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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生與你相愛(此生獻給你)

2023-10-12 03:50:35

此生與你相愛?這裡是A軍區司令部家屬院,新蓋不久,裡面住的皆是A軍區大校級別的軍人家屬,每個人幾乎都是獨自設一個庭院,像個小別墅外面有軍人看守,顯出幾分生人勿進的氣息,我來為大家科普一下關於此生與你相愛?以下內容希望對你有幫助!

此生與你相愛

這裡是A軍區司令部家屬院,新蓋不久,裡面住的皆是A軍區大校級別的軍人家屬,每個人幾乎都是獨自設一個庭院,像個小別墅。外面有軍人看守,顯出幾分生人勿進的氣息。

大門口處,有一輛白色寶馬剛停不久,也不見裡面出來人,就幹停在門口。這時,從小區裡面走出一位女子來,她扎著利落的馬尾,身高適中,上身穿花色雪紡衫,下身穿七分白色緊身褲,踩著三四釐米的米色高跟鞋,挎一隻淡黃色的LV包包。

停在大門一側的白色寶馬的車門終於打開,從裡面走出一位很時尚的女人,一頭氣質大波浪卷,戴深褐色太陽鏡,身穿高貴的黑色連衣裙,本身身材相當窈窕修長,加上腳上那七釐米的高跟鞋,更是讓人有種高不可攀的感覺。

從白色寶馬車裡走出來的女子雙手抱胸,對面前走來的女子說:「辛夏暖,我算是服了你了。」

辛夏暖便是從A區司令部家屬院走出來的女子。

辛夏暖眨了眨眼睛,很不適應自己剛配的隱形眼鏡:「曼妮,這隱形眼鏡挺能折騰人,我戴了起碼半個小時。」

曼妮翻了個白眼:「第一次戴都這樣,反正總比你以前天天戴著跟啤酒瓶底一樣厚的眼鏡強吧?」曼妮把太陽鏡摘下來,上下打量素顏樸實的辛夏暖,扶額,「難怪沒有哪個總裁要你。從你畢業到現在,將近三年,你兢兢業業地工作,還是秘書的助理!」

「是啊,沒你強,來公司不到一年,就得到總裁辦秘書主任的青睞,一直升職,成了現在大名鼎鼎的副總裁秘書。」辛夏暖這話說得很溜,只要曼妮一挖苦她,她就把這話放出來了。

「你還漏了一句……兼女伴。」

辛夏暖的臉一下子黑了起來,總裁與秘書搭配,尤其是風華正茂的多金總裁和豔壓群芳的漂亮秘書,難免會發展成同事之外的關係。

之所以說曼妮是女伴,是她們公司的副總裁畢方時要求的。畢方時是個典型的鑽石王老五,家族是創美公司大股東之一,他沒有正式女朋友,只有一堆漂亮的女伴。曼妮只是其中之一。

曼妮現在身上穿的名牌還有價值百萬的寶馬跑車,都是畢方時哄女孩子的手段。辛夏暖有勸過曼妮,這樣不好,可曼妮回了一句:「現在房價多高?買一套普通房子起碼三百多萬,就憑我們一個月七千塊的工資得存多久?夏暖,我是一個人大老遠出來打工,不像你。其實也沒什麼不好的,他沒結婚又沒有正式女友,我也享受了男人的寵愛,我不覺得我虧。」

辛夏暖沒話說,這也許就是環境不同造就不同的人。她確實順利得很,碩士還沒畢業,媽媽就託人幫她進了創美公司實習,畢業後直接在這家公司幹了下去,工資掙的錢都可以用來自己花銷,根本不需要考慮柴米油鹽醬醋茶,以及每個月的房租。她家在A市,父母包吃包住。用曼妮的話說,她真是個幸福的女人。

曾經辛夏暖也認為自己很幸福,有寵愛她的父母,家庭條件又好,有份穩定的工作,還有一個很好的男朋友廖修,沒有人比她更幸福圓滿了。

她以為她會永遠幸福下去,偏偏在一個星期前,她遭遇了人生最狗血最悲催的「捉姦在床」,而她又是毫無準備地捉到了奸。

廖修是辛夏暖的大學同學,倆人都是A市財經大學的學生,因愛好加入跆拳道社相識,後來因為一次練習,辛夏暖把廖修踢傷了,進了醫院,她去照顧,感情就一點點培養了出來,只不過培養的時間比較長,他們大四才開始在一起。

廖修家境也好,他大學一畢業家裡就把他送到國外讀MBA,而辛夏暖還在為考研奮鬥。兩人平時就是遠洋視頻聊聊天,然後各忙各的。

辛夏暖心想,忍忍就過去了。

這一忍就是四年多,上個星期,廖修回了國。正逢辛夏暖剛有了一輛現代跑車——她媽媽送給她的禮物。她本想用這車接廖修的,沒想到打電話過去,廖修說他累了,自己先回家了,過幾天再聯繫。

她等了兩天,也沒等到他的電話。直到有一天她開車下班回家,在等紅綠燈的時候,見到一家金店裡,一男一女在看首飾,男人深情款款地執起女人的手,落下輕輕一吻。

那男人,辛夏暖認識,不是一直說累的廖修又是誰?想必他是天天被這個女人累的吧。辛夏暖倒是很平靜,等到了綠燈,踩著油門繼續開車回家。

只是後來發生了小小的意外,在小區停車場上,她想把車倒進一個車位裡,無奈倒車技術不過關。本來輕度移位車子就會自己動,但辛夏暖沒那個耐心,一踩油門,由於用力過猛,車子直接撞到牆上去了,前面全部癟了。她打電話給修車行,讓人開走去修,偏偏回家的時候,高跟鞋踩到下水口上,跟掉了,她摔了一跤,把她的眼鏡給跌碎了。

回家以後,辛夏暖給廖修發條簡訊,提了分手。過了很久,辛夏暖睡得正香的時候,廖修打來電話,問分手原因。辛夏暖不疾不徐沒多大情緒地把今天看到的說了一遍。廖修沉默了很久,輕輕笑了一聲:「夏暖,你不難過嗎?」

「還好。」

「你根本不愛我。」廖修反倒激動起來,「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都不讓我碰你,我去了國外,你從來不主動給我打個電話,我給你打電話,你又催我掛掉。」

辛夏暖撓了撓自己蓬鬆的亂發,迷迷糊糊地道:「我說過我不接受婚前性行為。國際長途電話,很貴,你一打電話起碼要打一個多小時。」

「要是是陸子昂,可能答案就大不相同了吧?」廖修在電話那頭冷哼。

辛夏暖一愣,有些錯愕,不知道怎麼回答了。也許只要關於陸子昂,她的腦子就會空白一片,什麼也不能想。她的眼神有片刻的呆滯,毫無感知地注視著牆壁的某個地方。

「怎麼,被我說中了?夏暖,你別自欺欺人了,我也不自欺欺人了,不是我不要你,是我也想找一個愛我的女人。」

「那你為什麼不早跟我分手?偏偏等我發現了,事情揭穿後再分手呢?」辛夏暖忽而冷笑起來。男人總是為自己犯下的錯,找各種冠冕堂皇的理由推卸責任。

那頭沒再說話。辛夏暖也懶得等他的回音,掛了電話,打了個哈欠,倒頭便睡去了。

今天是休假日,辛夏暖拜託曼妮載她一程去取修好的車。曼妮看了眼有些失神的辛夏暖,不禁問道:「怎麼了,失戀期還沒緩過來?」

辛夏暖搖頭:「我在想你剛才的話,感覺自己是挺沒用的,現在還是個秘書助理。」她眼珠子轉了轉,「要不我也當我們總裁的女伴?」

曼妮「撲哧」一聲笑了起來:「你這德行,誰看得上?中規中矩的打扮,還有傻兮兮的二愣子樣兒,哪能出席那些大大小小的聚會派對?而且咱們公司兩個副總裁女伴都太多了,你排不上號。」

辛夏暖嘆息一聲:「就算排得上,我也不能幹,被我媽知道,非掐死我不可。」

曼妮一邊開車一邊笑道:「你可以把主意打到我們馬上上任的總裁身上。」

說起公司易主這事,公司上上下下,尤其是總裁辦流傳得最為激烈。創美公司是一家在全世界擁有7000多個連鎖國際大酒店的上市公司,以經營酒店為主。

這家公司總資產聽說根本沒人敢計算,牌子就值幾千個億,更別說整個公司了。可偏偏這家公司的最大股東的繼承人是個敗家子,在國外玩了一種叫Accumulator的股票,是一種以合約形式買賣資產,跟投資銀行定個合同,買某隻股票。到期要是市價高過定價,便可以賺到差價,遇到股票興旺的話,就可以賺到很多錢,這種投資越大甜頭便越大,但風險也是極大。

公司最大股東的繼承人花了很多錢玩這個風險投資,沒想到遇到股市下跌,不得不用差價的雙倍價格接貨,偏偏股市一直升不上來,只好一直接下去,像個無底深淵一樣。有人把「Accumulator」諧音戲稱它為「Ikillyoulater」,隨時死無全屍。繼承人為了把錢撈回來,把公司的股票壓到投資銀行,結果很不幸,全賠光了。更不幸的是,公司其他股東也有人玩這投資,同樣死無全屍。如今公司的大部分股票全在那家投資銀行手裡,可也不知為何,這家投資銀行的總裁併沒有把這家公司的股權賣掉,而是自己接手了,並且在人事方面除了高層變動外,其他都依舊,這讓公司上下煞是費解。

「貌似我們的新總裁就是那家投資銀行的副總裁吧?」辛夏暖反問。

「可不是嘛,聽說是個二十八九歲的年輕男人,很有能力,股神Charles評價他為白武士。他這種其實也不算白武士,他是幫助遭受第三方惡意收購的公司提出善意收購,然後找一家實力相當的公司合併,從中獲得天價的利潤。說起來那家投資銀行一向是收取股權賣給其他公司,還是頭一遭聽說自己來經營的。」曼妮賊兮兮地笑說,「你知道畢方時怎麼說嗎?」

「嗯?」

「我們這位新總裁的錢丟進江河裡,都能把江河填滿。」

「……」太誇張了吧。

「那家投資銀行的總裁把我們公司贈給了我們的新總裁,大氣吧?」曼妮捋了捋自己的頭髮,一臉感興趣地說,「我們總裁辦果然好,近水樓臺先得月。真想看看這位白武士到底是怎麼個模樣。」

「洋人唄,藍眼睛、高鼻梁、黃頭髮什麼的。」辛夏暖按了按手機,一副提不起興趣的樣子。那樣的人,離她太遠了。

「不是,他是華人。」

「啊?」

「而且貌似是A市本地人,名字好像是……」曼妮話還沒說完,她的手機響了起來,她連忙接起手機,甜甜地喚道,「親愛的。」

辛夏暖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辛夏暖算是個比較不求上進的女人,能如此淡定地當了三年的秘書助理,而且是以碩士生的身份,實在不能說她有上進心。她是真的無欲無求,她的人生早就被她規劃好了,在這兩年內結婚,然後辭職蝸居在家,當個賢妻良母,相夫教子。她已經不再年輕了,不會像以前一樣,想找個喜歡的男人共度此生。只要能過得去,她便也覺得差不多了。

也許正如廖修所說,她根本沒愛過他,跟他在一起不過就是想找個男人結婚而已,了此終生。

辛夏暖去了車行,施施然地走過去看了看修好的車子,覺得跟新的差不多,比較滿意。曼妮正在車上和畢方時電話聊天,見到辛夏暖開車出來,便探出頭來,對她道:「夏暖,我先走了,明天上班見。」

辛夏暖臉一黑,這個見色忘義、重色輕友的女人。她拉下窗戶,朝外擺了擺手便開車準備回家。辛夏暖屬於兩點一線的悶葫蘆型,不愛逛街,不愛社交,上完班就回家,然後窩進自己的房間看看論壇什麼的。曼妮總說:「要是廖修不要你了,你一輩子也找不到男朋友,一點圈子都沒有。」

如今廖修不要她了,她也許真的沒人要了,眼見自己都二十六歲的「高齡」,加入了剩女的行列。

辛夏暖剛把車拐個彎,準備進入她家小區,偏偏前面停了一輛寶藍色豪華跑車,看這牌子,辛夏暖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上了。

天哪,布加迪威航!而且還是剛剛發貨的最新款,目前A市貌似只有這一輛。

這麼有錢的主,不該與這個小區打交道的吧?住在此小區的人幾乎都是高官家屬,與這樣有錢的人交涉,難免會有流言蜚語,名聲不好。眼前這主,未免太招搖過市了吧?

前面的那輛布加迪威航停了下來,車門被打開,走出一位穿著黑色休閒西服的男人,裡面穿著松垮垮的白色襯衫,身形修長,雖只看到側臉,但從那側臉勾勒出的輪廓來看,這名男子的容貌應該很是英俊出眾。

辛夏暖看到那男子,嘴微微張了張,愣怔地發呆,樣子幾乎可以用目瞪口呆來形容,不過她臉色卻慘白得很,似乎被眼前這位有錢的主嚇了一跳。

那男子與看門的軍人說了些什麼,那軍人便進了傳達室,打了一通電話,然後走出來,把阻攔杆放了上去。那男子才重新走回布加迪威航,在他打開車門之際,辛夏暖明明看見他微微側著頭半眯起眼看向她這裡,她的心就像小鹿亂撞一般,無措。

陸子昂……她的子昂哥,一別四年,竟然回來了,她以為他永遠不會再回來。辛夏暖死死地咬住唇,嘴唇都被她咬出血來,原本平靜如水的心湖,像被扔進一塊巨石般頓時泛起波濤洶湧的翻滾。

辛夏暖死死地握住方向盤,心思飛到九霄雲外,就連值班的軍人敲她的車窗,她都沒察覺。

「砰砰。」又是猛敲一陣車窗。辛夏暖瞬間回了神,拉下車窗玻璃,望向外面的值班軍人。

「辛小姐,你怎麼了?」

辛夏暖連忙微笑搖頭:「沒事,剛才在想事。」她忽然又想確定剛才所見是不是眼花了,隨即問了問,「張哥,剛才進去的是誰啊?怎麼沒見過?」她說「沒見過」的時候,臉不禁紅了起來,這真是開口就說假話。

「陸司令的獨子啊,聽說剛從美國回來,也不知在外國幹了什麼,全身上下都是名牌,車也那麼炫。」

「哦,謝謝。」辛夏暖已經渾身發涼,有些魂不守舍地關上車窗,將車開進小區裡。

她剛把車放好,準備進屋的時候,一個中年女人從外面遛狗回來,她燙著時尚的褐色捲髮,身著藍底小碎花寬鬆長裙,腳踩橘紅色休閒拖鞋,手裡拿著遛狗鏈,那遛狗鏈的一頭綁著一隻一掌而握的小型吉娃娃。她慵懶地在後面叫嚷:「暖暖。」

辛夏暖收起車鑰匙,轉身喚了一聲:「媽。」

辛母蹲下身子,把吉娃娃抱進懷裡,上下打量辛夏暖要死不活的頹廢樣:「難怪廖修不要你,你一個大姑娘家,就不知道打扮一下嗎?」

辛夏暖佯裝委屈地嘟囔著:「上次我化妝了,你說我像個雞。」

辛母一口氣倒吸了回去,狠狠剜了她一眼:「你那什麼打扮?抹得跟個猴屁股似的,你要是過馬路,人家一定停車。」

「為什麼?」

「把你這張猴屁股樣的臉看成紅燈唄。」

辛夏暖一臉委屈,她當時不是抹得特妖豔,是她化了很久,擦了又化,化了又擦,臉來回折騰,蹂躪出來的自然紅。

辛母把吉娃娃塞到辛夏暖懷裡,自個先上前開了門。辛夏暖的爸爸是個軍長,一般早上八點出去,晚上九點回來。以前辛母是在部隊裡搞藝術的,會跳各種舞蹈,聽說還是臺前一枝花。後來生了辛夏暖以後,回家帶孩子,相夫教子。待辛夏暖大了些,辛母就想讓辛夏暖去學舞蹈,芭蕾、民族舞各種學,結果發現,辛夏暖沒有繼承辛母的藝術細胞,學了七八年的舞蹈,只獲過寥寥無幾的獎,不過值得慶幸的是,辛夏暖的學習成績一直名列前茅。辛母也因此打消了辛夏暖的藝術之路。

辛母把桌上的菜放在微波爐裡加熱,人坐在餐桌旁,招呼辛夏暖過來坐。辛夏暖過去以後,辛母說:「暖暖,你也老大不小了,既然廖修不要你了,媽給你找個?」

這是辛母第N次說這事。當初辛夏暖還有廖修的時候,辛母說:「你跟廖修不合適,他家是開公司的,很多觀念和我們不一樣,他們希望找個能對事業有幫助的媳婦,我們希望找個門當戶對的。」

那時,辛夏暖懶得理會,只覺得沒那個必要。

如今,辛母有了臺階下,不說白不說。辛母說這事的時候,辛夏暖正在夾蝦子吃,她一邊剝蝦子一邊應著:「你看上誰家的兒子了?」

「姜參謀的兒子,就是小時候常常抄你作業的那個。」

辛夏暖想了想,記憶裡好像是有那麼個小子,皮膚有點黑,笑起來露出虎牙的男孩。不過……以她對辛母的了解,辛母是個十分注重外表的人,怎麼會選那個黑小子呢?

辛夏暖露出狐疑的目光,似乎在質疑印象中的黑小子,辛母擺了擺手:「姜新博今年剛轉正,在檢察院做檢察官,不錯的。」

果然是姜新博。辛夏暖不禁臉一黑,正逢此時微波爐「叮」了一聲,她連忙站起來說:「我去拿菜。」

辛母在背後嚷嚷:「暖暖,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你現在都二十六了,再不選,就是別人挑你了。」辛母生辛夏暖的時候是二十歲,社會再怎麼變化,總不能推遲到這麼晚吧?

辛夏暖端好菜,又回去盛飯,拿好飯便坐下來開始吃了。辛母見辛夏暖這副無所謂的態度,氣惱起來:「你還是喜歡陸子昂是吧?」

辛夏暖頓了頓,筷子含在嘴裡,筷子上面還有夾住的米飯。她愣了下,繼續吃了起來:「媽,我要是還是喜歡子昂哥,我也不會找廖修啊。」

辛母也端起米飯扒了幾口:「他回來了。」

「嗯,看見了。」辛夏暖心不在焉地說。

辛母一愣,把飯碗放回桌子上:「你們碰面說話了?」

「沒呢,只有我看見他而已。他變化好大。」在辛夏暖的印象中,陸子昂根本不是這個樣子,他總會把衣服穿得很鬆垮,愛穿T恤,把袖子捋到肩膀上,愛嚼口香糖,而且常常逼著她吃,說能瘦臉,嫌棄她臉胖。他總是吊兒郎當,作業總是她幫他寫。他明明比她高兩年級,她哪能寫?

不是為了他,她不可能那麼用功去讀書,去提前學習高年級的課本。陸子昂的朋友都羨慕他,誇他有個好槍手,想拉攏過來。這時他總會攬住她的肩膀,揉著她的學生頭,笑嘻嘻地露出一口白牙:「我最喜歡的妹妹,誰也不給。」

是啊,她只是他的妹妹,從她知道喜歡男孩子起,第一次鼓足勇氣準備告白的時候,在她剛滿十三歲的生日宴會上,他當著眾人的面,與她結拜為兄妹起,她知道,這輩子,他只把她當妹妹了。

「暖暖,待會兒我們去陸家打聲招呼吧,怎麼說你陸叔叔平時也最疼你了。」

陸叔叔自然是陸子昂的爸爸陸司令。陸司令很希望有個女兒,偏偏只有一個兒子,加上辛家與陸家關係頗好,辛夏暖又是乖孩子惹人疼,陸司令很喜歡。後來知道陸子昂和她結拜,乾脆順水推舟,認了她做乾女兒了。

辛夏暖一邊吃飯,一邊淡定地說:「好啊,沒什麼大不了的。」

是沒什麼大不了的。她這個做妹妹的去看看許久未歸的哥哥再正常不過了。

辛夏暖的家與陸子昂的家都搬了三次,次次都是鄰居,辛夏暖有時都會暴躁起來,為什麼總成鄰居,她不想,很不想。然而無論她怎麼不想,只要她爸爸還是陸軍軍長,她家就一定會住在A軍區家屬院,與陸家做鄰居。

辛夏暖不是沒有想過搬出去住,可礙於嚴厲的父親,她只能作罷。她不是男孩子,是個未出嫁的女孩,未出嫁之前最好住在家裡,與浮華的都市隔絕。她知道她父親是為她好,她也一直沒做什麼反抗,安守本分地待在家裡。

辛母敲開陸家的門,開門的是陸家的保姆張阿姨。顯然辛母是陸家的常客,張阿姨一見辛母,連忙讓出道,笑眯眯地說:「剛才太太還讓我去叫你呢。」

辛母把彆扭的辛夏暖推上前,扯著她進屋。辛夏暖有些遲疑地走進屋裡,對周遭的一切熟視無睹。其實陸家可以算辛夏暖的第二個家,隔三岔五來一趟,駕輕就熟。只是如今屋裡多了一個人,她顯得很拘謹。

辛母偷偷地推搡辛夏暖,小聲地嘀咕:「別忘了你答應我什麼。」

如平時一樣,做個有禮貌的乖寶寶、人見人愛體面的大家閨秀。辛母對辛夏暖的要求,辛夏暖都能倒背如流了。她們走到大廳的時候,辛夏暖極力控制自己不去看坐在左手邊上穿著黑色休閒西服的男人,她目空一切,保持自己甜甜的微笑:「陸伯伯、錢阿姨好。」

「夏暖,來來……」辛夏暖離錢琴錢女士最近,錢女士直接拉過辛夏暖坐在一旁,對身後的辛母笑道,「正準備叫小張喚你呢,子昂從美國回來了。」

辛母早把目光看向陸子昂,笑呵呵地說:「剛才在小區遛狗的時候看見了,子昂是越來越帥了,氣質比以前更奪目了。」

陸子昂抿嘴一笑,目光清冷,雖看不出有多熱情,但還算禮貌:「阿姨謬讚了。」他隨意把目光瞟向辛母旁邊的辛夏暖,臉上的笑容濃了一層。辛夏暖剛好在偷窺他,與他的目光對視,受驚地躲閃他眸子裡的笑意。

陸子昂微微一笑:「暖,你還是這麼可愛。」這說到了她的痛處,這麼多年,都老女人了,她臉上還是殘留著嬰兒肥!無論她怎麼嚼口香糖,都無法瘦下來。

辛母戳了戳沒禮貌的辛夏暖,使個眼色,好像在說,人家跟你說話,怎麼不搭理人呢?

辛夏暖侷促地回應他的「讚美」:「哥,你這讚美我現在可不喜歡了,我不是蘿莉。」

陸子昂拍拍他身邊的空位,細長的眼半眯著:「我們好久沒敘舊了,來我這兒坐坐,我們好好聊聊。」

辛夏暖愣了一愣,盯著他旁邊的空位良久,連忙搖頭:「不了,我坐……」

「哎呀,夏暖過去吧,子昂一回來就說想見你得緊呢。」錢女士「咯咯」笑了起來,朝辛夏暖眨下眼,好一陣曖昧的感覺。

陸司令正在吃香蕉,也應和一聲:「夏暖,你們兄妹以前不是很要好嗎,怎麼生分了?」

辛夏暖心想,她為什麼要緊張,她和他正如家長所說還是兄妹,不能因為時間的洗刷,生分了。她乾笑兩下,走到對面,一屁股坐在剛剛陸子昂拍著的位置。

氣氛有些怪異,為什麼她的媽媽和陸家兩位家長都在看她,一下子都不說話了?辛夏暖咳嗽兩下,從桌上掰了香蕉吃了起來。

「子昂,你不是說要問辛阿姨事情嗎,怎麼不開口了?」錢女士提醒下自己的兒子。

陸子昂也從桌上掰了一根香蕉,剝好遞給已經吃完一根香蕉的辛夏暖,睨她一眼,輕笑:「多吃點,還有很多。」

辛夏暖含恨地看著他,從她進屋開始,他一直緊盯著她,讓她要多尷尬就有多尷尬,在他的注視下,她只好往死裡啃香蕉,這廝明明聽見她剛剛在打嗝,她是吃完飯來的,哪能吃得了那麼多香蕉,而且他挑的是最大的一根香蕉!這不是故意整她,是幹什麼?

眾人的目光下,辛夏暖心酸地接住陸子昂「殷勤」送來的香蕉,繼續啃著。

陸子昂很滿意,端正身姿,對辛母說道:「辛阿姨,我聽媽媽說您最近在幫暖物色男人?」辛夏暖聽完這話,差不多要把手裡的大香蕉捏碎,難以置信地看著她的老媽。

天啊,她老媽還要不要她活了?這麼丟臉的事,媽媽竟然還到處宣揚,她沒男人要,很光榮嗎?

辛母眼睛一亮,對辛夏暖吃人的眼神視若無睹:「是啊,子昂有什麼好兄弟,一定要多多拉線啊。」

陸子昂微微眯起眼,泰然而笑:「當然,我一向最疼暖了。」

辛夏暖當即把手裡的香蕉捏碎了……這廝在國外進修幾年,練就的難道就是說謊不臉紅嗎?

正在此時,辛夏暖的電話響了起來,她愣了一愣,有些不好意思。錢女士一副體諒人的樣子:「沒事,你接電話吧。」

辛夏暖拿起手機看了看來電顯示,果然是她那花瓶好友曼妮,她剛接電話,電話那頭曼妮便噼裡啪啦說了一通:「夏暖,速度來維納斯酒吧。」

「幹什麼?」辛夏暖感覺有些莫名其妙,一般這個時候,這妮子不是在跟她男伴纏纏綿綿嗎?怎麼找上她了?好端端地為什麼讓她去酒吧?

「畢方時喝醉了,跟一攤爛泥一樣,我一個人扛不動啊。」

「那與我何幹?」辛夏暖有氣無力地說,額頭上生出三條黑線。這已經是第幾次了?她難道就是搬運工的用處嗎?有時辛夏暖真後悔當初幫曼妮把那紈絝子弟抬回去,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以後就沒完沒了了。

「本來也不想麻煩你,但是我鞋跟斷掉了,這個酒吧我又不熟悉,要是來個色鬼糾纏我,我可怎麼辦嘛……」那頭還帶起哭腔來。

辛夏暖向天花板翻了個白眼,隨後細想這通電話其實也來得挺是時候的,她正好可以以此為藉口,藉故離開。她答應後掛掉電話,對面前的家長說道:「不好意思,剛才我一加班的同事說有事情要我幫幫忙,我得趕回公司一趟。」

「那去吧,公事最重要。」這招正好戳中陸司令的肋骨,凡事以事業為主。

辛夏暖連忙笑著站起來,準備三十六計走為上計,不料陸子昂也跟著她站起來:「我送你去吧。」

「不用了,我有車,我自己開過去。」

陸子昂蹙了蹙眉。辛母插上一句話:「就你那開車技術,剛買一個星期就把車撞爛了,天色已晚,你還是讓你子昂哥送你過去吧。」

「對哦,這大晚上的,夏暖還是讓子昂送你去吧。」錢女士也應了一句。

看著眾家長都巴望著她答應,她也不好駁了他們,只好做出十分感謝的樣子,對陸子昂說:「那麻煩哥了。」

「沒事。」

這是辛夏暖第二次坐男人的車,第一次是坐畢方時的車,還是順帶讓她坐的。那時,畢方時送曼妮回家,正巧,曼妮和她走在一起,便順便帶她走了。那時她坐在後座,看著前面看似一對戀人的兩人,心裡曾經幻想過,要是哪天她有機會坐在副駕駛的位上,一定會像曼妮一樣笑得甜滋滋的。

可如今,她坐上了,卻沒感覺甜滋滋的,只因旁邊的司機不是她男朋友,而是她心上的一個小傷口。那麼小,小到她以為這麼多年,什麼都過去了,她都快忘記自己那麼卑微地暗戀過她叫了十多年哥的男人。

「你要去哪裡?」陸子昂把車開出了小區,才幽幽地問了一句。

辛夏暖才回過神,有些謊言被揭穿的窘態,她訕訕地說:「那個,我其實不是想去公司。」

「我知道。」

「呃……」她撒謊撒得很明顯嗎,他怎麼知道她不會去公司?

陸子昂睨了她一眼,面無表情地問:「哪裡?」

「維納斯酒吧,你知道嗎?」剛從美國回來的人,能知道嗎?

「有導航。」說完,他拐了彎,繼續開車。

他似乎對她去酒吧沒有任何疑問,要是以前,他很愛管她,不許她那個,不許她這個,只能聽他吩咐,相當霸道。而她卻很享受他的霸道,從來都是順著他的霸道行事,就連他為了一個女孩打架,她也幫著他向家長撒謊,說他在學校補課。

她不禁無奈地笑了起來,她知道他有轟轟烈烈的過去,知道他沉寂的面孔下有怎樣的心痛,知道他曾經被陸伯伯打得皮開肉綻一聲不吭,卻因一人的離去落下男兒淚。她只是個旁觀者,看著他疲憊的身影,借給他自己弱小的肩膀靠一靠,除此之外什麼也幫不了。她只是他生命開端的青梅竹馬,只是妹妹而已。

陸子昂的手一直扶在方向盤上,遲遲未動一下,他忽而剎住車,由於慣性,辛夏暖的身子重重地向前傾。辛夏暖有些疑惑地看著陸子昂。

他慢悠悠側過頭,嘴角浮現一絲意味不明的微笑:「暖,這麼想嫁人了?」

辛夏暖尷尬地笑了笑,眼底有了層霧氣,顯得有些無奈:「哥,男人和女人不同。男人到了三十歲可以挑女人,而女人到了三十歲,當然也不是絕對,但是對於我而言,三十歲以後可能是別人挑我,而且還可能是候補的。你說這是不是人間慘劇?」

陸子昂沉默一陣,忽然說了一句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我現在有錢了。」

辛夏暖好一陣沉默,心裡一陣冷笑。是啊,曾經蹲在地上,為籌錢頭皮都抓麻的少年,終於實現當初發的誓言,要賺很多的錢,以後再也不為錢發愁。

他做到了。

「我是不是比廖修有錢得多?」陸子昂忽而眉毛一挑,問了這麼一句。

辛夏暖愣了愣,也不知怎麼回答,一來她吃驚於陸子昂竟然知道廖修;二來她驚訝於做了廖修五年的女友,她還不知道廖修家的家底,只知道他家裡是開公司的,算個小開。

陸子昂見辛夏暖不說話,也不勉強,而是踩下油門,繼續開車,接上辛夏暖最開始的話:「你以後的男人都得給我過目,我說不行,立馬吹掉。」

辛夏暖訝然,愣愣地看著陸子昂,似乎當初那個霸道的陸子昂又回來了,只是如今的霸道是面無表情,不似當初那般嬉皮笑臉。

車停在維納斯酒吧。維納斯酒吧地處高級娛樂場所地段,這道街口幾乎都是A市最高級的地方,無論是商店、娛樂城,還是住所。像辛夏暖這種窩在家裡,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宅女,很少來此,即便是來,也是陪著她那花瓶死黨曼妮。

有時候,辛夏暖會抱怨怎麼會與曼妮成為死黨,成為閨密。兩人是大學同寢室友,辛夏暖算是個乖乖讀書的學生,執行父親嚴厲的「兩點一線外加食堂」政策,從來不敢忤逆。曼妮是那種典型的大學生,一上大學便自由如鳥一般任逍遙,有時想玩不去上選修課,又怕點名扣學分,常常拜託從不缺課的全勤辛夏暖代答一聲。每次教授點名的時候,辛夏暖總會紅著臉、發出怪異的聲音幫她答「到」。也便是這樣,兩人說話的機會多了,關係近了些。

直到研究生畢業以後,辛夏暖在街上碰見苦苦找工作的曼妮,把她介紹到創美公司,兩人才成了相濡以沫的好友。雖然辛夏暖極度不贊成曼妮與畢方時這樣玩,但見曼妮與畢方時在一起那麼開心,也便不再說什麼。

本來嘛,在一起開心就好,只要玩得起。曼妮說她能玩得起,那也就隨她了。

辛夏暖下了車,對著車窗口朝陸子昂擺手:「謝了,哥。」

陸子昂睨了眼燈紅酒綠的維納斯酒吧。在他來A市之前,調查了下A市的一些變化與人的生活節奏,發現A市就如同美國繁華城市一般奢靡,享樂的生活方式與高雅藝術的生活交替又規律地快節奏進行。

這維納斯酒吧一張貴賓卡消費必須超過三十萬,而且這個路口的分店必須是貴賓才能進去,非貴賓不得入門,當然,貴賓帶朋友,可以。

這種地方,在美國也有,Charles有時會拉他去類似這種酒吧坐坐,他去過一次便再不想再去第二次,無非是些有錢公子哥消遣的地方,比誰更闊氣,上一杯價格高昂的紅酒,配上高檔次的名媛,調情而已。說來說去,不過是發洩無聊、打發時間的地方。

他不禁蹙了蹙眉,若有所思地看著辛夏暖走進維納斯酒吧。她去那裡,可是那高檔次的名媛之一?

