去,都快招蟑螂了……

  寧檬聞著那股嗖味,隱約覺得這味道一定又是那對小情侶幹的好事。

  她走去廚房看了下,果然沒猜錯。一垃圾桶的西瓜皮,離近了聞更嗖了,垃圾桶口飛滿了小蟲。

  寧檬氣不打一處來,轉身去敲小情侶的房門。裡面沒有動靜。

  寧檬嘆口氣。只能是她先去把西瓜皮扔了,回頭再和這對小情侶較這個勁。

  天太熱,她不愛動,沒走樓梯直接坐了電梯下去丟了垃圾。回來時出了電梯,在對面舞曲交替的短暫寧靜的瞬間,她隱約聽到了一串屬於女孩子的細弱哭聲。那聲音就從樓梯間裡傳來。

  寧檬猶豫了一下,想著到底要不要多管閒事。理智告訴她不要,情感又告訴她要——不能不管,萬一那姑娘哭大發了想跳樓,她就是見死不救的幫兇。

  情感最終戰勝理智。寧檬走去樓梯間。

  她推開門,推門聲驚動了坐在臺階上啜泣的人,那人循聲回頭,寧檬一看到她的臉就愣住了。

  居然是許思恬。

  寧檬一時僵在那裡,不知道是過去勸勸還是扭頭撤退。

  看著許思恬哭花了的臉,她心頭憐香惜玉的念頭蹭蹭地往起躥。

  不知道為什麼,平時跋扈的人一旦哭起來,會顯得比普通人更加可憐。

  寧檬為自己的心軟嘆口氣,走到許思恬身邊,問了句:「丟錢了你?怎麼哭這麼傷心。」

  許思恬一擰脖子,看著寧檬勁勁地說:「我有都是錢,丟錢我哭個屁?我丟人了!」

  寧檬在她身邊坐下,勸得不著痕跡地:「你們有錢人還怕丟人?平時臉皮不都是有人民幣保養呢嗎,越有錢皮不是越厚麼。」

  許思恬抽抽嗒嗒一梗脖子:「你說的什麼跟什麼啊?我說的丟人又不是丟臉,我說的丟人是……」頓了下,她似乎在猶豫要不要接著往下說。猶豫的過程她又抽嗒了一聲,這一聲抽嗒勾起了她的無比傷心,傷心之餘她把該不該說的都說了,「我說的丟人是,陸既明這回真的要丟開我了!」

  事情牽扯到陸既明,寧檬一時不知道這話該怎麼往下接。

  傷心有餘理智不足的許思恬倒給她解了這難題,許思恬順著傷懷自顧自地往下說了下去:「他從小暗戀的女神要回來,嗚……!」

  寧檬:「……」

  又是一個因為那女神傷情的女子啊。

  寧檬默想完這個結論立刻當頭一驚,她發現自己用錯了一個字眼。

  怎麼能亂用「又」?!說得好像哭泣的許思恬前邊還有一個這樣的女子是她似的。

  呸,她真是被那對不講究的情侶氣瘋了才會犯這樣的修辭錯誤。

  怪不得陸既明心情不錯能容忍一群人在家裡開趴。原來是女神要歸位了。

  寧檬想了想,覺得許思恬活在自己的認知世界裡有點可憐。她被那對情侶氣得心情不好,決定殘忍一點直接破開許思恬的自我世界。

  寧檬對許思恬說:「我說句實話啊,就算他女神不回來,我覺得你倆也不太像是一對。」

  許思恬立刻扭頭看寧檬,嗷嗚一嗓子:「連你都看出來我們倆是假情侶了?嗚……老娘我好傷心啊!」

  寧檬:「……」

  她怎麼覺得這位老娘她也不是很傷心……更多的是不服氣吧。

  有腳步聲蹬蹬蹬響起,在往這邊走。

  鐵門被推動的聲音擦划過耳膜時,寧檬回頭去看。

  來的竟然是曾宇航。

  曾宇航先和她打了招呼,然後衝許思恬沒正經地問:「你怎麼躲這來擠金豆來了?」

  寧檬起身讓地方,曾宇航說了聲謝了老鐵,接替她坐在許思恬身邊。

  寧檬看著那對坐在樓梯上的養眼背影,覺得自己可以撤了。

  走到鐵門前時,她聽到身後曾宇航哄著許思恬說:「你本來也是替明明擋相親氣他爹的,又不是真和他處對象,有什麼好傷心的!」

  許思恬抽抽嗒嗒的聲音裡有了一絲撒嬌:「我就是不服氣嘛!我哪裡不好了?」

  寧檬微微抖了一下。女孩子哭泣的時候身邊可千萬別有男人,不然這男人就是開啟女孩子撒嬌的閘。

  寧檬拉開鐵門。

  曾宇航在說:「好了好了,你跟傻逼明明還能爭明白一口氣?你看我們有誰能擱他那爭明白一口氣的?也就寧檬吧,能治治他。行了不哭了哈,你看我也不差,又帥又高脾氣又好,還這麼會安慰你,要不我犧牲一下自己,湊合湊合和你處一段,安慰安慰你?」

  寧檬走過鐵門時,聽到許思恬破涕而笑了。

  她開門進了屋,看著那對小情侶的房門越想越氣悶,心裡發誓等他們回來之後一定要和他們說清楚,以後吃完西瓜不扔西瓜皮她這個房管家就把他們扔出去。

  作者有話要說:  文中的網際網路行業,指的是網際網路加(加號打不出來,用字代替了)

  網際網路加 ,這個概念是2012年11月被提出的,在2015年兩會上□□在總理工作報告中多次提到這個詞,之後這個詞就被國人用開了

  ——

  山裡碼字費勁,發文費勁,手機發的,可能有蟲和病句,如果偽更是在修改……

  ——

  100個紅包,十一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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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 眼鏡掉地上

  傍晚時分, 其他租客都出門去吃晚飯了,天氣太熱寧檬覺得沒胃口, 隨便叫了點外賣在屋裡吃。一盒米飯一盒苦瓜炒蛋,很經典的敗火餐。

  寧檬吃著飯的時候,對門的趴好像散了, 疊疊沓沓響了一串腳步聲。寧檬想他們應該是一起出去吃飯了吧。

  她的敗火餐吃到尾聲時,外面大門響,緊接著響起了那對小情侶的說話聲。

  女的說:老公, 幫我拎一下, 西瓜太沉了。

  男的說:你傻逼啊, 沉不會先放地上,我手裡還拎著油呢,再說我都喝飄了你還讓我拿。

  寧檬聽到他們又買了西瓜, 火氣蹭蹭地往起躥, 剛剛吃的幾塊苦瓜瞬間化為虛無, 敗的那點火又全都發了上來。

  寧檬深呼吸, 告訴自己別衝動, 萬一人家今天吃完瓜會把皮扔掉呢。

  她看了會書, 看著看著出了一身汗。她打算去衝個涼。可走進衛生間之後, 她瞬間傻了。

  抽水馬桶裡漚著水,幾乎快漾出來了, 裡面摻滿西瓜汁和西瓜肉,又髒又噁心。寧檬的心頭火和乾嘔感爭著搶著地同時往上湧。

  她壓下了乾嘔,沒控制心火, 轉身去敲了小情侶的房門。

  是男的來開的門,一身酒氣地站在房門口問寧檬有什麼事。

  女的在屋子裡問:卿裡,誰啊?

