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深幾許
2024-09-04 03:53:10 1
一、落水
唐敬堯昏睡了一天一夜,終是睜開了眼,唐夫人第一個哭出了聲。
原來,昨夜唐敬堯吃醉了酒,失腳掉進了荷花池一陪同的侍從伴鶴因救主不力,被唐老爺關進了柴房裡。
一年前,唐府裡死了個丫頭,從此之後,府裡便有些不太平。原是唐夫人見那丫頭年歲漸大,便做主將她配給了府裡的小廝,哪知這丫頭氣性大,競投荷花池自盡了!真是好事變壞事。隨後,唐敬堯大病一場,唐老爺便將府裡的丫頭小廝換了個大半,這伴鶴便是買來不到半年的小廝。
說來也是奇,別人伺候唐敬堯均是各種不如意,但自從這伴鶴一來,唐敬堯便漸漸好了起來,於是,唐夫人便讓伴鶴貼身伺候著。
「爹,您別為難伴鶴,他才多大,見我落水一定嚇壞了。」唐敬堯半撐著坐起來,一旁的唐夫人趕緊扶住兒子。
唐老爺還是不肯消氣,又不想讓剛醒來的兒子操心,便只道:「還是要小小懲戒一番,待明日再放他出來吧。」
庸敬堯便也不好多說,就順著父親的勸躺下了。父親又坐一會兒,便去照料綢緞莊的生意去了。
吃了藥,唐敬堯又昏昏沉沉地睡去。恍惚間,好像又回到了那片荷花池。伴鶴在後面要扶他,他卻推開他徑直往前走,不一會兒便到荷花池邊。突然,水池中恍惚出現一張臉。
—個容顏清麗的女子,著一身水紅衣裳,飄在水中,靜靜地看著他,神態眼色,流露出幾分悽清。唐敬堯正覺得心口微微泛出酸澀,忽然,她猛地伸出一隻手,一把抓住了他的腳踝……
唐敬堯驚叫著醒來,慌得唐夫人連忙迎上前來。就著母親的手喝了半盞溫茶,他才漸漸地定下心來。但不管唐夫人怎麼問,他也只說做了一個噩夢,不記得了。
然而,唐敬堯心裡卻記得十分清楚:那從荷花池裡突然伸出一隻手的女子,分明就是去年投池自盡的丫頭。
難道,是來向他索命的?
正暗自驚詫間,忽然外面飄飄渺渺地傳來一兩聲吆喝。唐敬堯聽了一會兒,說:「好像有人打卦算命?」
唐夫人平素就信這些,連忙叫小廝去瞧瞧。
不一會兒,小廝倒真帶進來一個長相極醜的老頭。誰知隔了老遠,老頭便站定了腳,遠遠地將唐敬堯打量好幾眼,忽然一努嘴,竟是嫌棄他們似的,掉頭就走了。
唐夫人見狀,心下一沉,連忙使人拉住老頭,然後苦苦哀求老頭指點迷津,只差沒有跪下了。
老頭嘆息一聲:「老太太,看你還有幾分誠意,我今日就跟你說實話吧。」
唐夫人求之不得,忙道:「敬請指教。」老頭哼哼冷笑,卻丟出一個晴天霹靂:「快準備後事吧!」
二、罪魁禍首
老頭說不出三日,唐敬堯便會一命嗚呼。唐敬堯並不很相信,倒惹得唐夫人哭了多時才走。
這一夜,唐敬堯始終睡得不安生。腦子裡面混混沌沌的,總像藏了什麼要命的東西。後來,他覺得越來越冷,寒氣從四周侵入他的骨髓,透進他的血液。
那道哭聲就是在此時響起的。
低低的,很贏弱,像一根遊絲一樣,不停地在他的耳邊飄來蕩去。
誰?唐敬堯倏然睜開眼睛。
只見榻前立著一位穿水紅衣裳的妙齡女子。一張臉不施脂粉,卻天然清麗,眼角幾滴晶瑩淚水,正是我見猶憐。
唐敬堯猛吃一嚇,身上一陣陣地發冷,慌忙問道:「是你,又是你?怎會深更半夜在我房中?」
女子輕啟檀口,卻又不知為何並不說話。如此反覆兩三回,只是白著臉向他招了招手。
那時唐敬堯心中本是又驚又怕,可見女子如此傷心,竟也不曾想許多,就真下榻,一根筋地跟隨在女子身後。女子引著他走出房門,房門外卻不是他熟悉的家中景致。四周黑黢黢的,冷風陣陣,吹得他身上刺骨地疼。