辛夏暖走進酒吧,在前臺籤了畢方時的名字,然後進了大廳。她被霓虹燈閃耀得眼睛都睜不開。她半眯著眼睛尋找熟悉的身影,尋了一遍,也見不到人,便到吧檯去問調酒師:「請問,你知道畢方時先生嗎?」

這是一位很帥氣的調酒師,不過二十來歲,雖衣著打扮成熟,但還是無法掩飾臉上的稚氣。

調酒師流裡流氣地上下打量著穿得老實巴交的辛夏暖,顯然她這種看起來很「正」的人,不該來這種地方,所以他邪魅地看著她笑。

辛夏暖有一絲不悅,剛想發飆,卻被一酒鬼撞了下,她一臉嫌惡地擰著眉頭,帥氣的調酒師突然俯身把手撐在吧檯桌上,靠近她一分:「小姐,第一次來?」

辛夏暖把頭別過去,不去搭理他,她掏出手機,想直接打電話過去。可周圍這般嘈雜,想必也聽不清楚,她便從隨身攜帶的包包裡翻出配套耳機,插好後,把電話打了過去,那頭不一會兒便接通了。

「在哪兒?」

似乎曼妮那頭很靜,周圍聽不到嘈雜的聲音,她說:「包廂裡,A85。」

「我馬上過去。」她把電話掛了,扯了扯耳線,問那調酒師,「請問A85怎麼走?」

調酒師似乎對辛夏暖這種態度產生了興趣,覺得她很有意思,笑說:「要是我告訴你,你就把手機號給我?」

辛夏暖懶得理會他,隨手抓住一名侍應生,又問了一遍,偏偏這侍應生還要看那調酒師的臉色,見他一臉笑嘻嘻的樣子,連忙搖頭,逃跑一般閃人。

辛夏暖張著嘴,一臉無可奈何,白了那調酒師一眼。不告訴她是吧,她有得是辦法。她不在他眼皮底下問,她到別的地方問。

她提腿便走到舞池中找其他侍應生。

問到了地方,她便去找A85了,在路過吧檯的時候,見那調酒師還在打趣地看她,她故意哼唧一聲,走了過去,不料惹來那調酒師的哈哈大笑。

辛夏暖敲開A85房門,門一打開,便見到倒在沙發上睡死的畢方時,還有可憐兮兮的、光著腳丫的曼妮。辛夏暖扶額,走了過來,看到地上那斷跟的高跟鞋。這鞋子是上個星期才買的,價格上千,居然這麼弱不禁風,果然應了一句話——「花錢就為買個牌子,有牌子的東西不一定是好貨」。

「夏暖,怎麼辦?我出不了門。」曼妮撇著嘴。辛夏暖白了她一眼,拿起地上另一隻完好的鞋子,死命用手一掰,很好,另一隻鞋子也廢了。辛夏暖把兩隻無跟鞋子扔給她:「穿上。」

曼妮糾結地看著地上詭異的鞋子。

「反正你是開車,只不過是穿著鞋子過個場子,明天再叫男伴賠你一雙鞋子不就得了?他有得是錢。」

曼妮覺得也有道理,便穿上這奇怪的鞋子,然後孱孱弱弱地站起來準備扛起醉死不起的畢方時。辛夏暖無奈,只好幫忙扛一個肩膀,她說道:「這男人一喝醉,怎麼總是打電話給你,他不是有很多女伴嗎?」

「看我好欺負唄。」曼妮嘀嘀咕咕,看不出不滿,也看不出上心,總之是隨便發下牢騷,當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

「結帳沒?」

「結了,用卡劃的。」

「喲,你還捨得為他花錢。」

「他的卡。」

「你還知道密碼?不簡單,混得真不錯。」辛夏暖用很欣賞的目光看她。

曼妮扯著嘴角,有些不好意思地說:「他卡密碼現在都是我生日啦。」

「佩服。」辛夏暖很敬佩地看著她。

兩個女人拖著一個喝醉的大男人出去確實很詭異。待他們出去了,曼妮去車庫取車,辛夏暖只好扛著死重的畢方時在門口等著。

「曼妮……」畢方時嘴裡呢喃著,眼睛都還是閉上的,嘴卻朝辛夏暖靠過去。辛夏暖嚇一跳,立馬把他推開,可這醉死的男人,站也站不穩,馬上便要倒下去,辛夏暖又只好扶住他,一臉黑線地說:「總裁大人,你的女伴快來了,先別發騷。」

這時畢方時才把眼皮稍稍抬起來,然後他好像定住了,一下子睜開眼,手抬起來指著辛夏暖身後:「陸……」他就吐出了一個字,便打了個酒嗝,捂住嘴跑到一邊去狂吐了。

辛夏暖連忙轉身,只見陸子昂正睥睨地看著她,似乎有些不高興:「這種男人你認為你父母會喜歡嗎?」

辛夏暖只覺得頭頂有一隻烏鴉飛過。他是不是誤會了?她跟這個花花公子畢方時一點關係都沒有啊。

陸子昂說:「你有紙巾沒?」

「有。」

「遞給他,髒死了。」陸子昂眉頭一皺。辛夏暖剛把紙巾遞過去,車道上開出一輛白色寶馬,在他們面前停了下來,曼妮從車上走出來,接過辛夏暖手中的紙巾為畢方時擦了擦,然後把他扶上車,嗔怪道:「不能喝就別喝那麼多,就愛逞強。」

曼妮臨走之前,掃了眼辛夏暖身後的陸子昂,朝辛夏暖使個眼色,似乎以為是她在維納斯酒吧釣到的凱子,很讚賞地看著她。

辛夏暖又一頭黑線。

目送曼妮開車離去,辛夏暖的臉已經很黑了,她無力地看著陸子昂:「哥,這下你總明白了吧?」

陸子昂不語,拉住她的手,將她扯了過來。辛夏暖卻被這突然的靠近弄得臉紅了起來。他嗅了嗅她身上的酒氣,很好,82年的拉菲,夠有檔次。

陸子昂問:「想喝82年的拉菲嗎?」

「啊?」辛夏暖抬起頭,愣愣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陸子昂。

陸子昂抿嘴微笑,輕描淡寫地說:「去我家。」

其實去他家,與去她家有什麼區別,不過百步的距離而已。雖然有些晚,但是也不算失禮,喝完就可以快速回家,而且陸伯伯和阿姨都在家。

「好吧。」82年的拉菲,辛夏暖早就聽說過了,記得上次在一本雜誌上看到這種紅酒的拍賣,十萬起價!

陸子昂笑了笑,走到馬路對面去。辛夏暖跟在後面,不禁一愣,那輛車停的位置正好是她下車的位置,他一直沒走,是在等著送她回家?

辛夏暖沒想到陸子昂的家,並不是離她家只有百步的那個家。車行不過五分鐘的路程,她屁股還未坐熱,車便在蓮花小區停了下來。

蓮花小區是別墅區,裡面只有別墅,未開設樓房。其實這小區設施與其他地方的小區設施差不多,就是地段比較好,房價高一些。

每個別墅都有自己的停車庫。陸子昂把車停到車庫裡,熄了火,前車燈也滅了。頓時,整個車庫十分昏暗,車內又很是安靜。借著不明的燈光,辛夏暖想看清陸子昂的表情,然而只見他目光一直盯著前方,似乎在看很遠的地方。

辛夏暖也只能跟著安靜起來。

少頃,陸子昂才微微側頭:「暖,我們結婚吧。」

辛夏暖當即一愣,心口一緊,只覺渾身血液沸騰,她慌神了,語無倫次地說:「哥,別逗我了,我老了,經不起逗。」

陸子昂撲哧一笑,拍了下她的後腦勺:「下車吧。」他先下了車。辛夏暖通紅的臉已經退潮,心也歸於平靜。她是真的老了,不再像以前一樣,滿腦子都是胡思亂想,小女生一樣猜測他這話的意思。

她十分清楚,她叫了十幾年的哥,說這話,只是一個揶揄她的笑話,而且已經不是一次兩次,次數多得讓她都不記得有多少次。

陸子昂拿起鑰匙開門,一進屋,就打開大廳的水晶吊燈,燈光亮得刺眼。家具擺設看起來都是新的,裝潢似乎有些歷史了。辛夏暖看著這房子,不禁問道:「你買的?」

「隨便住的,新房在萬松山上。周末才去住,下次帶你去看。」陸子昂走到吧檯,拿起一瓶紅酒,倒進高腳杯裡,然後把紅酒倒了三分之一。

辛夏暖走過去,在他身邊抽出一張椅子,坐下,笑嘻嘻地道:「一個大男人隨便住就住這麼大的屋子,也不怕寂寞啊,話說嫂子呢?」

辛夏暖早在她媽媽口中得知了陸子昂在外國有女朋友的事。那時她只是很輕鬆地笑了笑,真的不怎麼在意了。早在很早前,辛夏暖便知道無論她怎麼去在意,也是枉然。她跟陸子昂的關係,跨越不了,這也許就是哀莫大於心死。

陸子昂聽辛夏暖這話,身形頓了下,隨即扯出一絲笑意,似是苦笑,又似是嘲笑:「我回國是娶你的,還有什麼嫂子?」

辛夏暖當即白了他一眼,端起他遞給她的酒杯,輕輕抿了口,做出淺酌品嘗的樣子。其實她就是個土包子,哪裡懂得酒啊,只是想嘗個鮮,看看這昂貴的酒到底是怎樣與眾不同。結果表明,不懂的人,喝什麼級別的酒,都是一個味。

她興致缺缺地放下酒杯,問道:「哥,你在外國也是這麼享受吧,紅酒配美人?」她自己都想咬斷自己的舌頭,這話說得真酸,不是她性格。

陸子昂眉毛一挑,撇了撇嘴:「我知道你可憐,男朋友在國外,一人獨守空房。」陸子昂說這話沒有酸味,是一頓挖苦。

辛夏暖苦笑,她真是糗啊,想來他也都知道她這檔子事了。辛夏暖越想越苦悶,她想讓自己過得好點,不要讓他來看她的笑話,她總是告誡自己,得不到陸子昂不一定就不幸福,她要過得很幸福。

可如今,事業沒事業,愛情沒愛情,樣樣都沒用的自己,怎麼說自己幸福?

她氣悶地把桌上那杯子裡的紅酒一飲而盡,撇著嘴不說話,真是氣死人了……

陸子昂也跟著抽出一把椅子坐在她對面,看著她不知因為喝酒引起的還是被氣引起的臉紅:「瞧你這麼可憐,我收了你得了。」

辛夏暖橫他一眼:「別瞧不起人,我……我會有人要的。」她底氣不足,事實證明,這麼多年,除了廖修,她似乎真無其他人問津。曼妮說,是她接觸得少,以她的姿色,絕對可以釣幾個凱子玩玩的。

辛夏暖不是那種喜歡玩的女人,說好聽點是循規蹈矩的乖寶寶,說難聽點就是有些自閉的宅女。總之曼妮得出一個結論,辛夏暖浪費了一副好皮囊。

陸子昂把玩著手上的酒杯,繞著杯子轉了轉,看著裡面的紅酒左右擺動。他輕笑:「我一向瞧得起你,暖。」他把眼睛稍稍一抬,看向她,「這麼可愛的女人,誰都想要,不是嗎?嗯?」

他的嘴角噙著一種促狹的意味,辛夏暖不理會他的暗諷,拿起桌上的紅酒,給自己倒上半杯,一飲而盡:「我懂你的意思,好,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陸子昂挑眉,示意讓她繼續說。

辛夏暖只覺突然渾身一熱,血液直接衝上臉頰,臉頰火燒一般,呃……這難道就是為自己將要說謊做好的反應嗎?她底氣有些不足:「我馬上要升官了。我本來是秘書助理對吧,過幾天我就是總裁秘書了。」

陸子昂好笑地看著她:「這麼自信?憑什麼?」

「憑我準備勾引我們的新任總裁,而且必須成功。」

陸子昂有些無奈,皺著眉笑了起來:「這麼自信?我想你連你的新總裁是誰都不知道吧?」

辛夏暖老臉一紅,又一波熱血湧上臉頰:「反正是個男人就行,我能搞定,我要證明我有這個實力,別瞧不起我。」辛夏暖確實有點被激怒了。你說她條件多好,為何這麼潦倒,還要讓陸子昂看她笑話?

陸子昂不知為何哭笑不得,只能也把手中把玩著的酒杯舉起來,做出敬酒的樣子:「不用了,我知道你一定能成功,先預祝你成為總裁秘書。」

辛夏暖愣了一愣,又倒了半杯紅酒,碰了下他的杯子,一口乾掉。辛夏暖喝完後,終於知道酒的不同。這酒當白開水喝掉不嗆喉嚨,但是喝完以後……

她的頭好沉,有些想睡覺。臉頰上的紅潮一直無法散去,渾身如火燒一般,她知道她喝過頭了,有些醉了,此時酒勁犯上來了。

陸子昂看看旁邊的鐘表,時針已經指向十點。他知道辛夏暖的家教嚴格,便站起來說:「走吧,我送你回家。」

「嗯,好。」辛夏暖剛一站起來,腦袋就跟著沉下來,四肢不受控制地歪倒,差點倒下去,還好陸子昂及時扶住,他低笑:「這種酒你也敢一口飲盡,就你那三腳貓的酒量。」他這麼好的酒量也不敢像她這么喝。

辛夏暖抬起紅得不能再紅的臉,一臉難受並痛苦地說:「你明明知道,為什麼不阻止我?」

「因為我就想你醉。」陸子昂突然壞壞地一笑,把她背了起來,然後淺笑著說,「想背一背你,像我們以前那樣。」

辛夏暖沒有聽清陸子昂後面那句話,她此時已經進入半睡眠狀態,嘴微微張開,響起了均勻的呼吸聲,她沉沉地趴在陸子昂的背上睡著,正如他們以前那樣。

陸子昂有個很照顧他的跟屁蟲妹妹,辛夏暖也有一個霸道毒舌的好哥哥。辛夏暖與陸子昂是鄰居,那時候是住在小區平房,兩家同層對面住著。他們在一個學校讀書,路程也不遠,十五分鐘的路程。

辛夏暖總會等高她幾年級的陸子昂回家,陸子昂在家不愛寫作業,陸伯伯便命令他在學校完成作業再回家,沒完成別想進家門。他總會拖得很久,而她總會等得很久,無論多晚,她總是搬著椅子坐在旁邊,雙手撐著下巴,靜悄悄地等他這個半吊子寫完作業,不吵不鬧,一聲不吭,仿佛雕塑。每次她總會無聊到睡著,每次都是陸子昂把她背回家。

大了以後,辛夏暖為了陸子昂超前學習高年級功課,自己總會在課間把自己的家庭作業完成好,到了放學以後,便幫陸子昂把他的作業完成好,如一位殷勤的好保姆。空閒的陸子昂少爺便會拿著籃球出去玩,他一運動總會忘記時間,回來的時候,無聊的辛夏暖又用睡覺打發等待他的時間,陸子昂從來不吵醒她,只會像小時候一樣,把她慢慢地背回去。

後來陸子昂提早回來,辛夏暖還是死睡,他沒轍,又背著她。其實辛夏暖根本沒睡,她只是想讓他背著她回家,她覺得他的背好寬好溫暖,她很享受短短的卻很知足的十五分鐘。

那時候的她,很容易滿足。她只覺得每天的十五分鐘,便是她年年歲歲中最美好奢華的沙漏。她喜歡慢慢地看著沙漏一點點地漏沙,默默數著時間,在拮据又緊迫的剩餘時間裡,去聆聽自己心裡最真實的吶喊:慢一點,再慢一點。

只有這樣,她才會懂的,與喜歡的人在一起,分秒必爭。

辛夏暖是被鬧鐘吵醒的。她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早上。她重重地打了個哈欠,想讓自己清醒點,然後穿著拖鞋蹣跚地去洗手間刷牙,睡眼惺忪,一副還沒睡醒的樣子。

她無力地看著眼前鏡子裡的自己,頭髮蓬亂,即使擁有一雙大眼睛,此時也眯成一條縫了,睡衣扣子也未扣好,上下參差不齊。

「你這德行,看誰要你。」鏡子裡,她後面來了人,是她的媽媽。媽媽手裡抱著她心愛的寵物吉娃娃,一身運動裝,想必是晨練加遛狗回來。

辛夏暖一邊刷牙一邊轉頭看去,然後很機械地轉身看鏡子裡的自己,繼續刷牙。

「你昨天怎么喝個爛醉?你知道你爸爸差點抽起鞭子準備打死你嗎?」辛母一邊撫摸她的吉娃娃,一邊與辛夏暖聊天。

辛夏暖灌了口水,漱漱口,覺得嘴巴乾淨了,才說:「我完好無損啊。」

「要不是看在子昂的分上,你以為你能倖免?還不要臉地死趴在人家背上呼呼大睡。」辛母撓了撓自己懷裡的吉娃娃,繼續說,「你明明知道你爸爸討厭女孩子晚上喝酒,尤其是半夜,這很容易出事的,你知不知道?」

辛夏暖正在一邊梳頭一邊聽辛母嘮叨,她紮好馬尾,出了衛生間。辛母在後面跟著繼續說:「幸虧你遇見子昂,他把你帶回來了,要不我看我明天肯定要張貼尋人啟事了。」

辛夏暖本來正坐在餐桌旁吃麵包,聽她媽媽囉唆,可這話怎麼越聽越奇怪了?她連忙問:「昨天我哥到底怎麼跟你說的?」

「還能怎樣說?說你去酒吧跟朋友喝酒,他不放心,一直在門口等著,然後見你跟一伙人喝個爛醉出來,他當即把你接回來了嘍。」

事實真相怎麼會被如此扭曲?辛夏暖幾乎要咆哮起來,這麼奔放的女人怎麼會是她辛夏暖?要是被她爸知道不抽死她才怪!辛夏暖又想起方才辛母的話,一下子目瞪口呆,她爸就是聽到這個謊言所以才想抽她的是吧?陸子昂到底在幹什麼?想害死她還是怎麼的,為什麼要說這麼個破壞她形象的謊言?

「媽,你知道陸子昂的手機號嗎?」辛夏暖此時已經火冒三丈。

「巧了,他昨天臨走前,給了我他的手機號。」辛母把手機掏出來遞給她。辛夏暖立即打過去,也不考慮合不合適。

電話響了許久,好不容易有人接了,卻是慢悠悠像是沒睡醒被電話吵醒的答覆:「喂,哪位?」

「陸子昂!」辛夏暖一下子提高嗓音,連哥也不叫了。

那頭很淡定地「嗯」了一聲,似乎已經料到辛夏暖會打電話來發飆。辛夏暖反而沒了剛才那聲吼盡的底氣,她聲音緩慢起來,問道:「你為什麼歪曲事實,你知不知道這樣會害死我的?」

陸子昂再次淡淡地「嗯」了一聲,半晌才用低沉的聲音說道:「辛伯伯把你的車扣了,你這段時間上下班讓我來接送。」

「什麼?」辛夏暖立即驚愕地抬頭看她媽媽,問道,「我爸把我車扣了?」

「是啊,怕你有車亂出去玩……子昂自動請命說以後接你上下班。」

辛夏暖只覺得自己的牙齒都要咬碎了。她很不淡定,又想號叫又必須忍著,她咬牙切齒地說:「哥,你這是給我一巴掌再給我一顆糖吃。」

「不好意思,我本來只是想逗逗辛伯伯的,卻見辛伯伯那般生氣,不好意思把這謊給圓回去,只好亡羊補牢算是賠罪。」

他說得多無辜啊,只是逗逗她爸爸?她爸爸是那種經得起逗的人嗎?辛夏暖幾乎快哭了起來。偏偏陸子昂又說道:「今天早上我恐怕不能接你去上班了,我昨晚喝多了,有些暈,你擠公交車去吧。」

辛夏暖心裡有千軍萬馬般的草泥馬在不停咆哮,她要爆粗口了!

她熬了三年擠公交車去上班,好不容易修成正果有輛小現代開開,還沒坐熱,就被陸子昂那個禍害陷害扣了,她還沒怎麼享受自駕車上班的怡然自得呢!

才早上,她的精神已經開始萎靡起來,尤其是回顧一邊看手錶一邊盼著公交車時那種焦急的心情,然後往死裡擠上公交車,被壓成三明治的潦倒感,以及下了公交車還要跑著去公司的緊迫感。

她熬了三年,好不容易熬出頭了,又來這麼一遭。她做好了思想準備,只能恢復到以前一樣,她從不指望陸子昂會大發慈悲接她上下班。

正當她爭分奪秒地跑去上班的時候,從她旁邊駛過的白色寶馬停了下來,曼妮探出頭來:「上來,速度。」

辛夏暖差點哭出來了,火速上了車,坐在副駕駛位上。

「你的車呢?該不會又撞壞了吧?」

辛夏暖喘著氣道:「別跟我說車,一說車我就上火。」

「那你昨天那個帥氣的凱子呢,後續呢?」

辛夏暖一想到陸子昂,那火氣又「噌噌」往上冒,差點把她頭髮都要燒焦了,她張牙舞爪地說:「不要提那個男人,他毀了我下半輩子的幸福。」想起能悠哉開車上班的幸福,她就覺得該痛哭流涕一把。

曼妮錯愕地轉過頭,難以置信地朝她多看了幾眼:「被他那個了?技術又不好?」

辛夏暖嘴角一抽,一臉黑線地說:「你想多了。」

「我也覺得,那個凱子條件那麼好,即使那個啥,技術也一定一流,怎麼會不好呢。」曼妮說這話的時候,簡直就像是在說「今天天氣很好」一樣自然。

「……」辛夏暖頓覺無語。

曼妮和自己果然不是一個世界的人,可為什麼能成為好朋友,難道是互補?

曼妮把車停在車庫裡,踩著她七釐米的高跟鞋走出來,職業套裙緊貼她窈窕的身材,真是美好的曲線啊。辛夏暖整理下自己的儀容,好吧,她屬於縮水版的曼妮。

曼妮掃了眼辛夏暖,見她還是如此「青春」,不禁問道:「夏暖,我想你該去練下瑜伽,可以塑身形,男人都喜歡有料的女人。」

辛夏暖輕聲咳嗽:「你別老拿男人揶揄我,我知道我沒男人要。」

曼妮做出一副驚訝樣:「誰說你沒男人要?誰敢說你沒男人要,我立馬摑他幾個耳光。」

辛夏暖嘴角一抽:「我媽。」

曼妮愣了一愣,尷尬地笑了:「那是阿姨不知道你的行情,不知者無罪。」

辛夏暖懶得與她聒噪,轉身走進創美公司。在電梯口,碰上了總裁辦的幾位秘書,曼妮熱情地跟她們聊起來:「喲,你們幾個今天穿得真漂亮。」

妝化得真濃!辛夏暖暗地裡補上一句。與辛夏暖一樣同為秘書助理的姚曉桃,撲閃著那雙長而密的假睫毛:「今天是新總裁上任,要留個好印象。」

站在姚曉桃旁邊的是秘書主任甄音,專門管總裁辦眾秘書——辛夏暖的頂頭上司。她已經三十多歲了,可沒有一點三十多歲的樣子,衣著鮮豔,燙個大波浪卷,塗著鮮紅的口紅,行為舉止有時很不得體,總是對男同事眉來眼去,有輕度妄想症,總會神經兮兮地以為這些男人都暗戀她。她在總裁辦口碑極差,也許是因為三十多歲還沒戀愛,得了妄想症。

甄音今天與以往差不多,依舊是「鮮豔凍人」的一位,只不過耳朵上的耳墜比平時大了好幾倍,很閃眼。甄音沒好氣地掃了眼辛夏暖:「不知道今天是重要的日子嗎?怎麼這副寒酸樣?」

辛夏暖笑著回答:「個人品位不同。」她要是穿成甄音這副德行,還不如一頭撞死。

姚曉桃在一旁幫腔:「夏暖姐屬於大眾品位,不像甄姐這麼有品位啦。」這暗地裡的諷刺,任誰都能聽得出來,甄音不怒反笑:「小心你那假眼睫毛掉下來貼在臉上,把我們新總裁嚇著了。」

「叮。」電梯來了,等待的人們一窩蜂擁進去。創美公司總共有二十三層,每一層有著不同的部門,階層高了,也便是職位高了,總裁辦便是在二十三層。

公司曾有人戲言,從草根爬起,上二十三層,一年一層,也要二十三年。獨獨只有一個職務可以一躍上到二十三層,飛上枝頭變鳳凰,那便是總裁辦。之所以說是鳳凰不是龍,那是因為總裁辦的秘書屬性皆為女。

二十三層電梯一到,一窩蜂的女人踩著高跟鞋各就各位,開始工作。所謂秘書助理,其實不過就是打雜什麼的,辛夏暖一天工作的第一個項目便是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泡咖啡。

辛夏暖走到茶水間,拿起甄音指定的杯子,走到櫥櫃旁把速溶咖啡倒進杯裡,然後走到飲水機那兒。這時,姚曉桃也跟著進來,她自然也是給自己的頂頭上司泡咖啡。見到辛夏暖,她笑著說:「夏暖姐,你可真悲哀,有這樣的上司。」

辛夏暖正在攪拌咖啡,她笑了笑:「沒什麼,甄姐除了神神道道的,人還算可以。」

「可以個屁,你知道嗎?總裁秘書空缺中,她早就覬覦那個位置很久了,我們剛才跟她同一電梯乘上來,你以為她是剛上班啊?她早就來了,只是下樓去買書架子,現在正在總裁辦公室裡殷勤地幫忙收拾呢。」

辛夏暖一愣,還真看不出像甄音這種缺愛的女人也會很在乎職位。不過更讓她感到緊迫的是,她不是準備勾引總裁,以不正當手段謀取總裁秘書之位的嗎?她後知後覺地發現,今兒辦公室裡的女人個個花枝招展,比平時靚麗幾倍,就連甄音那種原本花枝招展的人今天也更是錦上添花了一把。

我的天,原來她們全跟自己一個想法,想靠潛規則升職?辛夏暖哭喪著臉,與姚曉桃告別,很沮喪地走出茶水間。她以為她算是個不要臉的,沒想到她這不要臉壓根還沒盡責!果然是山外有山、樓外有樓啊!

辛夏暖把咖啡放到甄音的辦公桌上,剛想出去,偏巧收拾總裁辦公室回來的甄音進屋,見是辛夏暖,忽而聲音軟幾分:「夏暖啊,這幾年都是你每天早上為我泡咖啡,我這幾個下屬裡,我最偏愛你了,等我做了總裁秘書,我推薦你頂我的職。」

喲,這是在套近乎?辛夏暖怎麼有種不好的預感,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果然,接下來甄音就說出了她的目的,只見她手上不知什麼時候多了一張便利貼,遞給辛夏暖:「這上面有些東西呢,你能幫我買嗎?你看啊,等下總裁要來了,我一時走不開,錯過迎接儀式就不好了。」

是啊,錯過迎接儀式就會讓總裁錯過了,潛規則的機會就白白讓給別人了。總裁秘書的月薪比秘書主任的月薪高出三倍多,年後分紅更是不能相比,這麼肥的位置,潛規則也值得啊!

其實辛夏暖心裡一萬個不願意,可甄音都把話都說到這個分上了,礙於情面,她不好意思拒絕,只能很勉強地接過甄音手上的便利貼。

甄音還順帶遞給她一張卡:「刷這卡就行,密碼528888。」

辛夏暖撇了撇嘴,走到自己辦公桌前,拿起自己的包包準備出去,與她鄰桌的姚曉桃問:「你現在出去?待會兒總裁就來了。」

「那也沒辦法了。」辛夏暖擺擺手,走出總裁辦在電梯間等電梯。

曼妮從自己辦公室跑出來,追上辛夏暖,扯著她的手臂往回拉:「你瘋了,新總裁上任,你不參加迎接儀式?這新官上任三把火,你這是不給新總裁面子。」

「可我怎麼辦?甄姐要我去,我能說不去?她是我頂頭上司,忤逆她,我以後只能穿小鞋了。」

曼妮也跟著一臉糾結起來,抬起手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有一個半小時!也不知道速戰速決能完成不?曼妮拍拍她的肩膀讓她稍等一下,衝進自己的辦公室又衝出來,把車鑰匙交給她:「你開車去會快點,儘量趕回來。那個老女人要的東西都是新總裁喜好的東西,你去開太百貨,那裡東西全。」

辛夏暖點頭,上了電梯。到了這個時候,關心她的還是她那死黨曼妮。她開著曼妮的寶馬車去了開太百貨,花了十分鐘左右。她拉開便利貼,看看上面要什麼,當看完一遍以後,她差點吐血。

紫羅蘭色窗簾!兔毛沙發墊!還有QPAD滑鼠墊?這都是什麼玩意兒啊,更讓她吐血的是,居然還有一棵小仙人球!

前面這些東西還算簡單,可是小仙人球開太百貨沒有。這條街是商業街,怎麼可能有花鳥市場啊。辛夏暖站在開太百貨門口左右張望,也張望不出哪個方向能讓她買到仙人球。

忽然,她手機響了。她看了下,是陌生號碼來電。她遲疑一下,接了,放在耳邊問:「喂?」

「暖。」那頭是陸子昂的聲音,辛夏暖有些錯愕,不知道他為什麼打她電話。陸子昂問:「你站在開太百貨門口乾什麼?現在什麼時候了,還沒上班?」

「你怎麼知道我在開太百貨門口?」

「我在你對面的餐廳裡。」

辛夏暖拿手機的手僵硬一下,抬起頭看了看對面那家餐館,距離只有一條街的寬度,陸子昂同樣舉著電話,往她這邊看。

「過來。」陸子昂說完這兩個字,直接把電話掛斷,也不問她願不願意。

辛夏暖看看時間,剩下的時間還算充足,那個仙人球實在買不到了。她這樣想著,她的腳已經邁了起來,過了馬路,走進那家餐廳。

陸子昂正在吃早點。他吃得很少,一杯果汁,還有一份草莓慕斯、幾塊小麵包。

辛夏暖一屁股坐在他對面:「你還真悠閒,還有時間坐著吃早餐,都幾點了……」

「你呢?現在這個時間,不該是在公司嗎?」

辛夏暖一想到自己這差事,一肚子火:「別提了,我上司為了巴結新來的總裁布置他的辦公室,派我來買東西。」

「哦?」陸子昂挑了挑眉毛,手上的叉子叉了塊麵包放在嘴邊,「你就這樣出來,不怕與你的總裁失之交臂?我可記得你是準備勾引他來著。」

辛夏暖老臉一紅,有些不自然地輕咳兩下:「勾引是技術活,得一邊暗送秋波,一邊保住飯碗不是?」

陸子昂呵呵一笑:「那你東西買齊了沒?」

「沒呢,差個仙人球!這新總裁愛好真奇怪,居然喜歡仙人球!我看他自己肯定也是長得跟仙人球似的。」

陸子昂蹙了下眉,似乎並不喜歡辛夏暖這麼形容自己。陸子昂說:「既然仙人球找不到,那就算了,免得你錯失良機,與那新總裁失之交臂。」

辛夏暖聽陸子昂這麼鼓勵自己勾引這新總裁,不知為何心裡很不是滋味。她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站起來:「好的,成功以後請你吃大餐,以感謝你的鼓勵。」她說完,立即準備走人。陸子昂卻扯住她,稍稍抬下眼皮:「大餐免了,多給我些秋天的菠菜即可。」

辛夏暖無言以對。

辛夏暖在新總裁來之前回來了,她沒有買回仙人球,讓甄音很不滿,但也不能說什麼。甄音見時間還早,便去總裁辦公室收拾去了。

辛夏暖回到原位,姚曉桃笑嘻嘻地別過頭對她說:「夏暖姐,你掐時真準,還有十多分鐘呢。」

辛夏暖假笑一下,其實她真的不是很在意自己能不能趕得上迎接儀式。她雖想被潛規則,但那只是想想而已,她這人一向是想做卻不做,所以到現在還是這麼失敗。

終於,時間到了。辛夏暖看著畢方時與另一位副總裁出去接人。她們總裁辦早就各就各位站好,一副迎賓的樣子。曼妮站在辛夏暖旁邊,趁著人還沒來,對辛夏暖咬耳朵:「你說我們新總裁長得怎麼樣?」

「仙人球樣。」辛夏暖毫無興趣地答道。

「不是吧。」本來滿臉期待的姚曉桃一臉受挫的樣子。

突然,前面的人帶頭鼓掌起來,叫喚著:「來了,來了。」

辛夏暖抬起頭跟其他人一樣,翹首從盼著門口出現的人影。當穿著一身黑色休閒西服、白色襯衫的陸子昂走出來,映入辛夏暖的眼帘之時,她徹底目瞪口呆了。

就連與陸子昂有過一面之緣的曼妮也差不多失聲尖叫起來,死死地捂住差點失控的嘴。

「總裁好。」大家集體鞠躬。

陸子昂站在中間,微微一笑:「總裁辦的女士都很漂亮嘛。」他側頭對畢方時道,「你們真享福。」

畢方時不好意思地笑了起來。陸子昂一邊扣著襯衣袖子上的扣子,一邊走進他的辦公室,當與辛夏暖差不多擦肩而過的時候,陸子昂的腳步停了下來。

辛夏暖的心也跟著停下來,徹底窒息了。

「我等著你的勾引。」陸子昂朝她曖昧地眨了兩下眼,直接對旁邊的人事部部長說,「總裁秘書就由這位小姐擔任吧。」陸子昂指著辛夏暖。

這話無疑使辛夏暖成了眾矢之的。辛夏暖僵硬在原地,連呼吸都不敢用力了。

狠!陸子昂,算你狠!

關於辛夏暖與新總裁陸子昂有一腿的消息,幾乎是不脛而走。歡迎會一結束,人事部部長便給她掛了牌,當即做了新總裁的秘書。

人事部部長臨走前說:「其實陸總裁很早便聘任你為總裁秘書了,但他說等他上任那天再通知你。你瞧,你的掛牌都為你準備好了。」

辛夏暖顫顫巍巍地接過掛牌,深深鞠了一躬,臉上的表情看起來不是喜悅,而是快哭的表情。

「哦,原來早就內定好了,難怪答應我去買東西……早就跟新總裁有那啥關係了。」甄音陰陽怪氣的,一臉鄙夷的樣子。

姚曉桃一臉不爽地對甄音說:「你沒人家有本事,別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

「哼。」甄音一甩頭進了自己辦公室。

一直站在辛夏暖旁邊的曼妮終於開口了,她賊笑著推了推發愣的辛夏暖:「真有你的,早就打聽好我們新總裁的信息,然後先下手為強。天啊,夏暖,真沒想到你還有這一面。」

「我告訴你,他是我哥,你信嗎?」辛夏暖哀苦又悲憫地幽幽轉頭,那樣子倒有幾分可憐。

曼妮一愣,眨巴兩下眼:「哥……不是吧。」

「就是這樣。」辛夏暖當即想流淚。

這時,辛夏暖辦公桌上的電話響起,她接了電話,那頭傳來陸子昂非常官腔的召喚:「辛夏暖小姐,來一趟總裁辦公室。」

「好的。」辛夏暖等陸子昂掛上電話後,撇著嘴說,「我赴戰場了,祝福我吧。」

曼妮一臉同情的樣子:「看得見卻吃不了,我理解。」辛夏暖回給她一個很臭的表情,理解個屁。她這不是看得見吃不了,而是怎麼應付她曾經當著他的面放下的狠話。

辛夏暖走到總裁辦公室門前,深吸一口氣,叩了叩門。

「進來。」

辛夏暖便打開門。一打開門,她便見到陸子昂含笑地坐在位子上,那笑容有幾分調侃的意味。辛夏暖視若無睹,清了清嗓子,很官腔地說:「總裁有什麼吩咐?」

陸子昂指著身後拉開的窗簾:「幫我把窗簾拉上。」

辛夏暖壓抑自己暴躁的心情,上前把百葉窗合上,然後把窗簾拉上,一臉含笑地問:「還有什麼吩咐嗎?」

她怎麼看怎麼覺得自己是服務員。

陸子昂眯了眯眼,略微歪著頭說:「你這職業裝不行。」

辛夏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著裝,黑白職業白領裝,最大眾化卻又是最合適的工作服了。陸子昂手裡正拿著一支筆,他用筆頭指著辛夏暖的衣領:「最上面的那顆襯衫扣子不要扣。」他的目光往下瞟了瞟,辛夏暖立即回神,微怒地瞪著眼。

「裙子可以再短些。」

辛夏暖沒好氣地說:「你這是什麼意思?」

「穿這麼保守怎麼勾引我,總裁秘書,嗯?」他提高了點聲音。

辛夏暖的老臉又紅了,她連忙解釋:「哥,別跟我鬧了,我當時不知道……」

「職務已經給你了,看你的表現。給你一個月的時間勾引,勾引不成功,換人。」

辛夏暖張著嘴,根本沒有機會說話,陸子昂便把她的後路全部斷掉了。

其實要是以前,辛夏暖肯定直接扯下自己的掛牌,打包走人。可如今局勢不同,一來新總裁上任,她第一時間來總裁辦公室報到,然後出來便打包,這會給人兩個遐想。第一,她以後直接被包養了,不用上班了;第二,氣不過陸子昂當眾公開他們的關係,鬧分手,這還會留下更不好的罵名。她賠了工作還落下虛偽、陰險的形象,這比靠潛規則上臺更難堪,以後在秘書這行業可就不好混了。

她不能丟掉這份工作。

辛夏暖試著與陸子昂交涉:「那個……我繼續做我的秘書助理就行了。」

陸子昂兩手撐在桌子上,交錯在一起,一副帝王的樣子,神色頗為嘲諷:「暖,我很好勾引的,不試試嗎?」

「你見過妹妹勾引哥哥嗎?」辛夏暖板著臉。

「當初你把初吻獻給我,不是在勾引哥哥嗎?」陸子昂一臉無辜地看著辛夏暖。辛夏暖當即臉色紅了起來,語無倫次地說:「那次……只是你生日玩的遊戲而已。」

「總之,你勾引了。」陸子昂直接下結論。

辛夏暖那叫一個冤屈啊,她只好咬咬牙,乞求地巴望著他:「哥,我錯了,我再也不做這種事了,你別整我了。」辛夏暖還不知道陸子昂?他這是給她來個下馬威,看她還會不會動歪腦筋,來個潛規則。

陸子昂一臉陰沉:「我一直在想,若坐在這個位子上的是別人,你可當真會去勾引?」

「不會不會,我說著玩的。」辛夏暖見陸子昂有原諒她的意思,立即給自己洗白。陸子昂那陰晴不定的臉總算恢復了常態:「唉,你要是早告訴我,我就不會這麼整你了。」

辛夏暖不說話,老老實實地等著陸子昂的下一句話,反正她有種不好的預感便是了。

「現在公司都知道你跟我有一層不能言說的關係,如今向別人說出我們的關係,你認為他們能信嗎?」

不能。辛夏暖很肯定。她還不了解她那些同事?告訴他們這位新總裁只是她結拜的哥哥,有誰會信?這世道就算是親的,也可以搞出個名堂來,何況是結拜的?