  叫卿裡的男人回頭衝屋裡說了句:二房東,沒事兒,躺你的吧。

  他又轉回頭來,對寧檬問:「有什麼事嗎?」

  隔著一米遠的距離,寧檬都能感覺到他的酒氣往自己臉上噴。

  寧檬認為做人應該先禮後兵,於是她壓住火,說:「你們是不是把吃剩的西瓜肉西瓜汁都倒馬桶裡了?」

  卿裡理所當然地答了句:「是啊,怎麼了?」

  寧檬:「馬桶堵了。」

  她儘量語氣平靜地陳述出一個事實。

  卿裡很對不起他的名字,一點要清理的跡象都沒有:「不會吧?西瓜肉那點沫子渣怎麼可能堵了馬桶呢?再說馬桶堵了你和我說沒用啊,我又不會通。」

  寧檬真的忍不住了。之前他們來租房子的時候不是這個樣子的,他們表現得很文明,很懂禮,她才幫石英做主把一間房間租給了他們。誰知道剛住進來沒超過三天,他們就變了個樣。

  真是一對戲精。

  寧檬冷下臉,說:「就算你不會通,是你們弄堵的,怎麼也應該由你們找人通開吧?」

  卿裡的女朋友從屋裡下了床走到門口來,一嘴的嗲氣:「話不是這樣說的哦二房東!我們也不是第一次租房子住了,從前要是東西壞了的話都是由房東來修的,哪有我們租客修的道理哦!現在房東不在,你是二房東,那當然就由你來處理咯!」

  寧檬真想一巴掌呼過去把她舌頭呼直了。她從沒聽過如此厚顏無恥的說辭。

  她決定就趁今天,索性把話一次性都說清楚。

  「電視冰箱壞了,這些找房東修還說得過去,可你們人為把馬桶搞堵,這也要等著房東來修,是不是有點過分了?還有,卿裡,自從你們搬進來,你們倒過一次垃圾嗎?沒有!反而是把自己的垃圾天天摻進公共區,耍賴讓別人幫你們丟掉。還有你們常常大半夜又蹦又跳又唱歌的,也不管影響不影響別人休息,你們每次上廁所都踩在馬桶上,踩就是不對了,踩完還從來不知道擦乾淨,你們這樣用完馬桶還讓其他人怎麼用呢?其他人不是一次兩次來跟我說你們的事情了,我都壓了下來,但今天必須得說清楚了,如果你們今後還這樣,那就請搬出去吧!」

  寧檬這句請搬出去一說完,卿裡和他女朋友就雙雙炸了起來。

  女的聲音尖刻地叫:「你叫我們搬我們就搬,憑什麼呀?你又不是真的房東,有什麼好牛氣的喲,一樣都是租房子的,裝什麼大瓣蒜來欺負我們小老百姓!」

  卿裡也噴著酒氣懟寧檬:「誰敢讓老子搬家試試!老子不想搬,誰也別想把老子從這攆走!」

  寧檬聽到卿裡老子老子的說話,耳朵都被刺得疼。她厲聲說:「少老子老子的,將來你孩子要是有你這樣不講理的老子,不知道在人前抬不抬得起頭來!」

  卿裡女朋友跺著腳嗷嗷叫喚起來:「死三八,你敢咒我孩子!」

  卿裡也噴著酒氣朝寧檬吼:「你他媽剛才說什麼?你他媽有膽給老子再幾把說一次!」

  寧檬氣得快瘋了。她今天本來情緒就不好,眼下被這麼一激,更控制不住了。

  她對卿裡也吼起來:「少他媽他媽的!不會說話就閉嘴別說,別嘴裡總帶些啷裡啷噹的丟人現眼!」

  寧檬一說完就意識到自己有點衝動了,對方萬一被激怒動起手來怎麼辦。從目前的對陣形式看,她以一對二,且對方還有個男的,真發生起爭執的話,怎麼都是她倒黴。

  可是她今天實在心情不太好,天乾物燥的,她窩了一肚子無名火,現在就想把火發出來。

  結果不出她所料,她一說完話,卿裡就朝她撲過來。卿裡那個女朋友不忘在他身後給他加油:「老公,對!揍她!」

  寧檬真覺得自己當初是瞎了眼睛,才把這麼一對渣滓看走了眼當成了有素質的白領。

  她被卿裡一把扣住脖子。一瞬間她幾乎有點倒不過氣來。

  她在瞬間的窒息中腦子卻變得特別清明,當機立斷狠推了一把卿裡,把他推開後,她一邊咳嗽一邊逃跑。一瞬裡她已經分析明白逃跑的方向——她的房間離得遠,來不及跑過去就會被卿裡捉到。所以要往大門口跑才行!好漢不吃眼前虧,先跑出再報警,不能硬剛了!

  她其實已經有點後悔,明明看到對方喝了酒,怎麼還不控制一下自己的情緒。誰能跟一個酒鬼講明白道理?況且這酒鬼不醉的時候也並不講理。

  寧檬衝到大門口,熟練拉開門栓跑出去。她以為自己逃脫了,可她低估了卿裡的移動速度。

  她剛衝出門,還來不及跑去樓梯間往下跑,就被從後面衝上來的卿裡一把推在後背上,她被推得直接撞到門外走廊的牆壁上。

  砰地一聲,寧檬被撞得整個人一震,胸腔被牆壁反震得幾乎上反血腥味。震蕩中眼鏡從她鼻梁滑落,掉在地上,跟著她感覺胳膊火辣辣一疼。她的胳膊擦到了牆皮上。

  她轉身想蹲下找眼鏡,卻被卿裡一把掐住脖子抵在牆壁上不能動:「是不是給你臉了?叫你一聲二房東,你他媽還真把自己當房東了?!你算是個什麼幾把東西,你還有權攆我們走了!」

  寧檬掙扎,但掙扎無果。她一個九十來斤的女孩子,在隨便哪個稍有些力氣的男人面前,都像個豆腐塊一樣不堪一擊。掙脫不開的寧檬來了倔勁。真到了這個時候,知道自己左右逃不掉要挨打了,那就索性先過足嘴癮。

  她衝卿裡冷笑:「我是個什麼東西也比你這個不是東西的強!」

  卿裡的女朋友跟了出來,聽到這句話,立刻煽風點火:「老公,等什麼,揍她!」

  卿裡高高掄起手臂,做了一個要抽耳光的起勢動作。寧檬倔強地不屈著,絲毫沒有求饒的意思。隨後那掄圓了的胳膊帶著一個飽含力量的耳光向寧檬臉上招呼過來。寧檬下意識地閉上眼,等著挨這一下。

  不是不怕的,從小到大她都沒有經歷過這樣的事情。可她閉著眼握緊拳,微微抖著告訴自己,不能對個渣滓求饒認慫,大不了爆個嘴角出個鼻血而已。

  她所有感官都匯集在一側臉頰上,異常敏感地等待著耳光的到來。

  可是兩秒鐘過去了,她的臉上沒有落下巴掌。

  又等了一秒,還是沒有。

  她睜開眼睛,意外看到卿裡的手被凌空攥在另一隻手裡。

  她順著那隻手看過去,沒有眼鏡修正的世界那麼的不清晰,可一片模糊中,她還是看清了那隻手的主人是陸既明。

  ※※※※※※

  原來是陸既明從對門及時衝出來,攔住了那一巴掌。

  原來他在家。

  陸既明把卿裡要扇巴掌那隻手捏得死死的,卿裡疼得呲牙裂嘴。陸既明把他往後用力一懟,卿裡踉蹌地後退著撞在他女朋友身上。

  陸既明一臉陰沉,但顧不上繼續修理卿裡,他第一時間做的事是轉頭看向寧檬,對低頭揉著脖子的寧檬問:「你怎麼樣?他傷著你沒?」他的聲音裡飽含著護犢子的焦急與關切。

  寧檬身體有點不受控制地微抖,她沒了眼鏡,什麼也看不清,抬起頭,對著模糊視野裡的陸既明說:「我沒事。」

  陸既明卻看著她有點愣住了。

  她不知道她抬起頭看向陸既明那一刻,眼裡正含著她同樣不知道的薄薄水光,那是潛意識裡的恐懼所激發出的不受控制的淚。

  她不知道自己眼睛裡含著薄薄水光身體有點微微發抖的樣子,是一種怎樣觸目驚心的荏弱。

  陸既明就那麼看著她,足足五秒鐘那麼久。

  然後他突然轉身,衝著一直罵罵咧咧的卿裡一腳狠踢過去。卿裡一下被踹得彎了腰摔倒在地,強大的後坐力讓他把他的女朋友也帶得摔倒在地。

  陸既明走過去,掐住卿裡的脖子,像他剛剛掐寧檬那樣的,開了口。他的聲音又狠又冷:「你他媽居然敢打她?活膩歪了吧!」

  卿裡掙扎著罵了句髒話,陸既明毫不客氣呼了他一耳光。卿裡鼻血噴出來,他女朋友發出刺耳尖叫。

  「閉嘴!再叫連你一起打!」陸既明厲聲呵斥卿裡女朋友。他臉上的樣子太兇太狠,要殺人一樣,卿裡的女朋友被他的神情懾住,不敢再亂叫。

  卿裡掙扎著叫罵:「你他媽鬆開老子!別以為你有錢了不起!這個世界有王法!」

  陸既明笑了,笑得陰森恐怖。他鬆了卿裡,站起身,抬腿就往卿禮身上踹。他邊踹邊罵:「我讓你他媽敢動她!我讓你自己找死!」他身高馬大,健身出來的肌肉在此時爆發出無限力量,他踢得卿裡毫無反抗之力。卿裡的女朋友哭得滿臉鼻涕眼淚尖叫著求饒。