有幾次,唐敬堯也很想停下腳步,但身子就像不再是他的一樣,自己動個不停。說不害怕是假的,就算那只是一個弱質女子,在這樣漆黑得詭異的夜晚,她究竟想要將他引往何處?何況先前一夢,似乎是在暗示,自己落水也是因她作祟。
正反覆焦灼間,女子終於停住了,玉手往前一指,回頭又望他一眼。
唐敬堯抬眼一看,還好,不是將他引往荷花池。前方不足五六步遠,有一道雪白的門大大敞開,非石非玉,兀自泛著冷熒熒的光。他猜她是要他從那道石門出去。
此時已不見來時路,看來看去也只有這一條路。
唐敬堯便把心一橫,軟著兩條腿,一步一挪地向石門走去。說來也怪,那石門明明距他不過五六步遠,卻惹得他走了不止五步。直走了十幾步,也不見靠前半分,反倒是身上涼颼颼的,越來越冷。
近了,近了,更近了……
不知走了多遠,終於近到伸手可及時,忽然響起一聲長長的厲叫!好像有人在叫著他的名字,就像一把尖刀狠狠插進他的耳朵。
他猛然驚醒!只見自己正站在荷花池中,那水儼然已經到了自己的口鼻。唐敬堯心裡一驚,腳下一滑,整個人便跌了下去,冰冷的水頓時從他的口鼻湧人……
迷迷糊糊間,他似乎聽到有人在不停地叫他,那聲音悽厲而哀傷……唐敬堯睜開眼時,看到了唐夫人掛滿眼淚的臉:夢中聽到的聲音,大約就是母親的呼喚吧?
只是……似乎還要年輕一些。
唐老爺和唐夫人想不通,兒子怎麼。半夜三更去了荷花池,就連唐敬堯也不明白,一想便頭疼難忍:「還是放伴鶴出來服侍我吧,都慣了的。」
唐老爺終於鬆了口。
至午間,終見一個相貌清秀的小廝端著唐敬堯的飯菜走進來:還沒放下飯菜就給唐敬堯跪下,倒頭就拜,說是多謝公子搭救。
「你是伴鶴?」唐敬堯怔怔的,卻只覺得眼生,可要說眼生,仔細看時,卻又有幾分熟悉。
小廝一驚:「公子,我是伴鶴啊!」忽而又恍然大悟,「我被關在柴房時,聽他們在外頭議論,說公子忘了許多事,怎的連我也不認得了?」
這些日子唐敬堯過得是有些混沌。郎中說,許是跌落池塘受驚過度,又或是多吃了幾口水,所以才會忘這忘那。
唐敬堯走近伴鶴身邊,又將他的眉目仔細看來,越看越覺得熟悉……忽然眼前一晃,伴鶴的臉陡然化作了一張女子的臉——那是害他差點溺死的罪魁禍首!
唐敬堯猛然退後一步:「你,你是人是鬼!」
這一喊,又驚動一干人等。好幾個丫環小廝奔進來,唐敬堯再去看伴鶴,卻文是那少年的模樣了。只是,怎麼看都覺得眉目與那女子有幾分相似。
唐敬堯自己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一干人等英明其妙地轉了一圈,便也都出去了,伴鶴還是留下來繼續服侍他。唐敬堯嘴上不說,可時時刻刻都對他存著一分戒心。不覺又到晚上,伴鶴本要在房裡替唐敬堯守夜,也被他打發出去。
睡到三更半夜,唐敬堯被些動靜驚醒。他循著聲音走去,竟見伴鶴正背對著自己和一個老者說話,那個蒼老的聲音道:「你要快了,三日之期就快到了。到時還不取了他的性命……」
唐敬堯心口一涼,往後退了一步……他看到了那老者的臉,竟是先前那位算命先生!
「誰?」伴鶴聽到聲響回頭。
唐敬堯索性大大方方地走出來,佯裝初醒道:「你剛和誰說話?」
伴鶴卻若無其事地笑著:「少爺一定聽錯了。別人都睡了,只有我一個在外頭守著。」
唐敬堯再看他身後,哪裡還有半個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