在很多年前,辛夏暖也覺得結拜沒什麼,直到後來的巨變,她深深明白,結拜以後,他們之間的關係很難再逾越了。

辛夏暖一下子糾結起來:「那我們該怎麼辦?」

「別人怎麼想,我們就怎麼做。」

「什麼,假裝情侶?」

「我們很閒嗎?」陸子昂剜了她一眼,「我們在一起吧。」

辛夏暖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她還來不及說什麼,陸子昂便說:「你認為還有比我們彼此更適合的人嗎?」

是啊。辛夏暖心裡只有他,對其他男人有屏障,喜歡把自己縮在龜殼裡,不想去爭取。曼妮說,她錯過了一個好男人。廖修是個好男人,可是她太愛縮龜殼了,從不熱情相待,不去爭取一些在一起的時間,再濃的感情也會消失殆盡。不是廖修不好,是她沒做到身為女朋友的責任,所以,她從來沒有怪他背叛她。

陸子昂太了解她的個性了,而她也了解陸子昂。陸子昂這種男人,他不會蹲在她的龜殼旁邊哄她出來,或者靜靜等待,他會直接砸碎她的龜殼,讓她毫無退路可言。他十分清楚,辛夏暖只會置之死地而後生,不能給她任何退路。

能與自己暗戀多年的人在一起,該是一件讓人多麼幸福的事。可辛夏暖心裡有一個疙瘩,她開心不起來,可這個疙瘩她又不能說,因為這對於陸子昂而言,太過殘忍。

辛夏暖沉吟了許久,用協商的語氣說:「哥,我們在一起以後,要是你遇到心儀的女人,你跟我說就行,我不會成為你的絆腳石的。」

陸子昂笑了起來:「暖,這麼多年,你還是沒變。」

辛夏暖皮笑肉不笑:「怎麼沒變?我長高了。」

「我說的是你的性子,還是跟以前一樣,逆來順受,從來不為自己爭取些什麼。」

陸子昂說得沒錯。辛夏暖活著的這二十六年來,都是這樣。小時候讀什麼中學,都由她爸爸決定,衣著打扮,也從來都順著她媽媽。她喜歡扎馬尾,偏偏她媽媽喜歡蘑菇頭,說西瓜太郎的樣子很可愛。她就什麼也不爭取,頂了幾年的西瓜頭,直到她媽媽換了喜好。陸子昂走後,她大學的專業也是她爸爸選的,後來的工作也是她媽媽安排的,不管什麼事情,她從來不去爭取,逆來順受地等人安排。

陸子昂一定很討厭她這樣的性格吧。辛夏暖在心裡苦澀地笑了笑,她與陸子昂心中的那位差那麼多,她的個性與那位幾乎可以用反義詞來形容。

陸子昂見辛夏暖不說話,直接安排給她一項工作:「你待會兒把高層人員的職務名單給我整理出來,在下班之前送到我辦公室。」

辛夏暖點頭,剛準備出門,又被陸子昂叫住了,他說:「親愛的,中午一起吃中餐。」

「……」改口也太快了吧。

辛夏暖有些不適應地點頭。

這門不過是一進一出,然而結果卻發生了天壤之別。她現在算陸子昂的什麼?妹妹情人?很有創意的稱呼,辛夏暖抿著嘴笑了起來。

其實她是有些開心的。

到了中午吃飯時間,辛夏暖終於有空整理自己的辦公室了。總裁秘書的辦公室是獨立的,為了方便起見,一般設在總裁辦公室旁邊,與總裁辦公室內部打通。

坐在辛夏暖旁邊位置的姚曉桃一臉羨慕地看著辛夏暖收拾東西:「夏暖姐,你太牛了。陸總裁那種又有錢又帥到人神共憤的男人你是怎麼搞到手的?」

見姚曉桃那一閃一閃亮晶晶的崇拜目光,辛夏暖有些不好意思:「烏龜綠豆對上眼唄。」

「這也對得太準了,為……為什麼就沒跟我對上?人家也想。」姚曉桃苦著臉,難過得很。

從辦公室出來的曼妮肩膀上挎著她高檔的包包,手裡捧著電話,語氣親暱。待走到辛夏暖這裡,她捂住話筒對辛夏暖小聲做個嘴型:「我先走了,畢方時。」

辛夏暖一副了解的樣子,擺擺手,示意她可以走了。曼妮暢快地出去了。辛夏暖收拾完自己的新辦公室已經是十分鐘以後,她拍拍手,舒了口氣。

「走吧。」陸子昂已經站在門外看辛夏暖忙活了好一陣子了,他兩手空空地倚靠在門廊外,淡然地道。

辛夏暖一愣,這才記起來,一個小時前,他們的關係發生了質的變化。

她點點頭,剛靠近陸子昂一點,他便轉身往外走了。兩人一前一後,倒像是上下級的關係。

陸子昂看著電梯門,對著電梯門說:「今天吃什麼?」

「隨便。」

陸子昂蹙了蹙眉,電梯打開了。兩人走了進去,誰也沒說話。陸子昂按了「B1」,一隻手插在褲兜裡,沒說話。辛夏暖也保持沉默。

「吃什麼?」陸子昂再問。

「隨便。」辛夏暖再答。

陸子昂側目,眼中噙著一絲狡黠看著她:「真的隨便?」

「真的隨便。」辛夏暖剛說完,陸子昂伸手一推,便把她挾制在他的勢力範圍內。辛夏暖被迫困在陸子昂懷裡,掙扎兩下,見不起作用,便用驚愕的眼神望著他。

陸子昂低著頭,一點點靠近她的唇:「吃你,怎樣?」

辛夏暖愣了愣,還未回應,電梯忽而「叮」了一下,到了。辛夏暖只好提醒一動不動的陸子昂:「到了。」

陸子昂連頭也不動,便伸手按了關門鍵,他說:「要是還隨便,就吃你了。」

辛夏暖尷尬笑了笑:「哥,我突然想吃泡麵。」

陸子昂一愣,鬆開了她,按了「23」鍵,不鹹不淡地說:「總裁辦茶水間有泡麵。」這個辛夏暖當然知道,她這中餐難道就是要在二十三樓的總裁辦茶水間度過嗎?

答案是正確的。她給陸子昂泡了碗方便麵,陸子昂只是淡淡地說:「放下吧。」看樣子並不怎麼想吃,辛夏暖只能窩在旁邊吃她的方便麵。

末了,她吃完了,陸子昂還是未動。辛夏暖說:「你不愛吃方便麵嗎?」

「在美國待了五年,吃了四年的泡麵,你認為我還會愛吃嗎?」

辛夏暖一下子不說話,沉默了許久才說:「對不起,要不我們再到外面吃?」

陸子昂站起來,冷冷地睨了她一眼,「不用了,你繼續吃吧。吃完了把列印的東西送到我辦公室來。」說完便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留下辛夏暖傻愣愣地坐在原地。吃泡麵,惹到他了?她一臉茫然。

辛夏暖這人有個好處,吃飽了幹事利索。她吃完泡麵便把陸子昂早上遺留的事項做完,然後列印出來。此時還是午休時間,總裁辦依舊沒人。

辛夏暖敲了敲陸子昂的辦公室門,裡頭傳來低沉的聲音:「進來。」

辛夏暖走進去,陸子昂接過她手上的列印文件,認真看了一番。在此過程中,辛夏暖一直本分地站在原地,等他說話。

陸子昂看了好一陣子,略顯驚訝地看著辛夏暖:「你怎麼還在這裡?沒你事了,出去吧。」

不知為何,辛夏暖卻挪不開腳步來,她結結巴巴地問:「你餓嗎?」

陸子昂頓了頓,抬起頭,饒有興趣地看著她,似在嘲笑她又似在真心地笑:「如果我說餓呢?」

「我下樓給你買點吃的。你想吃什麼?」辛夏暖立即掏出自己隨身攜帶的小記事本和筆,一副準備記錄的樣子。

陸子昂放下列印文件,定定地看著她:「過來。」

辛夏暖受驚地朝他眨了兩下眼,不明所以。陸子昂有些不耐煩地說:「我不想說第二遍。」

於是辛夏暖直接走到他身邊。只見陸子昂隨手一拉,便把她拉進自己的懷裡,使她坐在他的大腿上,還沒給她機會反應,便很強勢地吻住她。辛夏暖輕微嗚咽了幾下,抵抗數秒無果,便也不再掙扎,反而被陸子昂三下兩下挑逗得順從了起來。

陸子昂覺得吻得差不多了,才放開她,只是臉上看不出得逞的表情,而是不爽地問:「技術不賴,跟別人親了多少次?」

辛夏暖不知為何心虛起來:「有幾次吧。」

陸子昂悶著不作聲,好一會兒又重新拾取桌上放著的列印文件,說:「你可以回去了。」

陸子昂這種突然的轉變,讓辛夏暖好一陣懊惱,她試探地接著說:「那都是三年前的事情了,我三年沒接吻了。」

「辛夏暖!」陸子昂忽而提高嗓音,死死地盯著她,「你信不信,你再說話,我直接扒了你的衣服?」

辛夏暖嚇得直接跑了出去。

陸子昂煩躁地看著手裡的名單,一點看下去的欲望都沒有,直接摔到桌上。他從不知道,自己其實是這麼小氣的一個人。

關於新總裁上任第一天脾氣突然轉變,下午跟火山爆發似的,動不動就發脾氣,讓總裁辦人心惶惶,總是害怕自己做得不好,惹到總裁不高興。

辛夏暖憂心忡忡地偷瞄著總裁辦公室,這已經是第三個被轟出來的經理了。終於,畢方時進去了,很多人都猜測,到底是什麼事,讓新總裁這麼不高興?

所謂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三把火都發了,加上畢方時是副總裁,他總不會也被轟出來吧?當看見畢方時安全出了總裁辦公室時,辛夏暖懸著的心也跟著放下來了。

晚上下班的時候是五點半。辛夏暖的新辦公室迎來的第一位客人當然是曼妮。她踩著她的高跟鞋走進來,正派地坐在辛夏暖的辦公桌對面,恭恭敬敬地說:「總裁秘書好。」

辛夏暖白了她一眼:「別沒事找事幹。」她看了看牆上的掛鍾,「如此良宵美景時刻,你怎麼在我這兒耗著,怎麼不跟你親愛的情人約會去呢?」

「他被陸總裁派出去解約合同了。」

「解約合同?」辛夏暖愣了一愣。她果然多想了,她還以為是她「技術」太好,引起他的不滿亂發脾氣呢。辛夏暖在心底嘲笑自己一番,都這麼老了,還喜歡自作多情,瞧瞧,失望了吧。

「你不知道?在陸總裁還沒接手的時候,原來的總裁不是與建築公司籤了一份擴建A市香格裡拉酒店的合同嗎?陸總裁覺得那個地段沒必要再投資,準備毀約。然而其他部門覺得毀約太麻煩,而且毀約金又多,得不償失。」

「那為什麼又同意了?」

「陸總裁講大道理,然後拿一堆數據說話唄。香格裡拉酒店擴建需要三個月,在這三個月裡沒有營業額,總共要損失四百多萬,加上擴建費,將近七百多萬。而毀約金加上律師調解費,全部加起來也不過二百三十萬。那個香格裡拉酒店地段不好,與眾旗下酒店相比,營業額最少。陸總裁認為與其再舊瓶倒新酒,不如以嶄新的面貌來得實惠。」

「他可真大膽,也不怕賠?A市酒店已經供大於求了。」

「陸總裁是想在A市的臨近城市S市建造酒店。」

「S市?」辛夏暖不禁頓了頓,S市是個旅遊城市,以黃金海灘著稱,是度假休閒還有度蜜月的絕佳地方。但由於地勢不佳,四周環繞山丘,馬路交通極其不方便,高速公路入口常常堵車,但有一點是有利的,那便是船舶運輸。

A市雖然不算是經濟樞紐城市,但也算是一線城市,A市碼頭算是國際港口,正與S市碼頭接軌,平時客流皆為海運。不過S市最近已建機場,相信假以時日,這座城市就會有發展空間。

辛夏暖如此細想,再瞄了眼曼妮:「你這重色輕友的,沒男人才想到我。」

「別說我重色輕友,誰說我重色輕友我跟誰急。」曼妮白了辛夏暖一眼,「我這不是帶你去相親嗎?」

「相親?」辛夏暖嚇了一跳。

「我剛才和一位律師約好了,這位律師在高級律師事務所掛執照,很出名的,年薪起碼這個數字。」她做出一個「七」的手勢。

辛夏暖窒息,好能賺啊。曼妮一副得意的樣子:「看吧,我不重色輕友吧?」

辛夏暖拼命點頭,但是……這事晚了一步,要是是昨天,辛夏暖可能會跟過去看看,試一試。如今今非昔比,她與陸子昂已經定了。

「等我哪天被他拋棄了,我再相親吧。」辛夏暖一副可惜的樣子。

曼妮張了張嘴:「啊?你……」

「我跟你一樣,淪落成女伴了。」辛夏暖再嘆息,表情看起來很無奈,沒想到嘆息不到一半,便看見陸子昂面無表情地站在門口,時間應該不長,應該是自己說完「等我哪天被他拋棄了,我再相親吧」的時候。

陸子昂在門口說:「親愛的,出來吧。」

曼妮做出一副要死的樣子,努力調整一下表情,才熱情地轉身對陸子昂道:「陸總裁好,我不打擾你們了,你們繼續。」她加快腳步準備離開。

陸子昂淡漠地說:「要是有好的相親對象,也幫我介紹一個。」

曼妮乾笑,接著又賠笑:「一定一定。」然後以逃難般速度閃人。

辛夏暖也速度收拾好,抓起自己的包包,站在陸子昂跟前,像小學生對老師打報告一樣:「我好了。」

陸子昂點頭,又提前一步,辛夏暖也自動放慢腳步跟在他身後。似乎他在故意放慢腳步讓她追上他,而她卻在刻意放慢腳步跟在他身後不去超前。

終於,陸子昂回了頭。他靜靜地看辛夏暖幾秒,後退一步,手臂一撈,攬住她的腰部,繼續走。辛夏暖嚇了一跳,見周圍總裁辦還未走的幾位同事在看她,不禁臉紅起來。

「辛夏暖,我真想掐死你。」陸子昂死捏了下辛夏暖本身就沒有什麼肉的腰。辛夏暖屬於當下流行的骨感美。瘦瘦的,雖然身高不算高,但正好配上小鳥依人來形容。只是她瘦得太沒有料,不像曼妮,該瘦的地方瘦,該圓潤的地方也圓潤,她是未發育完全型。

沒肉掐了也疼啊,辛夏暖齜牙咧嘴,委屈地看著陸子昂:「我又哪裡得罪你了,別使用暴力啊!」

兩人此時已經到了停車庫,陸子昂直接把她丟到副駕駛的位置,自己悶聲不響地坐在駕駛座上開車,車子打火以後卻遲遲未開。

見陸子昂對著前面發愣,辛夏暖很有耐心,其實更確切地說,她很識趣。她一直乖乖地坐在原位置不聲不響,跟個雕塑似的。

車子一直打著火,只要動下離合器即可。偏偏陸子昂什麼也不動,而是從車屜裡掏出一包煙,抽出一根點燃抽了起來。

辛夏暖奪了他的煙,掐滅扔了出去。陸子昂蹙了蹙眉,看向她。兩人就這樣死死地對視一陣子,辛夏暖終於憋不住了:「你到底怎麼了?」

陸子昂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辛夏暖,他說:「你是不是就等著我不要你?」

辛夏暖不說話。

陸子昂忽而挑起一條眉毛,半眯著眼睛,那條長長的眼縫自眼尾上翹,顯出幾分狡黠,他抬起辛夏暖的下巴,一字一句地說:「這一天,你等不到了。我偏不如你所願。」

辛夏暖微微翕動著嘴唇,在醞釀著怎麼說,卡在喉嚨裡的話卻被陸子昂的手機鈴聲給打斷了。陸子昂不是很情願地接了電話,聽了電話那頭的話,好看的俊眉又擰成一團,似乎是件很不愉快的事。

只聽見陸子昂用一口標準的英語說:「這件事情我不想管,我們已經沒關係了。我很抱歉。」

說完這話,陸子昂便掛了電話。他的情緒似乎也因為被突然打斷恢復了正常,開始發動車子。

辛夏暖察言觀色,見他情緒穩定起來,說道:「哥。」她這「哥」字也就卡了半個調,突然被陸子昂冷冰冰的眼神給憋了回去,她只好省去稱呼問道,「我們這是去哪兒?」

「酒店。」陸子昂不怎麼願意搭理辛夏暖,惜字如金地回答她。

辛夏暖心想,這都下班了,還要顧及上班的事啊,而且很少有事要親臨酒店勘察啊?她略有好奇地再問:「去酒店做什麼,公司還有什麼事情嗎?」

陸子昂不說話。直至把車開到酒店門口,然後再把車交給迎賓人員,拉著辛夏暖到前臺。辛夏暖覺得很奇怪,怎麼不去公司旗下的香格裡拉酒店,而是來別家酒店?

辛夏暖又問了一遍:「來這裡做什麼?」

「開房。」陸子昂忽而停了下來,他們離前臺不過十步的距離。

辛夏暖被嚇傻了。她張著嘴,結結巴巴地連忙拒絕:「哥,你懂的,雖然我們在一起了,但是我比較保守,這……萬萬不可啊!」

陸子昂眉毛一挑,嘴角浮現一層揶揄的笑意:「暖,你怕什麼?女人總要經歷一次的。」

「不行!」辛夏暖慌張地想抽出被陸子昂抓住的手,奈何他握得很緊。辛夏暖擰緊眉頭,臉色開始不悅:「哥,別逼我踹你。」

陸子昂怏怏然地鬆了手,無奈一笑:「好了,不逗你了,跟我上去就是了。」

辛夏暖頓時無語,立在原地不動,只是傻傻地看著陸子昂開房取了房卡。陸子昂走了幾步也沒見著辛夏暖跟來,不禁回頭看她,辛夏暖也不走,似乎對他還有芥蒂。

「你信不過我?」陸子昂面無表情。

辛夏暖立即抬步跟了過去,走在他身側搖頭道:「沒有,我剛才走神了而已。」

陸子昂失笑,一隻手牽著辛夏暖,徑直往上走。辛夏暖木訥地盯著兩人交握的手,她發覺他掌心的暖焐熱了她這顆已經潮溼的心。

這種感覺從未有過。她知道這種感覺她只會對陸子昂有,只有他。

陸子昂開的是商務房,標準間。他走進去做的第一件事是拉開窗簾,看著落地窗外的風景。此處面向大海,離碼頭很相近。

「這家酒店與我們公司名下的酒店相比,有什麼優勢?」

對於陸子昂的話,辛夏暖先是愣了愣,隨即客觀說道:「可以說各有各的優點。我們香格裡拉地處繁華地段,為本市富家子弟所好,屬於薄銷多利。但這家酒店不同,它處於碼頭邊上,方便吸納外來旅客,而且房價也很普通,應該屬於薄利多銷。」

「還不賴。」陸子昂回身走到一旁的沙發上坐下,環視周圍,然後把目光投向站在他面前的辛夏暖,「怎麼了?這麼看著我?」

辛夏暖連忙低頭:「我們開房,到底要幹什麼?」她實在想不通這是為什麼。

「勘察敵情唄。」陸子昂半倚靠椅背,頭微微仰著,「我看了下本市這季的各家酒店業績狀況。我們香格裡拉排倒數第一,這家排第一。香格裡拉酒店是以高檔為主,最低消費也要過萬,面向上流社會,我總覺得這個市場太狹隘了。本市居於上流的不到百分之十,中層階級佔多。你瞧這家酒店,各個層次都有,價格最低可趨於三百,最高達萬。」

辛夏暖懂陸子昂的意思,不就是覺得香格裡拉市場來源太小,只是抓一小部分人的錢,但是……

「香格裡拉所處地段是本市最高價位,周邊都是高級場所,不宜同這家酒店一樣。一來這些有錢人不喜人多;二來香格裡拉消費過高,來往的人幾乎都是有錢人,要是自降檔次,也不一定能吸引顧客前來。」

陸子昂微笑:「我可沒說要把香格裡拉進行改革,我說的是前面那塊地。」陸子昂指著碼頭一側空出來的一塊地段,說,「這塊地剛收回來,目前在規劃競拍,我想用這塊地開發酒店。」

「可是這家……」

「我調查過,這家酒店以外來客為主,唯一的好處不過是離碼頭較近而已。外來客講究的是舒適價廉方便,那個方向正處於隔音地段,比這正對噪音的酒店好許多吧?要是在那裡開,我想這家酒店毫無競爭力。」

辛夏暖不禁對陸子昂刮目相看,兒時那個吊兒郎當不務正業的男孩,心思竟然能那麼細膩,做事也開始認真,真不像他了。

「既然總裁這麼選了,我會寫個報告的。」

陸子昂撇嘴一笑:「現在是下班時間,叫我親愛的。」

辛夏暖的臉頓時紅了起來。陸子昂不著調的個性其實還是沒有變,他依舊那麼喜歡亂來。辛夏暖吞了口口水,忙岔開話題:「我們回去嗎?」

「不覺得浪費嗎?」陸子昂走到床邊,朝她微微一笑。

辛夏暖深吸一口氣,目不斜視,一臉正義的樣子:「不幹。」

「那好吧。」陸子昂也不勉強,攬著她出門。辛夏暖眼巴巴地任由陸子昂摟著,心想陸子昂在美國待了這幾年,肯定玩得很開,看他坦然的樣子,根本不像是少男對於情愛初出茅廬的樣子。曾經她與廖修談戀愛的時候,廖修幾次求歡都被她拒絕,頭幾次廖修很是不快,後來才放棄了。

走到門前,陸子昂準備開門,她也只是笑嘻嘻地隨口一問:「哥,你在美國跟女人開過房沒?」

陸子昂微眯起眼,從頭到腳剜了她幾眼:「你希望有還是沒有?」

辛夏暖回答:「我希望沒有,但是這肯定是有的。」

「嗯,有過……」

辛夏暖的心碎了,果然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受傷的還是自己。她一下子悶著不作聲了。陸子昂睨了她一眼,看她萎靡成這樣,不禁笑了起來,心情特別好:「沒跟女人單獨開過。」

辛夏暖幽怨地看著他,陸子昂卻出其不意攻其不備地把她抵在門板上,抬起她的下巴,細細看了一番:「你是第一個跟我單獨開房的女人,要不我們把這個字面意思坐實?」

辛夏暖想都不想,直接啃起抬她下巴的手:「可以啊,等結婚以後再說。」

陸子昂挑了挑眉:「你說的?」

「我說的。」辛夏暖忽而挺起胸脯,一副理直氣壯的樣子。陸子昂掃了那兒一眼,略有失望道:「我記得有一款很棒的豐胸產品,下次買給你。」

辛夏暖一下子又萎靡起來。她是「太平公主」她知道,他不用一而再再而三提醒了。陸子昂見她這麼介意,笑了:「沒事,我不介意的。」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我告訴陸伯伯說你欺負我。」

「那你可要詳細地說出我是怎麼欺負你的哦。」陸子昂露出一絲微笑,然而在辛夏暖眼裡,這微笑實在是太危險了。

她立即如鴕鳥般地改口:「沒這口才,還是不說了。我們……我們回去吧。」

陸子昂點頭,頭微微一側,看著自己的手臂:「挽著。」

辛夏暖立即老實巴交地挽著。挽著就挽著,她反正又不少塊肉。兩人走出酒店,這樣的速戰速決,讓酒店前臺小姐都不禁吃驚,一臉敬佩地看著兩人。辛夏暖當然懂那前臺小姐的意思,很想淚奔撲上去,告訴她,不是她想像的那樣,自己不是那種人。

一切盡在不言中,她只能憋屈著。

陸子昂開車送辛夏暖回家,在等紅燈時,陸子昂像是想到什麼,準備掏出電話,不巧,變成綠燈了,陸子昂便叫辛夏暖幫他從內兜裡拿電話。

「啊?」

陸子昂一邊開車一邊道:「我叫你幫我拿電話。」

辛夏暖看了看他們的車現在在繁華路段,開車得小心,不能拿生命開玩笑。她只好伸出手探進陸子昂的外衣裡,找內兜子。

陸子昂笑:「你是在幫我掏手機還是在藉機摸我?你不知道男人有些部位很敏感嗎?」

辛夏暖臉一紅,有些苦悶。她又不是饑渴的女人,只因她幫他掏手機也很不方便,身上有安全帶,又有距離,手不夠長啊。她只好解開安全帶,全身傾過去幫他掏手機。好不容易掏出了手機,不料陸子昂忽然來個轉彎,她直接趴在了他的腿上,著急之際她直接抓住了他的褲子。待平靜下來後,辛夏暖傻傻地看著自己抓著的地方……

「你是專門找敏感部位調戲我嗎?」陸子昂在開車,臉上並未有過多表情。

辛夏暖連忙坐好,把手機塞給她,系好自己的安全帶,臉上如火燒雲般紅彤彤的:「哪有,我是不小心而已。」

陸子昂不說話,在手機上撥了個號,在一品華盛定了包房,然後又撥了一通電話,戴上耳機:「媽,爸回家沒?你跟爸爸到一品華盛A012包房,有事。你到了就知道了,是驚喜。嗯,好,拜拜。」

陸子昂掛了電話,對辛夏暖道:「打電話給你媽,叫她去一品華盛A012包房。」

「幹什麼?」辛夏暖有些莫名其妙。

「請吃飯不行嗎?」

「哦。」辛夏暖給她家撥了個號,這個時候她爸爸肯定不在家,不過她媽媽這個全職太太肯定在。她跟辛母說了一下,辛母欣然答應。顯然,辛母挺喜歡陸子昂的。

辛夏暖掛上電話後,其實心裡還是有許多疑惑,好端端地請吃飯,有些莫名其妙啊。

到一品華盛的車程也就二十多分鐘,但加上紅綠燈堵車什麼的,折騰了半個小時才到。辛夏暖一看車庫裡的那輛現代車就覺得眼熟,再看車牌,好傢夥,是她的車,肯定是她老媽開她的車出來的。想到自己那輛還沒坐熱的車,她就難過,都怪眼前這個殺千刀的。

辛夏暖不禁用憤恨的眼神狠狠橫掃他一頓。陸子昂不去理會她的眼神,牽著她的手徑直上去。辛夏暖一直掙扎,想抽回自己的手,奈何這小子突然死也不撒手,就死死地拽著她敲開了A012的包房門。

陸子昂與辛夏暖雙雙出現倒是無妨,重要的是兩人交握著手大剌剌地出現在雙方家長面前,陸子昂做出一派自然的樣子,把辛夏暖扯到自己旁邊。

「你們這是……」辛母實在忍不住,雖然說以前哥哥妹妹握握手擁抱什麼的沒事,但如今大了,還是在公共場合這樣,未免不太好吧。

陸子昂似乎就是在等辛母說話,他笑意盈盈地道:「阿姨,我打算跟暖暖結婚。」

周圍的空氣瞬間凝固起來。

辛夏暖沒料到陸子昂會突然把常常掛在嘴邊的話當著家長的面說出來,顯然是嚇得不輕,就連對面的辛母也被嚇得臉色蒼白。

陸司令坐在一旁一直沒有表情,倒是錢女士,一再詢問:「子昂,你跟暖暖不是開玩笑的吧?」然而陸子昂臉上並沒有開玩笑的意思,而是很認真地回答:「媽,你不是最喜歡暖暖嗎?聽到這個消息你應該高興才對。」

能高興才怪。莫名其妙地約雙方家長出來吃飯,聚在一起的第一句話居然是她認為最不可能的事。在錢女士的記憶裡,陸子昂一直把辛夏暖當妹妹看,怎麼可能出來這麼一遭?

陸司令很沉穩,並未向陸子昂發話,而是側頭問發呆的辛夏暖:「暖暖,你真的願意跟陸子昂結婚?」

陸司令吃驚的不是陸子昂要跟辛夏暖結婚,而是辛夏暖答應與陸子昂結婚。像陸子昂那樣的過去,辛夏暖一清二楚,憑陸司令對辛夏暖的了解,找不到一個合理的理由她是不會同意結婚的。

矛頭轉向辛夏暖。三雙眼睛都在看她。雖然坐在她身邊的陸子昂在一旁笑,但她知道這個笑意味著什麼。這突然而至的事是她始料未及的,在她毫無準備下,陸子昂也不提前跟她打聲招呼便擅作主張來個逼婚,她哪消受得起?要是她說不是,那她以後跟陸子昂真的就什麼也沒有了。若她要說是,她也太弱了,任由他牽著鼻子走。

其實陸子昂不過是破釜沉舟地賭一場,他就是賭辛夏暖捨不得與他一了百了。他在逼她,逼她這隻一見危險就縮頭的大烏龜。

辛夏暖內心其實很煎熬,她想一狠心點下頭,這樣她就可以名正言順地得到自己想要的。她一直想要陸子昂,現在只要她願意伸手,就可以達成夙願。但這一切來得太快了,完全不在她預期範圍內。她的初衷不過是想完成少女時未完成的心願,嘗試著與喜歡的人在一起,不求結果,只求過程。

她承認,她只是想滿足自己的虛榮心,而這些也是因為她太了解陸子昂的過去了。她那桀驁不馴的哥哥,有過一場轟轟烈烈的愛情,她目睹因那女孩的離去,他悶在家裡鬱鬱寡歡,誰也不見,那畫面如倒帶一樣在她腦海裡翻騰。所以,她絕對不會傻乎乎地以為陸子昂會有喜歡她辛夏暖的一天。

即使辛夏暖知道不會有這麼一天,然而在這件事上,她也做不到灑脫,她依舊是個笨女人,一個還在做夢的女人。

她點了頭,她說:「陸伯伯,我想和子昂哥結婚。」

陸子昂聽到辛夏暖那低沉又帶點顫抖的聲音,不禁笑了。他握了握辛夏暖的手,不料她滿手的溼潤,莫非是出了一身冷汗?

陸司令不再說話。在座的兩位女士也因吃驚緘默了。陸司令側頭對辛母道:「你怎麼看?」

「女兒喜歡我沒意見。我家老辛當然更別說了,呵呵。」辛母臉上稍有些不自然。

陸司令點頭:「我是很喜歡暖暖,你們要想結婚就結婚吧。」

「謝謝爸。」陸子昂難得露出一絲微笑。

以前那麼自在。辛夏暖跟著辛母回家,辛母對此事隻字未提,辛夏暖也不解釋,直到辛母把這事跟老辛說了,老辛才把辛夏暖從房間裡叫了出來。

一家三口圍在大廳沙發上坐著。

「你怎麼好端端地要跟子昂結婚?你們什麼時候在一起的?」

辛夏暖要是把他們的荒唐事跟她爸說,她爸非拿鞭子抽她不可。她撒個謊:「很早了。」

「你跟廖修才分手多久?」辛母在旁打岔,「難道就因為子昂?」

「嗯。」辛夏暖含糊帶過。

老辛啥也不說了。其實自家女兒跟他看著長大的陸子昂結婚,他挺高興的。一來對家底熟;二來對這女婿也熟,兩家其實十分門當戶對。

只是當初陸子昂那事,成了老辛心上那根刺,想必辛母也是這原因,畢竟那事鬧得挺大的,作為鄰居自然知道些什麼。老辛這人不鑽牛角尖,他明白那都是過去式了,但他也了解他這獨生女,她能放得下?

「你不在乎子昂心裡有別人?」老辛終於說出口了。

辛夏暖的心忽而「咯噔」一下,她想了想還是搖頭:「爸爸,那最多是個影子,不會影響我的未來。」她知道是為自己找個藉口,說服自己不要那麼在意。她不過是潛移默化,不斷提醒自己,她以前想找個男人結婚過日子,不過如今這個男人是自己最喜歡的而已。

老辛沉默,算是妥協了。辛母當然是比老辛更了解自己的女兒了。辛夏暖喜歡陸子昂,她一直知道,所以她也只是嘆了嘆氣,默默祝福好了。

辛夏暖回到房間,隨手翻了翻手機,發現有未接來電,是陸子昂的。她頓了頓,最終把電板卸了下來,撲到床上閉上眼睛。醞釀了許久,她還是爬了起來,打開電腦,找曼妮聊天。

【暖暖滴】曼妮。

【聲聲慢】怎麼了,美女?

【暖暖滴】人家要結婚了。

【聲聲慢】天啊,真的?Who?

【暖暖滴】陸子昂。

【聲聲慢】……

【暖暖滴】我現在心情很奇怪。說開心吧,有點;說鬱悶吧,也有點。總之我特別矛盾。

【聲聲慢】婚前抑鬱症……恭喜你,不用做「齊天大剩」了。

【暖暖滴】滾。

辛夏暖想了想,最後還是把電板裝進手機裡,主動給陸子昂打電話。

「喂,你捨得開機了?」那頭傳來陸子昂不悅的聲音。

辛夏暖聽到陸子昂的聲音,有些語無倫次地說:「手機掉了,那個……我也沒辦法。」

陸子昂似乎聽不懂她說什麼:「貌似我們今年不宜結婚!」

「啊?」辛夏暖一愣。

「剛才我媽去合八字去了,說是我們八字缺土,要是今年結婚可能土崩瓦解。明年開春的時候才行。」

「太好了。」辛夏暖忽而放下心來,有半年的時間可以「順其自然」。

陸子昂聽辛夏暖這麼高興,一下子不高興了:「你這麼高興?如果不想跟我結婚就直說,我不勉強你。」

「不是……」辛夏暖囁嚅起來,不知該如何表達自己為何突然舒心,她只好說,「我雖然外表純潔,但我內心猥瑣,想到那方面去了。」

陸子昂何等聰明,一聽便懂了,不禁哭笑不得,無可奈何地扶額:「我懂了。」

辛夏暖聽他懂了,頓時舒了口氣,他懂就好了。可她剛呼出一口氣,陸子昂的話又把她噎著了。

「你要是等不及,我隨時可以。」

辛夏暖對著手機號啕:「陸子昂,你個流氓!」她立即掛斷電話,臉燒得紅撲撲的,完全不是自然紅的顏色了。她立即捧著她發熱的雙頰,唉聲嘆氣,都這麼大把年紀了,還少女懷春,真不害臊。

第二天辛夏暖起床出房間的時候,下樓竟然見到陸子昂坐在她家的餐桌上與她爸爸有說有笑。她愣愣地站在不遠處,以為這是幻覺。

辛母從廚房出來,見到辛夏暖傻站在一旁,連忙嗔怪地看著她:「發什麼傻,趕緊來吃飯,子昂一大早來接你上班呢。」

陸子昂稍稍抬起頭,見到辛夏暖,朝她微微一笑。

辛夏暖立即別過頭剛準備坐在他對面,卻被她媽制止了:「到那邊坐去,這是我的位置。」

她媽指的位置就是陸子昂旁邊的空位。辛夏暖老老實實地坐過去,無視陸子昂,抓起桌上的油條吃了起來。老辛輕聲咳嗽兩下,辛母嗔怪道:「昨兒玩什麼呢?現在才起床,要不是子昂說讓你多睡會兒,我都準備上樓掀被子了。」

辛母用眼神剜了眼辛夏暖:「你知道幾點了嗎?」

辛夏暖吐吐舌頭:「離上班時間還有四十分鐘,不急。」她沒好意思說,她的上司都坐在這兒呢,怕啥?