  寧檬在這求饒聲裡回過味來,知道再踹下去卿李要廢。她不心疼卿裡這渣滓,但她怕卿裡真出事陸既明會受連累。這麼想著她連忙衝過來拼了命地拉開陸既明。

  卿裡被女友往後拖,靠在牆上,疼得直抽抽。

  陸既明掏出錢包,把裡面的現金都抽了出來,厚厚一沓,甩到卿裡身上,冷笑說:「你說對了,有錢就是了不起,這錢老子賞你的,拿去看病吧!」說完衝上去又補了一腳,「滾!」

  卿裡女朋友悲悲切切連拖帶拽把人弄進了電梯。拖拽的過程中她不忘把那沓錢一張不差地都撿走了。他們進了電梯,在電梯門快關上前,確定陸既明衝過來也來不及之後,卿裡掛著兩條鼻血對著陸既明叫囂:「孫子!你他媽給爺爺等著,這事沒完!」

  放完狠話電梯門正好關上。

  陸既明對他們身影消失的地方發出極度鄙視的冷笑。

  寧檬走回剛剛被卡著脖子的地方,找到了眼鏡。鏡片碎了一個,沒法戴了。她嘆口氣,一瞬間特別沮喪特別難過。

  陸既明站在她身後,看到她胳膊擦破了一塊,皮像被颳起了絲的絲襪,亂七八糟地離了肉,那創口和著牆灰和血,看得人揪心。

  陸既明剛剛打人的英勇不見了,他幾乎是有點無措地,對寧檬說:「你、你胳膊破了!」

  寧檬回了聲沒事。

  陸既明又問:「他誰啊,為什麼對你動手?」

  寧檬極簡地回答:「一個發瘋的房客。」

  答完她吸口氣,轉過身,對陸既明道謝:「剛才謝謝你。」然後低著頭越過他想回家。

  她現在什麼也不想幹,只想把自己縮在椅子裡,讓自己別再發抖,冷靜下來。

  可就在剛剛越過他時,她被他從身後一把扯住手腕。

  寧檬被扯得不得不停住腳步。她回頭,問聲幹嘛。

  陸既明被她的眼睛一看,立刻也一副不知道自己要幹嘛的樣子,燙著了一樣又把手鬆開了。

  「你、你現在就要回家嗎?」鬆了手,他憋出這麼一句話。

  寧檬:「嗯,不然呢?」

  陸既明:「要不然,要不然你先來我家,我給你上個藥吧!」

  寧檬搖頭拒絕:「不用了,我自己上就行。」然後她再次道謝以及道別,「剛剛真的謝謝了,再見。」

  寧檬進了屋,關了門。

  陸既明站在廊道裡,看著那扇關合了的門,老半天才返身回家。

  作者有話要說:  很多人覺得寧檬是自己一個人住在石英的房子裡替她看房子……這個誤會九哥就不知道你們是怎麼形成的……委屈巴巴

第十四章 的原文是這樣的:

  「原來石英剛搬家,住進了新買的別墅,她以前在鳥巢附近的一套複式大房子就空了下來。她想把這房子租出去,但苦於太大,整套租給一個人太貴,不好租,分開租樓上樓下屋子又太多,住的人多了雜了,又怕影響對面鄰居的起居生活。正好寧檬要找房子,石英就想讓寧檬住到她那套房子裡去,房間給她留間最亮堂的,房租象徵性地收一點,主要是她住在那日常也算是給石英看看房子,盯著別有其他租戶起什麼么蛾子,影響到對面。」

  劃重點:房子大,樓上樓下複式,住戶多,寧檬住進去只象徵性收一點房租,主要是幫忙看著其他住戶別起么蛾子。

  ——

  眼鏡掉了……這眼鏡片碎掉的盛世,可如寶寶們所願,笑哭.jpg

  ——

  100個紅包!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今天從山裡放出來了,重歸北京好激動!!從機場到家堵了仨小時差點尿崩在途中……今晚讓我歇歇,這章和上幾章紅包明天白天統一發!!!!!月底啦不要大意的給九哥來發營養液叭~~~麼麼噠~

第五十八章 好像迷了路

  寧檬回到屋裡蜷在椅子上緩了一會。陸續有其他租客回來, 有人上廁所,發現馬桶堵了, 立刻來拍寧檬的房門。

  寧檬閉了閉眼,嘆口氣,強行整理好情緒, 下地開門。

  敲門的租戶像忍受到極限失去了耐性,見門一開就氣急敗壞地告狀:「小寧啊,那兩個人又把馬桶搞堵了, 你能不能說他們一下啦?這樣子叫大家怎麼好好住下去?講實話這房子的租金一點都不便宜, 我們交這麼多錢卻要因為那兩個人天天堵心, 這錢我們可交得不值得喔!反正今天你得給個說法,要不就退錢給我們,要不就攆他們兩個走!」

  寧檬被這番牢騷和威脅頂得頭暈腦脹的。

  她這整個一天都頭昏腦漲的。

  她今天接受不了更多的消極內容了, 她的神經已經到達崩裂的極限。她簡潔明了地說了兩句話, 把租戶打發走了。

  第一句:您先去用樓上的廁所, 我馬上叫人來通樓下的馬桶。

  第二句:那兩個人我會叫他們搬走。

  租戶對這樣的解決方案滿意了, 放過了寧檬。

  寧檬打電話聯繫通下水的師傅。等師傅來的過程中她心裡隱隱有點悲哀的感覺。

  有時候人連躲起來安靜舔舐傷口的權利都沒有。太多的紅塵瑣事來幹擾, 各種不得不立刻解決的麻煩叫人沒什麼世間去傷春悲秋。

  師傅馬上就到了, 沒用上五分鐘就把下水通好。

  師傅走後, 寧檬心情也漸漸平復下來。那種無名的顫抖和找不到原因的心慌,像那些西瓜沫一樣, 被抽水馬桶一起抽走。

  她平定下來,帶著碎了一個鏡片的眼鏡出了門。她得重新配一對鏡片。

  她出門的時候,把開門關門的動作都放得非常慢非常輕, 像一個怕吵到別人的賊一樣——她不想砰的一聲關門後,陸既明循聲從對門裡走出來。

  她的眼鏡碎了,這相當於她的保護罩瓦解了。她不願意沒了保護罩赤|裸|裸的見人。等她配好了眼鏡,再去向他道謝吧。

  寧檬在眼鏡店裡等了半個小時,眼鏡片加急配好。

  她戴著新配好的眼鏡,像重新穿回了盔甲,終於又心安下來。

  可是她這份心安卻只夠維持到回到家門口,連進門都沒能堅持到。

  準確地說,是只維持到她出電梯的時候。

  電梯門一打開,她就呆住了。幾個警察正站在樓道裡,他們中間鑲嵌著一個陸既明。

  寧檬的身體又開始不受控制地微抖起來,那種說不清的恐懼又要化成薄薄的水光鋪向眼底。

  她堵在電梯口,視線穿透過警察直接望向陸既明,問:「他們為什麼要帶你走?」她聲音裡有連她自己都不知道的顫抖。

  相對她的慌,陸既明很平靜:「沒事,你趕緊回家去吧,我的事不用你管。」

  陸既明跟著幾個警察乘著電梯走了。寧檬看著電梯門合上,看著電梯降下去,腦子裡像炸了一顆雷,炸得眼前混漿漿一片空白。

  但她知道自己不能這樣空白下去,她必須清醒過來,必須鎮定下來,必須想清楚事情的來龍去脈。

  陸既明說「我的事不用你管」,他特別地說了「我的事」,那就意味著那一定不是他的事——一定是因她而起的事,因為他把卿裡打了,卿裡驗了傷報了案,他才被警察帶走了!

