斷魂香(偵探故事)
2024-09-04 07:26:10 1
上個世紀三十年代的北平。
深秋季節。
大街上的梧桐樹已經落光了樹葉,只剩下光禿禿的樹枝,在西風中瑟瑟抖動。兩隻黑老鴰,站在枯枝上「呱呱」叫了幾聲,又飛走了。
子夜過後,大街上悄無聲息。一條黑影從西四牌樓胡同裡面閃出來,一晃消失在黑夜裡……
早晨。七八點鐘的樣子。
西四牌樓胡同4號。這裡原來是滿清貴親王府。清朝政府被推翻以後,這座宅子賣給了一個日本人,叫竹雄信一。此刻4號的大門敞開,大門兩邊站著兩個身穿黑色制服的警察,活像兩隻黑老鴰。在他們身後圍著一群看熱鬧的,伸著脖子朝裡面東張西望。院子裡站著幾個穿便衣的,也有警察指著正北那間主房議論什麼。那邊大門口也站著兩個警察,大門外部有幾個舉著照相機的小報記者,正忙著拍照。門口拉著一條繩子,攔住了蒼蠅似的記者們。正房裡也有不少人在忙忙碌碌。幾個穿著白大褂的法醫,蹲在地上研究橫在沙發前面的一具男屍。房間裡一切都擺放的整齊有序,沒有絲毫打鬥的痕跡。從屍體位置看,似乎是從沙發上跌在地面上。沙發前面的茶几上放著一隻咖啡杯,還有一份漢文版的京都時報。
從4號院大門外面的胡同裡走來一個男人,穿著一件黑色風衣,一頂同樣顏色的鴨舌帽。風衣的領子立在那裡,鴨舌帽的帽簷兒低低壓住了眉梢。剛剛走到大門口,就被兩個個看大門的警察,一伸手給攔住了。
「幹什麼的?看也不看就往裡闖?你把我們哥倆當出氣的?」
另一個說:「走吧,走吧。就是一死人,沒啥好看的。這年頭看死人,那兒沒有?」
門裡邊一個探長模樣的看見了走過來,看了一眼那穿風衣的男人,連忙呵斥兩個手下。「你們兩個瞎了眼?怎麼把肅大神探給攔住了。他可是局長親自請來幫忙破案的。」
兩個看門的警察一個激靈,連忙點頭哈腰陪著不是。
「對不起,肅神探,是我們倆眼拙,真沒認出您老人家。」
「真是不好意思,肅神探。您老多包涵。」
這位人們口中的肅神探,大名肅戈,是北平城當年挺出名的私家偵探。在東四六條開了一家私家偵探所,叫肅戈探索。人人奇怪,偵探所就是探案的,幹嘛叫個探索?別看這名字叫的莫名,肅戈的探案能力,在北平城裡可是赫赫有名。差不多的人都說的出幾樁你偵破的案子什麼「血色迷霧」「63號兇宅」「血腳印」等等。
今天一大早,肅戈就接到了西城警察局長塗三奎的電話,電話裡告訴他西四牌樓4號出事了。那個日本人竹雄信一死在正房客廳地上,渾身上下沒有一處傷痕,也沒有一滴血跡。家裡什麼也沒有動過,完全沒有頭緒的案子。塗三奎請他去幫忙。塗三奎算是和肅戈有點交情的警察局長,這個忙,肅戈不能不幫。
肅戈在大門口遇到的是個西城警察局的探長,叫喬金寶,也算是塗三奎手下比較得力的探長,曾經配合過肅戈破案,兩個人合作還算默契。
喬金寶領著肅戈穿過院子,院子裡的人看見肅戈議論紛紛。
「肅神探來了,看起來這案子有點不好辦。」
「肅神探出馬,就沒有破不了的案子。」
剛剛走到北房門口,那群記者就像聞到味道的蒼蠅,湧上來把肅戈團團圍住。
「肅神探,警察局請你來,你有把握破案嗎?」
「肅神探,死了個日本人,你覺得和最近北平的反日情緒有關嗎?」
喬金寶連推帶搡才幫著肅戈擺脫了記者糾纏進了屋裡,正在指揮現場勘查的塗三奎,趕緊過來招呼肅戈。
「肅先生,又要麻煩你幫忙了。說實話,如今死個把人真不算什麼?可你說死誰不好?偏偏死了個日本人。還不是一般日本人,這下警察局麻煩大了。肅兄,無論如何您得幫我把這案子破了。」
塗三奎是個矮胖子,深秋天憋出一腦門子汗,可見心裡著急啊。他站在身材魁梧的肅戈旁邊簡直就像個孩子。
肅戈突然抽抽鼻子說:「你們進來有沒有聞到什麼味道?」
塗三奎茫然搖搖頭,反問:「什麼味道?」
肅戈在空氣裡聞到一股極淡的香氣,很像一種什麼牌子的檀香。只是這股味道有獎快要散盡了,已經幾乎聞不到了。只有經過長期訓練的人才可能察覺。
肅戈順手拍拍他肩膀頭子,說:「讓我先看看現場。」
塗三奎說:「屋子裡什麼也沒有動過,都是原樣。只有法醫為了確認死亡,檢查過屍體,也沒有移動過。」
「報案人是誰?」
「給竹雄信一搞衛生的,早上進北房打掃發現的。當場就嚇壞了,找了看大門的報案。現在兩個人都在西屋。發現屍體的時間是早上6點40分,警察局接到報案是6點50分。看門人老趙頭門房有部電話。我們出警趕到現場是7點30分,根據法醫認定受害人死亡時間在凌晨2點至4點之間,死亡原因目前無法確定,沒有任何外傷,要把屍體帶回去解剖。」