陸子昂抬起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準確來說還有三十五分鐘。公司規定,遲到扣半天薪水,你應該知道。」陸子昂的一本正經,讓原本悠哉的辛夏暖渾身一激靈。她憤恨地凝望著他:「知道了。」

這靠山太不給力了,似乎不願意讓她靠啊。

她火速吃完飯,上了陸子昂的車,陸子昂一邊開車一邊促狹地笑:「昨兒因為什麼事晚睡?睡得跟死豬一樣。」

「你進我房間了?」

「是啊,偷親你你都不知道。」

「……」

「暖,我們先訂婚吧。」陸子昂突然正經地說道。

辛夏暖一愣:「明年結婚不是一樣嗎?」辛夏暖經歷過同學的訂婚,覺得好麻煩好累啊。

「先訂婚,是怕你這烏龜又縮回龜殼賴帳,把我吃幹抹淨,到時我的清白誰來賠?」陸子昂這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一點臉紅的跡象都沒有。

辛夏暖傻眼了……

辛夏暖今天一天都很沒精神。由於昨天想東想西,睡眠不佳,造成上班總是想打瞌睡,她的眼皮都很難抬起來了。

一陣電話鈴聲稍稍把她的精神提了起來,她接了電話。

是陸子昂打來的。

「親愛的,今天中午我們一起在辦公室吃飯。」

辛夏暖條件反射地側頭看旁邊的總裁辦公室。總裁辦公室與總裁秘書辦公室僅僅有一塊大玻璃隔絕,但窗簾一拉上,就什麼也看不到了。辛夏暖用肩膀夾著話筒,找出筆和紙準備寫。她說:「你想吃什麼?」

陸子昂在電話裡笑:「只要不是泡麵就行。」

辛夏暖頓了頓,這傢伙還記恨她那次的「泡麵」事件呢。她吧唧著嘴:「那我們吃漢堡吧。」她故意惡搞他,明明知道他在美國肯定以這些為主食,肯定吃厭了。

陸子昂卻說:「要是東西不對胃口,我就準備吃你了。」

很好,以彼之道,還施彼身,而且正中辛夏暖脆弱的點。她只好弱弱地說:「我們吃中式快餐吧。」

陸子昂忽而笑了起來,忍俊不禁的那種。他說:「中餐我已經訂好了,這些你不用張羅,你只要準時來我辦公室就行。」

緊跟著旁邊的玻璃窗被敲了幾下,辛夏暖側頭一看,只見窗簾被拉開,陸子昂拿著手機一邊用他深邃的目光凝視著她,一邊對著她講話:「要不要把窗簾卸了?這樣你要是想我了,轉頭就可以看見了。」

辛夏暖瞧他那壞笑的目光,好似自己被扒光讓他瞧見一般,她清了清嗓子:「也好,正好監督你有沒有搞外遇。」

陸子昂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嘴微微咧開:「暖,我至今可是清白之身,你這可是對我的誹謗哦。」

辛夏暖滿臉不相信。陸子昂長得很標緻,五官立體又深刻,且搭配得天衣無縫,身高身材更是用不著說,無論從哪個角度,以陸子昂的條件不可能沒有女人趨之若鶩。至於陸子昂能不能把持得住,辛夏暖也無法求證,早聽說陸子昂在美國有過女朋友,加上美國那樣快節奏的城市,文化不同,在辛夏暖的理解中,能清白簡直扯淡。

辛夏暖轉著筆,側頭看向陸子昂:「不跟你扯淡了。」

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怎麼的,陸子昂也把目光投過來,對上辛夏暖的眼睛:「要是不信的話,你可以檢驗一下,鄧爺爺說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準,雖然我已經不是黨員了,但我覺得這話很有道理。」

辛夏暖無奈,其實她很想問,男的能檢驗出來嗎?還是扯淡。於是她只好轉移話題:「不跟你說了,我工作了。」

「OK。」陸子昂也不廢話,直接掛了電話,然後抽出桌上的文件開始翻閱起來。

辛夏暖深深地吐出一口氣,略有失落。自從上次「結婚」事件以後,她發現她開始真把陸子昂當成自己的男人,不喜歡有人覬覦,獨佔的心理越來越強烈了。

中午午休時間,二十三層的總裁辦又是人去樓空,辛夏暖敲了總裁辦公室的門,等了許久門才被打開。她還來不及看清陸子昂,便被陸子昂一個熊抱抱進懷裡,他說:「暖,我們訂婚日期在這個月的二十九號。」

這個月?辛夏暖愣了愣,今天是十二號,也就說還有十七天?太快了吧?她不禁望天:「怎麼這麼快?」

「阿姨選的,說是怕萬一我被人勾跑了,先下手為強。」

辛夏暖欲哭無淚,她老媽就把她看死了,以前天天嚷嚷怕她沒人要,如今終於有人要了,就把她往死裡推出去。

陸子昂放開她,抬起手看看手錶:「外賣應該快來了,趁著這個時間我們做點別的吧。」

辛夏暖眨巴下眼睛:「做什麼?」

「進來就知道了。」

辛夏暖覺得,陸子昂真是吃飽沒事幹的人。所謂做點別的就是讓她看著他卸窗簾。她坐在沙發上,抬頭看著陸子昂卸窗簾,無聊得很啊。

終於完成以後,陸子昂把窗簾扔給她:「疊好。」

辛夏暖說:「其實沒必要卸掉。」

她其實是個比較懶的女人,即使無所事事,她也只會發呆望天,而不會真的去觀察陸子昂。陸子昂不說話,只當沒聽見。正好電話響起,陸子昂接了電話,應了幾下,掛斷了。他說:「忘了說,晚上我到你家吃飯。」

辛夏暖正坐在沙發上疊窗簾,聽了這話手不禁頓了下來,她抬起頭看向他,莫名其妙地問:「為什麼?」

「丈母娘請我吃飯,可以嗎?」陸子昂似乎稍有不滿。

辛夏暖便悶著頭不說話了。

剛才那通電話應該是外賣的,不到三分鐘外賣就送來了。看著桌上那些菜,辛夏暖一眼看見那小碗裝著的雙皮奶。辛夏暖從小的最愛便是雙皮奶。若是陸子昂想賄賂辛夏暖讓她幫忙寫作業,就會給辛夏暖買雙皮奶。以前一小盅雙皮奶的價錢是陸子昂一天的零花錢,他幾乎天天用來買雙皮奶送給辛夏暖。那段時間,也是辛夏暖最胖的時候。後來什麼都沒有了,辛夏暖不再要他的雙皮奶,無私為他做作業,陸子昂的零花錢也花不掉,存了起來,最後用在別的女生身上。

雙皮奶是辛夏暖最甜的記憶,她盯著那盅雙皮奶看了很久。陸子昂拿起來,遞給她。

辛夏暖沒接,而是苦笑:「你還記得我愛吃雙皮奶?」

陸子昂撇了下嘴:「現在不愛了嗎?」

「愛,照樣愛,只是……」她接過來,打開舀了一勺含在嘴裡,「沒有當初那麼愛了。」

時間真是最好的洗滌劑嗎?辛夏暖在心底苦笑。她不向陸子昂要賄賂,陸子昂就從來沒再為她買過雙皮奶,而她自己也不知不覺中不再去吃雙皮奶,這麼多年來,她還是第一次吃。那種久違的味道衝擊著她的心弦,一下子觸動了她心底塵封已久的小小心事。

那是個事實。她一直以為自己可以安之若素地去面對陸子昂,可只要一觸及過去,她知道,她對陸子昂的感情回不去了,當年那種簡簡單單、一心只想喜歡自己喜歡的人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了。如今她發現,他們之間那層膜還沒有撕裂,她之於他,還不能完全交付,即使她將成為他的老婆。

她爸爸說得對,她還是難以釋懷。

陸子昂一下子面無表情,坐在椅上安安靜靜的。他一邊吃著飯,一邊說:「那麼我以後天天給你買雙皮奶。」

辛夏暖跟著坐下,奇怪地看著他。

「吃著吃著,就跟以前一樣喜歡了,是吧?」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不知道。」其實她沒好意思說,她吃了幾口,曾經的大愛又回來了,她實在是尷尬啊。

吃完飯以後,辛夏暖收拾桌子,把泡沫盒子裝好拿去扔掉,但她剛出總裁辦公室,陸子昂就叫住了她。辛夏暖雙手提著袋子,剛一轉頭,卻遭到陸子昂的突然襲擊,她的臉頰被他捧著,接著被他吻住了,還是纏綿悱惻的那種。

偏巧,總裁辦的幾個同事吃飯回來見著這一幕。

「哦,MyGod……」姚曉桃嚇得直接張嘴差點失聲尖叫,還好及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巴。

辛夏暖很想推開陸子昂,偏偏雙手提著東西,只能扭頭作為抵抗。陸子昂微微動容,略有可惜地輕嘆一下,抬起眼看向站在門口的那些職員,然後放開了辛夏暖。辛夏暖一被釋放便低著頭灰溜溜地去倒垃圾,不敢去看那些同事。

辛夏暖知道,這個事件一定會以光速傳遍整個公司的。就如當初曼妮坐在畢方時的大腿上,被下班折回的同事見著,第二天一大早整棟樓都被傳遍了。

一想到這裡,辛夏暖真想號啕大哭,她以後真沒臉做人了。

果不其然,她衝回自己的辦公室,椅子還未坐熱,曼妮就衝了進來,幸災樂禍地拍著桌子:「哈哈,發展得挺快嘛。」

辛夏暖大驚失色:「外面怎麼傳的?」

「就說你和總裁在門口抱在一起法式浪漫接吻。」

辛夏暖哭喪著臉,天啊,她乖乖女的名聲啊。

曼妮賊兮兮地笑,朝她擠眉弄眼:「爽嗎?」

「爽……爽得我都想死了我。」辛夏暖耷拉著肩膀說反話,她瘋狂地撓自己的頭髮,「我該怎麼辦啊?以後見不了人了。」

「怕什麼?你是總裁的未婚妻,接吻很正常啊?」

辛夏暖一想,說得也是啊,一想到他們還有半個月就要訂婚了,她又心慌慌的,總之,她又糾結了。

「喂,夏暖,告訴你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要聽哪個?」

「壞消息。」

「你這丫頭,真悲觀!」曼妮一臉恨鐵不成鋼的樣子,「廖修下個星期要訂婚了,新娘不是你。」

「廢話!」辛夏暖白了她一眼。

「訂婚場所就是我們香格裡拉酒店,更不巧的是,你親親未婚夫被邀請了。」

辛夏暖心裡不禁「咯噔」一下。廖修要訂婚沒請她,她知道廖修還是很介意。只是這次陸子昂出席他的訂婚典禮,作為陸子昂的未婚妻,她肯定要陪同過去,這樣的話……就冤家路窄了。

辛夏暖鬱悶了。

曼妮見她這樣,再說:「還有好消息呢。」

「說。」

「你親親未婚夫其實與廖修認識,就是廖修邀請他的。」

「……」

「所以你不用擔心尷尬了。」

「……」

她無言以對。怎麼會有這麼詭異的事情?

辛夏暖這個女人是很愛胡思亂想的,有時候連她自己都很疑惑,她腦子裡為什麼總會把一件很平常的事想得那麼複雜。陸子昂認識她前男友廖修,這是巧合還是冥冥之中?既然認識,那麼必定是在陸子昂回國之前,那時廖修也在國外,那麼……他們是在國外認識的?

廖修一直知道辛夏暖心裡有個陸子昂。辛夏暖很難想像,他們是怎麼認識的?而她在這裡面扮演著什麼角色?想到這裡,辛夏暖拼命拍著自己的大腦,告誡自己不要想多了,不要庸人自擾。

陸子昂對碼頭的那塊地是勢在必得,那塊地還沒開始競拍,陸子昂便蓄勢待發了。他早早吩咐辛夏暖做好工作,寫份報告,等著下午的競拍。

忙了一上午的辛夏暖終於抽個空伸起懶腰,胳膊還來不及收回去,甄音忽而破門而入,甩了一份文件,雙手抱胸,一副盛氣凌人的樣子:「辛夏暖,你別以為你飛上枝頭變鳳凰就不會摔下來,你看看你這份資料找的都是什麼?」

辛夏暖看是黃色紙皮文件,心下瞭然。陸子昂叫她查一份關於各大酒店銷售量的資料,她找了一個晚上,也不過才七八頁。然而一份報告七八頁怎麼夠?拿出去的報告一般都得分量足才行,最起碼得四五十頁。這種份額辛夏暖覺得沒必要,只要選擇一些比較有代表的酒店就行了,所以其他的幾十頁她都隨便找幾家酒店濫竽充數。其實關於報告,講究的不過三要點,前五頁是正題,最後三頁也是正題,中間的就是濫竽充數,充數量,這是每個老職場人都知道的事,甄音不可能不知道。

只是這報告傳到她那兒,故意來找碴兒而已。

辛夏暖抬頭:「我不覺得這報告有什麼問題。」

甄音冷笑:「這中間都有在酒店裡發生的血案案例,這跟酒店營銷有什麼關係?」

辛夏暖咬咬牙,她在隱忍。甄音忽然跑到她辦公室來找碴兒無非是作秀給陸子昂看,只因陸子昂的辦公室就在她旁邊,而且以玻璃相隔。

果然,電話響起。辛夏暖接了電話,那頭響起陸子昂的聲音:「你和甄音來我辦公室一趟。」

辛夏暖身子一哆嗦,心想,偷懶被總裁抓個正著,這可慘了。甄音卻在那兒挑眉:「怎麼了?」

「我們去總裁辦公室聊吧。」辛夏暖抓起桌上的黃色紙皮文件,看都不想看甄音一眼。甄音冷笑:「怕什麼,你情人最多嬌嗔地罵你一頓。」

辛夏暖掃了她一眼,不打算理會。她當然理解,以甄音的脾氣,對於她辛夏暖這位曾是自己的下屬如今靠「不正當關係」上位的女人,甄音肯定不服,故意刁難她也是難免的。

陸子昂手裡拿著那份黃色紙皮的報告,一邊看一邊笑了起來:「辛秘書真是敬業,就連發生在酒店的笑話都收錄進來,我真不知是該誇你查找得全面呢,還是該指責你濫竽充數?」

辛夏暖不語,倒有幾分視死如歸的感覺。甄音在一旁冷笑,插上一句:「這明顯是濫竽充數。」

不料,甄音話剛說完,陸子昂便冷眼掃過她,她哆嗦了一下。陸子昂把文件合上:「親愛的,我要罰你。」

甄音一聽,幸災樂禍。陸子昂挑了挑眉,戲謔地看向幸災樂禍的甄音:「甄秘書難道不知辛夏暖是我什麼人嗎?」

甄音萬萬料不到陸子昂會與她說話,不禁愣了下,隨即點頭。陸子昂接著道:「什麼關係?」

像陸子昂這種欠抽的問題,辛夏暖差點忍不住了,他這是故意不給她臺階下嗎?讓人指指點點,她能好過?偏偏陸子昂的樣子極其認真,甄音毫無準備,也料不到陸子昂是這樣的態度,弱弱地回答:「情人。」

「她是我老婆。」陸子昂拿起桌上的茶杯抿了口茶,語氣淡淡的。

甄音一陣錯愕,一時說不上話來。

辛夏暖比較笨,聽不出這話的意義,然而甄音懂了。情人和老婆的區別在於,一個是玩玩過過場子,隨時可saygoodbye,對於一個玩具,可有可無。老婆那便是不一樣了,那是願意執手一輩子的人。所以,陸子昂的弦外音不過是很善意地警告甄音,她整錯人了。

甄音咬著下嘴唇,一言不發。陸子昂擺手:「你出去吧。」

辛夏暖以為是叫她們一起出去,剛想跟著甄音出去,背後卻響起陸子昂的聲音:「親愛的,你留下受罰。」

辛夏暖瞬間石化了。

辛夏暖關上辦公室的門,一臉警戒地問:「什麼懲罰?」

陸子昂認真思考,順帶還蹙了蹙眉,好像很難想出來。辛夏暖這心啊,快跳到嗓子眼裡去了,只能膽戰心驚地看著陸子昂。要是把她降職,她一定跳江,她是多不容易爬上來的,終於在她大學同學面前抬起頭來,她容易嗎?還沒坐到一個星期就把她降了,她還不想啊。

陸子昂思考的時間越長,辛夏暖的內心越受煎熬,終於她扛不住了,弱弱地說:「只要不降職,其他懲罰我願意接受。」

陸子昂忽而笑了:「我等你這句話很久了。」

「……」

陸子昂站了起來,抬起手看了下手錶上的時間,笑眯眯地說:「下午去競拍會,報告傳真給Charles。」說完,他朝她走來。辛夏暖不禁全身貼在門上,縮頭烏龜一樣看他,生怕他要做出不合理的事情來。

陸子昂的頭微微低下,辛夏暖立即捂住嘴巴,以為他要親她。可接下來的事情,讓她大糗一把,陸子昂低著頭是在系扣子。辛夏暖忍不住眼睛抽了抽,心裡狠狠抽了自己一頓,叫你自作多情,叫你想入非非,抽!

陸子昂系好扣子,抬起眼皮,見辛夏暖如此糾結的模樣,明知故問:「你捂住嘴幹什麼?表情怎麼也這麼失望?莫非……」他挑了挑眉,眼中帶著一絲曖昧。

辛夏暖裝作捂住嘴打哈欠,一副慵懶的樣子:「累了,想睡覺。那個……我先出去了。」她剛一轉身,想提門把手,不料陸子昂的手一推,把門關得更加嚴實了。辛夏暖微微側頭看他,卻聽見他說:「親愛的,我們打個賭,我可以不碰你身上任何一個部位,就能親到你。」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這怎麼可能,除非他有特異功能。她想了想:「行,看你怎麼做。」

陸子昂便俯身親了下去,本來陸子昂還想多嘗嘗,卻被辛夏暖推開了,辛夏暖說:「你輸了,你碰到我的嘴了。」

陸子昂點頭:「嗯,我輸了。」

「……」辛夏暖接不上話了,輸了又怎樣?他一點也沒吃虧,而她卻當了傻子,還被吃了豆腐。辛夏暖氣得直跺腳,拉開門便衝了出去。陸子昂抿著嘴笑了起來,撫摸著嘴唇,笑得更歡了。

從小到大,辛夏暖在陸子昂那裡一向討不到便宜,還經常吃虧。辛母直接給辛夏暖下了個定義:「他是你的馴獸師,你是他的寵物,沒翻身的機會。」

即使到了現在,她還是沒機會翻身,難道她就註定是他的寵物了嗎?辛夏暖坐在茶水間的沙發上,哭喪著臉,心裡那個鬱悶啊,剛才那個賭,她實在是太……她真想敲死她那木魚腦袋。

在辛夏暖糾結之時,曼妮手裡端著一個杯子開門進來,看到沙發上表情豐富的辛夏暖,揶揄道:「怎麼,魂兒還在你親親老公那兒捨不得回來?」

辛夏暖幽幽地把目光轉向曼妮,曼妮被辛夏暖這般幽怨地看著,渾身抖了抖:「怎麼了?」

「別提他,提他我就上火。」

曼妮「撲哧」笑了起來:「慾火焚身?」

辛夏暖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滾。」

曼妮從鎖著的抽屜裡掏出一個金棕色的瓶子,瓶子一打開,便聞到很醇香的咖啡香氣。辛夏暖頭一次聞到:「這是什麼牌子的咖啡,這麼香?」

「算你識貨,牙買加純正藍山咖啡,我家親愛的託人帶給我的。」曼妮一副幸福死人不償命的樣子。辛夏暖忽而羨慕起她來,有人哄著,想盡辦法買她一笑,多好。哪像自己這麼悲催,總是受欺負。

曼妮見辛夏暖這般委屈,不甚理解:「你怎麼了?」

「我也想有人哄我開心,而不是欺負我。」

曼妮歪嘴笑了起來:「他還沒哄你?都願意跟你結婚了,這是最大的禮物。」曼妮泡好咖啡,坐在她旁邊,談心般地說了起來,「像陸子昂那樣的男人,什么女人都可以有,他可以很痛快地去玩,比畢方時還要瘋。他有那麼多資本,可是他沒有去玩,去瘋,他把自己玩的資本全畫地為牢,給你婚姻。男人一旦結了婚,玩起來就有道德底線了,一般男人都不願意結婚。你該慶幸,他把牢房的鑰匙交給你,這樣好的鑰匙不是在哄你?相比畢方時給我的物質不是好多了?」

辛夏暖不說話了,也許曼妮說得對……

曼妮喝了口咖啡,又似乎在冷笑自嘲:「婚姻,才是女人最想要的禮物。有些男人是給不起的,所以你該知足。」

辛夏暖哪裡不了解曼妮,她抿了抿嘴:「你玩累了嗎?」

「沒,只是玩真了……」

為了下午的競拍活動,辛夏暖寫了很多份報告讓陸子昂過目,陸子昂認真看了一番,拿出其中一份遞給她:「你把這個發給Charles。」

「好。」辛夏暖拿好選中的報告,準備抱著出去之時,陸子昂在那頭再道:「中餐時間到了,發好來我辦公室。」

辛夏暖頓了頓,有些哭笑不得。她這命還真是好,與她這未婚夫低頭不見抬頭見不說,便是連中餐也要膩在一起,如此形影不離她還真吃不消。

她也不反駁,自行出去忙自己的。把報告發給Charles後,辛夏暖緊繃的神經忽而鬆了起來,忍不住打了個哈欠。

「夏暖,我們走了。」是同事們打算出去吃午餐了。

立在印表機旁的辛夏暖一邊打哈欠一邊與同事們說拜拜,她雙手撐在印表機上,腦子迷迷糊糊的。

不一會兒,她的腰際多了一雙手,自身後抱住她,一陣熱氣噴在她的耳邊。辛夏暖哪受得了這般引誘,整張臉紅個通透不說,耳根子也紅得不行。

「親愛的,事情做好沒有?」陸子昂一邊執起辛夏暖的手細細看著,一邊漫不經心地問。

辛夏暖縮著脖子想儘量避免這樣的親近,她尷尬地道:「差不多了。」她臉皮薄,怕被同事見著,不時往旁邊張望。陸子昂其實這人挺有分寸的,在上班時間他一向規規矩矩,只是一到與辛夏暖獨處的時候,他就做不到規規矩矩了。他見辛夏暖那般提防的樣子,忍俊不禁,適當地鬆開她,丟下一句話便回到自己辦公室了。

他說:「待會兒好了,來辦公室找我。」

辛夏暖覺得,雖然陸子昂變了許多,但骨子裡的痞子樣還是沒變。

在去競拍活動之前,陸子昂帶辛夏暖去了一家法國品牌的服裝店,為她挑了許多件衣服試穿。辛夏暖不懂了,不就一個競拍活動,有必要穿得這麼得體這麼花枝招展嗎?而且陸子昂這人算是個挑剔的男人,辛夏暖覺得還不錯的衣服卻被陸子昂一再否決。

直到她穿上一件白色圓領腰間配上金屬質感腰帶的連衣裙後,陸子昂才勉強點頭。不過辛夏暖沒有穿太高跟的高跟鞋的習慣,這頭一回穿,人雖然拔高了,但走路的姿勢倒彆扭起來。

陸子昂雙手抱胸地看著辛夏暖古怪地走出來,不禁扶額:「親愛的,女人要懂得穿高跟鞋。」說歸說,但他還是讓店員換了個適中的高跟鞋。

折騰好一陣,重新坐回車上的辛夏暖長籲一口氣,她平時宅多了,一年逛不了幾次街,這一折騰,她的老腰啊……

陸子昂見辛夏暖左捶捶背,右敲敲腿的,不禁蹙眉:「過段時間給你辦張健身卡,你去鍛鍊吧。」

「啊?」辛夏暖一副見鬼的樣子,「不要吧,你也知道我的運動細胞……」

「運動細胞不好就得練,就你這身子骨,就怕連孩子都生不出來。」

「……」這跟生孩子有半毛錢關係嗎?

辛夏暖是小看了這場競拍活動,這是一次較為大型的競拍,當初辛夏暖查閱資料的時候知道那塊地是一黑幫老大曾經的大型夜總會,洗錢洗得差不多了,夜總會便拆了,空出的地就拿出來拍賣。她進來之前,看外面停了幾百輛豪華轎車之時,她以為這塊地的競爭對手多得驚人。

後來她才知道,這次競拍活動競拍物品有三個,不是每個人都是衝著那塊地來的。

陸子昂命辛夏暖挽著他的臂彎出席。進去之後,辛夏暖立在大廳裡覺得自己分外渺小,極目望去,人來人往的人物,辛夏暖竟然都能認出來。什麼某某公司的CEO、某某國際品牌雜誌社的董事長,都是些財經雜誌的頭條人物。

「嘿,白武士,陸子昂!」不遠處,一位打著酒紅色領帶、穿著白色西裝的男子端著酒杯走來。陸子昂一愣,不禁莞爾:「卓天成,你好。」

卓天成是一家投資銀行的CEO,與陸子昂當初在美國的職務差不多。有時一些大型投資,兩人會互通數據,儘量避免不誠信的投資方。

卓天成有黑武士之稱,他主要是抨擊瀕危的公司,使之破產從而牟取暴利。陸子昂對卓天成的評價有褒有貶,能力相當好,只是為人太過狠絕。兩人皆拜Charles為師,算得上同門師兄。Charles當初之所以選擇陸子昂,就是喜歡陸子昂懂得狠又有退路,做投行的CEO膽量要足,但不能莽撞。

卓天成見到一旁的辛夏暖,稍稍打量,不禁笑起來:「本人比照片漂亮許多。」

辛夏暖愣了愣,他見過她的照片?陸子昂輕笑:「只是這麼多年,發育還是不良。」

「哈哈!」卓天成哈哈大笑起來。

辛夏暖借著挽陸子昂手臂的優勢,直接掐了他一把,這男人,就是狗嘴裡吐不出象牙。雖然她身材確實有那麼點不好,但好歹還是有那麼點曲線的,只是曲線不是很明顯而已。

陸子昂被辛夏暖這麼小小報復一下,雖臉上不動聲色,但對著她笑咪咪的表情帶足了威懾力,好像在說:小樣,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首先開始競拍的便是那塊地,底價便是天價,3億。按照地的面積加上市場上地皮的經營形式來說已經超出市場價格。話雖如此,但競爭這塊地的商家還是前赴後繼。陸子昂一直淡定地看著他們抬高價格,當價格飆升到了5億時,辛夏暖盤算著:「不合算了,這塊地我們預算的是4.5億。」

陸子昂輕輕附在她耳邊道:「知道這塊地為何競爭這麼激烈嗎?」

「位置好?」

「一般。」

「那是為何?」

「你仔細觀察這些叫價的。」陸子昂笑道。

辛夏暖這才注意到那一直抬價的都是些生面孔,自己較為熟悉的都靜坐在一旁不動。

辛夏暖蹙了蹙眉:「別告訴我這些叫價的都是託。」

「答對了。」陸子昂笑道,「其他商家自然也會精算,超過4.5億,這塊地就沒什麼意義了。做商人,就是把最大的利益擺在自己這邊。」

辛夏暖思忖:「那這塊地我們不要了?」

「要,勢在必得。」

這塊地最後以5.5億競拍掉了。辛夏暖想,算是白來一遭了。她戳了戳陸子昂的手臂:「我們可以走了嗎?」

陸子昂微笑看著她,那雙細長的鳳眼倒顯得高深莫測了:「既來之則安之,看看下面是什麼。」

下一件競拍物品是一對很普通的瓷杯,白底綠紋,看起來倒是滿清新的。杯子是著名瓷器家和著名畫家強強聯手製作而成,單只杯子的花紋似乎像奇怪的枝丫,然而兩隻杯子靠在一起,才驀然發現是一男一女在接吻的圖像,辛夏暖不禁感慨:「果然是強強聯手,真有才。」

「我喜歡。」陸子昂抿嘴一笑。辛夏暖還來不及想太多,當底價一出,陸子昂便以三倍的價格競拍。不過是普通的杯子,最多圖個牌子,這麼一擲千金,實在讓人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幾乎無人再競拍了,他一口價到手。

辛夏暖撇撇嘴,陸子昂就是這樣,不喜歡囉唆,不喜歡循序漸進,從來都是一步到位,讓人沒退路。若是這杯子還有人出更高的價,辛夏暖思忖,他是會繼續呢,還是就此作罷?

這第三件競拍物品便是這次競拍的主題了,是一對很漂亮的結婚鑽戒。這對鑽戒看似普通,其實本身卻有讓人著魔的吸引力。這對鑽戒是瑞典Vionly首席設計師設計的,他曾經只設計過一對鑽戒,名為「forever」,也便是這對鑽戒造就一段童話般的愛情,阿拉伯石油大王把「永恆」套在他髮妻的手指上,其間經歷巔峰、破產、東山再起,妻子對他不離不棄,他也對妻子忠貞不渝,傳出一段佳話。人生跌宕起伏,唯有夫妻同心永恆才能一生安好,石油大王與妻子伸出手秀鑽戒的那張照片被多家媒體轉載。如今Vionly的那位設計師金盆洗手之前,再次設計了一款鑽戒,名為「only」,一生只要一個你。

陸子昂歪嘴笑了起來,他凝望著辛夏暖:「把這個作為我們的結婚戒指如何?」

辛夏暖微微一愣,有些不好意思地臉紅了。其實在那刻,她心裡有種說不出來的甜,也許曼妮說得對,她其實還是幸福的。

至少她喜歡的人能與她結婚,把牢房的鑰匙給了她。

陸子昂這次競拍不像上次那般,一口價,而是靜觀其變地笑看別人出價,一波高於一波。當競拍員準備敲錘之時,他才幽幽地開出天價。

比最高競拍價格高出三倍。

辛夏暖顯然看到剛才即將到手的競拍者臉上明顯的失落。辛夏暖不禁嗔了陸子昂一眼,他這是在整人玩不成?陸子昂卻理所當然地道:「對於我勢在必得的東西,我喜歡最後出擊,然後一錘定音。我不喜歡搶,覺得累,又吃力不討好。」

「你要是出擊不及時呢?」辛夏暖也不知為何突然這麼一問。

陸子昂微愣,隨即笑起來,挑了挑眉:「在出擊前,我喜歡在背後搗鬼,保準萬無一失。」他捏了捏辛夏暖略有嬰兒肥的臉,心情看起來不錯。

「有沒有人更高?一千萬第一次、一千萬第二次、一千萬第三次!成交!」戒指被一錘定音,毫無阻礙。

辛夏暖嘟嚷著,這男人這麼自信,到底什麼才是他的軟肋,能挫挫他那不可一世的銳氣?

這一對戒指的價值似乎超標了。辛夏暖看著陸子昂再次登上平臺,與那競拍師握手,他臉上露出淡淡的笑意。辛夏暖就奇怪了,做了冤大頭,還這麼開心?傻了啊!

競拍師問陸子昂:「陸先生如此高價拍得這對鑽戒可是要送給誰?」

陸子昂的目光轉向辛夏暖,眸子含笑,一副深情的樣子。辛夏暖暗叫不好,這個暗示太明顯了。果然,臺下其他人都順著陸子昂那「深情」的目光瞟向她,隨即心下瞭然地集體鼓掌。

「臺下那位女士是……」競拍師似乎明知故問。

陸子昂定定地凝望著她:「我未婚妻。」

「陸先生果然是一擲千金為紅顏啊,再次提前恭喜陸先生新婚快樂。」競拍師率先鼓掌,臺下之人跟著鼓掌,用帶著祝福與羨慕的表情看著辛夏暖,偶爾還有閃光燈閃現,辛夏暖只能做出一副羞澀樣。

但她心裡卻叫苦連天,這麼招搖,還有一大堆記者照相,要弄得人盡皆知嗎?她越想越覺得此事怎麼感覺是自己被人一步步帶進陷阱裡來似的。下午陸子昂莫名其妙地帶她買衣服,穿得漂漂亮亮地出席競拍活動,對沒有拍到想要的東西一點也不失落,也不乾脆利落地回去,還很淡定地摻和其他的競拍,以天價買了這一對戒指引起轟動,再用「深情」的目光昭告天下他為什麼買下這款「only」。這一切的一切不過是陸子昂設的局,他的目的不過是用冠冕堂皇的一擲千金為紅顏,來大張旗鼓地宣告辛夏暖與陸子昂將要訂婚的消息,這樣顯得不那麼刻意,又顯得兩人之間的深情款款,更重要的便是讓她無路可退。

全市或者全國乃至全世界的人都將會知道,辛夏暖是陸子昂的未婚妻,她已經是他的女人了。要是敢反悔,看她以後還有什麼臉,看還有誰敢要她這棄婦!

辛夏暖死死地盯著陸子昂,這個男人,太絕了。陸子昂似乎感受到了她那憤恨的目光,然而他還是那般囂張跋扈地朝她眨巴眼睛,似乎在說:暖,你就乖乖從了我吧。

氣死她也!