  寧檬腦子裡飛快的轉,很多念頭在她腦漿子的漩渦裡打架。她告誡自己不能慌,只有不慌才能以不變應萬變想出個能制住卿裡那個渣滓的辦法來。

  寧檬一瞬間想到:既然這事最初是因為卿裡想動手打她而起,那她就把卿裡叫回來,誘導他這回成功地打到自己,然後她再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去驗傷,把卿裡也搞到局子裡去拘留。

  可是轉念想,就算卿裡被拘留了,也換不出陸既明從局子裡放出來,那她這頓打挨了也是無意義地白挨。

  她握著拳使勁地想辦法,腳尖踢在牆上,拳頭錘在牆上,額頭輕撞在牆上。

  疼痛刺激著她混沌的腦漿,在那一片混沌中忽然閃過了一道光。

  寧檬想到一個不知道是否有效的辦法。但不管怎樣,這個辦法她都要試一下。

  ※※※※※※

  想到辦法的寧檬,心一下定了下來。

  她調整好呼吸,按照事先預留的租戶號碼簿上的電話號碼,撥通了卿裡的手機。

  卿裡在電話裡破口大罵,用詞難聽到寧檬都替這渣滓覺得難為情。

  寧檬真覺得陸既明揍他還是揍得輕了。她後悔拉開他太早,應該打得這渣滓滿地找牙才是。

  寧檬深呼吸,壓住自己的憤怒和衝動,問卿裡:「你在哪?」

  卿裡嘴裡帶著髒話啷噹,說:「你他媽管老子在哪呢!」

  寧檬告誡自己別動怒,按部就班地把話講下去:「你報警了?」

  卿裡囂張地笑起來,笑聲叫人噁心:「對,是老子報的警!你那姘頭金主不是有錢嗎,不是有能耐嗎,操,敢打老子!讓他在局子裡過去吧!」

  寧檬:「卿裡,我們講講道理,明明是你先動手打我的,我脖子都快被你掐斷了不是嗎?那這麼說我也可以把你送進局子裡去拘留對不對?」

  卿裡呸了一聲:「少他媽跟老子來這套!你驗驗傷試試,看老子那下夠不夠得上拘留的!姓寧的你少跟我繞彎子,你打電話給老子,不就是想求我讓他出來嗎?告訴你,沒門!除非麼……」

  寧檬就知道,卿裡這種渣滓不會放棄任何能敲詐得利的機會,畢竟都快被踹飛之際,也不忘拋棄尊嚴撿光陸既明拋在地上的鈔票再逃走。

  「……你讓你那姘頭給老子五十萬,否則你就讓他在裡頭安心待著吧!」

  寧檬有心帶著節奏:「五十萬?卿裡,是你先打我的,你怎麼還好意思開口要這五十萬?你這就是惡人先告狀敲詐勒索!」

  卿裡狂得不得了:「老子就敲詐勒索了,你能怎麼樣吧?」

  寧檬繼續帶節奏:「那如果這五十萬我們給呢,你能保證讓他從局子裡出來嗎?」

  卿裡不耐煩地說:「你只要把錢一分不少地給我拿來,我立刻就去跟警察說,我這身傷其實不是他打的。」

  聽到這句話,寧檬出了口氣。

  她握著手機,告訴卿裡:「卿裡,我忘了提前告訴你一聲了,這通電話我錄了音,現在你和你女朋友立刻回來把你們的東西搬走,這裡不再歡迎你們住了。假如你們不按我說的做,我會告你們打人在先兼敲詐勒索,這段錄音就是證據。」

  ※※※※※※

  半小時後,卿裡和他女朋友回來了。寧檬親自看著他們收拾東西搬走。

  卿裡臨走之前放狠話:「你他媽給老子等著,早晚有天老子弄死你!」

  寧檬晃晃手機:「抱歉又忘了告訴你了,錄音我一直沒關,謝謝你又幫我留下了恐嚇的證據。收拾好了嗎?收拾好了請你馬上離開!」

  卿裡和女友被寧檬轟了出去。走前卿裡有想過再次動手,奈何這會家裡租客多,而且個個樂意看到他被攆走,他又被陸既明剛剛踢出一身淤青,真對寧檬動起手來他也討不著什麼好。於是他和女友留下一句以後咱們走著瞧,腿腳微瘸地離開了。

  寧檬一下虛脫下來。

  但她只給了自己五秒鐘虛脫。五秒鐘後她重新堅強起來,給曾宇航打電話:「你能馬上過來一下嗎?對,出大事了,陸既明被警察帶走了。」

  ※※※※※※

  曾宇航很快趕到。在他趕來的路上,寧檬已經對他說清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等他一到,寧檬就把導出到優盤裡的通話錄音交給曾宇航。

  「這裡面的錄音能說明幾件事,第一,卿裡先對我動手了,他才是先打人的人;第二,卿裡那個渣滓這麼做是為了勒索五十萬;第三,他恐嚇我要弄死我。這段錄音對你撈人會有用嗎?如果沒有,我就想辦法逼卿裡去派出所翻供,說他不是陸既明打的。他要是不翻我就用這段錄音告他敲詐勒索和恐嚇。」

  曾宇航搖搖頭:「沒用的,你能告成的機率很小,因為你沒什麼實際上的損失。不過這段錄音能幫我把明明撈出來。你放心吧,我找我家老爺子以前當兵時的戰友伯伯幫幫忙,再加上這段錄音,應該能把明明帶回來。」

  寧檬問這件事用和陸既明的家人說一聲嗎。曾宇航斬釘截鐵說不用:「明明最恨自己在父母面前示弱,他一定不希望他爸知道這事,就算他爸知道以後打幾個電話興許就能把他撈出來。被他爸撈和把牢底坐穿,他一定義無反顧選後者。」他晃晃優盤又晃晃手機,「你別太擔心,有這個和老曾戰友,這事就放心交給我吧,我搞得定。」