塗三奎簡約地通報了案情。肅戈一面聽,一面看現場在沙發對面的那隻茶几下面,看見一隻很小巧的三角架,在那隻小三角架下面,均勻地散落這一圈圈的香灰。
他從地板上捻起一撮,放在鼻子下面聞了一下,對塗三奎說:「就是這個香的味道。這是一種檀香,應該是神戶牌的,產自日本。」
果然,肅戈很快在一隻什品架的下層找到一盒寫著日文的檀香。他順手將這盒檀香裝在風衣口袋裡,然後彎下腰觀察這具男屍。
屍體半蜷著身子,撲伏在地板上面,左邊臉貼著地板,一隻右臂壓在身體下面,右邊臉朝上,緊皺著眉頭,似乎很痛苦的表情。
肅戈對他這個表情很感興趣,指著屍體問塗三奎:「你覺得,他這副表情說明什麼?」
塗三奎看看那張死人臉,然後說:「看上去很痛苦。」
「這是受害人在臨死之前最後一個表情,這樣痛苦的表情出現在死亡之前,只能說明一點,致使死亡的原因,令他非常痛苦。」
就在肅戈說完這句話,外面傳來很嘈雜的聲音。緊接著幾個日本人,已經推開了阻攔他們的兩道警察闖進來。
塗三奎連忙上去招呼:「領事先生。這種事兒不用你親自來吧?警察局一接到報案,已經向貴領事館通報。具體案情總要給警察局一點時間開展案情調查。」
日本領事秀山本春氣勢洶洶,指著塗三奎用生硬的中國話說:「警察局長先生,你應該知道竹雄信一,是大日本重要人物。現在意外死在你的轄區,你必須給我國政府一個交代。否則由此引起的一切外交糾紛,必須由你負責。」
塗三奎忍氣吞聲地說:「領事閣下,我們警察局也是剛剛接到報案,正是因為茲事體大,我們特別聘請了北平著名神探肅戈先生,前來協助破案,請相信很快會有個眉目的。」
秀山本春用目光掃視這屋子裡的人,問道:「哪位是肅戈先生?」
肅戈轉過身對著他,說:「鄙人就是肅戈。」
「你就是大名鼎鼎的神探肅戈?聽說你曾經在大日本留學,是早稻田大學高材生。以後留在東京從師日本著名偵探橋本先生,在日本多次協助橋本先生破案。回到中國更是聲名顯赫,連破積案。希望你儘快破案,不要徒有虛名。」
秀山本春這番話,倒是讓肅戈心中有些吃驚。沒有想到自己回來已經引起日本方面注意,很快就把相關資料傳過來了。
肅戈淡淡地微笑著回答:「領事閣下,破案是需要時間的。更何況這位日本僑民死得撲朔迷離,恐怕破案不是件容易事。」
秀山本春瞪起眼睛追問:「你這是什麼意思?不會是提前為自己無法破案尋找藉口吧?」
肅戈還是那副很隨意的樣子,指著撲伏在地板上的屍體,說:「領事先生,請看一下現場。這裡沒有絲毫打鬥痕跡,所有的東西擺放都是井然有序,根據法醫初步推測,竹雄信一死於子夜過後的2-4點之間,這裡就是事發第一現場。現在可以推斷有幾點疑問:第一,死亡時間是後半夜的2-4點。根據警察對竹雄信一僕人的了解,竹雄信一時間觀念準確,每天晚上12點前一定會去臥室休息。他今天為什么子夜後還在這間屋子裡喝咖啡、看報紙?第二、死者死前有過非常痛苦的表情,體現在他死亡後凝固在臉上的神態,很可能這就是他致死的原因。可是他再也沒有絲毫其他的掙扎,肢體是非常自然地撲伏在地上。從位置上分析,應該是他突然感覺不適,直起身的一瞬間就倒地死亡了。是什麼可怕的力量,可以在如此短暫的時間,使人痛苦地死去?第三,根據目前調查,府中沒有來過外人,也沒有人離開。那麼竹雄信一的死亡,應該只有三種可能。」
肅戈有條不紊地分析,讓所有在場人不得不敬佩。
聽說有三種死亡可能,秀山本春忙問:「是哪三種可能?」
「第一種,竹雄信一死於某種疾病;這一點要等我們對屍體解剖之後。第二種,竹雄信一死於自殺。這也要等我們帶回所有物證,並對屍體解剖之後,才能確定。第三種,竹雄信一死於一種特殊手段的他殺。」
秀山本春抓住了一個漏洞,用譏笑的口氣問道:「肅戈先生,你剛才不是已經排除了府中沒有來過外人,也沒有人離開過。那麼這個他殺的殺人犯又在什麼地方?莫非就是府中這些下人嗎?」
肅戈微微一笑,說:「領事先生,我說的是特殊手段的他殺。也就是殺人者可以不出現在現場,一樣可以殺人。」
所有人都感覺奇怪。殺人者不再現場同樣可以借刀殺人?這樣的邏輯有些匪夷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