而後的瑣事事項,陸子昂就丟給辛夏暖處理了。誰叫她是秘書,這事本來就該由她處理。他自己風光無限,受苦的總是她………辛夏暖在心裡痛罵他一百遍都不能解恨。

等到出交易會場時,天早就黑了。辛夏暖低著頭跟在陸子昂身後老老實實的,他停她便停一下,他走她也便走一下,總之,始終距離他一步之遙。

終於陸子昂轉身,睥睨地看著辛夏暖那卑躬屈膝的樣子:「現在是下班時間。」

「哦。」她低著頭,繼續保持距離。

陸子昂深吸一口氣:「親愛的,我的底線有限。」

辛夏暖一聽就奓毛了,她猛地抬起頭,非常不爽地說:「你也知道你底線有限,難道就不知道我底線有限?你這樣昭告天下,是想成名人?你想成名人不要拉上我,我……」

陸子昂忽然冷冷地問:「你就那麼不想讓人知道你是我未婚妻?」

辛夏暖被他冷臉的氣勢一下子打蔫菜了,氣勢明顯弱了一大截:「我沒那個意思,我只是惱你總是自作主張。」

陸子昂自嘲地笑了笑,一隻手插在褲兜裡,臉上帶著諷刺的笑意:「我如果不自作主張,你是不是就想再也不見我?我如果不自作主張,你會乖乖地站在我面前?我如果不自作主張,你是不是就打算把自己隨隨便便嫁出去,一點也不考慮我的感受?」

辛夏暖頓時緘默了,因為陸子昂說得一點也沒錯。當初得知陸子昂回來,她的打算很鴕鳥,打算能見則硬著頭皮見,不能見就最好。在陸子昂沒回來之前,她的人生規劃就是兩年內把自己嫁出去。

可是……

辛夏暖終於忍不住了,她仰著頭略有些難過地看他:「哥,你告訴我,我該怎麼做?我現在很混亂,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娶我?我想不通。」

陸子昂定定地凝望著她,看著她甚至出了神,他靜靜地道:「你說呢?」

辛夏暖抿了抿嘴:「我不知道!也許你只是想找個女人忘記斐揚姐。」

陸子昂冷笑:「我要找女人,也輪不到你。」

辛夏暖呆呆地望著他。陸子昂捏了捏額角,似乎有些疲憊,但並沒有解釋的意思,而是岔開話題道:「我們先回家吧,別讓你爸媽等久了。」

看著陸子昂轉身,辛夏暖的心似乎掉在冰窖裡,她想,陸子昂的心裡應該還有斐揚姐吧。斐揚,如她名字一般,是個非常張揚的女生,與辛夏暖截然不同的性子。她也是辛夏暖從最初認識起,便開始崇拜的女生。

辛夏暖從小瘦瘦弱弱的,體型小,骨架也小,要不是陸子昂每天給她吃雙皮奶,她說不定更加瘦弱。初識斐揚,便是辛夏暖最虛胖的時候。

斐揚是陸子昂介紹給辛夏暖的。她個子很高,比同年齡的女孩高出許多,辛夏暖對她印象最深的便是她有一雙修長又筆直的長腿。

初見,是在一個炎熱的暑假,知了在樹梢上叫喚不停。辛夏暖被她那愛搞文藝的媽媽催著報了學小提琴的課程。由於每天學得晚,陸子昂擔心她一個女孩子走夜路不安全,總會接她回家。有一天晚上,她一放學,出了教室門口,便見到陸子昂在與一個坐在欄杆上晃著雙腳的男孩子說話,後來仔細一看,才知道是她未辨出雄雌來。

斐揚是個很中性的女生,剪了一頭男孩子的短髮,與陸子昂一樣,喜歡把T恤的短袖子捋到肩膀上,穿著男式那種寬大的五分褲,腳踩人字拖,坐在欄杆上,無聊地晃著雙腿。辛夏暖覺得她的腿型很漂亮,又長又直。

陸子昂向辛夏暖介紹斐揚,還沒開口,她便瞪著大眼睛驚奇地嚷嚷:「你大爺的,一中高才生辛夏暖原來是你妹啊!」

陸子昂輕輕咳嗽兩下:「揚仔,在我妹面前別說粗話。」

「假正經。」斐揚鄙視他一眼,一臉笑盈盈地對辛夏暖伸出手的辛夏暖道,「美女,我叫斐揚,我曾不止一次認為,我投錯胎了,我應該性別男!」

「你現在跟性別男沒什麼差別。」陸子昂在一旁哈哈大笑。

斐揚立即隨意地掐住他肩膀上的一塊肉,滿口髒話:「你大爺的,閃一邊去。」陸子昂一點不介意,哈哈大笑。當時的辛夏暖只能傻傻地看著這一幕,不知該如何適從。

斐揚是陸子昂班裡新轉來的一位同學,聽陸子昂說,她本來是跟著爸媽在外,爸媽在外打工,她在外學習。後來爸爸得了肝癌死了,媽媽由於不堪重負,嫁給別的男人,但男方執意不要斐揚這個拖油瓶,自尊心強的斐揚便自個兒跑回A市與奶奶相依為命。

斐揚有一雙修長又筆直的腿,被少年宮一位教跆拳道的教練看上了,執意要免費收斐揚做徒弟,覺得她是個好苗子,一定要當伯樂。那天陸子昂照例接辛夏暖,正好碰見學跆拳道的斐揚。

在學校裡斐揚就跟陸子昂關係不錯,不過在校外就沒什麼交集了。陸子昂所在的學校在A市不算好,本來陸司令想把他調來重點高中一中,但由於他初中也是靠走後門進去,成績拖後腿還要遭受指指點點,他便拒絕了,於是進了與一中相鄰的十二中,一所普普通通的高中。

一中與十二中僅有一牆之隔,然而在A市市民眼裡,乃是雲泥之別。一中是省級重點高中,裡面的學生百分之九十以上考重點大學,剩下的百分之十則是出國留學。深層次說,裡面不是讀書好的就是家境好的。而十二中魚龍混雜,就像斐揚,家境不好,成績也不好,只能在十二中了。

一般成績不好的人,總羨慕成績好的。像斐揚這種家裡沒壓力,又有自知之明的人,自然另當別論。雖然辛夏暖做慣了優等生,又是家裡捧在手裡怕化了的嬌公主,但她很喜歡斐揚,即便是婓揚與她最喜歡的哥哥很親密,她也控制不住自己對斐揚的喜歡。

她覺得斐揚很真,真的一點瑕疵都沒有,而且待她也極好。暑假那段學小提琴的時光裡,她總喜歡挽著斐揚在前面走,身邊的斐揚總會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身後的陸子昂總嚷嚷著她「見色忘義」。

斐揚很帥,不仔細辨別,真以為是辛夏暖談戀愛了,旁邊挽著一位帥哥。辛夏暖那時也沒想那麼多,覺得三人行挺好的,至少有說有笑,可以看著他們兩個鬥嘴,自己笑得合不攏嘴。

可她畢竟忘了一點,斐揚雖然性格和打扮都很中性,可畢竟是個女孩子。

辛夏暖一開門,便衝裡面喚了一句:「媽,我回來了。」

辛母從廚房裡走出來,手裡端著一碗魚湯,歡快地道:「回來了,趕緊來吃飯。」坐在沙發上看報紙的老辛輕輕咳嗽兩下:「看你忙活一陣子了,還不消停。」

「還有兩個菜,快好了,快好了。」辛母眨著亮晶晶的眼睛對辛夏暖旁邊的陸子昂道,「子昂啊,別站著,趕緊坐著先吃啊。」

辛夏暖一臉黑線,沒見著她女兒這個大活人也站著嗎?怎麼就直接忽視掉她了?陸子昂微笑道:「媽,別燒了,一起吃吧,吃不了那麼多。」

「沒事沒事,你們趕緊趁熱吃。辛軍長,勞駕你這尊大佛賞個臉放下手中的報紙,吃飯可否?」辛母走過去抽出老辛手中的報紙,一副暗諷的樣子。

老辛起身,走到飯桌邊拿起筷子吃了起來,一副淡然的樣子。辛母見大佛動了,便回廚房繼續做菜去了。兩人跟著坐回去,老辛道:「今兒你爸爸跟我說了你倆的婚事,既然今年不宜結婚,訂婚也好。」

辛夏暖端著飯碗咬著筷子不說話。陸子昂道:「訂婚這事我會辦得風光些,時間也定好了。」

「嗯,你爸爸都跟我說了。」老辛掃了眼發愣的辛夏暖,對陸子昂道,「夏暖這孩子平時被我們慣壞了,以後你多擔待點。」

「放心吧,這個我會。」

辛夏暖嬌嗔一句:「爸,我還沒嫁出去呢。」

陸子昂忽而來了一句:「爸,我想等我們訂婚以後,讓暖暖搬過去跟我一起住。」

辛夏暖當時在咬筷子,被陸子昂這麼一句嚇得直接把筷子往嘴裡戳了一下,疼得她直哆嗦。沒想到燒好一盤菜端出來的辛母接上一句:「行,這樣也免得你總是一大早跑過來接這個懶豬了。」

「媽!」辛夏暖有些沮喪。

「我看也行,反正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想到稍有保守的爸爸居然同意了。

辛夏暖傻愣了一下,只看見陸子昂朝她眨巴著眼:「親愛的,你不踢被子吧?」

「……」

辛夏暖躺在床上睡不著。她翻身起床,走到自己的書桌前,打開檯燈,坐下。她心裡七上八下的,盯著書桌上的照片看得聚精會神。照片是她與曼妮去年一起去泰國度假時照的,那時兩人都單身。

記得曼妮說,她以後要找個有工作有錢有房的三有男人。而她要求不高,長得過得去,家庭能過得去,工作能過得去就OK。曼妮說她的要求其實比自己還要高。因為她所說的「過得去」是個未知數,要看以誰為參照物了。曼妮是後來才知道辛夏暖心裡有人,最後知道那人是陸子昂。

如今辛夏暖睡不著的原因也不過就是陸子昂告訴她,三天後陪他參加一個訂婚典禮,辛夏暖自然知道這是廖修的訂婚典禮。廖修知道辛夏暖心裡有人,也在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知道那人叫陸子昂。雖然曼妮說兩人其實認識,但是認識不一定知道內情,她總覺得很詭異。她陪未婚夫參加前男友的訂婚典禮,未婚夫與前男友認識,這碰在一起,很難想像會發生什麼。

辛夏暖這人最怕出亂子,一出亂子她肯定慌,一慌她就不知道該幹嗎。她很珍惜現在的狀況,即使她對陸子昂一點底氣都沒有,還是很不要臉地情願熱臉貼冷屁股。

她嘆息一聲,側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現在是十一點半,平時她早就呼呼大睡了。不過曼妮那隻夜貓子肯定沒睡覺,辛夏暖便打電話過去了。

那邊嘟了很多聲,也沒有人聽。辛夏暖愣了愣,莫不是今天她破天荒地睡覺了?辛夏暖撇了撇嘴,怎麼自己急需要抒發下感情的時候,那隻夜貓子就出狀況!

她嘟嚷著,翻了下手機,看看還有沒有可傾訴的對象。結果這一翻,就翻出問題來了。她發現她活了這麼多年,只有一個知心朋友,再也找不到其他人談心了,正印證了她老媽的話,天天宅在家裡,活該沒朋友,因為朋友是玩出來的,不是悶出來的。

辛夏暖想到這裡,關掉檯燈去睡覺了。

夜深人靜之時,辛夏暖與周公下棋下得正酣,她那手機如催命符一般不停地召喚她。她抓狂地起身,下床去拿電話,嘿,死曼妮,果然是夜貓子。

「喂!」辛夏暖不耐煩地嚷了一句。

「你剛才打電話找我幹嗎?」曼妮在電話那頭漫不經心道。

辛夏暖抬頭望了望牆上的掛鍾,由於近視看不清楚。她只好眯著眼睛看手機上的時鐘,發現已經是凌晨兩點多,頓時服了:「美女,我十一點給你打的電話,你兩點多打回來還說剛剛?」

曼妮打了個哈欠:「你打電話的時候我正和畢方時在一起呢,總不能一邊接你電話一邊談情說愛吧?」

「……」辛夏暖不禁抖了抖眉毛,「談情說愛一直到現在?」

曼妮呵呵笑了起來,一邊剝著糖果包裝紙,一邊夾著話筒道:「沒辦法,我們今天特別有感覺。」

辛夏暖乾咳兩下:「他走了?」

「你知道,他從來不在任何一個女人家過夜。」曼妮含著一塊糖果,慵懶至極。

關於畢方時,辛夏暖也許是畢方時的女人之外,最了解他的局外人。只因曼妮與辛夏暖聊天,從來離不開畢方時。畢方時目前有三位女伴,一位在B市,一般只有畢方時去外地出差才能在一起,另一位與曼妮一樣,曾是他的秘書,然後才變成女伴,如今她不工作了,當個全職女伴,這個女人也是跟畢方時最久的女人,用曼妮的話說,這個女人很厲害。

本來辛夏暖想聊關於自己的事,不過關於曼妮,她不得不說兩句:「你還是早點抽身吧,再陷進去,你可真就萬劫不復了。」

曼妮頓了頓,把口中的糖果咬碎了。她自嘲地笑著:「我是不是很賤啊?明知道他在玩我,我還是捨不得走。」

辛夏暖一時說不出話,只因她何嘗不是。明知道陸子昂不喜歡她,她也捨不得走。辛夏暖一時也不知道怎麼安撫曼妮,只道:「也許我們都一樣,還沒被虐慘,不虐不歡。」

曼妮不禁朝電話筒翻了個白眼:「什麼叫我們都一樣?你可爽了,人家都要跟你結婚呢,陸子昂又沒有別的女人,你哪裡虐了?」

辛夏暖細想,她確實沒啥虐的,可心裡就有那麼個疙瘩,讓她不能釋懷啊!她只好說:「我現在唯一擔心的是廖修的訂婚典禮,我怕出亂子。」

「肯定會出亂子,你不用想了。」

「怎麼說?」辛夏暖神色頓時慌張起來,曼妮一向第六感很靈。

「你知道廖修的未婚妻是誰嗎?」

「說……」

「房產大亨的掌上明珠,脾氣很臭,善妒多疑,在圈子裡屬於驕橫派,說起來這位掌上明珠一向不屑相親,也不知你那前男友哪點吸引她了,居然向你前男友求婚。」

辛夏暖瞠目結舌:「啊,女的向男方求婚?」

「可不是,這女人牛吧。不過也可以想像這個女人有多喜歡你前男友廖修,要是知道你是廖修的前女友,指不定要暴走一番,以她的脾氣說不定要和你糾纏到底呢。」

辛夏暖越想越怕,這麼暴脾氣的女人,她壓根就惹不起啊,而且她一向屬於循規蹈矩型,最怕的就是惹事,她很明白自己,她要是跟這女人糾葛了,就算是徹底玩完了。想到這裡,辛夏暖哭喪著臉:「我可不可以不去參加啊?」

「你去問你家親親老公啊,不過你不去參加,可能會讓你家親親老公很沒面子,到時候你家親親老公不高興的話……」

辛夏暖不願意讓陸子昂不高興,她調整呼吸,一副豁出去的樣子:「我去,不就是女人嘛,我跟她拼了。」

「哎呀,果然是你家親親老公魅力大啊,一向大烏龜的辛夏暖也有敢於直面淋漓的鮮血的時候,實在是一物降一物啊。夏暖,我看你是被陸子昂吃死了。」

辛夏暖哭喪著臉,何止是吃死了,她簡直就是無可救藥了。

第二天早晨,辛夏暖是被陸子昂折騰醒的,她猛地掀開被子,頂著兩個黑眼圈憤怒地看著坐在床邊的陸子昂。她那完全倒戈的老媽又放陸子昂進她閨房了,陸子昂同小時候一樣,喜歡掐著她的鼻子捂住她的嘴把她憋醒。

陸子昂微微眯起眼看著辛夏暖的睡衣,上面是個巨型卡通人物頭像米奇……

陸子昂搖搖頭:「我還以為你穿蕾絲透明睡衣呢。」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不知道越老就越喜歡扮嫩顯年輕嗎?她起床搗鼓一下衣櫃,從衣櫃裡拿出幾件衣服隨手一丟扔在床上,對坐在床上紋絲不動的陸子昂說:「麻煩你出去一下,我要換衣服。」

陸子昂蹙了蹙眉:「怕什麼,早晚你與我要坦誠相對,先打個預防針吧,免得到時候我失望太多。」

簡直是奇恥大辱!辛夏暖幾乎咬牙切齒起來,雖然她有那麼點「飛機場」,但不要總拿這事說事!她呵斥一聲:「出去,立刻、馬上!」

陸子昂反而「撲哧」笑了起來,起身看著她,朝她戲謔地笑起來:「失望歸失望,我還是要你的。」

辛夏暖直接推他出去了,當把門關上後,辛夏暖氣呼呼地照了照鏡子,扯開衣服低頭往裡探了探,自己也失望了……

當辛夏暖出來之時,卻發現陸子昂沒有下樓,而是一直站在門口等她。今天辛夏暖穿的是香檳色套裝,說不上好看,但整體感覺氣質上來許多。

下樓後辛夏暖發現她老爸老媽不在家,桌上也沒有早餐。辛夏暖一愣,轉身詢問般地看向陸子昂。陸子昂說:「媽去遛狗了,見你爸肚子發福,說順便把你爸也遛一遛。」

辛夏暖臉上頓起三條黑線,狗比女兒還重要咧,早餐都不做。

陸子昂抬起手看了看手錶:「時間還早,你去做早餐吧。剛才看了下冰箱,挺滿的,我相信你能做出一份早餐來。」

「啊?」辛夏暖心裡剛剛盤算著到外面吃,這廝居然要她下廚做早餐?

陸子昂挑了挑眉:「有問題嗎?別告訴我你不會做飯。」

開玩笑,她會煮泡麵……但辛夏暖沒說,而是逞強道:「你等著。」她噌噌噌跑進廚房開始禍害去了。

從小到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辛夏暖第一次下廚房,見廚房那些七零八碎的廚房用具,頭就大了。她打開冰箱看看有何物,然後果斷地拿出雞蛋和牛奶。

荷包蛋,小case!牛奶就更別說了,微波爐加熱!

陸子昂坐在餐桌旁,眼神一直飄在辛夏暖的所在地——廚房。他倒要看看這小妮子能做出個什麼來。反正他一早就知道辛夏暖不會做,所以絲毫沒抱希望。

忽然他聞到一股燒煳的味道,他不禁笑了,果然……

辛夏暖看著盤子裡一個略黑的荷包蛋和一個還算正常的荷包蛋,還是很滿意的。第一次失敗,第二次成功,孺子可教也,她還不算朽木。

她端著荷包蛋出去,挑出那個顏色還算正常的荷包蛋放在陸子昂面前的盤子裡,笑眯眯地說:「嘿嘿,嘗嘗。」

陸子昂一隻手撐著腦袋,面帶微笑地把盤子遞迴給她:「我早晨不吃油膩的東西。」

辛夏暖一愣:「那我給你煮個水煮蛋去。」辛夏暖轉身想去忙活,陸子昂卻適時地拉住她:「好了好了,別折騰了,我只是隨便說說。」陸子昂把那個稍微黑點的荷包蛋放在自己面前,用筷子夾住,兩三口便吃完了。辛夏暖靦腆地笑了,瞧瞧她未婚夫多體貼,把那個比較正常點的荷包蛋留給她吃。

接下來,陸子昂又一筷子把她面前的那個荷包蛋夾去吃了……

吃完後,陸子昂還糾結地說:「看來我今天要喝很多茶,清清腸胃了。」

辛夏暖在內心朝陸子昂揮舞著小爪子,不想吃沒人勉強你吃,她還沒吃早餐呢,死男人……

訂婚這事在陸子昂眼裡與結婚沒什麼兩樣。他最近在著手打理新房,裝修完工停了快半個月,通風也夠了,下班以後他便直接帶辛夏暖去家具城訂購家具。

陸子昂這人對外在東西一向不講究,至於萬松山上的那套別墅,他也就花錢買了房子,然後再花錢請設計師設計,至於那套新房他也只花了錢。本來家居擺設之類的陸子昂也想讓設計師連同代勞,如今這房子有了女主人,他想有必要讓辛夏暖參與一下,不求結果,但求重在參與。

辛夏暖對於陸子昂這詭異的想法很無奈。當初設計的時候設計師可能已經把全景規劃好了,可因陸子昂的心血來潮,只得弄個框架,其他全不要了。現在讓她這個完全沒眼光的門外漢裝飾房間,簡直是無理取鬧。

總之,辛夏暖看著手上的全智能化電子遙控勘察器,很猶豫。說起這全智能化電子遙控勘察器,辛夏暖心裡就滴汗,只要這個在手,就可以勘察到家裡的每個角落,若是在家使用,還能躺在床上開關家裡每個電器、房門。總之,是個新鮮玩意兒,但對於為何裝這玩意兒,陸子昂解釋:「以後我常常在外,要是想你了,對著勘察器就行了。」

辛夏暖當然知道這是屁話,他就是想偷窺順便監視她!

雖然如此,辛夏暖在挑選家具時還是很謹慎,謹慎是褒義詞,貶義詞就是磨嘰。辛夏暖那磨嘰的程度令人髮指,從五點半下班到七點半這兩個小時,辛夏暖就只在床品區晃悠了,但直到現在一張床都沒選定。難得好脾氣的陸子昂一直站在旁邊,一言不發,只是眉心蹙得緊緊的,顯然即將一觸即發,快忍不住了。

在一邊的導購員說得氣喘籲籲,幾乎用盡最後的力氣來介紹:「這床是純紫檀木製作而成,您可以壓一壓觸感,感覺特別有韌性。」

辛夏暖用手按壓幾下,感覺確實不錯。新房裡面的色調算是乾淨的白色,這紫紅色配上去,倒有些氣勢,顏色過關,雖然價錢有些稍貴,但對於這個高富帥的陸子昂來說,小菜一碟。辛夏暖終於點頭了:「那就選這個吧。」

陸子昂抬起手看了下手腕上的手錶,直接對辛夏暖道:「先選這麼一件吧,你陪我去個應酬。」

「哦。」辛夏暖乖巧地點頭。

突然,陸子昂四下張望了下,問:「你這裡有沒有水床?」

導購小姐微笑:「當然,在西側那邊的專櫃。」導購小姐準備指引他們過去,陸子昂卻原地不動,直接道:「拿你這裡最好的牌子就是了。」

「請問您要什麼花紋的?」

「助興的。」

辛夏暖還屬於門外漢,一來她沒接觸過水床,不知水床為何物;二來她很單純,心裡還在想,水床助啥興?

導購小姐自然懂,靦腆一笑,臨走前還不時往辛夏暖這邊曖昧地看了看。陸子昂把名片遞給她:「送貨的時候給我打電話。」

「好。」

陸子昂便拉著辛夏暖出去了。

「話說水床助啥興?」好奇寶寶辛夏暖還是忍不住問起。陸子昂淡淡地掃了她一眼,挑了挑眉:「想知道?」

「嗯。」

「我也不知道。聽說蕩來蕩去,讓人飄飄欲仙,以後我們試試。」

「……」

陸子昂的車停在維納斯酒吧。辛夏暖有些遲疑地解開安全帶,試探地問:「是什麼應酬啊,怎麼在酒吧?」

陸子昂解完自己的安全帶,拍拍辛夏暖的小臉蛋兒,下了車:「關於那塊地的事,速度點。」

辛夏暖也跟著下了車,到了門口,陸子昂微微抬了下手臂,示意辛夏暖挽著。辛夏暖依著挽上了。以前辛夏暖來維納斯都要過門衛這關,籤上畢方時的名字才能進去。沒想到,有一天她也能略過門衛直接進去。

陸子昂直接帶著辛夏暖來到A72,推門進去,只見不是很明亮的燈光下的沙發上有一位中年男子,髮型快「地中海」了,身上穿著米黃色圓領長衫,頂著圓鼓鼓的啤酒肚,旁邊摟著一位與這廝形象差別極大的美女,真是美女與野獸啊……

「地中海」先生一臉笑意地對陸子昂說:「陸總裁真是姍姍來遲。」

陸子昂在「地中海」先生對面的沙發上坐下,辛夏暖乖巧地坐在他旁邊,察言觀色。這種場合她從未接觸過,其實她一直是沒見過世面的小市民,大多數時間不是上班就是宅在家裡看看別人發的帖子,偶爾手癢也回幾句。哪裡像現在這樣,來這種地方,見這種人。

雖然辛夏暖把自己搞得很低調,但是與陸子昂出來,註定是低調不起來的。那位「地中海」先生一直盯著她看,倒不是看到美女貪婪的色眯眯,而是探索地打量她:「這位就是得到那對一千萬鑽戒的幸運兒?」

陸子昂適時摟住辛夏暖:「閔老,這是我未婚妻,辛夏暖。」辛夏暖僵硬地朝閔老露出個笑容來。

「知道知道,都上頭條了,我能不知道?」「地中海」先生拿起一瓶拉菲,不像別人只倒上半杯搞什麼情調,而是直接滿滿地倒上三杯,自己端上一杯,一下子牛飲去了,「來,幹一杯。」

辛夏暖渾身僵硬了。這真是首次見到有人把這麼昂貴的拉菲當作啤酒一樣喝了——當然,她已經完全忘了當初她在陸子昂家裡的表現了——真是浪費,她這種不會品酒的人都會裝模作樣地品一品,這位閔老真是豪爽得很啊。

陸子昂端了一杯遞給辛夏暖,眼神含笑,然而辛夏暖早就看出他眼神中的另一層意思——無論如何也要一口飲盡。辛夏暖的心早就懸在嗓子眼裡了,卡得緊緊的。這麼滿滿一杯,要是慢慢喝她也許會沒事,但若是一口而盡,她保不準自己是否能安然無恙,但這樣的局勢……她只能硬著頭皮一口飲盡了。

陸子昂自然是面不改色地喝完了。

閔老笑起來:「能做股神的徒弟,確實有兩把刷子,你是第一個約我要買地的商人,我這人有個臭毛病,我情願低價賣給聰明人,也不要高價賣給一個蠢貨。」

陸子昂淡笑:「一口價4.5億。我知道閔老最討厭討價還價。」

「看來你把我調查得很清楚。」

「哪裡,我一向佩服閔老的拼勁,從香港古惑仔到內地黑幫老大,不是每個人都能做到的。」

聽陸子昂這麼一說,辛夏暖才恍然大悟。這號人物名聲太大了,雖然她不知道名字,但記得他的事跡。青年時期偷渡去了香港當古惑仔,僅僅五年,就存了一大筆錢返回內地,組建了自己的勢力,香港回歸那段時間狠狠賺了一大筆,後來改行搞什麼影視。總之,這位閔老什麼都幹過,幾乎從沒失敗過,唯一一次重大的失敗,是被別人打殘了他原配的孩子也就是他的長子。此後雖然報了仇,但閔老一直沒公開過他其他的孩子,外傳他有很多私生子。

閔老哈哈大笑,拍著大腿:「你算是精打細算,行了,這地就賣給你了,過兩天帶合同到我別院來吧。」

陸子昂似乎也很開心:「謝謝閔老。」

「要謝的話,我們就幹幾杯。」閔老不由分說,又倒上滿滿的三杯。辛夏暖差不多要哭了,他們談生意,幹什麼扯上她,她酒量不好啊!

「嘖嘖,這種破酒還沒茅臺過癮,下次你到我別院來,我請你喝茅臺。」閔老真是把酒當水一樣地喝啊,如今還是精神抖擻的樣子。

辛夏暖卻糟糕透了,頭一杯酒的酒勁上來了,頭暈乎乎的,臉燒得滾燙滾燙的,都可以煎雞蛋了。她暗叫不好,接下來那杯效果是怎樣的?她還真不清楚。

辛夏暖極力想控制自己昏昏欲睡的欲望,然而時間到了,她越想控制就越控制不了。陸子昂見辛夏暖這副樣子,摸了摸她的頭:「不舒服就躺躺吧。」

「嗯。」辛夏暖便自個靠在沙發上,眯起眼來。閔老一見,樂呵呵道:「這酒量真不行啊,要是你們結婚了怎麼辦?」

「當然是我擋酒了。」陸子昂無奈地笑道。

「這麼說你酒量很好?」閔老眉飛色舞起來,「我們比比?」

「可以試試。」陸子昂笑道。

辛夏暖的鼻息間充斥著酒精的味道,她眯了不到幾分鐘就想吐了。她立即站起來往洗手間跑去。陸子昂頓了頓,有些後悔帶她來了。

辛夏暖衝出去,剛到洗手間門口,一拐彎,與一人撞個滿懷,本來辛夏暖還能堅持一會兒,聞到那人身上的菸草味,一陣噁心襲來,直接吐了出來,而且濺到那人身上去了。

那人沒有暴跳如雷,也沒有急忙擦去身上的汙垢,而是靜靜地遞給她深藍色的手帕。辛夏暖有些錯愕,抬起頭看過去,看見廖修那張永永遠遠斯文的清秀臉。

「你怎麼會在這兒?」

廖修苦笑:「該我問你吧?你從來不來這種場合,而且從來不喝這麼多酒。」

辛夏暖一下子不說話了。如他所說,她從來不會主動來這種地方,能推則推,除非重要的人。以前來這裡,是為了她的閨密曼妮,不得不來。如今為了陸子昂,又不得不來。但她其實真的不喜歡這種地方。

廖修見她不說話,直接把她手上的手帕拿了回來,幫她擦擦嘴,眼中如大學的時候吃完飯,不避嫌地為她擦嘴時一樣溫柔。辛夏暖有些看愣了,竟不知道迴避。

還是一聲聲響,把她游離的魂魄給勾了回來。那是一聲尖銳的叫嚷,比外面的音樂更加讓人心跳加速:「你們在幹什麼?」

辛夏暖立即往旁邊一看,只見一位頭髮大卷、穿火紅緊身長裙、腰間繫著黑寬皮帶、腳踩細跟高跟鞋的女人朝這邊走來,不由分說地直接上前甩了辛夏暖一巴掌:「不要臉的東西,居然敢勾引我的男人!」

廖修大吼:「你有病是不是?」

「廖修,你居然為這個女人吼……」她還未說完,臉就被別人扇了一巴掌,那人不是別人,正是剛才被打的辛夏暖。

辛夏暖說:「還給你的。」

那女人瞪著大眼睛剛想甩胳膊再扇辛夏暖一巴掌,就被廖修制止了:「夠了,你不覺得丟人現眼嗎?」

廖修有些慍怒,甩下那女人的手,便頭也不回地走了。那女子一臉著急地哭著追過去:「廖修,別生氣,我也是怕你被別人搶走啊。」

辛夏暖稍稍一愣,捂住自己剛才被打的臉,打得還真疼。想起剛才自己扇回去的那巴掌,辛夏暖感慨,果然是喝酒壯膽啊,要是以前她肯定只有哭的份了。

不過剛才那一幕讓辛夏暖意識到,廖修想要的感覺應該就是這樣吧。有個愛他的女人,即使冷漠對待,也會有人熱切地熱臉貼冷屁股,放下自尊、放下驕傲、放下性格。

正如以前的廖修對她那麼殷勤,但她卻從來不給回報。正如曾經的她,默默對陸子昂好,即使眼睜睜地看著他對另一個女人好。愛情本來就是這樣,付出不等於就有回報,完全違背了商場的運算,一物換一物。付出不一定能換來等價的愛情。

辛夏暖抿了抿嘴,經過那麼一吐和那一巴掌,她反而清醒了許多,跟沒喝酒差不多了,真是神奇。

她折回A72,剛站定在門口,便見閔老摟著的那位美女走了出來。美女一邊數著手裡的錢,一邊對她說:「兩個酒鬼在喝酒呢,快喝高了,你的那位說要找別的姑娘呢。」

辛夏暖一愣,走進去一看,嚇了一跳。把昂貴的紅酒當白開水喝,也只有這兩個瘋子幹得出來。她看著桌子上的幾個空瓶子,不禁顫了顫,天哪,他們這是喝了多少?有這個必要嗎?

陸子昂似乎沒醉,眯著眼睛看她,冷笑著說:「有人幫你擦嘴,是不是覺得很幸福?」

辛夏暖愣怔不已,剛才那一幕,陸子昂見著了?他看到哪個程度?辛夏暖想問又不敢問,只見陸子昂在猛灌酒,還向閔老提議:「要不嘗嘗洋酒?蘇格蘭威士忌怎樣?」

閔老似乎是喝高了,說話有些拖尾音:「行啊。」

陸子昂按了服務鈴。辛夏暖略有擔憂地說:「別喝了。」陸子昂不理會她,又給自己灌了一口,然後用帶著酒氣的唇親了她一口,動作利索,沒有纏綿悱惻,甚至沒有多大感情,即便是嘴上說「乖」也是那種淡淡的語氣。

辛夏暖不說話了,老老實實地看著陸子昂與閔老把酒言歡。直到兩人都倒下,辛夏暖才按了服務鈴。不一會兒,幾位穿著很正式、西裝革履戴著墨鏡的高大男人把閔老扶了出去,還好心地問辛夏暖:「要不要我們幫忙?」

辛夏暖點了點頭。她一個人也許真拖不動陸子昂。

車由辛夏暖開,陸子昂被放在後座,沉沉地睡著。其中一位高大的男人對辛夏暖道:「不要介意,閔老每次都喜歡與客人拼酒。」

辛夏暖微笑點頭,算是表示理解。待他們走後,她呼了口氣,往後望了望,賺錢真不容易,尤其大牌東家,真算是捨命陪君子了。

車開到蓮花小區,辛夏暖下車,打開後座門,戳了戳陸子昂:「到家了,醒醒。」

陸子昂蹙了蹙眉,甩手不從。辛夏暖頓時無奈,只好硬拖著陸子昂出來,陸子昂也就半推半就地被辛夏暖拖出來,架在辛夏暖的肩膀上,一步步蹣跚地往門口走。

辛夏暖摸了摸陸子昂身上的鑰匙,卻聽到陸子昂低沉地嚷嚷:「別碰我。」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她才不稀罕碰他呢,有什麼了不起的,兇什麼兇,辛夏暖不滿地嘀嘀咕咕一陣。由於陸子昂剛才那聲不是很有愛的「嚷嚷」,造成辛夏暖彪悍了一下,她直接扶陸子昂上樓,把他扔上床。也許是扔重了,只見陸子昂蹙眉吃痛了一下。

辛夏暖見他這半死狀態,實在不忍心,到浴室用毛巾沾水後擰乾,冷敷在陸子昂的臉上。她本打算幫他脫了衣服便回家的。沒想到她幫陸子昂脫完衣服,準備脫褲子的時候,他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力度極大,她的手臂似乎都快被他抓斷了。他爆了粗話:「你他媽給我滾遠點,別碰我,我有老婆。」

辛夏暖一愣,待陸子昂看清楚扒他褲子的「女人」是誰,他才鬆了手,捏了捏額角,迷迷糊糊地說:「到家了啊?」

辛夏暖還沒消化陸子昂剛才的怒氣,傻愣愣地點頭。

陸子昂伸手圈住辛夏暖的脖子,壓到自己的胸膛之上,低聲嚷嚷道:「你喜歡我嗎?」

辛夏暖緊抿雙唇,大約是覺得陸子昂喝醉了,表白他也不會記得,便頭一次表達自己的心意:「喜歡,很喜歡。」

陸子昂一個扭身,把辛夏暖壓在身下,他的氣息如洪水般泛濫,呼吸也漸漸急促起來。辛夏暖顫顫巍巍地抓著陸子昂肩上的衣料,有些害怕又有些期待。

關於男歡女愛,像辛夏暖這種年齡的女人早有耳聞。先不說各種途徑,就是她的那些同學,有的已經結婚生子,有時聚在一起就喜歡聊些私密話,甚至某些心得也當眾調侃地說了出來。

陸子昂用迷離的漆黑眸子凝視辛夏暖:「那你該怎麼表達你的喜歡?」

辛夏暖吞了口口水,乾巴巴地望著他,猶豫片刻,伸手圈住陸子昂的脖子,嘴唇貼近了他的唇。

辛夏暖也不知自己為何突然大膽起來,只覺得這種行徑是她不知不覺中做出來的,抑或是出於本能?她想要陸子昂?她越是這麼想,心思越有些分神,緊接著急促如催命符一樣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這是辛夏暖專門為她家裡的電話設置的,雷鳴電閃聲,震耳欲聾。

兩人都停了下來,陸子昂微微眯起眼,含笑地看著她,好像在說:我們是繼續呢,還是你先去接個電話?辛夏暖見他臭不要臉的笑容,心想他肯定挺得意吧。

她直接推開他,下了床,拿起扔在椅子上的包包,翻出手機接聽,剛接通,那頭就傳來辛母的召喚:「夏暖,現在幾點了?還不回家?」

「媽,我馬上回去啦。」她就知道,超過十點,她媽媽肯定催她了,她轉過頭看向陸子昂。

他已經坐在床邊,上身的襯衫全部敞開,露出那性感十足的胸肌,褲子也解開了一半,若隱若現,誘惑力十足。只見陸子昂拿出一包煙,點燃一根,那忽明忽滅的火星子,讓辛夏暖覺得口乾舌燥。

陸子昂吸了兩口煙:「我喝酒了,不能送你回去,你開我的車回家吧,明天你來我這兒。」

辛夏暖眨巴兩下眼,略有不安地觀察陸子昂的表情,然而他只是捏了捏額角,臉上倒無過多的表情。辛夏暖緊繃的心舒緩許多,她朝他點頭:「那你早點睡吧,我明天早點過來。」

她拿起包包準備離開,陸子昂卻叫住她:「暖暖。」

辛夏暖奇怪地轉身看向他,似乎在問:還有事嗎?