  曾宇航讓寧檬安心睡覺不用著急。他風風火火趕去撈人。

  寧檬根本睡不著,回想這一天她覺得自己像做了場曲折離奇的噩夢。而噩夢的最源頭居然是許思恬幾縷輕絲嫋嫋的哭聲。

  夜漸深,其他租戶都睡了,她關了房間的燈,靜靜地坐在黑暗裡等著。她把房門虛掩,方便聽到外面的動靜。

  終於半夜兩點多的時候,大門外有了響聲。寧檬立刻衝出房間趴在大門貓眼上向外看。

  是陸既明回來了,曾宇航把他帶回來了。他沒事。

  那一瞬寧檬腳下一軟,再也站不住,癱坐在門前地上。

  ※※※※※※

  陸既明折騰了半宿,回到家卻困意全無。他扣著曾宇航不讓他走,逼他留下來陪自己說說話。

  窗外是漆黑的夜,只有幾盞路燈在堅強地透過一團團圍著它飛的蟲群放出點光芒。

  窗子內的曾宇航想開燈,被陸既明制止了。

  「就這麼待會吧,別開燈了。」他說。黑暗在這時能讓他心靜一點。

  曾宇航由著他,沒開燈。

  一團漆黑中,陸既明放在茶几上的手機屏幕忽然一亮。

  他拿起來看,是寧檬發來的信息:今天的事都是因我而起,給你添晦氣了,對不起,算我欠你一個人情,以後一定還給你。

  陸既明沒回信息,把手機放回到茶几上。

  然後他嘆了口氣,這口氣裡有著一種極其複雜難解的情緒。

  曾宇航問他:「這不都出來了嗎,還唉聲嘆氣地那麼喪幹啥?」

  陸既明又嘆口氣。靜默在黑暗中蔓開。直到曾宇航覺得陸既明不會回答自己的問題了,陸既明卻突然又開了口:「我今天看見寧檬不戴眼鏡了,她好像換了一個人。」

  曾宇航怔了怔,然後笑了,問:「寧檬不戴眼鏡好看嗎?」

  陸既明:「好看。」他回答得毫不遲疑。

  曾宇航趁機追問:「那和夢姐比呢?」

  陸既明這回卻有點遲疑了。

  他遲緩了一秒鐘,回答得答非所問:「阿夢後天就回來了。」

  曾宇航輕笑一聲,笑意聽不出來是正是反:「哦,那恭喜你啊,倔驢,你終於如願以償了。」

  陸既明沒應他的話。好半晌後,他沒頭沒腦地咕噥了句聽起來毫不相干的話:「老曾,我他媽好像迷路了。」

  曾宇航:「???」

  他要求陸既明大點聲再說一次,剛才那雞啄米似的咕咕噥噥他沒聽清。

  陸既明卻再也沒開口。

  他起身站到窗邊,看著窗外在漆黑夜裡故作堅強的孤獨路燈,它一直一直拼力地把光穿透亂麻一樣的蟲群射出來。他一忽覺得自己像那個路燈,一忽又覺得自己更像是亂麻一團的蟲群,直到最後才猛然了悟,自己其實是夜裡的那片漆黑。

  那片迷失了方向的漆黑。

  作者有話要說:  上章有小仙女問我幹嘛給卿裡大壞蛋起這麼好聽的名字……冤枉啊仙女大人,九哥起這名字起的很草率噠[笑哭]因為他們不清理垃圾,我本來想叫他「卜卿裡」,後來嫌仨字都麻煩了直接叫了卿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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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趕了一天飛機,坐飛機真耽誤時間啊啊啊!

  前幾章的紅包補完了,可以在站內簡訊查看

  本章繼續100個紅包包!

  國慶快樂麼麼噠^3^

第五十九章 好我給你講

  寧檬一直想謝謝陸既明, 卻從事情發生後一直都沒有機會能見到他。

  她覺得相遇這件事很奇怪,有時候怎麼躲都躲不掉, 不想遇到偏偏轉個彎都能遇到;有時候又怎麼想遇到都遇不到,哪怕在那個轉彎的地方有心徘徊一百遍。

  她和陸既明,住在對門, 上班在樓上樓下,卻能如此完美的錯開彼此一次都遇不到,寧檬幾乎要為這樣的概率去買了。

  後來她把這番曲折離奇的經歷講給尤琪聽。尤琪聽後先是炸了:「哪個王八蛋敢這麼欺負你?我恨不得殺了他!」

  然後她又唏噓了:「就你那個嬌毛坏脾氣的鄰居, 咱倆那天一出電梯就被他拉開門吼的神經病鄰居, 居然是他救了你?還為此進了局子?天, 他在我心裡的壞印象三百六十度大轉變了!」

  寧檬聽這話覺得特別彆扭,她忍不住糾正尤琪:「三百六十度是繞了一圈又回原點了,相當於他在你心裡還是壞印象。你應該說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才對。」

  尤琪忍無可忍地吼她閉嘴, 「再挑沒用的毛病我也去掐你脖子!」說到這她停了停, 把被打了岔的情緒再次調回到剛剛的頻率上, 忽然變得有點八卦地說, 「你對門是不是對你有意思?」

  寧檬覺得尤琪這個猜測像個帶毒刺的大馬蜂, 毫無徵兆地把她蟄了一下:「這不可能。」因為他有心上人。

  尤琪不服氣自己的推理被一句話否定得徹底:「怎麼就不可能了?單純鄰居為你把自己都弄去拘留了, 你們倆之間的深重鄰居情怎麼就那麼純潔呢?」

  寧檬無言以對。她無法解釋說:他對我出手相救是因為我們倆原來就認識, 他就是我曾經和你說過的那個驢老闆。

  她這樣說尤琪更會認為他們倆之間有什麼。

  幾天後她在東方廣場遇到了曾宇航——多神奇,她連曾宇航都遇到了, 卻依然沒能遇到陸既明。

  說起那天的事,曾宇航一臉吃驚:「那之後你們就沒見著?不會吧,這得是多小的概率!」

  寧檬笑了:「是啊, 小到我覺得他是不是因為什麼事在躲我。」

  曾宇航很明顯的怔了下。那一怔中是「不會吧?」以及「好吧還真他媽說不定是這樣」的情緒轉變。

  怔了一下後,他很斟酌地告訴了寧檬一個消息:「前幾天夢姐從國外回來了,明明這幾天一直在照顧夢姐呢。」

  寧檬於是算是確切知道為什麼碰不著陸既明了。

  那份一直想說出口的感謝被她從嗓子眼慢慢下移,變成了埋在心裡。

  不久後,寧檬居然有機會親自看到了一直像傳說一樣存在的夢女神。

  那天石英拉了一個新項目,想找陸既明合作,於是她帶著寧檬到樓上既明資本去和陸既明開會。

  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來,鷹石投資和既明資本僅有的一次戰略夥伴間的互動。此前石英忙著找項目,陸既明忙著弄他的P2P,兩家公司居然就這樣一直沒產生出交集。

  寧檬跟著石英到陸既明辦公室的時候,她有一瞬間懷疑自己眼花了。

  那一瞬間裡,她仿佛看到陸既明對她有點眼神閃躲。

  寧檬覺得有點搞笑。

  兩個很熟悉的人好久不見後,再見時居然是很尷尬的。

  他尷尬地眼神閃躲,她尷尬地把想謝他那件事忘掉。這樣也就忘了那天的事——他發現她要被打時,他掐著卿裡的脖子問「你特麼居然敢對她動手,活膩歪了嗎」。那場景太蠱惑人心了。那場景會讓她心生錯覺,以為自己在其他人心裡很重要。

  但到底重不重要,這其實都是不重要的,就像在兩條平行線間找交點,這件事不是找不找得到的問題,是根本不存在的問題。

  她和石英還有陸既明開著會。

  雖然私事有一團解釋不清的混沌尷尬,公事上大家倒是都進入狀態進入得很快。聊到正題以後,陸既明狀態上來了。他和石英侃侃而談,寧檬從一個旁觀者的角度去看他,驚異地發現他似乎又有哪裡不一樣了。

  他好像一夜之間又變得沉穩了些。所以戀愛真是一個神奇事物,它能用一天就把一個成熟女人變成幼稚女孩,也能讓一個幼稚鬼男人一夜之間變成沉穩男人。

  辦公室門扉處突然響起了指骨節叩擊木板的聲音。

  陸既明說了聲請進。劉一天神色有點異樣地開門進來,看到寧檬也在時,他臉上的異樣不著痕跡地又加深了些。

  劉一天對陸既明說:「陸總,有位女士找您,她說她叫韓伊夢,伊是伊人的伊,不是一個的一……」

  寧檬看到當劉一天說完韓伊夢的名字,陸既明整個人都繃得很緊。

  然後他放下筆,草草地對石英說了聲抱歉,猛地站起,帶得老闆椅咕嚕嚕地滾開很遠。那得是多大的後坐力,才能把那麼厚重的真皮老闆椅帶得在摩擦力極大的地毯上咕嚕嚕地轉。

  陸既明一路快走奔向門口,寧檬仿佛能從他身後看到一片被席捲後的狼藉烏煙瘴氣地騰在半空,像電影特效那樣。

  半分鐘後,陸既明帶著那個傳說中的阿夢進來了。

  他們走進來時,寧檬應聲回頭。

  她看到了一個怎樣動人心弦的美女。

  長髮披肩,鵝蛋臉,眼睛很大,眼神略為有些怯。她很白很瘦,年紀看起來是要比陸既明大一點,但這大了一點的年紀並沒有為她的整體外觀減分。二十歲時的漂亮姑娘,到了三十歲時也一樣漂亮,所多的那一點眼角的小細紋都變成了帶著時光印記的風韻。