陸子昂微笑:「沒事,就叫一叫。」

辛夏暖忍不住翻白眼。

這位神經質大爺,又在發神經了。

辛夏暖聳聳肩,出去之前很體貼地為陸子昂關房門。關上房門的那刻,辛夏暖那原本看起來很淡定的臉龐一下子羞紅起來,傻兮兮地偷笑,她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能笑得那麼傻氣。

大概是她很喜歡和陸子昂那般快控制不住的親密吧。

開車回家的路上,辛夏暖打開音響聽歌。電話響起,又是催命符般的鈴聲。

她接起電話:「媽,我在路上呢。」

辛母說:「就知道你在路上,你回來的時候去超市買些狗糧回來,記得要天樂樂牌子的,布丁就吃這個牌子。聽說最近來了新口味,你幫我嘗嘗,好吃就買。」

辛夏暖無力地回應:「哦,知道了。」

在辛母眼裡,布丁大於她,這是絕對的。

辛夏暖把車停在路過的一家大型超市的車庫裡,然後進了超市。對於超市裡琳琅滿目的東西,辛夏暖全部忽略,直奔寵物食品專櫃。

她上下打量專櫃架子上的品牌,偏偏找不到天樂樂牌子。還好她眼尖,在旁邊的專柜上找到一包,她剛準備伸手去拿,另一隻手比她先拿了去。辛夏暖抬頭一看,不禁感慨世界真小,又是冤家路窄了。

廖修也頗為驚訝:「你怎麼來這家超市?」

辛夏暖訕訕地笑道:「路過買狗糧。」

廖修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狗糧,把它遞給辛夏暖:「拿去吧,就剩下一袋了。」

辛夏暖有些不好意思地接過,客套地問了一句:「你未婚妻呢?」

廖修不說話,似乎不怎麼想提她。辛夏暖也識相地保持緘默,她想了想,還是離開好了,便對廖修說:「我回家了。」

廖修欲言又止,眼見辛夏暖要離開,他急忙扯了她一下。

辛夏暖愣了愣,疑惑地看著他。

廖修說:「恭喜你。」

辛夏暖不明他為何恭喜,她哪點值得恭喜了?廖修補充:「你終於要嫁給陸子昂了,不值得恭喜嗎?」

原來是這個。辛夏暖皮笑肉不笑,不知廖修這話是在挖苦她呢,還是真的祝福她?她只好也回了一句:「那也恭喜你了,終於找到一個在乎你的人。」

廖修苦澀一笑,神情略有些不自在:「有一句話說愛一個人,即使不幸福也要在一起……我情願要我愛的人。」他沒有把視線對上她,不知是心虛還是另有隱情。

只是這話倒震撼了辛夏暖。

她總覺得這話是她所作所為的經典詮釋。她明明知道陸子昂心尖上有人,還要義無反顧地跟他在一起,不正是愛一個人,即使不幸福也要在一起嗎?

她萬萬料不到局外人也知道她的局面,她不知是悲哀還是無奈,笑了笑:「這就叫作自虐。」

廖修報以微笑,正巧這時來了電話,他拿起手機接了:「喂,哦,我在超市給綿綿買狗糧呢。」

辛夏暖傻愣在原地。綿綿……這個名字她常常從廖修的嘴裡聽到。當初兩人在一起的時候,廖修說他想要個女兒,名字就叫綿綿。廖修解釋,綿綿跟暖暖一樣,有種心裡熱乎乎的感覺。

辛夏暖見廖修在打電話,便先離開了。廖修望著辛夏暖的背影發愣許久,只有電話裡的女聲傳來:「親愛的,喂?你還在嗎?」

廖修反應過來,幽幽地說:「嗯,你繼續說。」

辛夏暖回家以後把狗糧倒在食盆裡,準備上樓了。辛母正在看電視,跳了起來:「辛夏暖,你過來。」

辛夏暖暗忖,不好了,老媽又要問長問短了。

她蹣跚地走過去,辛母使個眼神,示意她坐下。辛夏暖老實巴交地坐下,辛母開門見山:「今天怎麼這麼晚回來?」

「出去應酬了嘛,你也知道我現在身份不同,大大小小應酬多。」她心虛地道。若不是老媽催命符般的電話,她恐怕不能完璧歸趙了……

辛母太了解辛夏暖了,當然看得出來,她在心虛。

辛母不禁蹙眉:「說實話。」她的表情有些嚴肅。

辛夏暖只能輕聲咳嗽兩聲:「這真是實話,只是後來子昂哥喝醉了,我送他回家……」

「喝醉了?酒後亂性了?」辛母瞪著大眼眼,幾乎要跳起來。辛夏暖被老媽這過激的表情嚇傻了,都忘記了搖頭否認。

辛母深呼吸,然後洩氣一般憋出一句話:「沒事,正常……」

辛夏暖的眉毛抖了抖。

辛母道:「反正訂婚以後你們同居,那事很正常。唉,真是時光荏苒啊,當初兩個穿開襠褲的小孩子搞什麼結拜,如今是夫妻,誰能想得到……造化弄人啊。不過暖暖,你有沒有避孕啊?」

辛夏暖一頭汗,她幽幽地望著嘰裡呱啦幻想一堆的老媽:「我跟子昂哥是清白的。」

「啊?」辛母頓時無語,「難道正如你爸爸所說陸子昂信了基督,婚前禁止性行為?」

辛夏暖直接沒想法了,她老媽腦子裡裝的都是些什麼?她直接起身跑上樓,不想聽她老媽發神經了。

「喂,我還沒說完呢!」辛母招招手,見辛夏暖沒有回來的意思,忍不住嘀咕,「難道我說錯了?」

這事誰也不知道,只有陸子昂自己知道。

回到房間,辛夏暖打開電腦,在QQ上找到曼妮。

【暖暖滴】曼妮,你今天怎麼沒來上班啊?

【聲聲慢】我以為你把我這位老朋友忘了呢。

【暖暖滴】才沒有,本來想給你打電話的,打不通啊。

【聲聲慢】好啦好啦,我知道你最愛我了。我想辭職了。

【暖暖滴】開什麼玩笑,這麼好的職位多少人想爬啊,難道你也想被畢方時包養?

【聲聲慢】我想回家。我媽昨天打電話給我,說我也老大不小了,該嫁人了。我不敢告訴我媽我在這裡浪費青春……昨天我向畢方時探口風,問他我在他心裡的地位,他說很重要,可我說我想嫁人,他就不說話了。我知道他沒想過娶我。

【暖暖滴】那你就離開他啊!

【聲聲慢】離開他,我在A市就沒法混了,唯一的選擇就是要麼繼續揮霍自己的青春,要麼回家種地去。夏暖,真的好羨慕你,家境那麼好,又找了個好老公。我今天看到雜誌了,陸子昂這麼招搖地宣布你是他的女人,可見他多麼在乎你。而我是見不得光的,呵呵。

辛夏暖看著電腦屏幕上的字,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遙想當年,曼妮在大學裡那般青春活力,她如驕傲的孔雀,總是讓辛夏暖這隻烏龜望塵莫及。她不止一次羨慕過曼妮那曼妙的身姿和勇於做自己想做的事的膽量,可以為了玩而逃課,可以大膽地追求自己喜歡的人,可以大聲在食堂裡笑著噴飯,可以在畢業論文答辯會上呼呼大睡。

這是辛夏暖根本不可能做的事。她想做,但她不能。她有嚴厲的爸爸,她是她爸爸眼中的驕傲。爸爸同事的子女們,都是不可一世的皇太子或者驕傲的公主,他們仗著自己的優勢,有的頑劣不堪,有的目中無人,總之性格叛逆,沒有一個像她辛夏暖這樣,那麼乖順、那麼服帖。

辛夏暖沒想到她這種逆來順受的窩囊性格還會有人羨慕,不禁苦笑。

也許每個人心裡都有悲觀的一面吧。

【暖暖滴】你想好了嗎?真的要離開?

【聲聲慢】不知道,再說吧。今天胃疼,所以才沒去上班的。畢方時還算體貼,下班後給我送來藥,照顧我到現在。

【暖暖滴】他剛走啊?

【聲聲慢】沒,他說他今晚住這兒了。

【暖暖滴】他不是不在女人家裡過夜嗎?

【聲聲慢】哈哈,我也這麼問他,他就白我一眼,然後去睡覺了。

【暖暖滴】這個男人真陰陽怪氣的,跟陸子昂一個德行,行為詭異,亂來一通。

辛夏暖忍不住抱怨她家那位了,尤其是今天,臨走前的那聲呼喚,也不知他心裡怎麼想的,早前聽說他信基督教,他還故意整她,難道是想看她出糗嗎?辛夏暖開始憤憤不平了。

【聲聲慢】你還不睡覺嗎?時間不早了哦。

辛夏暖這才注意到牆上的掛鍾,見指針指向凌晨整點,她嚇了一跳,平時困意早就襲來轟隆倒地了,今天精神好得不行,別說困意,就算是時間概念她都忽略了。

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還是因為與陸子昂的親密。

【暖暖滴】那我先去睡了,明天上班見。

【聲聲慢】好,晚安。

辛夏暖關了電腦,爬上床,睜著眼睛看著自己閨房的天花板,她真希望以後和陸子昂平平淡淡的,就像陸子昂的父母。

因為借了陸子昂的車,她得去接他,所以她一大早就起來了。

她「噔噔」下了樓,準備帶著老辛遛狗的辛母一臉驚訝:「哎呀,今天太陽從西邊出來了?起這麼早?才六點半啊。」

老辛則問:「看到車庫裡有子昂的車,你是去他家然後一起去公司吧?」老辛的反問句已經回答了辛母的疑問句了。

辛夏暖點頭,抓了兩根油條準備跟著爸爸媽媽出門。

辛母看著辛夏暖去車庫的背影,朝老辛笑了笑:「沒覺得暖暖比以前有活力多了嗎?」

「嗯,但願能長久。」

「你個烏鴉嘴。」辛母嗔怪地看著老辛,一臉不高興。

辛夏暖開車去了蓮花小區,由於陸子昂的家門鑰匙和車鑰匙掛在一起,辛夏暖直接開了他家的門,「噔噔」上樓。她其實是故意把聲音搞大,這樣也能讓陸子昂心裡有個底,要是開門遇見裸男什麼的,她就吃不消了。

她敲了下陸子昂房間的門,裡面沒什麼聲響。辛夏暖頓了頓,心想,陸子昂難道還在睡覺?跟她一樣雷打不醒嗎?想到如此,辛夏暖嘆了口氣,徑直開門進去了,只是她看見床上沒人。

陸子昂去哪裡了?她剛準備出去尋一尋,就發現臥室的內部浴室裡走出了一位剛出浴的美男,頭髮溼漉漉的,滴著水滴,赤腳立著,腰間就圍著一塊浴巾。瞧那健碩的黃金比例身材和古銅色的健康皮膚,以及那一副慵懶至極的樣子,辛夏暖就覺得自己的心臟在加速跳動。

陸子昂隨意地掃了眼站在一旁目瞪口呆的辛夏暖:「你來了啊!」

他完全不介意自己這麼性感地站在辛夏暖面前……

辛夏暖吞了口口水,心裡不斷鄙視自己這麼老不正經,還像小姑娘那樣花痴美男。她乾笑兩下:「我先出去了,你慢慢換衣服。」說完就準備逃竄出去。

陸子昂在後面「撲哧」笑了起來,壞壞地說:「要不要我們繼續昨天晚上未完成的事?」

辛夏暖腳底卻打滑一下,「砰」的一聲,背朝地,人仰馬翻四腳朝天,十分壯觀。陸子昂一愣,哭笑不得,上前扶住哀叫連連的辛夏暖:「我一直以為你大腦不發達,原來小腦也不行。」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還不是被你嚇的。」

陸子昂揚眉:「那我就地要了你,你豈不是要嚇死?」

「……」辛夏暖的嘴順利張大。

陸子昂沒好氣地把辛夏暖扶起來,老大不爽的樣子,自個回了房間,「砰」的一聲把房門關上。辛夏暖傻愣在原地,她哪裡惹到他了嗎?

陸子昂換好衣服出來,一身簡單的色調,白加黑。辛夏暖心裡其實有個小小的願望,跟自己喜歡的人穿情侶裝。結果這把年紀,還沒完成這個心願。

陸子昂穿白加黑西裝,她也穿白加黑小西裝套服,算不算主觀上的情侶裝?辛夏暖這麼一想,傻笑了起來。

陸子昂見她突如其來的微笑,問:「傻笑什麼?」

「哦,我覺得你好帥,我賺到了。」

陸子昂頓時無語。

上班之中,辛夏暖偷偷溜到茶水間給曼妮發了簡訊。等了大概兩分鐘不到,曼妮才姍姍來遲。

她今天的打扮還是那麼出眾,合身的職業裝,即使把頭髮盤起顯得臉蛋稍微大了點,但也無法掩飾她精緻的五官。

曼妮雙手環胸,漫不經心地問:「有什麼事嗎?」

「剛才看到總裁行程安排時,畢方時下個星期去B市,又要與那個女人會合了。」辛夏暖蹙了蹙眉,好像她才是畢方時的女朋友,在大大地吃醋之中。

倒是曼妮一副不以為意的樣子,施施然坐在沙發上,優雅地蹺二郎腿:「即使留在A市,他也會跟別的女人在一起,我習慣了。」

曼妮的淡定,倒讓辛夏暖提著的心稍微順暢點。她最怕曼妮越陷越深,畢方時是什麼人,她這個外人都知道,玩心太重的富少。他甚至可以一邊摟著曼妮一邊對別人說:「我喜歡你」,他可以一點也不顧及站在旁邊的曼妮。

作為局外人的辛夏暖那個氣憤無處發洩啊!她都直接內傷了,更何況曼妮?事後曼妮反而被辛夏暖這搞笑的反應笑得人仰馬翻:「我看你以後的老公一定要是個對你老實巴交的醜八怪才行,要不稍微在外做做樣子,你都會被氣死直接入棺材。」

辛夏暖這人確實比較較真,也許是從小到大的環境造就的,她的生活從來都是一絲不苟的。在辛夏暖眼裡,畢方時就是個渣,踩到腳下用腳踝扭一扭都無法解恨。

辛夏暖一看到畢方時的行程,便一股腦全記上了,然後立馬向曼妮匯報,直接無視了陸子昂的行程。只是她很慶幸曼妮的表情淡淡的,似乎沒有以前那麼上心了。

有一句話不就是哀莫大於心死嗎?曼妮也許對畢方時真的死心了。

曼妮忽而站起來,泡了杯藍山咖啡喝,還順便問:「你要嗎?」

「不了,中午陸子昂在樓下餐廳訂了位子,我怕喝了咖啡等下就吃不了東西。」

曼妮撇了撇嘴:「你現在真幸福啊,真讓人眼紅。」

辛夏暖緘默不語,她覺得她以後還是少說她和陸子昂的事比較好,免得曼妮又要羨慕。

的確,現在的生活,辛夏暖滿意得不得了。兩人一起上班,一起下班,他送她回家的時候接個吻什麼的,多甜蜜啊,她很安然地享受這一切。

正在這時,門忽然打開了,畢方時聞到瀰漫在茶水間裡的咖啡香氣時不禁蹙了蹙眉,奪過曼妮的杯子,一臉怒氣:「你不知道自己胃出血嗎?還喝咖啡,你還想不想活了?」

辛夏暖站在一旁,嚇了一跳,連忙問:「胃出血?曼妮,怎麼回事?」

曼妮無所謂地對辛夏暖笑了笑:「沒什麼,不用擔心。」

畢方時拉著曼妮出去:「走,去醫院。」

曼妮嫵媚地挽住畢方時的胳膊:「親愛的,我不疼了。」

畢方時完全不理會曼妮的獻媚,直接把曼妮拉出茶水間,不留一點餘地。

辛夏暖張著嘴,她怎麼感覺畢方時比曼妮還要緊張她的身子?

到了中午,辛夏暖與陸子昂在餐廳就餐。陸子昂埋頭吃飯,並沒有說話的意思。倒是辛夏暖很想說些什麼,總覺得不說話就怪怪的,但又不知道怪在哪裡。

但對面的男人不開口,她一直也找不到什麼好的話題,只好說說天氣:「最近天氣有點冷,你多穿點衣服。」她覺得她在說一堆廢話。

果然,陸子昂挑了下眉,頓了頓,而後把頭抬起,好笑地看她,似乎在說:想跟我說話直說,不用拐彎抹角。

瞧他傲嬌的樣子,辛夏暖心裡別提有多恨多無奈了。他知道她喜歡他,還知道她辛夏暖整顆心都喜歡他,所以他就有資格高人一等,而她就只能唯唯諾諾低人一等。

末了,陸子昂放下筷子,眼睛帶著光亮地說:「你想要怎麼訂婚?」

辛夏暖頓了下,蹙著眉毛想了一通:「隨意吧,不要麻煩就行,我最怕麻煩了。」

陸子昂便直接打了電話給甄音:「幫我訂兩張去夏威夷的機票,這個月二十七號之後都行。」

陸子昂掛了電話,對辛夏暖說:「直接去旅行?」

辛夏暖張著嘴連忙說:「可是訂婚沒有假期的,這樣會扣工資還有全勤獎金。」

陸子昂一臉好笑地看著她:「這家公司誰最大?」

辛夏暖不說話了。當然是陸子昂最大了,訂婚的假期只要他批准就行了,完全無視扣工資和全勤獎金的問題。辛夏暖還沒出過國呢,還真不知道出國是什麼滋味,尤其是與陸子昂單獨出去。

這麼想著,辛夏暖的臉微微紅了起來。

陸子昂見辛夏暖略帶含羞的表情,「撲哧」笑了起來:「真想把你吃乾淨了。」

辛夏暖嬌嗔地看他一眼:「基督!」

她在提醒他。

陸子昂撇了下嘴:「我只是比較信基督而已,我並不是信徒。」

辛夏暖愣了一愣,表情有些狼狽,「哦」了一聲,不接話了。

陸子昂見辛夏暖這副魂不守舍的樣子,知辛夏暖如他,當然知道她心裡想什麼,他只是笑笑,並不打算解釋什麼。

他只道:「暖暖,你只要知道,你現在是我的,我現在是你的就好。」

「為什麼?」

「這還要問為什麼嗎?嗯?」

辛夏暖咬了下嘴唇:「沒有為什麼。」現在這個樣子不是很好嗎?為什麼她要糾結過去?辛夏暖在心裡不斷地排斥那個影子,那已經是過去式了,沒有必要再提起。

廖修訂婚,辛夏暖是在所難免地要去參加了。

接到陸子昂來催的電話之時,辛夏暖正在找禮服。她的禮服不多,也就每年年慶之時參加穿的那兩三套。她挑了一款粉色禮服,單一色,只有腰間那兒綴著的腰帶鑲嵌出一點白色,還有肩上披著的白兔毛披肩,給素雅的禮服多了點綴。辛夏暖還算比較喜歡這件禮服,這可是她一個多月的工資換來的啊,她難得捨得花錢在禮服上。

她穿好衣裳便準備出門了。

辛母正在跑步機上奔馳著,見辛夏暖難得打扮一次,不禁氣喘籲籲地問:「參加誰的派對嗎?」

「沒,參加廖修的訂婚典禮。」

辛母一口氣沒上來,直接嗝住了,關掉跑步機好不容易順了口氣,豎起大拇指:「辛夏暖,一定要做出驕傲的女人姿態,不要太丟臉。」

辛夏暖白了辛母一眼,敷衍地應著離開家門。

陸子昂的車停在她家門口。他看見辛夏暖一身粉色調,配上她白皙的皮膚,如美麗的公主。辛夏暖的五官是無可挑剔的好,她是個美人坯子,只是疏於打扮。不過男人們都是有見識的伯樂,即使不打扮也知道你是個美人坯子。

所以無論是在高中還是大學,辛夏暖都是搶手貨。

陸子昂促狹地看著辛夏暖身上披著的兔毛披肩後轉至她的胸前:「裡面是抹胸款還是吊帶款?」

辛夏暖完全不想回答,陸子昂反而笑著看她鎖骨以下、肋骨以上的部位,說道:「這突然壯大的波浪是真的還是人造的?」

辛夏暖臉紅地怒瞪他。

這男人,怎麼就不能狗嘴裡吐出象牙?雖然知道是玩笑話,但對於一向對那裡比較自卑的辛夏暖而言可是致命傷啊。

陸子昂開了副駕駛車門,一臉紳士地半鞠躬:「請。」

辛夏暖抿了抿嘴上了車。陸子昂也跟著上車了。

他剛坐在位子上,便從後面的袋子裡掏出一個精緻的禮盒,遞給她:「看看。」

辛夏暖表面上很無所謂,其實內心十分好奇這裡面到底是什麼,待她打開一看,竟然是上次拍賣會上以天價拍的「only」鑽戒。辛夏暖微怔住了,一時不懂陸子昂的意思。

只見陸子昂笑道:「戴上。」

「為什麼?」辛夏暖更不明白陸子昂的意思了,為什麼非要今天晚上戴戒指?

陸子昂不理會辛夏暖的疑惑,拿起禮盒中的戒指,把男款的戴在自己的無名指上,然後抓住辛夏暖的手,把女款的戒指套在辛夏暖的無名指上,他扯著嘴角笑:「買了戒指不戴作廢嗎?」

辛夏暖無言以對。

她微微低著頭看著自己手指上那閃閃發光的鑽戒。多麼漂亮的鑽戒啊,她該欣喜若狂的,可不知為何,剛才她看見陸子昂臉上的不耐煩,頓感失落。

即使車子開動了,她也沒再抬起頭來,而是對著手指上的戒指發呆。直到陸子昂那隻同樣戴著戒指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寬厚的手掌輕輕握住她顫顫巍巍的手。

她幽幽地抬起頭,陸子昂正在專心地駕車,然而嘴裡卻說:「暖暖,我沒有安全感,只能這樣,你懂嗎?」

她不解地看著他,他所說的「沒有安全感」到底是為什麼?.

辛夏暖對廖修的了解,一直算處在懵懂狀態,她只知道廖修家裡是開公司的,但不知他家的公司有多大,只知道他在大學出手闊氣,為人有時比較浮誇,但看不出他的底。

直到自己來到香格裡拉酒店的「水雲間」,她才發現她以前真是個不合格的女友,連自己什麼時候抱了個金龜都不知道。水雲間是A市最高檔的宴席之地,就一般而言,能在「水雲間」訂上位置已經不易,若是還專門挑上金樽盛宴這套布景,只能說真的捨得花錢。

辛夏暖挽著陸子昂的手,看著人來人往衣冠楚楚的名流,心底不禁感嘆自己是井底之蛙。她這種窩在家裡的人,再次見到自己從未想像過的場面了。她心裡感嘆一聲,手心滲出的汗溼了整個手掌。

她緊張地抓住陸子昂的衣袖,目光不定。

陸子昂微微低頭,見辛夏暖這般緊張,笑了笑:「又不是你訂婚,你緊張什麼?」

辛夏暖嗔了一聲:「我害怕。」

陸子昂失笑,安撫地在她手背上撫摸兩下。這時,一位中年男子走來,他穿著銀灰色西服,領帶為酒紅色,身形微胖,笑眯眯地看著他們:「陸總裁來了啊。」

陸子昂俯身朝辛夏暖眨巴下眼,小聲說:「這是新娘的父親。」他很快調整身姿,筆直地立著對房產大亨陳金道,「陳先生,你好。」

陳金瞟了眼辛夏暖,笑呵呵地道:「這位就是你的未婚妻辛夏暖,沒錯吧?比照片上漂亮許多啊。真想不到,你回國不到一個月就找到了訂婚的對象了,我還準備給你介紹,算是還禮呢。」

陸子昂抿嘴一笑:「你也知道,我不缺女人。」

「哈哈,就是。」

辛夏暖微微不悅,什麼叫不缺女人?難不成在美國玩了很多女人?辛夏暖一臉鄙夷地凝視陸子昂。

果然男人沒一個好東西,跟畢方時一個貨色。

陸子昂似乎感覺到辛夏暖那不友善的眼神,不禁莞爾:「親愛的,眼睛不舒服?」

辛夏暖保持淑女般的微笑,搖頭。

陸子昂再次露出他謙謙君子的笑容。

裝得真是好啊,其實不過是個衣冠禽獸而已,辛夏暖在心裡又鄙視了一番陸子昂。

她發現她特喜歡腹誹罵陸子昂,典型的有賊心沒賊膽!

在陸子昂與陳金聊得甚歡之時,他們身後忽然有人叫道:「爹地……」

辛夏暖循著聲音好奇看去,只見那晚扇了她一巴掌的驕橫千金大小姐穿著鑲嵌著金色花紋的大紅禮服一臉笑眯眯地朝他們走來,她挽著廖修,廖修的臉上同樣也帶著喜悅。

見到辛夏暖那刻,廖修臉色驟變,再見到陸子昂,他那原本帶著笑意的眸子忽而黯淡無光,甚至有些苦澀。陳金之女陳天驕見到辛夏暖這個眼熟的人,眉毛不禁擰成一團,再見廖修沒有原來那般精神,更是憋著一肚子火。

陳天驕挑了挑眉,一臉挑釁地盯著辛夏暖看:「這位是……」

陳金還沒搞清楚狀況:「創美公司陸總裁的未婚妻,辛夏暖。」

陳天驕恍然大悟,一臉笑意地對辛夏暖道:「我就說嘛,這麼漂亮的女人,眼光絕對不會低,對吧?這陸總裁肯定是你千挑萬選才選出來的吧?」

陳天驕這話明顯是暗諷無疑。辛夏暖的大腦再怎麼遲鈍也聽得出來,但她只是撇撇嘴:「陳小姐眼光也不錯,跟我眼光很相對。」辛夏暖沒有明說難聽的,已算是給陳天驕很足的面子。

然而脾氣火爆的陳天驕哪能任人說她撿破鞋,又想像上次一樣一巴掌扇過去,未料手還沒抬起來,廖修反而開了口:「陸子昂,好久不見。」

陳天驕一愣,靜觀其變。

陸子昂歪嘴一笑,上前與他對視:「恭喜。」

廖修報以微笑:「也恭喜你,你的目的達到了,真不愧是以速度驚人著稱的白武士。」廖修微微側頭看向辛夏暖,目光停留不到一秒便又自控地收了回去。

直到辛夏暖把手挽在陸子昂的手臂上,廖修沒能控制住,一直盯著那隻手看。那隻手上戴著家喻戶曉的「only」,鑽石的閃亮刺傷了廖修的眼睛。

「你父親的身體現在如何?」陸子昂忽而插上這麼一句,廖修才把注意力收回來,他頓了頓:「好多了,謝謝關心。」

那頭有幾個人在喚廖修,廖修便點點頭牽著陳天驕去了旁邊。

陳金也寒暄幾句去招呼其他客人了。剩下兩人以後,辛夏暖還是忍不住問:「你怎麼認識廖修的?」

「你啊!」陸子昂隨手拿起旁邊桌上的水果盤,用叉子叉了一塊塞在辛夏暖嘴裡。辛夏暖張開嘴,小口咬著,一副大家閨秀的淑女氣派,吃完以後才問陸子昂:「我?怎麼說?」

「他知道我是辛夏暖心裡喜歡的陸子昂,我知道他是辛夏暖的男朋友,就這樣。」陸子昂也把一塊水果送到自己嘴裡吃了起來。

辛夏暖抿了抿嘴,一臉無語的樣子,說了等於白說。與其說辛夏暖是來參加別人的婚禮,倒不如說是被陸子昂帶進他的圈子,介紹她這個未婚妻更確切。她一直覺得,像那種有錢有勢的大老闆根本不需要拍人馬屁,今天她算是見識到了,有錢有勢的老闆是最會拍馬屁的人群,那附和的話啊,讓她身上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這場訂婚典禮算得上很圓滿,中間沒出什麼亂子,除了婚慶主持人問話時,廖修常常走神外。觥籌交錯之間,陸子昂在應酬那些生意上的人,囑咐辛夏暖在旁邊獨自坐會兒。

獨自一人的辛夏暖百無聊賴地喝著紅酒,面無表情地觀賞婚禮場景。這裡與其說是訂婚典禮,還不如說是生意往來聚會,瞧瞧那些人,握手、敬酒,抓緊時間交談著手中的生意。

偶爾從辛夏暖面前走過的男士總會往她這裡覷一眼,但都不敢來搭訕。只怪陸子昂太招搖,這整個訂婚典禮的人都知道她是陸子昂的女人,誰敢染指?

實在無聊得很啊。辛夏暖眼巴巴地望著有陸子昂身影的方向,期待他早點帶她回家。她無聊之時,就喜歡喝點東西解悶,然而這訂婚宴席上,除了紅酒便是香檳。辛夏暖不喜歡喝香檳,只好來來去去倒了許多杯紅酒,也忘了顧及自己不勝酒力了。

終於,酒勁上來了。她微微蹙了蹙眉,捏了捏自己的額角,頭疼起來。

辛夏暖再看向陸子昂的方向,只見他還在與人聊得甚歡,她只好起身自個出去透透氣再回來。

她走到大堂外,深吸一口氣,又覺得自己臉頰發燙得很,想去洗手間洗把臉。在她拐彎之時,鼻息間忽而聞到一股煙味,她頓了頓,停下腳步,轉頭看向岔路的那個角落。

廖修正低著頭大口大口吸菸,眉頭鎖得那麼緊。他半個身子倚靠在牆上,一隻手插在西裝褲兜裡,一隻手夾著煙。指縫間的火星子亮得出奇,很快便靠近他的指縫了。

這是辛夏暖第一次見廖修吸菸。在大學裡,他們寢室不是沒有吸菸的,有時一起出去玩,他身上總是帶著煙味,她不喜歡這味道,總是嫌惡地推開他,還威脅他抽菸就不跟他好了。廖修那時對她發了毒誓,這一輩子都不會抽菸。

因為他們分了,所以他開始抽菸,還是他們還沒分,他就會抽菸了?如此一想,辛夏暖嚇了一跳,她想這麼多幹什麼?她本想咬咬牙當作沒看見,一走了之。不料,廖修忽而身子貼著牆滑坐在地上,掐滅菸頭,雙手捧著臉,哭了起來。

這樣的場景,任她怎麼鐵石心腸,也邁不出步子了,她就那樣傻傻地看著廖修如個孩子一樣失聲嗚咽起來。

一個二十六歲的大男人,竟會躲在角落裡哭。

他哭的時間不長,或者說只是須臾。他狠狠地抹了把臉,深吸一口氣,後腦勺抵在牆上,仰望著天花板,無神地望著,眼睛都不眨一下。

辛夏暖的手機鈴聲震破了這份特殊的寧靜,廖修轉過頭,靜靜地凝視著手忙腳亂地從包裡掏手機的辛夏暖。辛夏暖不敢看廖修,飛速逃進洗手間,接了電話。

「去哪兒了?」陸子昂在電話那頭笑了笑。

「我去洗手間了,等會兒回去。」

「嗯,早點回來。」

辛夏暖掛了電話,走到洗手池旁,捧了幾次水拍在臉上,她盯住面前的鏡子裡的自己,看得發呆。她以為自己會心無旁騖地不再過問,明明是廖修對不起她在先。可當看到那樣的廖修,辛夏暖才知道廖修在自己心裡的地位不是自己想的那麼隨便。

大學追她的男人數不勝數,她為何選廖修?

其實她還是有點喜歡的吧,畢竟是在她最無望的時候,那樣無微不至地照顧她的人是廖修。

辛夏暖自嘲地笑了起來,這些都是過去式了,他們現在連朋友都算不上了,她沒必要那麼多管閒事,問他到底怎麼了。

辛夏暖把臉上的水擦乾淨,走出去,卻見廖修站在洗手間外兩米處等人。見她出來,他露出一個算不上笑容的笑容:「暖暖。」

兩人轉到一處隱蔽的死角,對立站著。

廖修苦笑:「剛才讓你見笑了。」

「今天你訂婚,是不該那樣。」辛夏暖不敢看他的眼睛,那雙溫柔似水的眸子,無論時間怎麼變遷,他還是一如既往地凝望著她。

廖修凝望著辛夏暖手指上的那枚戒指:「你現在是不是很幸福?你終於嫁給你的心上人陸子昂了。」

辛夏暖不知如何回答。廖修說:「暖暖,我愛你。」

辛夏暖驀地抬起頭看向他,難以置信地望著他。

廖修定定地看著她:「若不是我爸爸無止境地投資Accumulator,也不會面臨破產危機,我也不可能放開你的手。」

「呵呵……」辛夏暖不知如何說,只能用兩聲乾笑來算作回答。她忽而想到一個假設,要是她沒撞見廖修有新人,兩人還沒有嫌隙,她還會捨棄廖修選擇陸子昂嗎?

答案是否定的。她不會,無論她有多愛陸子昂。曼妮說她是個時而理智、時而感性的笨女人。跟廖修在一起,她心裡太有底了,廖修把她捧在手心裡,如忠心騎士對待公主般,她可以盡情釋放自己的嬌氣,肆無忌憚。可在陸子昂面前,她只覺得自己眼前一片漆黑,看不到前方的路有多坎坷,她不知道什麼時候有顆石頭能把她絆死,總是提心弔膽。

女人嚮往安定,尤其對她這樣的大齡女子來說。

可說這些都是無妄的。辛夏暖說:「我們都算得上已婚人士了,你對我說這些,對不起你太太,也對不起我老公。」

廖修苦笑:「你還記得你曾經對我說過的話嗎?我要你知道,在這個世界上總有一個人是等著你的,不管在什麼時候,不管在什麼地方,反正你知道,總有這麼個人。」

這是張愛玲說的話。

那也是辛夏暖初識廖修時常常掛在嘴邊的話,那時她只想做等陸子昂的那個人,廖修說她傻。

「我跟天驕的這場訂婚典禮原來我是打算取消的,因為我發現我始終投入不到這場婚姻裡,但我爸爸自破產危機以後身體很不好,要是貿然取消,他肯定吃不消。」

「你這樣對陳天驕不公平。」

「她知道我不愛她,她知道我們早晚會分手,她什麼都知道。」廖修靜靜地凝視辛夏暖,「我只要你明白,總會有那麼一個人在等你。」

辛夏暖死死地抿住嘴唇,發現她身邊的人怎麼都是一群傻子?曼妮明知沒結果,身心疲憊成那樣還要死撐;她和廖修更是不會再有可能,可這傻子還要等她?就連那個陳天驕,明知無望,還要堅持。

這算什麼?她哭笑不得,擺擺手轉身離去,只是扔下一句:「別傻了。」

他們都是不怕痛的傻瓜,不傷個遍體鱗傷就不會知道,等一個無望的人,是那麼痛徹心扉。

辛夏暖深吸一口氣,回到水雲間,走到陸子昂面前,坐在他身邊,不動聲色地靠在他肩上,嗅著他身上特有的香氣,那種淡淡的清香,加上略微的酒氣,讓她如痴如醉。小時候,她最喜歡的就是陸子昂的肩膀,借著她靠,在公交車上能安安穩穩地睡個飽。這麼多年,她一直以為自己死了心,可當他說要娶她的那一刻,她還是犯傻地奮不顧身,不怕一蹶不振。她問:「子昂哥,我是否已經等到了你?」

陸子昂靜默,攬住她的腰:「我一直在你身後。」

那天當晚,辛夏暖在陸子昂家留宿了。不是陸子昂不讓辛夏暖回家,而是辛夏暖死活要獻身,陸子昂對於辛夏暖這心血來潮的「獻身精神」感到頗為無奈。他唯有打電話到辛夏暖家搬出她那保守的父母來,只是萬萬料不到辛母居然一臉睏倦地滿口答應:「那就讓暖暖在你那兒住吧,我和老辛信得過你。」

這話多麼讓人哭笑不得?陸子昂搬著半死不活的辛夏暖進屋,她軟趴趴地靠在陸子昂身上,自言自語也不知說了什麼。她今天瘋了一樣,喝了許多紅酒,一邊靠在他肩上,一邊給自己灌酒。

陸子昂心裡很不是滋味,廖修結婚就這麼讓她痛苦嗎?讓她買醉醉死自己?當她迷迷糊糊地說要獻身時,陸子昂那壓抑的火氣上來了,自己也猛灌酒。

回到房間後,陸子昂把辛夏暖放在床上,自己也沉沉地倒了下去,他用胳膊擋住自己的眼睛,調整自己的情緒。辛夏暖翻了個身,吧唧了一下嘴,看起來十分安逸。

見她如此,陸子昂霍地坐了起來,去洗漱間潑了幾次水在臉上,平復自己浮躁的心。整整六年了,這六年裡他用血淚汗水提醒自己,為的不過是驕傲地出現在她面前,告訴她,他也是個有錢人。

辛夏暖說過軍人那種挺拔的身姿在風中顯得分外威武,讓人有一種踏實的安全感。陸子昂問她,是不是希望自己的老公以後也是個軍人?

她重重地點頭,那麼熱切、那麼期盼。

他高中畢業以後,就求他父親讓他參軍。陸司令對陸子昂早就死心了,他的朋友圈子裡,陸子昂的名聲太臭了,成績爛,上了破學校,交了個生死戀的女友,胡鬧成一團。好不容易把事情平復下來,陸司令本打算把陸子昂丟到某個破大學讓他自生自滅,沒想到頭一遭陸子昂主動請求他。

這樣的逆子本來不讓他抱任何希望,但可憐天下父母心,他還是讓陸子昂參了軍。

其實陸子昂是個很聰明很懂得吃苦的男孩,在軍隊的兩年裡,他用他的行動證明了自己的實力,是金子總會發光的。他不僅被教官贈予「阿帕奇」的稱號,還獲得優秀畢業學員的獎勵,對於在陸司令眼裡堪稱垃圾的逆子,能如此真的很不錯。

陸子昂也以為,自己終於可以大大方方地配得上辛夏暖了,他達到了她的要求,做了一位出色的軍人。可惜,情人節那天,他買了好吃的雙皮奶過去,當他興奮地去財經大學找她時,發現她正與一位衣著得體的斯文男生有說有笑,旁邊充斥著其他人的閒言碎語。

「富二代廖修追×系的美女辛夏暖成功沒?」

「你瞧就知道了。」

他們聊得那麼開心,廖修甚至贈給她價格不菲的藍色妖姬。看到辛夏暖那眯起眼睛笑的笑容,陸子昂把雙皮奶扔進了垃圾桶。他找過那個富二代廖修,他還記得自己第一句話問的是:「你很有錢?」

廖修回答:「算得上有錢人吧。」

果然是有錢人。在他的記憶裡,經過那件事以後,辛夏暖曾說過,有錢人,真好,命也會長點吧。

他沒錢,更不可能花他爸爸的錢,雖然他是大眾眼裡的太子爺,但是個落魄的窮太子爺,沒權沒錢。他落魄地離開,像偶像劇裡慘兮兮的炮灰。

軍訓時,他心不在焉。最後他偷偷地找了人,借錢買了張綠卡自己辦了出國手續,一手操辦地退出黨籍,一手毀掉了兩年來自己努力得來的榮譽。

陸司令得知後,在他要出國之前,狠狠打了他一頓,他悶著頭不吭聲,任由父親打著。他覺得與其做個沒錢沒權的太子爺,還不如做個富足的有錢人。

錢雖然不是萬能的,但沒錢確實是萬萬不能的。他早有體會,辛夏暖肯定也是如此。

出國那年他不過是個孩子,在陌生的國度裡,他過得十分辛苦,在證券公司做了業務員,為了搶單有時一天吃不上飯,臨睡之前才泡包方便麵充飢。在外淘金不是那麼容易的,遠比聽說的難上許多。

若不是遇上股神Charles,他的人生也許就這麼庸庸碌碌完結了。

陸子昂捏了捏自己的額角,覺得頭疼,雖然他酒量極好,但今天好像不比以前,也許是心情不佳的原因。

他望了望醉倒在床的辛夏暖,心情惆悵不已。雖然廖修告訴他,辛夏暖心裡一直有個叫陸子昂的人,但他還是無法自信起來。他們離別六年,而那個男人陪了她六年,六年的時光真的足以改變一個人的感情。

陸子昂走到床邊,輕輕撫摸她的臉蛋,俯身吻了上去。辛夏暖嗚咽兩下,微微睜開眼,見是陸子昂,便享受地任由他吻著,認真貫徹獻身精神。

陸子昂好不容易狠心鬆開辛夏暖,抱她入浴室,把她放進浴缸裡:「先清醒清醒。」說完,也不理會發愣的辛夏暖,直接把門關上了。

辛夏暖傻愣愣地坐在浴缸裡,隨即失神起來,他不想碰她嗎?她開了蓮蓬頭,任水打溼自己的禮服。也許是她太急了,這種事,還是等以後再說吧。

陸子昂一個人坐在床邊,低著頭在吸菸,也不知心裡在想什麼,眼皮一直半耷拉著,顯得頹廢,沒精打採。他掐滅了菸頭,霍地站了起來,朝著浴室走去,蠻橫地打開門。

辛夏暖原本舒舒服服地躺在浴缸裡,被陸子昂這麼一嚇,直接滑到了底部,她很想上去,沒想到浴缸太滑了,她只能伸出手召喚陸子昂。

陸子昂把辛夏暖從水裡撈了出來,隨手拿起旁邊掛著的毛巾把她臉上的泡沫水抹乾淨。辛夏暖剛想說聲謝謝,突然被陸子昂那往下瞟的眼神給震攝住了。她反應過來,自己可是一絲不掛地展露在陸子昂面前。

她「啊」的一聲,推開陸子昂,蹲坐在浴缸裡,臉已經紅撲撲了,她囁嚅道:「你進來幹什麼?還這麼氣勢洶洶,害得我滑到水缸底下去了。」

這時,陸子昂自己解開衣服了……

辛夏暖瞪著眼睛:「你想做什麼?」

「洗澡。」

「我還沒洗完,你等等。」

「一起吧。」

辛夏暖甩著溼漉漉的手,連忙否決:「不行啊,我……」

「你不是要獻身嗎?連我的身體都不敢看,你以為我是小孩嗎,隨意讓你哄著?」陸子昂把襯衫丟在地上,露出他精壯的身軀。辛夏暖吞了口口水,將自己蜷縮在一旁,把頭別過去,心一直怦怦直跳。

陸子昂瞧著辛夏暖害羞的模樣,心情好了大半,隨意地穿回衣服,出浴室之前曖昧地對辛夏暖說:「我在床上等你。」

順利地看到辛夏暖通紅了臉,陸子昂高興地出門了。

磨蹭許久,辛夏暖才從浴缸裡爬起,走到蓬頭下,打開蓬頭,急急的水流自她頭頂直衝而下,冷冷的涼水讓她的神經緊了緊,身體裡的血液也從剛才的燥熱直接冷卻。

剛出浴室,她只覺涼颼颼的冷氣直往自己身上吹,身上的雞皮疙瘩全部起來了,這空調風也未免太大了?

她火速跳上床,也沒計較床上已經躺了個人。她裹著被子哆嗦兩下,思緒稍微理清後忽而渾身僵硬。她的餘光告訴她,陸子昂躺在旁邊,正在注視著她。

辛夏暖機械地側了下頭,乾笑兩下:「有點冷。」

陸子昂微笑,忽而抬起一條胳膊,目光鎖在他的臂彎上,淡淡地說:「過來。」

辛夏暖抿了下唇,依著做了。剛躺進去,辛夏暖就覺得一股熱氣環繞著自己,心裡不禁暖和起來,她縮在陸子昂的懷裡,賊兮兮地笑道:「真好。」

「你當然好,可不知我慾火焚身。」陸子昂順了下辛夏暖的發,在她額前吻了吻,「睡吧。」

辛夏暖閉上眼,沒回答,似乎已經沉浸在自己編織的美夢裡。她覺得她再幸福不過了,能有這麼個自己喜歡的男人相守在一起。

所謂樂極生悲、甜中生苦,辛夏暖不是天生寵兒,加之為人偏悲觀,尤其是對心思不明的陸子昂,她一點信心都沒有。可相擁入睡的那一刻,辛夏暖頭一回不去往悲觀方面想,她希望,她和陸子昂以後會好好的。

她縮了縮身子,窩在陸子昂的臂彎下,她說:「哥……」

「叫老公!」

辛夏暖掐了下他胳肢窩上的肉,還真硬。她抿嘴微笑地說:「過了這個村沒這個店,給你吃的機會,你不把握,下次只能等新婚了哦。」

陸子昂古怪地看著臉紅的辛夏暖,微微眯起眼:「你就那麼想要我?」

「……」辛夏暖一口氣沒上來,直接閉眼,拉起被子,悶悶地道,「睡覺。」

陸子昂「撲哧」笑了起來,看著懷裡的人兒,心裡頓時暖洋洋的。

很快到了訂婚那日。辛夏暖和陸子昂早期說好,辦個簡單的訂婚典禮,不想那麼盛大,一切從簡。辛夏暖是個低調的女人,招搖過市會讓她頭疼。

陸子昂先前是允了她的,結果訂婚那日,陸子昂把會場設在他在萬松山的新別墅內,請了一幫子人,都是辛夏暖不熟之人。

好好的一個訂婚典禮,搞得跟個派對一樣。

萬松山,特立獨行的高檔大別墅,大鐵門外停了各色名牌豪車,車輛排成一條長龍,一眼望去,看不到盡頭。這萬松山的大半座山都被陸子昂買下來了,整個向陽面就只有陸子昂這一棟房子。

大鐵門內,擺設著漂亮的紅玫瑰花,鮮紅的顏色映射出讓人豔羨的喜慶,加上大花園內來往之人的笑聲,更加顯得熱鬧。

曼妮手持一支唇彩,幫辛夏暖化好唇妝,看著鏡子中的辛夏暖:「嘴唇曲線相當漂亮啦,嘟嘟立體,我想總裁大人肯定很想親一口。」

辛夏暖穿著紅色禮服,上面繡著金色荷花圖,披著單色絳紅坎肩,頭髮盤起,顯露出她修長的脖子,面容妝扮較濃,可配上她那立體的五官,倒有點妖嬈的美。整體感覺不錯,只是……

「夏暖,你真是個『太平公主』啊!」

整個造型的唯一缺點就在於辛夏暖選的這套禮服微顯曲線,偏偏她的曲線不是很好。

辛夏暖唉聲嘆氣:「要不多墊幾個棉墊?」

「得了吧,上面懸空一看就知道了。」曼妮走上前幫她整理下儀容,「夏暖,你真是個美人坯子,雖然目光有些發傻,但完全不影響你狐狸精的氣質。」

辛夏暖覺得這話完全不是在誇她,而是在損她。

此時門被敲響了,從門縫裡擠出一個腦袋,是姚曉桃。她機靈地轉著眼珠子,笑嘻嘻地問:「不打擾吧?可以來看看嗎?」

「進來吧。」辛夏暖笑道。

姚曉桃推門而進,呆呆地看著稍做打扮的辛夏暖:「夏暖姐,你這妝化得好風騷啊,迷死一大片啊!」

辛夏暖欲哭無淚,怎麼她身邊的朋友都是這麼誇人的?

陸子昂初見辛夏暖這妖嬈的打扮,微有錯愕,稍縱即逝後,走到她面前,含笑而望:「親愛的,你真美。」

還是男人誇人直接!

辛夏暖報以微笑。

「以後用『大一大』的話應該更美。」陸子昂朝她眨巴下眼。

「大一大」,豐胸產品。

辛夏暖有著吐血的衝動,她身邊都是些什麼人啊,男女一個樣,誇人損人都不耽誤!

這時,辛母領著老辛走了過來。

沒人要的女兒今兒終於要被領走了,辛母喜不自禁,把辛夏暖扯到一邊:「子昂今兒早上派人把你的東西拖走了……」

辛夏暖一時反應不過來,愣了一愣。辛母裝模作樣地抹了把淚:「在老公家不如在娘家,夏暖啊,你平時太懶了,老媽也太寵你,什麼事兒都不讓你幹,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在老公家記得勤快點,可別被休了回來。」

辛母這麼一說,辛夏暖總算聽出什麼意思了。她微張著嘴,表示自己很吃驚。今兒才剛剛訂婚,陸子昂就把她的「細軟」搬過來了?也未免太快了吧?

她忍不住把目光投向陸子昂,只見他也剛好迴轉目光對上她,兩人極目而望之際,陸子昂朝她露出個燦爛的微笑。真是一抹銷魂的微笑啊,辛夏暖只覺得一口氣上不來,臉憋得通紅。

注意,不是臉紅,純屬被陸子昂那種欠扁的微笑給氣的。瞧瞧他的微笑多麼無害啊,好像在呢喃:小樣,就讓我牽著你的鼻子走吧。

訂婚典禮上,陸子昂遵照辛夏暖的要求,許多事項都從簡了,至少沒讓她感覺那麼折騰,就是笑得時間太長,臉部有些僵硬。

陸子昂問她:「親愛的,訂了下個月的機票,我們提前去夏威夷度蜜月,可好?」

辛夏暖點頭:「好的。」

訂婚典禮散場不久,辛夏暖想把腳上穿的那雙七釐米的高跟鞋贈給曼妮來著。據曼妮所說,這雙鞋是某某國際設計師設計,全國限量五雙。曼妮看這雙鞋時眼睛賊亮賊亮的,顯然是喜歡。

辛夏暖不喜穿高跟鞋,既然她最好的朋友目光灼熱,君子不奪人所好,陸子昂也不在乎一雙鞋,那就送了吧,於是她借了陸子昂的手機打電話過去了。

「嘟嘟……」電話那頭一直忙音。辛夏暖愣了愣,曼妮很少不接電話,除非特殊情況,要麼沒聽見,要麼她正在「忙事」。

陸子昂招呼好離場的來賓,找到在一遍又一遍打電話的辛夏暖:「怎麼了?」

「曼妮不接電話。」辛夏暖略有沮喪。

陸子昂問:「打給畢方時看看,他倆不常常在一起嗎?」

「嗯。」辛夏暖撥了畢方時的號,電話那頭響起畢方時沉穩的聲音,還有一個女人的歡笑聲,但辛夏暖知道,那聲音不是曼妮的。

「喂?」畢方時應了一聲。

辛夏暖問:「你知道曼妮在哪兒嗎?」

「不知道。」

「平時這個時候,你們不是在一起的嗎?怎麼不知道?」辛夏暖忍不住蹙起眉頭,對於畢方時這個回答,她心頭有些排斥,畢方時從來不離女人,不跟曼妮在一起,必定是跟別的女人在一起,難道又有新歡了?

「今天有個客人,所以讓曼妮自己玩去了。」

辛夏暖深吸一口氣。

她真為曼妮不值得,為了這麼個爛男人肝腸寸斷的,本來作為朋友不應該幹涉曼妮和畢方時的事,可眼見曼妮越陷越深,畢方時又是這副玩玩的樣子,傷害會越來越重。

雖然辛夏暖知道曼妮是個堅強的女人,可如果傷害太大的話……

「畢方時,如果你以玩的心態和曼妮在一起的話,你可以放過她嗎?她和你在一起三年多了,你……」

「我們的事,輪不到你管,你還是管好你自己為好,像陸子昂這樣的男人,可不是好守的……」手機頓時傳來忙音,顯然畢方時不高興了。

站在一旁的陸子昂微笑:「曼妮和畢方時的事你還是不要管了,明天上班再問問曼妮吧。」

辛夏暖心裡總有些忐忑不安,她一向不會有什麼第六感,但她這次第六感極其強烈,她總覺得會出什麼事,而且是不好的事。

事實證明,她的第六感很準,壞事一件接著一件來……來得太快,讓她有些措手不及。

曼妮沒有上班。一開始辛夏暖也沒怎麼在意,以為曼妮也許是又生了個小病。她在午餐休息時給曼妮打了個電話,但電話一直處於忙音狀態。辛夏暖一下子慌了起來,不停地撥號,結果依舊處於忙音。她咬咬牙,準備給畢方時打電話,但她開著的電腦此時傳來有電子郵件的提示音。

她頓了頓,先打開看了下。

上面註明,聲聲慢。

暖妞:

當你看到這封電子郵件的時候,我已經回老家了。昨天看你訂婚,真的很高興,參加你的訂婚,更是讓我感觸頗深。玩了這麼久,我也想有個家,也想有個願意娶我的老公,也希望有個男人成為我的依靠,讓我在生病之時,能撒嬌,讓我能心安理得地懷孕,不怕做未婚媽媽。你說得對,從一開始我就在賭博,跟畢方時在一起,一方面是為了錢,另一方面也是因為我的好勝心。我一直篤信我的個人魅力能把這個情場浪子收服,可這三年來,我只能眼巴巴地看著自己一點點陷進去,而他還是那樣。人可以傻一時,總不能傻一輩子。我不要做傻子了……以後你有空帶你和陸子昂的寶寶來看我哦。

曼妮雖然只寫了這麼一封簡短的電子郵件,但辛夏暖的心還是抽了一陣子。她從來沒想過曼妮會以逃避結束這段荒唐的愛情。不過也唯有逃避,才能解開這笨重的枷鎖,即使翅膀受損,至少還能飛翔。

辛夏暖捨不得曼妮,主要是她朋友不多,交心的朋友就更不用說了,失去曼妮,她有些悵然若失,不過她尊重曼妮的選擇,至少曼妮懂得愛自己了。

辛夏暖嘆了口氣,重新坐回椅子上,開始忙自己的事。

正在她收拾桌子的時候,內線電話響了,她接起電話,那頭傳來陸子昂略帶慵懶的聲音:「親愛的,待會兒一起吃飯,你想吃什麼?」

辛夏暖想了想,憨憨地道:「雙皮奶。」

「嗯哼,不是說那是過去式了嗎,怎麼又想吃了?」

「給雙皮奶一次機會,畢竟我還是喜歡的嘛。」辛夏暖略有嬌嗔地說了一句。電話那頭的陸子昂發出爽朗的笑聲:「好吧,半個小時後來我辦公室。」

「好。」

辛夏暖掛了電話,嘴角浮現一絲絲微笑,一直這樣幸福就好了。她決定給自己一次放逐的機會,心安理得地去享受自己該有的幸福,不去顧慮未來是否一切安然。

午休時間,總裁辦的人終於從一上午的埋頭苦幹中解放出來,伸懶腰的伸懶腰,侃大山的侃大山,打電話的打電話,熱鬧得如集市一樣,這就是美女如雲的總裁辦啊!

辛夏暖的辦公室門突然被打開,是陸子昂來了。他臉色不是很好,有些凝重。他手裡拿了一張紙,似乎是要給辛夏暖看的。辛夏暖職業習慣地起身,探尋地問:「怎麼了?」

陸子昂把那張紙遞給她,是曼妮傳真來的辭職信。陸子昂問:「曼妮怎麼回事?」

「她老了,玩不起,所以回家安享晚年了。」她似在開玩笑,但陸子昂知道這話其中的意思。他抿著嘴淡笑:「感情本來就不該玩,早晚玩出火。」看他的樣子,似乎很懂嘛。

辛夏暖白了他一眼:「畢方時看見這封辭職信了嗎?」

「曼妮的頂頭上司就是畢方時,不過她把辭職信傳真到我辦公室,想必是不想讓畢方時這麼快知道。我覺得你還是勸勸你朋友,畢方時不是好惹的,她就這麼把從來都是甩別人的畢方時甩了,後果可能很嚴重。」

辛夏暖嘴唇泛白,心裡有些忐忑。也不知畢方時知不知道曼妮老家的地址,若是知道,以畢方時的狠勁,肯定會把曼妮搞得身敗名裂。

她著急地對陸子昂道:「幫個忙。」

「怎麼了,親愛的?」

「我想去人事部把曼妮的檔案改一下。」

陸子昂蹙了蹙眉:「親愛的,你不覺得這件事你不插手比較好嗎?」

辛夏暖死死地咬住下嘴唇:「我知道我是在多管閒事,可是……曼妮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畢方時再去毀了遍體鱗傷的曼妮。我……我不想再失去最好的朋友。」辛夏暖的眼皮垂了下來,一副失魂落魄的樣子。

陸子昂當然知道辛夏暖在想什麼,他捏了捏額角:「我派人去人事部一趟吧,你去,以畢方時的精明,肯定會想到這一層。」

陸子昂總是比辛夏暖想得多一層,她知道他是在保護她。雖然他手裡握有創美公司大部分股權,但畢方時也不是好惹的。陸子昂剛在國內站住腳,交際圈還未放開,人脈上可能不如畢方時,要是來暗的,陸子昂肯定拼不過畢方時。

辛夏暖殘有一絲理智,允了陸子昂。陸子昂哼著笑了下,輕啄她的唇:「什麼時候你能把我也這麼放在心上?」

辛夏暖哭笑不得,第一次敞開心扉地說了她一輩子也不可能說的話:「你一直在我心上。」

陸子昂訝然失笑:「很好。」說完,捋了下她柔順的長髮,「我下樓去趟人事部,你在這裡等我。」

「嗯。」

望著陸子昂轉身離去的軒昂背影,辛夏暖卻突然莫名地覺得他的背影有些落寞,她為此失了神。

陸子昂去人事部有一段時間了,辛夏暖覺得有些餓,從抽屜裡找出餅乾準備充飢,奈何只剩下碎屑了,她只好端著水杯去茶水間以水充飢。但辛夏暖剛準備開門,門就被一股蠻力推開,撞得她跌倒在地,眼冒金星,手上的茶杯也摔碎了,那杯子的碎片正好被為支撐身子而用手撐地的手掌不小心壓住。辛夏暖吃痛地坐在地上,看著鮮血流淌的手掌。

站在她面前的男人,正不耐煩地睥睨著她:「曼妮在哪裡?」

他的聲音似乎在隱忍。辛夏暖抬起頭對上畢方時那怒火衝天的眸子,微微蹙了眉。顯然,曼妮的不告而別激怒了他。

她唯有裝瘋賣傻:「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曼妮在這A城除了你這個朋友,就只有我。她離開A城,你不可能不知道。」

辛夏暖的手掌一直在淌血,傷口太大,血幾乎以滴的形式滴落在地。畢方時雖見到她的傷勢,但還是視若無睹地繼續逼問:「你最好老實告訴我,要是我找到她,你信不信我整死她?」

辛夏暖死死咬住牙關,忍住想打人的衝動。曼妮說過,畢方時是個不好惹的男人,果然……

她的右手因流血過多,身體開始發涼,絲絲冷氣貫穿她敏感的神經,她微微握緊拳頭,掐住手腕,想止血。畢方時看著地上那一小攤的血,雖不多,對人體無傷害,不過她手掌上那道口子似乎真有點大,還在不停地淌血。

正在兩人僵持之時,陸子昂斯文地走進來,看到辛夏暖那蒼白的臉還有淌血的手時,他的瞳孔瞬間收緊。他極力保持理智,走過來拉起辛夏暖走出辦公室。

出門的時候,陸子昂用狠狠的目光盯著畢方時:「我告訴你,你再敢騷擾辛夏暖,我發誓,我會把這家公司搞得一無所有。」

畢方時眯起眼,一句話也不能說。一個以個人利益威脅別人的男人,其實很有膽識,也夠狠絕。

辛夏暖的手被縫了三針,說起來也好笑,被一個破瓷片搞到縫針的地步,也就只有辛夏暖能搞出來。晚上回到家,兩人坐在床上,陸子昂撫摸著辛夏暖那縫針的手,一句話也不說,也不知在想什麼,只是來回地撫摸。

辛夏暖憋不住了,問道:「那個檔案改了嗎?」

「畢方時在我們之前已經去人事部查過曼妮的資料了。」

「什麼?」辛夏暖立即跳了起來,她翕動著雙唇,渾身發抖。陸子昂扯了下發抖的辛夏暖,把她摟進懷裡:「即使我們改了資料,畢方時還是可以通過身份證來查的。」

想到畢方時中午那狠狠的眼神,辛夏暖嚇得快要哭了:「那曼妮怎麼辦?他會毀了她嗎?」

陸子昂笑了起來:「你沒看出來嗎?畢方時那雙脆弱的眼睛?」

「嗯?」

「以我對畢方時的了解,他不會對身邊的情人太上心,即使情人出逃,他也會找別人不擇手段地將她揪出來報復,而不是那麼無措地親自去找。」

「你的意思是……」

「親愛的,你不要太瞧不起男人的感情,有的男人比女人還會隱瞞自己的真心。」

辛夏暖不作聲。

陸子昂忽而起身,捏了捏她肉肉的臉蛋:「我去給你放水,好好泡個澡,等下戴上手套,不能沾水。嗯?」

辛夏暖點頭,嘴角的弧度很彎,那是發自內心的笑。若事情正如陸子昂所說,畢方時若真的「不放過」曼妮,那麼曼妮以後,是不是會很幸福?

想到曼妮有好的將來,她開心地笑了起來。在她閃神之際,手機簡訊鈴聲響了,辛夏暖循著聲音看去,陸子昂的手機安安靜靜地躺在床上。

辛夏暖順手打開手機信箱,上面簡短的幾個字,頓時讓她嘴角掛著的笑容收了回去。

「子昂,我懷孕了,三個月。我買了飛機票,想去見你。」

懷孕?三個月?辛夏暖只覺一股寒氣自手指間捏著的手機中傳來,寒徹了她原本心猿意馬的心。她知道陸子昂在美國有過女朋友,但這個所謂的女朋友,一直在被她刻意地疏忽掉。陸子昂從來不提,她也就從來不問。戀人之間分手再正常不過了,她當初以為他們是分手了。可當這寒風刺骨般的簡訊刺痛她的雙眼時,她渾身哆嗦了下,腦袋嗡嗡作響,無法思考。

「親愛的,水放好了,進來吧。」陸子昂在浴室裡叫喚著她。

辛夏暖抿了抿嘴,努力記住這串電話號碼。她自作主張地回了條簡訊:「來了給我打電話吧,到時候聯繫。」然後把那條簡訊給刪除了。

她懷著惴惴不安的心情起身進了浴室,陸子昂已經脫下西服,襯衫袖子挽過手肘,精壯的身子充滿了陽剛之氣。辛夏暖望著陸子昂那張極具魅力氣質的臉,心裡酸酸的。

他曾經是否也為那個女人放過洗澡水?

陸子昂見辛夏暖傻乎乎地站在浴室門口,無奈地扯著她進來,把一次性手套戴在她受傷的手上,用橡皮筋繃在手腕上,防止進水。他做得那麼細心、那麼一絲不苟,眼底充滿著寵愛。

「記住,不要碰水,就算碰水也要注意不要淹過手腕,懂?」陸子昂如一位念叨的老太太般說著,辛夏暖低著頭心不在焉地點頭。

對於辛夏暖這種沒精打採的樣子,陸子昂習以為常了。他轉身正要出去之時,辛夏暖忽而拉住他的手臂,卻悶不作聲。

陸子昂轉頭問:「怎麼了?」

「子昂哥,你喜歡孩子嗎?」

對於這突如其來的問題,陸子昂有些摸不著頭腦,他無奈一笑:「我們還沒圓房哪來的孩子?你應該問:『子昂哥,你想要我嗎?』嗯?」

辛夏暖被陸子昂這痞痞的笑話弄得哭笑不得,嬌嗔地白了他一眼,把他推出浴室,關門。當整個浴室處於一片寂靜之時,辛夏暖那顆心跳動的頻率更加快了。

如今她面對的不是愛與不愛的問題,更是人文道德問題。若那個女人真的大著肚子前來,她將置於何地?即使陸子昂愛她,願意為了她捨棄孩子,可她呢?她做不來,為了自己,讓一個未出世的孩子沒有爸爸,她的家庭也不允許她這麼做。

她那個當軍長的爸爸,那個在部隊裡被稱為鋼筋的漢子,一直為人剛正不阿,對她的要求也極為嚴格,他絕對不會允許這種事發生在他面前。想到這裡,辛夏暖撇撇嘴,她和陸子昂的時間也許不多了。

辛夏暖洗完澡出來之時,陸子昂剛掛電話,把手機攥在手掌裡,臉色很蒼白,便是對辛夏暖的笑容也是既生硬又尷尬的。辛夏暖也不問,她了解陸子昂,能有什麼電話讓陸子昂那張面癱的臉風雲驟變?他對錢不在意,現在的位置也不可能平白無故遭到迫害,唯一的不過就是讓他始料未及不在自己掌控範圍的事。

那個女人給他打電話了吧?辛夏暖的心此時開始顫抖,但她沒有表露出來,而是若無其事地問:「子昂哥,你臉色怎麼這麼差?」她發現她只要再說一個字,聲音就會開始顫抖起來了。

陸子昂抿著嘴微笑,揉了揉她的發:「沒什麼,洗好了?」

「嗯。」

「讓我看看。」陸子昂執起她的手,看看有沒有沾水的痕跡,見她表現良好,手上的傷口處並無沾水的痕跡,他撫摸著她受傷的手掌,「過幾天我陪你去拆線,這幾天你請假吧。」

陸子昂的溫柔也無法撫平辛夏暖此時心中的齟齬,更諷刺的是,這溫柔表面看似輕軟的綢緞,可撫上她的心口時,才知道那綢緞下面長滿了毛,讓她的心顫抖得更加厲害。

夜晚,辛夏暖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她側了身子,正好面對在一旁睡著的陸子昂。言情小說裡,當男女躺在一張床上之時,男人總是控制不住自己,可陸子昂的表現,讓辛夏暖那顆不安的心更涼了許多。自訂婚以後,她搬進陸子昂家裡,陸子昂一次也沒越軌過,即使再激情的纏綿之吻,他也是適可而止。他總會呼吸不穩地親吻著她的額頭,然後氣喘地說:「睡覺吧。」

雖然她懂他的適可而止,知道他是在尊重她,只因她曾經正氣凜然地堅持,她的初夜一定要在新婚之夜,她要一個唯美的洞房花燭夜。

可經歷過廖修的事情以後,辛夏暖原本的堅持已經化為烏有,她開始不安。一個男人愛一個女人,最俗的方法就是佔有,可陸子昂那種平淡如水的態度,讓辛夏暖越來越不安。

他對她根本沒有佔有的意思,好像她是可有可無的東西,能有則有,沒有也沒關係。

辛夏暖想至如此,有些難過。她抓著被子,又翻了個身背對著陸子昂。當辛夏暖的視線不再在陸子昂身上流連之時,陸子昂才幽幽睜開眼睛,他的眸子裡流轉著一絲讓人不易察覺的憂鬱。

第二天早上,陸子昂給了辛夏暖一個goodbyekiss以後,開車去了公司,留她一人在家。

平時雙休日,她不是上網逛論壇就是睡覺。她本是個單調的女人,沒有多大的娛樂項目。如今有傷在身,她更是不能亂來。她只好把房間稍稍收拾好,熱了杯牛奶,去書房開了電腦。

她逛了下論壇,看了下郵箱,正百無聊賴之時,手機突然響了起來。她拿起手機看了看,是個外地號碼來電,她不認得。一般外地號都是些推銷員或者騙子打來的,雖然很少在她身上發生過,但網上或者報紙上還是有看過的。

她心想著要不要接?遲疑了下,最終還是接通了,反正不用她花錢。

那頭傳來曼妮弱弱的聲音:「暖妞。」

辛夏暖渾身一激靈,有些激動:「曼妮,你怎麼給我打電話了?」她的嘴角已經泛起很大很大的微笑了。

曼妮沉吟了下,聲音略顯沙啞地道:「畢方時……他還好嗎?」她的試探很小聲,可聲音的顫抖已經表現出她的緊張。曼妮肯定擔心畢方時做出對她不利的事情,如今是過來探探口風?

辛夏暖老實地回答:「他去人事部查了你的檔案,至於他會怎麼做,我也不知道。」

電話那頭明顯傳來窒息聲,曼妮十分艱難地「哦」了一聲,話鋒一轉:「你和陸子昂好嗎?」

一提到她和陸子昂,辛夏暖心中的憋屈難受跟抽水馬桶一樣,一按即出,她頓時想哭:「要是陸子昂和別的女人要生孩子了,我該怎麼辦啊?」

曼妮頓了頓:「什麼?」

於是辛夏暖把昨天晚上的簡訊告訴了曼妮。情場之事,曼妮比辛夏暖懂得多,她需要曼妮的意見。

曼妮細細聽了,最後很嚴肅地問了辛夏暖一個問題:「你和叔叔阿姨都是比較保守的性子,讓孩子沒爸爸的事你幹不成,你也不敢幹出來,那個女人懷孕三個月,時間還不長,唯一的辦法就是讓那女的自己做人流去。但從這個女人的口氣來看,讓她自行去做人流不大可能,目前有兩個辦法讓你選。」

「第一,你退出,取消與陸子昂的婚姻;第二,你暗自把那女的肚子裡的孩子搞沒了。」

辛夏暖聽到這兩個選擇,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這兩個選擇,不過是一個去傷害自己,另一個是傷害他人,第一個她做不到,第二個她更做不到。

「唉,你這個問題比我還難,我是時間的問題,你卻是時間是問題。這種事不能拖,拖得太久,你們三個都會很痛苦。」

辛夏暖拿著電話的手一直在顫,她死死咬住下唇,控制情緒,不讓自己眼眶裡的淚水奪眶而出。她的幸福始終還在雲的彼端,只是看著,以為很近了。

「喂?夏暖,說話啊?」辛夏暖的沉默讓電話那頭的曼妮有些慌。

整理好自己頹廢的情緒,眼淚已經失控流下,辛夏暖佯裝笑起來:「我真是炮灰命,又要無聲無息地讓出了。」

曼妮不作聲,最後蹦出句安慰話:「要不我把上次那個律師的電話給你,你相親去?」

這個主意真臭。辛夏暖臉黑了一片。她隨手拿起桌子上的牛奶,一邊牛飲一邊聽曼妮說話,曼妮突然來了句:「其實廖修這人不錯,要不你跟他吧?」

「噗!」辛夏暖直接噴了出來,她乾咳兩下,「曼妮,你的思維跳躍能力太高超了,在下佩服。」

「不是啊,夏暖,我的飛機票都是廖修幫我買的。」

「啊?」

「我怕畢方時通過身份證號查到我飛往的地方,所以找人幫我買。你也知道在A市我沒什麼認識的人,除了你,就只有曾經的暖妹夫了!他向我問起你,老實說,以我久經情場的經驗判斷,廖修對你餘情未了。」

這事,辛夏暖知道。還記得廖修的訂婚典禮上,他說過,要讓她知道總有那麼一個人在等她。可是……辛夏暖實在有些苦澀,雖然他說他訂婚只是演戲,但讓她這樣赤裸地介入,她做不來。加上她心裡始終喜歡著陸子昂,更難和廖修破鏡重圓了。

電話兩端同時保持沉默,直到電話那端有個中年婦女的聲音響起來:「小妮子,你天天抱著電話幹什麼?趕緊打扮打扮相親去……」

辛夏暖有些好笑地聽著機關槍般的囉唆聲,也聽到曼妮做賊般地放低聲音:「暖妞,不跟你聊了。」

「好。」

掛斷電話。

辛夏暖深吸一口氣,回想起昨天晚上的那個電話號碼,憑藉著記憶打了過去。那頭傳來等待接聽的彩鈴,奇蹟般的是中文歌。辛夏暖這才反應過來,這個人的手機號,明明就是國內的號碼。怎麼會這樣?

難道這個女人已經在國內?