  寧檬發現韓伊夢從身形上看,還真是和自己差不太多。差不多高矮,差不多胖瘦,差不多黑白。

  但她們也有差很多的地方。她就是個長於草根的平凡人,每日為生計所思為未來所憂,她身上沒有韓伊夢那種不食人間煙火不悟人間疾苦的仙氣。

  那是一種帶著無法言說的憂鬱的仙氣。

  不管男人還是女人,身上一旦有了這種憂鬱的仙氣,就顯得格外的動人。

  陸既明在韓伊夢面前像換了一個人。平時他對著別人,對著自己時,那麼的囂張跋扈,那麼的說一不二,可是在韓伊夢面前,他卻居然乖到甚至有點不知所措。

  他在釋放的,是那麼乖的一種呵護。

  寧檬默默地笑了一笑。難怪許思恬會梨花帶雨地哭著說,她要丟人了。

  有這位阿夢姐姐在,恐怕誰都得丟了陸既明這個人吧。

  ※※※※※※

  韓伊夢看到石英和寧檬後,微簇起了眉,眼底輕愁迅速薄薄的鋪開一層。

  她歉意地問陸既明她是不是耽誤了他們談正事。

  陸既明於是也歉意地看向石英。

  石英是多麼的聰明,電光火石間就拿捏到了陸既明這歉意一看背後的意圖。

  她連忙出聲說:「沒有沒有,我們談得差不多了,也該走了。那麼陸總,我就帶著寧檬先回去了,如果後續有什麼需要進一步溝通的事情,我讓寧檬,或者下邊的人,和你的人再對接。」

  陸既明投來一個感激又帶著尷尬的眼神,說好的。

  寧檬覺得他眼神中的尷尬,出現的時機正好是石英說到「如果後續有什麼需要進一步溝通的事情,我讓寧檬」這裡。

  石英也發現了那抹尷尬吧?於是很自然地轉了口,「或者下邊人」。有了阿夢,她的存在竟已經成為他的尷尬。

  石英帶著寧檬先離開了。

  回往自己公司的一路上,石英有點感慨,對寧檬說:「真是難得見到陸總像今天這個樣子。他平時跟個火山似的,我一直以為只有你能壓得住他的火山口。」

  寧檬為了這句話怔了怔。這是石英第一次這麼直言對於她和陸既明關係的看法。寧檬默默想,看來今天石英是真的很感慨了,不知不覺都說出了應該一直放在心裡的話。

  寧檬為了這句話,終於敢明確確定,石英招攬她,也並不是那麼純粹地看準她是個人才,而是看到了她和陸既明能扯上一些舊相識的關係。這年歲,天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財人和有才人,誰還真會為了別人一句「你很有才華」而覺得自己稀罕起來。

  寧檬其實很想告訴石英,陸既明對她並沒有什麼特殊對待,而她顯得比別人要特殊一點,那是因為她像一個夢的影子,並且這個影子敢勇敢懟他。

  從來沒人懟過他也沒人拒絕過他,而她是懟他和拒絕他的第一個人。陸既明沒回過這股勁,所以總和她較勁兒。等他回過勁兒了,他哪還能看得見她。現在夢回來了,是他回過勁兒的時候了。

  寧檬明白自己和陸既明曾宇航許思恬以及韓伊夢都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她和石英也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她的世界還懸浮在他們的世界之下。她想讓自己所處的世界也儘快升華上去。她告訴自己,別管這些亂七八糟的八卦事了,還是儘快培養提高自己的業務能力比較重要。

  ※※※※※※

  那一天的會議像是重新開啟了寧檬和陸既明相遇的閥門。寧檬在第二天早上出門上班的時候,在電梯前遇到了陸既明。

  第一眼看到陸既明,寧檬幾乎以為自己眼花認錯人。他變得和平常不太一樣。如果用顏色來形容他的氣場,他的氣場一直都是紅色系的——平時淺紅,給點由頭一炸就變成了熊熊的深紅。

  可他此時此刻的氣場卻是淺灰色的——他整個人看起來居然有點喪。

  是什麼原因呢?

  寧檬收起不必要的好奇心,和陸既明打了聲招呼。那句埋在心裡的謝謝蠢蠢欲動。想說,已經時過境遷了。不說,又覺得欠他一句什麼。

  她的蠢蠢欲動最後被陸既明的一句問話岔了過去。

  「你之前給我講的笑話,都是從哪聽的?」陸既明一臉思索地問寧檬。他的提問因為另有所求而顯得格外的和顏悅色,比他之前探討P2P的時候更加和顏悅色。

  寧檬不動聲色,回答他:「我爸給我講的。」

  陸既明:「能再給我講幾個嗎?」他的表情裡,幾乎有了商量和請求。

  寧檬暗暗有點驚。這種商量和被請求的狀態從前她何曾有資格擁有過?陸既明最近的變化真的是有點大,大到讓她肝膽俱顫。

  他的阿夢果然是那個能夠改變他的人麼?

  收起暗驚,寧檬很直白地問:「為什麼?」

  陸既明卻停了兩秒鐘才回答:「有人需要這些才能開心一點。」

  寧檬下意識地反問:「你的阿夢?」

  問完她就有些後悔。她應該問,是那天開會我們見到的那個神仙姐姐嗎。這樣的平鋪直敘要比「你的阿夢」顯得平和得多,不會叫人誤會她有八卦的或者其他的什麼情緒。

  她的問句一出,陸既明臉色起了變化,變得有點叫人看不懂。那是一種介於承認與不承認之間的怪異掙扎。

  「嗯。」最後是承認在這場掙扎的角力中勝出。

  寧檬:「她是,需要聽笑話,還是想聽笑話?」這兩者可是有很大區別的。他的阿夢如果有不得不聽的理由,比如聽不到就得死掉,這種是需要聽,她可以講。但如果他的阿夢只是因為愛聽,她就要負責給她講笑話,那她未免在這段人際關係鏈中顯得太廉價了。

  陸既明:「……她有點抑鬱。」

  寧檬看著陸既明的眼睛。他的眼尾今天挑不起來了,喪喪地耷拉著。她抑鬱所以他抑鬱嗎?

  寧檬有點想奚落他兩句:你們這就是純屬吃飽了撐的,飽暖思抑鬱。要是飯都吃不飽只能操心明天得怎麼活下去,哪還有功夫抑鬱。

  但這話她終究還是沒說。她不想自己變成一個仇富和惡毒的人。

  想到還欠陸既明一個謝謝,想到他為了自己甚至蹲了半宿局子,想到講幾個笑話又不會掉塊肉,她決定答應陸既明。

  寧檬換了打趣的語氣,對陸既明說:「要不,你求我?你求了我就講。」

  陸既明一下擰起了眉毛。他要炸。

  這才是他嘛。

  好好的一座活火山,學人家玩什麼憂鬱深沉改做泥石流呢。

  這一刻的陸既明又變成了寧檬熟悉的那個陸既明。

  她決定不逗他了。剛想告訴他這要求她答應了,可還沒來得及開口,她聽到陸既明說:「求你。」他居然把那份炸裂壓了下去,開口祈求她。

  寧檬笑了。那笑容在陸既明眼裡可能代表著較勁的勝利:你看,輪到你求我了吧,你也有今天。

  可那笑容到底是什麼含義,只有寧檬自己知道。

  ——哈。人啊,千萬別碰愛情,不然你看,什麼脾氣原則乃至人格,通通都丟得掉了。

  寧檬就那麼笑著說:「好,我給你講。」

  作者有話要說:  那啥,九哥再逼逼兩句哈

  上章好多寶寶說幹嘛強調寧檬好看,搞得陸既明發現她長得好看才喜歡她似的。她有能力有人格魅力為什麼還要刻意強調她好看呀

  謝謝大家集思廣益各有感想,九哥也說說九哥自己的想法

  ——這麼寫是因為……九哥就喜歡美貌大胸的女主角啊[笑哭]

  其實一個男人對一個女人本來就動心,然後又發現她長得特好看,就呆住了,心怦怦跳,這反應挺人之常情的呀。我們在肯定能力和魅力的同時,不要歧視美貌嘛,它也是為能力和魅力錦上添花的事情,它不是和能力站在對立面的原罪。大家平時不也是更喜歡看美的人和物麼,況且男主角真正動心的時候真不是衝著容貌,容貌只是一劑催化劑~

  我喜歡一個人,平時他也就那樣。當有天看到他修整了自己,髮型清新西裝革履,帥得和平時完全像換了一個人,那一刻我真特麼更喜歡他了。

  我說的是老郭和我結婚那天[笑哭]

  ——

  100個紅包麼麼噠~

第六十章 我要坐地鐵

  寧檬問陸既明:「我現在把笑話講給你聽?」

  陸既明立刻點頭:「好!」

  他捨棄了邁巴赫, 跟著寧檬一起進了地鐵。

  寧檬在人擠人的地鐵上,給陸既明講了一路笑話。這一路的笑話不只收穫了陸既明驢一樣的笑聲, 還收到了不少旁聽路人的蹭笑。寧檬覺得自己仿佛在地鐵裡舉報了一場免費的單口相聲巡演。

  這種狀態讓寧檬覺得又滑稽又有點新鮮。陸既明對她說:「你以後要是投資幹不下去了,就去天橋上講笑話吧,一個月肯定也不少賺。」

  寧檬對他說的這個話特別不愛聽:「我怎麼就幹不下去投資了?我還說你以後幹不下去投資了去相聲專場給人當託更合適呢!」

  講相聲的人調門一起, 他就開始發出驢一樣的笑聲,多麼有感染力。

  兩個人在互嗆中,早上站在電梯門前那一瞬的迷樣尷尬不見了。

  此後連續幾天, 陸既明都跟著寧檬擠地鐵。旅途中, 寧檬用一個又一個笑話點燃他的笑點。她娓娓地講, 他哈哈地聽。他疑惑她怎麼能有這麼一大肚子的笑話?幹講講不完。寧檬沒好意思告訴陸既明,她家父是怎樣一個愛笑話就像愛生命的倔老頭。

  每天,兩個人都一起走出地鐵, 一起走進寫字樓。

  徐徐上升的電梯裡, 寧檬問陸既明:阿夢她聽了這些笑話開心點了嗎。

  陸既明有點沒正形地回答說:好多了, 都不惦記著自殺了。

  寧檬對這個回答默默翻了個白眼。她聽說中國的網絡小說讓外國吸|毒小夥看入迷之後為了追更都顧不上吸|毒了, 從而成功戒了毒|癮。要按陸既明的說法, 她的功德快和那些網絡小說有得一拼了, 她靠著笑話就能挽救一條抑鬱寡歡的生命。

  電梯到20層時, 寧檬走出去。

  她走出去就從不回頭,所以也就不知道, 她每次從電梯裡走出以後,陸既明從來不去按關門鍵。他就筆挺地站在電梯裡,目視前方, 看著她走出去的背影,直到電梯門自己慢慢關上。

  這樣的情況持續了小一個星期。過完周末的星期一,陸既明沒有出現在地鐵口。

  寧檬鬆了口氣,同時又覺得哪裡有點怪怪的。

  她已經快要習慣在擠地鐵時講笑話了,尤其聽眾給力,她一講那人就笑。有人能大笑不止,這是對講笑話者的最大肯定。

  她想起曾經看過的一個研究,說是一個人每天堅持做一件事,二十一天後就可以把它養成一個習慣。這麼算下來,她給陸既明在地鐵上講笑話這個習慣已經養成了四分之一了。真可怕,再把餘下的四分之三也養成了,她可怎麼從這習慣裡脫身。

  陸既明這一天消失得剛剛好,提醒了她,這差點臨時養成的習慣,是時候該破除了。

  ※※※※※※

  中午下班前寧檬接到蘇維然的電話。蘇維然說上午過來談項目了,已經談完,現在想邀請寧檬一起吃個午飯。

  寧檬沒什麼胃口,以工作沒做完為理由婉言謝邀了這頓飯。

  蘇維然卻沒有輕易放棄:「再忙也不差這一會了,下來吃一口吧,學長也有些事想跟你說。」

  寧檬聽著蘇維然這樣幾乎有點軟語相求的聲音,想著他平時對待其他人時的果決凌厲,心裡一軟,改了主意下了樓。

  最後吃飯的地方是寧檬定的,地下一層的金湖茶餐廳。

  寧檬撈著餛飩麵裡的蝦仁餛飩時,聽到蘇維然說了他今天之所以出現在東方廣場的原因:「聽說陸既明在做P2P金融,我對這個也挺感興趣的,就過來和他聊了聊。」

  寧檬抬起頭,問了句:「那你們談得怎麼樣?」

  蘇維然輕輕一笑,那笑容裡毫不保留地展示了他對陸既明做事方式的不認同:「我們理念不是很合。你這個前老闆,看著火爆,做起事來卻畏手畏腳,像他這樣的做事風格,他的P2P平臺是做不大的。」

  寧檬很技巧地接了這句話,既不是站在蘇維然的角度,也不是站在陸既明的角度,但聽起來又好像同時打了兩邊的圓場:「是啊,他是不大喜歡擔風險的,但有時候收益又和風險綁定在一起。」

  蘇維然又笑了笑:「風險和收益這兩樣確實總是綁定在一起的,他摒棄一樣的同時也就意味著摒棄了另一樣。他這樣做下去,格局會越來越小。」

  寧檬不是很贊同這句話,她知道高收益意味著高風險,但這不代表風險是好東西,是值得追逐的東西。風險是在追逐收益的過程中應該盡最大努力去規避的,能規避到什麼程度就儘量規避到什麼程度。

  她不想和蘇維然做辯論,於是輕巧地跳開了這個話題:「和他沒聊出什麼,那你這次來豈不是白跑一趟。」

  蘇維然立刻神色一正:「不是的,我這次來這,恐怕是我所有來東方廣場的次數裡,最不白跑的一趟了。」

  寧檬被蘇維然這樣的回答勾起了一點好奇心,她口齒含著餛飩而口齒混沌地問了句這是為什麼呢學長。

  蘇維然直直看穿寧檬的鏡片,看向它們後面的那雙眼睛,緩慢而溫柔地,字字都像在吟唱情詩般地,說:「聽說你,上學的時候一直暗戀我,是嗎?」

  寧檬眼前轟的炸開了血紅色的熱浪。

  ※※※※※※

  寧檬從一種被揭穿往事的混亂中儘量鎮定下來。

  她問蘇維然:「這這、這話你是聽誰說的?」當這個問句說完,她才發現自己的舌頭都有點不靈光了。

  蘇維然看著她紅透了臉的反應,聽著她結結巴巴的緊張腔調,很滿足地笑了,笑容溫柔到幾乎快要逼近慈祥的程度:「是你的鐵瓷閨蜜親口說的。」

  寧檬一瞬間在心裡把尤琪大卸八塊了。

  ※※※※※※

  蘇維然給寧檬講述了這段讓他能夠通曉往事的契機和經歷。

  原來是他約了保險機構的負責人吃飯,那人叫何嶽巒。兩人正事聊完後,何嶽巒給女朋友打了電話,問她餓不餓,要不要過來一起吃完晚飯再回家。

  等何嶽巒的女朋友趕到之後,蘇維然和那女孩不由雙雙變得驚訝。

  原來她是尤琪。

  席間蘇維然和尤琪自然而然地聊起他們共同認識的人,聊著聊著尤琪就自然而然地說漏了嘴,告訴蘇維然:寧檬她上學的時候是多麼的暗戀你。你和學姐遠赴海外留學那年,她差點就得了厭食症了。

  *

  蘇維然問寧檬:「那時候厭食得厲害嗎?」蘇維然的聲音語調裡含著顯而易見的心疼,「怪不得現在你也是什麼東西愛吃就吃兩口,不愛吃的一筷子都不碰。」

  寧檬覺得特別囧。這個場景如果發生在大學時,她可能會幸福到哭出來,感激涕零這段暗戀終於也能對她有所眷顧。

  可現在她只覺得囧。就像小女孩明明已經長大了,別人卻還在拿洋娃娃哄她一樣。

  已經時過境遷了,她把最難過的那段時間熬過來以後,那段往事便只是她生命裡的一場唏噓,而不是可以再一次重複的輪迴。

  對於蘇維然表現出來的心疼,寧檬趕緊說:「學長,你別聽尤琪胡說八道,我其實從小就挑食。」

  蘇維然看住寧檬的眼睛,他臉上有著前所未有的認真:「那你曾經那份心情,現在還在嗎?」

  這個問題讓寧檬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

  寧檬有想過和蘇維然還有沒有可能。

  結論是,就算她和他還有什麼可能的話,也是與過去無關的。校園時的暗戀,是屬於校園時的寧檬對校園時的蘇維然的。現在他們都變了,變了之後的他們誰都不該再拿曾經的過往綁架自己和對方的情感。如果他們還有什麼可能,那一定是現在的她被現在的他所打動,而這一切與過去無關。

  寧檬沉默後,對蘇維然說:「學長,如果你是因為寂寞才問我這句話,我不想回答你。如果你是因為知道了當年我暗戀你,你覺得有一點虧欠我而對我問這句話,我想告訴你沒這個必要,暗戀是我一個人的事,與你無關。如果你是因為真的喜歡我,才問的我這句話,那我想請求你,好好審視清楚自己的內心,你是不是真的喜歡我。」

  ——而我也會好好審視我自己,我心裡曾經那份喜歡,到了現在它還會活著嗎。

  寧檬在心裡默默說了後半句。

  最後寧檬和蘇維然達成了一致:不談過往種種,未來一切順其自然。

  蘇維然臨走前告訴寧檬:「我會盡最大努力做回那個讓你喜歡的學長。」

  和蘇維然吃完飯,寧檬走去辦公區等電梯上樓。

  巧得要死,她居然又在等電梯的時候遇到了陸既明。早上在地鐵站沒遇到,現在在電梯口倒是遇到了。她就此總結出她和陸既明人生中三大相遇高發地:地鐵,電梯,會議室。

  突發的相遇下,寧檬還沒想好是叫聲「陸總」還是說聲「吃了嗎」來打破尷尬,陸既明已經率先開了口:「你之前跟我說過一嘴,你暗戀你學長蘇維然,這事兒,難道是真的??」

  陸既明的疑問句色彩濃烈,這句話落在紙面上一定禁得起兩個問號的羅列。

  寧檬:「!」她滿臉都寫著驚嘆號。

  她很驚嘆她以前那點八卦,怎麼今天人人都翻出來跟她講。

  帶著這點逆反的小情緒,寧檬頂了嘴:「是真的怎麼了,難道是真的犯法?」

  陸既明倒沒被懟炸,繼續不恥下問:「那到底是不是真的?」

  寧檬不答反問:「你先說你今天是不是又聽誰說什麼了?」

  陸既明一臉的不耐煩,但嘴巴卻還是給了回答:「你學長,來找我開會,滿臉都是開心,我納悶問他美什麼呢,他說他發現學妹暗戀他,所以很爽很開心。」

  寧檬覺得很爽兩個字一定是陸既明自己加上去的私貨,為了表達淡淡的諷刺。那不是蘇維然的語言風格。

  她覺得蘇維然也真是很奇怪了,有什麼必要如此誠實地回答陸既明他在開心什麼呢?

  寧檬推推眼鏡,確切地回答了陸既明的問題:「是真的。」

  陸既明立刻擺出一副吞了整顆蛋咽不下去也吐不出來的鬼模樣。

  寧檬看著他那副鬼樣子覺得特別鬧心:「陸老闆,請問您那是什麼表情?我就算暗戀蘇維然,是屈著他了還是屈著我了?可這又關你什麼事呢?總不會是屈著你了吧?」

  寧檬的話一說完,陸既明的臉色瞬間一變,他幾乎有點氣急敗壞地吼出聲:「會暗戀了不起?告訴你別亂咬人啊!」

  寧檬:「……」

  ——去你大爺的!亂打聽和亂咬人的都是你陸既明好吧!

  *

  電梯到了。

  走進電梯的時候,寧看到陸既明走路似乎有點瘸。

  進了電梯後,寧檬漫不經心般地問:「你腿怎麼了?」

  陸既明的回答剪短而充滿仇恨的力量:「讓驢踢了!」

  寧檬立刻覺得那頭驢真是一頭會長眼神的好驢。

  晚上下班回了家,寧檬在樓道裡遇到了曾宇航。

  曾宇航在逐一試著數字串企圖破解陸既明的密碼門鎖。看到寧檬,他忍不住吐槽:「老鐵,你看看,有陸既明那樣做人的嗎,他把密碼改得讓我連自己曾經的家都進不去!」

  寧檬:「……」

  她其實很想幫曾宇航從他自己的話裡劃個重點:曾經……

  你也知道那是你曾經的家不是現在的,所以你當然進不去了。

  寧檬開了自己家門,邀請曾宇航到家裡公共區的客廳坐一會,邊坐邊等陸既明。

  曾宇航想了想,說:「也好,想必他現在正去探望夢姐呢,我就到你家坐會等等他吧。」

  曾宇航跟著寧檬進了屋。寧檬眼尖地發現,曾宇航的腿居然也是有點瘸的。

  寧檬笑起來:「你也被驢踢了?」

  曾宇航反應了一下,又反應了一下,終於反應過來了。他怒了:「明明那傻逼說的吧?媽蛋他居然敢罵我是驢!」

  發了一痛飆,曾宇航和寧檬聊起來,說起了他和陸既明是怎麼雙雙變成瘸驢的。

  「我和明明那傻逼打了一架!」曾宇航告訴寧檬,「我問他三心二意地過日子良心到底會不會痛!夢姐一回來他就把恬恬和……嗯,甩一邊去了,害恬恬哭得直抽抽。不跟人家動真格的還招人家,我問他知不知道自己缺德!」

  曾宇航告訴寧檬:「結果明明那個傻逼的回答是:不覺得自己哪裡缺德啊,這世上哪有會覺得自己缺德的人啊。」

  而他這句話激怒了曾宇航。曾宇航覺得陸既明這是典型的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決定幫他踹踹腰,一定幫他找到疼的感覺。

  於是他撲上去,和陸既明撕打在一起。

  陸既明一邊閃躲一邊吼叫,吼叫的內容充滿了劇情的反轉:你滾開啊,我不想跟你動手!嘿沒完了是吧!艹你動真的是吧,我可還手了!艹,曾宇航你大爺,你真打啊!行我跟你說實話!我特麼怎麼跟小恬恬動真格的?你當我瞎看不出才你對她怎麼回事?我特麼動真格的,你還是人?啊!!

  *

  曾宇航坐在椅子上一邊揉腿一邊吐槽發牢騷:「明明這個王八犢子,要麼不回手,一回手就下死手,差點沒給我踹殘了!不過這不是讓我最難忍受的。讓我最難忍受的是這傻逼居然跟我說:你他媽踹我踹這麼狠,你讓老子明早上班怎麼擠地鐵?」

  ——陸既明說完這句話,曾宇航當時就哈哈哈的樂瘋了:「你?擠地鐵?上班早高峰?哈哈哈哈哈!明明你丫就是個24K純天然大傻逼!」

  說到這,曾宇航對寧檬再次強調陸既明是個貨真價實的傻逼:「老鐵你說明明這神經病,我特麼都快跟他互相把對方踹殘了,他居然還跟我惦記著要去擠地鐵!哈哈哈哈今後誰要再跟我說明明腦袋裡邊沒長水泡我第一個不樂意!」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上章熱烈卻理性的討論,謝謝大家!我聽外站作者對我說過,他們的一些讀者遇到不合心的情節或者角色,就會從罵角色上升到罵作者,人身攻擊什麼的。但我翻了下昨天評論,大家都只是在針對角色進行討論,熱烈又理性,看完說實話,我真是又驕傲又感動,我們的讀者都超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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