她的心頓時七上八下,不能自已。那個女人到底是什麼模樣?是陸子昂喜歡的類型嗎?其實她都不知道陸子昂現在到底喜歡什麼類型。在她的腦海中,還定格在十八歲那年,斐揚的形象中。

「喂?」電話終於接通了,傳來的女人的聲音較為醇厚,略帶沙啞。

辛夏暖的心此時已經提到嗓子眼裡,她很想說話,然而一開口,聲音竟然比那個女人的聲音還要沙啞幾分,她清了清嗓子,鼓足勇氣道:「我是陸子昂的未婚妻。」

辛夏暖開門見山地介紹,連她自己都不知是在威脅對方還是在揚揚得意,至少她現在有說話的資格。

辛夏暖這齣其不意攻其不備的自我介紹,顯然讓對方錯愕,電話那頭一直未有人回答,而是一直沉默著。辛夏暖的心在「撲通撲通」直跳,渾身血液流淌得極快,冒出虛汗來。她再次說了句:「你好。」

電話那頭終於有個女人笑說:「辛夏暖對嗎?」

辛夏暖一愣,沒料到這個女人竟然認識自己?她到底是為何認識自己?通過陸子昂,還是她一直在關注陸子昂,所以才……胡思亂想幾乎成了辛夏暖的本能,她懷著複雜的心情點頭:「是我。」

「你給我打電話有何用意?」

有何用意?連辛夏暖自己都不能確定,是讓這個女人滾遠點,還是宣告陸子昂身邊已經有人,叫她不要以子要挾?那種強勢的作為,辛夏暖是做不來的,她只是給自己一點星星般的希望之光,想知道孩子到底是不是陸子昂的,倘若不是,什麼事情都不用煩惱,她還可以心安理得地享受現在的幸福,倘若是的話,她……她不敢想像,也不知該如何做。

本來直接問陸子昂是再好不過,但她這樣擅自看他簡訊有錯在先,避免鬧起來,她還是做了個悶葫蘆,只能問這個女人了。

「聽說你懷孕了?」她這是在明知故問。

那頭顯然很吃驚:「咦?你怎麼知道?陸子昂告訴你的?」

她直接話鋒一轉:「那孩子是我未婚夫的嗎?」她明顯感到自己聲音裡的緊張,發抖了。

電話那頭肯定也感受到了她的緊張,冷笑一番:「我是陸子昂的前女友,他回國,我們剛分手,你說呢?」

陸子昂回國才一個多月,而這個女人懷孕三個月……她的意思再明白不過了,這個孩子是他的。仿佛這個結論早已在預料之中,辛夏暖並沒有因此感到震撼,相反,原本那忐忑不安七上八下的心一下子平靜起來,只是心中的希望之火熄滅了。她輕笑:「你回國,是想搶回我未婚夫嗎?」

那頭的女人好像聽到什麼荒謬的話似的,趾高氣揚地說道:「還用得著搶嗎?我跟陸子昂在一起兩年多了,在他最困難的時候,是我一直在他身邊支持他;在他最輝煌的時候,也是我站在他的身邊與他一起俯瞰成就,你算什麼東西?不過是陸子昂傷心疲憊時的備胎而已……要不是我與他分手,怎麼輪得到你?」

那女人的話是如此尖酸刻薄,辛夏暖倒有些覺得自己犯賤,來找罵。辛夏暖忍不住撇了下嘴:「這麼說來,你對你自己有十足的把握了?好,我等你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辛夏暖「啪」地按了掛斷鍵,眼裡立刻冒出簌簌火苗,不過也是稍縱即逝,眼底流出一股難言的委屈。她不得不委屈,如果正如她所說,陸子昂是因為被甩心情鬱悶,在美國無法待了,才回國,與她一樣的心態,想隨便找個女人結婚了此終生。這種可能幾乎在辛夏暖心裡扎了根,她的眼淚「譁啦啦」地流了下來。

說好要不在意的,可最後還是這般脆弱地哭泣了。

唉,果然是容易受傷的女人。辛夏暖抹了抹臉上的淚水,起身穿戴好出去散步。

散步是散心的一種,能安靜地靜下心來,心中不會想那麼多雜七雜八的東西。辛夏暖出門前特意挑了件運動衫配運動鞋,顯得運動味十足。

如今是上午八點半,上班高峰期已過,只落下零零落落的人群。辛夏暖漫無目的地走在這條據說最貴的街道上,她的著裝顯得太過平民,與路上來回的女人有著強烈的不同,高跟鞋、職業裝或者高檔名牌時尚服裝。

她看著這些人,心中不厭其煩。她忽而想到曾經的自己,自十八歲以後,她不也是極其追求物質上的東西嗎?她開始變得虛榮,喜歡關於錢的一切,甚至有一段時間認為,沒錢就無法生存。上大學以後,因為那所大學是一流大學,貧富不分,什麼人都有,那時她完全迷失了自己,所以多金的廖修是最後的勝利者,他追了她三年,她才點頭。

那時,她為什麼變得那麼虛榮貪錢?也許對於她來說,只有陸子昂知道。至於她什麼時候不再貪慕虛榮,只因她老爸的一個巴掌。她老爸是個節儉自律的鐵漢子,一般能節約的就節約,從不肆意揮霍。按理說以他這樣的身份,肯定去過大大小小的娛樂場所,為了應酬。可她老爸連個洗腳店都沒去過,更別說那些奢靡的地方。有其父必有其女,辛夏暖以前也是這麼安守本分的女孩。自從上了大學,她從沒存過錢,甚至揮霍了從小存到大的錢,沒錢就向父親要。剛開始時父親對她是有求必應,要多少給多少。辛夏暖在他父親眼裡永遠是乖乖女,一成不變。直到她老媽發現她包裡那些高消費的東西,告訴她老爸,然後她老爸一巴掌扇在她臉上時,她才知悔恨。

她永遠忘不了爸爸的話:「不是揮霍錢就是好,而是當你必須用錢的時候,你有錢花,才是最重要的。」她老爸深知她那麼在乎錢的原因。

而她也是因為必須用錢的時候囊中羞澀,才想要很多很多的錢,不想再貧窮。

辛夏暖抬起頭,望著明媚的天空,火辣辣的太陽閃耀著,灼傷了她的眼。辛夏暖忽而覺得好累,覺得人生怎麼要經歷那麼多的不如意,變遷那麼多,收穫的卻是寥寥無幾?

看著人來人往匆匆忙忙的都市,辛夏暖深深地嘆了口氣。她的個性一直被老媽唾棄,總說她的個性是時間間隙裡發了黴的產物。

可不是,如今的局勢讓她又想縮頭了。

辛夏暖感覺自己走累了,隨地找了個花壇,坐下發呆,完全沒注意早就有輛車子一路追隨在她身後。

在那輛車皮發亮的黑車子裡,太陽鏡鏡片後面的那雙眼睛正在怔怔地看著辛夏暖,辛夏暖那憂鬱的樣子深深震撼著他。

他最終還是解開了安全帶,在路邊停了車,悄無聲息地走向她。她這個樣子,他始終不放心。

辛夏暖低著頭,無精打採地望著自己的腳丫。在這繁華熱鬧的街道裡,她顯得那麼異類、毫無生機,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她有些怪怪的。

在她盯著自己的腳丫發呆之餘,眼前多了一雙擦得發亮的黑色男士皮鞋。那雙黑色皮鞋在她面前駐足。辛夏暖愣了愣,自下而上望去,只見廖修摘下太陽鏡,靜靜地看著她。

兩人一同坐在花壇邊上,誰也沒說一句話,廖修也陪著她靜默,一聲不吭,就這樣陪著她。辛夏暖終於打破沉默,幽幽地說了一句:「陸子昂和別的女人有了孩子了。」

廖修說:「安妮?」

「你認識?」辛夏暖顯然有些吃驚。廖修似乎有些懊惱自己的脫口而出,但為時已晚,辛夏暖正用探尋的目光張望著他的眸子,不容他辯解。

廖修只好說:「那是個很漂亮的女人,我曾在華爾街證券交易場上見過。那時,她站在陸子昂的旁邊。」

辛夏暖悶悶地說不出話,她知道廖修家裡曾經面臨著破產,那也是他們視頻最多的時段,她想方設法地去安慰他、鼓勵他。也可以說在廖修最痛苦的時候,辛夏暖在他身邊。

患難見真情,同理,在陸子昂最艱辛的時候,她不在他身邊,他身旁是那個叫安妮的女人。正如安妮在電話裡所說,她陪伴在陸子昂最低谷與輝煌的時刻,那是誰也無法體會的時段。

廖修遲疑地問:「那你打算怎麼辦?」

辛夏暖悽楚地笑了笑,聲音有些乾澀:「我本來應該做炮灰,成全他們,可我……做不到。」她終於忍不住哭了起來,「你知道的,我很喜歡陸子昂,一直就喜歡,我做不到那麼大方,把他拱手相讓給別人。」

辛夏暖嗚咽得厲害,差不多就是在大街上失聲痛哭。廖修一直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辛夏暖哭泣,最終還是忍不住把手放在辛夏暖的肩膀上,借給她一個肩膀,好讓她哭。

他怎麼會不知道辛夏暖愛了陸子昂那麼多年?在他們還是朋友的時候,辛夏暖的嘴裡永遠不會離開三個字,「子昂哥」……

直到他們在一起了,她才消停了這三個字。辛夏暖愛陸子昂那麼多年了,時間長到令人絕望。廖修知道他自己也愛了辛夏暖那麼多年,他覺得辛夏暖是個好女孩,專一執著,也就是這份專一執著傷害了她,其中也包括陸子昂。他曾經不理解陸子昂對辛夏暖的態度,陸子昂給他的回答是:「辛夏暖是個執迷不悟的女人,她對一件自己認定的事,有著超出尋常的執著,我要是早點認清這點,也許我和她的孩子都可以出來打醬油了。」

他所知道的是,辛夏暖喜歡陸子昂這份超出尋常的執著。他也知道,陸子昂指的並不是這件事。

「夏暖,有些事情,不要那麼鑽牛角尖,你為何不去問問陸子昂的想法,非要庸人自擾呢?」

辛夏暖一頓,定定地凝望著廖修,廖修只是朝她眨巴下眼,好像在給她鼓勵。辛夏暖抿了下嘴,做了個深呼吸,一副下定決心的樣子。她拿出口袋裡的手機,把號撥了過去。

廖修目光灼灼地凝望著。

「喂?」陸子昂含笑地接起手機。

辛夏暖始終說不出口,說完「是我」以後話一直卡在喉嚨裡,憋了半天問的卻是:「你吃早餐了嗎?」

陸子昂在那頭失笑:「當然,你呢?」

「吃過了。」她聲音壓得很低,有些弱弱的。廖修聽她和陸子昂說話的語氣,心中難免有些苦澀,當初兩人戀愛的時候,辛夏暖一向是漫不經心,一副無所謂的態度,果然是一物降一物。

「怎麼忽然給我打電話?」陸子昂突然問起。

辛夏暖在醞釀措辭,掛著淚水的眸子眼巴巴地望著廖修,似乎在求救。廖修只好掏出手機打出字遞給她看。她看到屏幕上寫道:「我和你未來的孩子,你想怎麼選?」

這話說得很直接,也沒有給自己後路。辛夏暖有些遲疑,其實問這些完全是無濟於事的。陸子昂的家教和她一樣,作風嚴謹,即使陸子昂選了她,只要安妮聰明點,到陸司令那兒一鬧,她就什麼都不用再希冀了。

辛夏暖並沒有採納廖修的方案,而是老實交代:「我昨天偷看了你的簡訊,有個孕婦坐飛機來看你,語氣有點曖昧。」她說得極緩,心裡也惴惴不安的。

「嗯。」陸子昂似乎頓了下,也不知是淡定還是與她一樣不安,說話的速度極其緩慢,「我的前女友。關於那個孩子,我自己也無法確定是不是我的。」

辛夏暖倒吸一口氣。

「有一次應酬喝高了,是她送我回去的。第二天早上,她躺在我旁邊,至於到底有沒有發生什麼,我自己也不清楚。除了這次,絕無可能了。我有意識的時候,從未碰過她。」

辛夏暖一直沉默著,不說話。

陸子昂有些慌:「親愛的?暖暖?你說話。」

辛夏暖眼眶蓄滿的淚水頓時湧了出來,止也止不住。廖修慌張地為辛夏暖擦眼淚,被她制止了。她擺擺手,自己用袖子抹了去,然後吸了下鼻子,對陸子昂道:「要不我們就這樣算了吧。」

「什麼?」陸子昂錯愕地反問,然而她給他的答案是一陣忙音。他的眉已經擰成一團,握著手機的手指骨由於用力過度,開始泛白。

他最怕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辛夏暖的手機關機了。陸子昂終於暴躁地把手機扔在地上。看著地上支離破碎的手機,陸子昂忽然衝出辦公室,走到電梯處,煩躁地按下鍵。

坐在花壇上的辛夏暖雙手死死地攥緊自己的手機,她的臉色極其蒼白,好像一不留神就要倒下。廖修坐在旁邊,靜靜地看著:「你打算在這裡坐多久?」

辛夏暖這才回過神來,她恍如隔世地回了魂,有些怏怏的:「我有些亂,不想回家。」

廖修說:「要不我們找個地方坐坐?在這裡坐著總不是個辦法。」

辛夏暖抬起頭靜靜地凝視著廖修,忽而又想哭了。她到底圖個什麼?若不是因為她喜歡陸子昂,也許眼前這個男人會給她幸福。

她咬咬牙,點了頭。

廖修帶辛夏暖來的竟是維也納酒吧,他開了間包房,此間包間沒有窗戶,完全獨立的封閉式。辛夏暖先坐在沙發上,目光略有閃神,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廖修抿了下嘴:「你要是那麼放不下陸子昂,就跟那個女人鬥吧。」

辛夏暖驚恐地看向廖修,好像覺得廖修這句話是讓她殺人般不可理喻。廖修自然知道辛夏暖的性格,他忍不住撇嘴:「看到你這樣自虐,我心痛,夏暖。」

辛夏暖低下眼瞼,有些弱勢地說:「對不起。」

「你不應該向我道歉,而是向你自己道歉,你這是何苦?」

其實之於廖修,他當然知道何苦,但他不是一樣嗎?愛了辛夏暖那麼多年,最終還是曲終人散,只是心裡那份黏稠的過往總是揮之不去,他也曾有過幻想,讓時光倒流,他們還是好好的時候。

喜歡得多一點,總是會吃虧的,譬如他總是吃辛夏暖的虧,而辛夏暖總是吃陸子昂的虧,本來就是那麼不公平,那又是何苦呢?

「這就叫作犯賤。」辛夏暖撇了下嘴,低低地詮釋「何苦」。

廖修似乎也贊成:「要是能明智地犯賤,也許就不那麼苦了。」

辛夏暖忽而說:「我現在心裡有點煩躁,什麼都不想去想,只想借酒消愁。」辛夏暖用祈求的目光看向廖修,惹得廖修哭笑不得:「夏暖,你知不知道跟對你有意思的男人喝酒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

辛夏暖也笑了,似乎是被這句話給惹笑了:「廖修不是那種人。」

「對他這麼有信心?」廖修佯裝出一副頗為驚訝的樣子,嘴角還掛著無奈的笑容。

「廖修從來不勉強我,對吧?」辛夏暖也佯裝出一副天真的樣子。她的假裝反而讓他笑了,笑得眼淚都想掉下來:「不是不勉強你,而是知道除了陸子昂,其他人要是勉強你,則會永遠失去你。」

辛夏暖無奈一笑,果然是廖修,簡直就是善解人意得不行啊。

侍應生端來幾瓶威士忌,上面全是英文標註,辛夏暖盯著其中的幾瓶看了看,只看得懂是幾種不同類型的牌子,其他就不得而知了。

廖修遞給她一瓶毛玻璃裝的威士忌:「你酒量不好,這些都是烈酒,要喝就喝這個吧?在喝此酒之前,先吃點東西。」

不一會兒,侍應生再次敲門,手裡端著各色糕點。辛夏暖看著桌上為她準備發瘋用的東西,啞然失笑:「廖修,你真是個體貼的男人。」

「還好……今兒算是捨命陪女子?」

「得了,好像我要把你怎麼樣似的。」她用手指夾住一塊糕點塞在嘴裡,吃了幾口,淺嘗即止,「不錯,很甜,好吃。」

「在你的定義中,甜食就是美味。」

辛夏暖吐了下舌頭,吃著其他的各色糕點。對於辛夏暖這種「胃口」,廖修習以為常,她心情不好的時候,就喜歡吃零食糕點,最喜甜食。

辛夏暖覺得肚子已然有了七分飽,便打開威士忌,倒出一杯喝了起來,辛辣的酒嗆得她的喉嚨生疼。她齜牙咧嘴,發出輕微的嘆息:「這酒果然是烈酒。」

「要不要來一杯雞尾酒?」

「嗯?」

這時,侍應生又敲了門,手裡端著一杯底部是醬紅色、上面是鮮綠色的酒,所謂紅配綠,臭狗屁,這雞尾酒的顏色選得也真是對上了。

辛夏暖好奇地望向廖修,廖修解釋:「這個叫『釋然』。調酒師說這釋然跟放屁一樣,只要不怕羞、不怕臭,放鬆一下,就解決了……好處則是會使身子變得舒適。」

哦,原來紅配綠有這麼一說。釋然等於放屁,真算是高見了。

辛夏暖抿著吸管喝了一口,又酸又甜還有點酒的辣,給人的感覺是說不出來的複雜,但喝了以後,覺得那股綿綿不絕的辣勁含在喉嚨裡很舒服,她一下子把這杯「放屁」的雞尾酒喝完了。

廖修一直悶悶地給自己灌酒。直到電話響起,他看都沒看就把電話關了。辛夏暖望去,試探地問:「你不接電話嗎?」

「沒什麼必要,我現在的時間屬於你。」

辛夏暖撇了下嘴,看起來倒沒有一絲喜悅。她想了想,終於掏出手機,把自己的手機開機了。她一直期待手機能響,然而始終沒有響。直到她喝得不省人事,她的手機依舊平躺在她的口袋裡不聲不響。

廖修拍拍辛夏暖的臉蛋,她只是哼了一聲,繼續躺著。廖修捏了捏自己的額頭,好像自己也喝高了點,試著站起來,發現有些不穩。他這個樣子怎麼送辛夏暖回家?他想過給陸子昂打個電話讓那傢伙接她回去,可是始終沒有那麼大度。此時的機遇,是可以讓他和辛夏暖重來的機會。

那個安妮橫亙在他們之間,他們必定沒有未來。即使陸子昂再怎麼掙扎,只要孩子在,陸子昂始終無法造次。

廖修起身去洗手間用冷水洗了把臉,讓自己清醒些,然後點了幾杯醒酒茶,坐在包廂裡自斟自飲。直到看見辛夏暖手裡攥著的電話,他愣了好一陣,最終失笑,因為覺得自己是那麼可笑。

她心裡的位置只為一人保留,即使她傷痕累累也不肯把那人推出自己的心臟。他拿起她的手機,查看電話簿,找到陸子昂的號,撥了過去。

「喂?」那頭傳來陸子昂有些焦急的聲音,「暖暖?」

「我是廖修。」

陸子昂沒說話。

「我們在維也納酒吧,喝多了,你來接她吧。」

「等著。」電話掛斷。

廖修看著辛夏暖那雙掛著淚水的眼睛,似在跟她說,又似乎是在自言自語:「夏暖,這是我給他的最後機會,要是他還不知道怎麼去愛你,那麼就由我來愛你,好嗎?」

辛夏暖靜靜地睡著,一點動作都沒有。廖修則是當作她默認了。

陸子昂花了五分鐘就趕到了,顯然他在蓮花小區的家裡等辛夏暖。進來之後,看著桌上倒著的酒瓶和零碎的糕點,他深深地蹙了下眉頭。

廖修一直捏著頭疼的額角,淡淡地說:「當初我與夏暖分手,以為你會好好愛她,沒想到你又給了她新的傷害。」

陸子昂扯著嘴角笑,也不知是真笑還是象徵意義上的笑,他道:「你知道安妮吧?」

「前女友?」

「是。」

「你口口聲聲說喜歡夏暖,怎麼會在國外交女朋友?」

「隨便找個罷了。安妮幫過我很多,當我還是經紀人的時候,是她帶我認識了許多大客戶,然後我因為這些大客戶淘到第一桶金,從而認識了股神……可以說沒有安妮,就沒有現在的我,所以我一直很感激她。當初你看到她的時候,她站在我旁邊,那時她不是我女友,而是我的助理,很單純的那種。」

「後來?」

「後來?還記得當時你爸爸瀕臨破產,那時你正在證券公司打工,利用公司電腦和辛夏暖訴苦的事嗎?」

「……」

「我來美國,為的是想賺更多的錢。可有了錢以後,我發現時間竟然過了那麼久。得知你和辛夏暖都要談婚論嫁了,你說我還有什麼機會?」陸子昂冷笑,「我一直仗著辛夏暖愛我的心態,以為她非我不可,後來我發現我太瞧得起時間這東西了。我想隨便找個人算了,而安妮對我的愛慕是眾所周知的,就連我師父也勸過我,說安妮不僅會是我事業上的幫手,生活上或許也是……我便與安妮確認了戀愛關係。」

廖修接著他的話說:「後來你見我家裡實在不行,於是心生一計,讓我與夏暖分手?」

「你錯了。」陸子昂盯著廖修的眸子看,「我的初衷,是在考驗你,看看你到底愛暖暖有多深,可是你讓我很失望……既然如此,我就給自己一次機會,所以我自動請命,回國。」

「是嗎?」廖修笑了,情緒似乎不是很好,他又忍不住捏起自己的額角來,總覺得頭痛得不行,他從來不知自己喝高也有這麼難過的時候。

廖修不想再進行下去,他知道他談不下去了。他起身正欲離開,忽而想到什麼,回頭對陸子昂說了一句:「我不知道你與夏暖有什麼過去,我也不想知道你的任何理由,我只是將醜話說在前頭,這也是我考驗你的時候,這件事你若沒處理好,不好意思,我會跟你搶。」

陸子昂淡淡地道:「行。」他的手覆蓋在辛夏暖的額頭上,他在探溫,也不知這個女人到底怎麼折騰自己的,喝得這麼高。

辛夏暖只覺得頭上那隻冰涼的手讓她燥熱的身子很舒服,她不禁往他的方向靠了下。陸子昂握住她還帶著傷口的手,自言自語:「親愛的,我們消停會兒好嗎?給我時間,我會處理這件事。」

這句話,睡得跟死豬一樣的辛夏暖根本沒聽見,她依舊很平和地躺著睡覺,臉上的淚水早已幹了,看不出痕跡。

辛夏暖伸個懶腰,微微呻吟了下,睜開眼睛,發現自己居然睡在陸子昂的那套萬松山的別墅的新婚大床上。她嚇了一跳,「噌」地坐起來,四周無人,窗簾拉攏,只有幾縷微光偷偷溜進窗簾的夾縫間,表明日上三竿了。辛夏暖穿著拖鞋跑出房間,正好與進屋的陸子昂撞個正著,直接撞進了陸子昂的懷抱。陸子昂順手圈住她:「親愛的,昨晚睡得可香?」

辛夏暖一個激靈,想跳出陸子昂的懷抱,偏偏陸子昂抱得死死的,嘴角噙著笑容。

辛夏暖咬咬唇:「放開我。」

「今天陪你去拆線。手上的縫針我看得我心疼。」

辛夏暖望著自己手上的那條半指長的縫針線,抿著嘴,又接著昨天的話,重複一遍:「陸子昂,我們還是算了吧,我不想……」

陸子昂未等辛夏暖說完,就把她聒噪的嘴唇以嘴唇覆蓋住了,雖然是唇與唇的單純碰撞,但足以讓她不再說話了。陸子昂只丟下一句:「這事我會處理,你先去穿衣服,我們去醫院。」

她不再說話。陸子昂都這麼說了,她要是再窮追猛打,倒顯得矯情了。

跟著陸子昂去了醫院,辛夏暖進了醫務室,陸子昂沒有陪同,辛夏暖以為他是在門口等。待她出來之時,卻發現陸子昂不在門外。辛夏暖心生疑惑,他這是去哪兒了?

她剛準備掏出手機打電話,陸子昂已經從電梯口處走了過來,見她在門口,笑了笑:「拆好了?」

「嗯,醫生建議我祛疤。」

「這是當然的。我認識一位專業整形師,我已經和他預約了。」

「嗯。」

顯然,兩人之間不再似從前那麼肆無忌憚地調侃,不分你我,亂來一通,而變得客套拘謹。辛夏暖不喜歡這樣,可她又不知道該怎麼做。一向是陸子昂作為主導,不是她變了,而是他變了。

電梯在三樓停了下來,門剛一打開,陸子昂嘴裡就蹦出兩個字,深深震撼了辛夏暖,他說:「安妮?」

辛夏暖看向走進電梯的女人,是個很漂亮很有氣質的高挑女人,似乎是混血兒,應該屬於中歐混血。安妮有一雙深邃的眸子,是那種明豔的美,有點囂張,讓辛夏暖不禁想起飛揚的斐揚,難怪安妮能成為陸子昂的女朋友。

入冬的天氣,安妮卻穿得很少,不過更能顯現出她曼妙的身材,尤其是那雙長長的又筆直的雙腿。

長長的又筆直的雙腿……這似乎成了辛夏暖心中的一個夢魘,讓她想落淚。

斐揚,那樣飛揚肆意,用那雙長長的又筆直的雙腿踢出最完美的跆拳道。關於斐揚的記憶,竟是從此開始說起。

與其說辛夏暖是通過陸子昂認識斐揚的,還不如用一句戲謔的話來說,是陸子昂牽的紅線,讓兩人百年好合了。

她們成了極要好的朋友,也許是因為性格上的互補,讓兩人走得很近。

斐揚的張揚,讓愛縮龜殼的辛夏暖有種崇拜的感覺,她總以斐揚為榜樣,因為斐揚這樣的性格她一輩子也學不來。而辛夏暖的乖巧也是斐揚一輩子學不來的,斐揚總希望自己能像辛夏暖那樣乖巧惹人憐愛,可惜她生長的環境不允許她這樣,這樣她會被很多人欺負,也許會生不如死,因此,她總是用張牙舞爪的個性武裝自己、保護自己。久而久之,她見到那種乖巧惹人憐的小女生,總會有種保護欲望。

辛夏暖有幸成為斐揚女俠的保護對象。她對辛夏暖有著近乎溺愛的寵,任誰都會笑著說:「斐揚,你該不會是喜歡辛夏暖吧?」

斐揚總會大大咧咧地說:「怎麼?羨慕嫉妒?要不要我也好好疼愛你們一番?」

那些女孩子一鬨而散,而沒心沒肺的辛夏暖總會哈哈大笑,完全不顧形象,笑彎了腰。她們是多好的朋友啊,自然,女孩子家的私房話也不例外,尤其是少女情懷這個話題,更是必備的話題。

辛夏暖告訴斐揚:「我喜歡一個男生,雖然他讀書不好,但是只要和他在一起,我就希望時間過得很慢,最好讓我一輩子跟他在一起。」

「那人是誰?」斐揚笑嘻嘻地問。

「陸子昂,我的子昂哥。」辛夏暖同樣笑嘻嘻地回答。

然而,斐揚沒有馬上挖苦她說她眼光有問題,而是扯著嘴角,皮笑肉不笑地說:「嗯,挺好的一小夥。」辛夏暖沒有注意斐揚那黯淡的眸子,只是一味地聊起自己和陸子昂從小到大的點點滴滴,以及未來美好的假設。

少女時期,哪個女孩沒做過夢?她自然也不例外。她的夢裡,有著她的王子,陸子昂。

「唉,你的未來美夢裡,沒有我。」斐揚聽後,佯裝傷感。

辛夏暖頓了頓,嬌嗔地撇著嘴:「以後我和子昂哥的孩子會認你做乾媽的。」

「嘁?我才不要當乾媽,我要做乾爹。」

「行,到時候記得做變性手術。」

「辛——夏——暖!」

「嘿嘿……」

一片笑聲在純真愛做夢的年紀裡,是那樣不摻雜一絲一毫的美好。陸子昂那段時間喜歡一位香港女星,總說她的高挑身材,他特別喜歡那種骨感美。所以他順利地激怒了辛夏暖,因為那時,辛夏暖被陸子昂的雙皮奶養得最為虛胖,白白嫩嫩的,如只小粉豬。

被心上人嫌棄,自然是不得了的事情,辛夏暖開始晚上不吃飯,專門吃黃瓜減肥。高中時期,因晚上有晚自習,不方便回家吃飯,都在學校外面解決,辛夏暖一般都是跟斐揚一起吃飯的。剛開始吃黃瓜的那段時候,辛夏暖很能扛,斐揚吃飯,她可以無動於衷。可是後來,辛夏暖扛不住了,眼巴巴地看著斐揚吃著香香的米飯,自己嘴角的口水開始泛濫。

斐揚見辛夏暖這麼痛苦地減肥,只好放下碗筷,一副視死如歸的樣子:「我陪你一起吃黃瓜減肥。」

斐揚本身就很瘦,她的體型真的可以用瘦高來形容,瘦得連胸部都看不到了。體檢老師總是說她離正常體重還少二十斤左右,問她是不是營養不良。斐揚最怕體檢體重這關了,她這麼瘦,為了陪辛夏暖減肥,吃了將近兩個月的黃瓜。

有一天,陸子昂找到辛夏暖,口是心非地勸說:「你這樣的身材很好了,別再減了。」

那時辛夏暖以為是自己真的讓陸子昂滿意了,所以又開始吃起各種好吃的東西,作為護花使者,斐揚也沾光,吃了許多。

陸子昂不過是不希望斐揚再陪著辛夏暖受罪,天天餓肚子,然後跆拳道練習的時候,因為低血糖暈倒。他勸斐揚無果,只能解鈴還須繫鈴人,也只有辛夏暖,才能讓斐揚聽之任之。

這些辛夏暖都不知道,只因斐揚在辛夏暖面前永遠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樣子,永遠是一副任勞任怨的終極護花使者的模樣。

在一中,有這麼一個傳言,高一(1)班的辛夏暖有位帥氣的護花使者,兩人關係匪淺。一中的學生一般不與十二中的學生有交集,也許是學生之間互相看不順眼。一中的學生看不起十二中的學生成績差,十二中的學生說一中的學生都是沒用的書呆子,相看兩生厭,所以即使只隔一道牆也不來往。

辛夏暖的同學看不出斐揚是個女生,以為辛夏暖談戀愛了。這個傳言傳到了老師耳裡,然後焦急的老師慌裡慌張地也不查出真相便把這烏龍的消息又傳給了嚴厲的辛軍長。

也就是在那時,斐揚進入了辛夏暖生命中最重要的時刻。

辛夏暖看著眼前這位擁有與斐揚一樣長而直的腿的安妮,愣了好一會兒神,心裡五味雜陳,就好像被人用名為記憶的東西狠狠地剜了一刀。這個女人之所以與陸子昂在一起,明顯是被愛屋及烏了。

陸子昂見到安妮,只是莞爾一笑:「你怎麼來醫院了?」

安妮正在打量陸子昂身邊的辛夏暖。這是兩人之間第一次正面交鋒,不過安妮早在很多年前就知道了辛夏暖這號人物,今兒一見,沒有讓她失望。

比照片漂亮太多了。辛夏暖是個美人坯子,只是相比安妮,差了氣場。安妮渾身散發著一股傲氣,成功女人的凌人氣勢,辛夏暖是那種小鳥依人的小女人氣質,正如她的名字,有種暖洋洋的感覺。

安妮笑道:「產檢。」

多麼言簡意賅,卻又震懾力十足。辛夏暖覺得胸口悶了一下,好像被撞擊了。

陸子昂面不改色:「結果怎麼樣?」

辛夏暖覺得自己像第三者,尷尬地立於丈夫與妻子之間。

安妮再笑:「好得很。」

陸子昂對渾身僵硬的辛夏暖問道:「應該不用我介紹了吧?」

這是當然。兩個女人同時點頭,心照不宣。

電梯到了一層,幾個人都出來了。陸子昂也感覺到了氣氛的尷尬,便順便問了句:「有車嗎?」

「子昂,我才來A市幾天,沒那麼迅速買車。」

陸子昂表示理解,側頭似乎向辛夏暖詢問:「我送她,你自己回去能行嗎?」

辛夏暖點頭,嘴角還掛著微笑。陸子昂回她一個微笑,便對安妮說:「走吧,我送你回去。」

安妮挑了下眉,目光忍不住投向淡定的辛夏暖,不禁露出個大大的微笑:「再見。」

這不是示威的笑容,而是藐視的微笑,好像辛夏暖在她眼裡,不過是比塵埃還要低微的存在,她能輕易戰勝。

辛夏暖咬咬牙,一聲不吭。

辛夏暖是很沒理想只會安守本分的女孩,她自己也知道,只是那個女人的眼神,深深地傷了她所剩無幾的自尊。

陸子昂見辛夏暖低著頭,一副「傷不起」的樣子,不禁安慰一句:「親愛的,在家裡等我,回來給你個驚喜。」

辛夏暖這才幽幽地抬起頭,傻愣愣地看著他。

陸子昂寵溺地揉揉她的頭髮,然後轉身離去。

辛夏暖靜靜地凝望陸子昂的背影,竟然出神了。

辛夏暖一個人在站牌下等公交車。她胳肢窩裡夾著包包,身子略縮了縮。入冬的中午,雖陽光明媚,但這種暖度還是讓人覺得冷,沒有一絲暖意。

忽而,她包裡的手機響了。她一個激靈,剛放下包,準備掏手機,突然一人橫衝過來,一把搶過她的包包,飛奔跑開。辛夏暖愣了一下,立即喊道:「抓賊啊!」

在這鋼筋水泥的城市,看官比見義勇為的人要多得多。辛夏暖一邊奔跑一邊喊,然而沒有一位幫她追搶劫犯。辛夏暖的體育細胞本來就差,根本就不是那搶劫犯的對手,不到幾分鐘,她就跑不動了,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搶劫犯一點點離自己遠去。她喘著氣,刺骨的寒風灌進喉嚨裡,很疼。也不知是跑得太痛苦還是這些日子的壓抑,她很沒形象地哭了起來,雖然沒有哭出聲,但那滾滾的淚珠決堤,一發不可收拾。她流著眼淚一直走,又引來一堆看官的側目。

蓮花小區離辛夏暖目前的位置有兩個多小時的路程。她身上一分錢也沒有,就連家裡的鑰匙也都在包裡。

她穿著高跟鞋,一步步地往蓮花小區走去,一個小時以後,她的步子明顯慢了下來,腳也開始一瘸一拐的。很不幸,她的腳磨出了水泡。

真夠狼狽啊!

一輛她再熟悉不過的車急速在她旁邊停了下來。

陸子昂從車裡走下來,站在辛夏暖面前。辛夏暖對陸子昂有著不能言說的依賴,在她最無望的時候,見到一位熟悉的人,任誰都難免激動,更別說是陸子昂了。她撲到他懷裡終於大聲哭了起來:「我不要跟你在一起了,嗚嗚……」

陸子昂則是靜靜地抱著她,一句話也不說。

回到家裡,陸子昂端來熱水,幫辛夏暖洗腳。辛夏暖剛開始怎麼也不同意,陸子昂沒有辦法,只能威逼,她只好從了。

「打你電話打不通,再打關機,我還以為你生氣了。」陸子昂蹲下身子,抬起頭凝視著坐在沙發上的辛夏暖。

「我確實很生氣,但那種行為我不會做,我包被搶了。」

陸子昂幫辛夏暖擦好腳,從醫療箱裡拿出藥,捧著她的腳丫子,幫她擦藥。

辛夏暖縮了下腳:「還是我自己來吧。」她總覺得這樣怪怪的。

「你是我老婆。」陸子昂稍稍抬下眼,掃了她一眼。

「是還是不是,還不一定呢。」辛夏暖不禁碎碎念了一番。

陸子昂身形一頓,半眯起眼:「你確定?」

一般陸子昂這種態度,是較真的意思,要是以前辛夏暖怕說了確定以後,陸子昂便真的不要她了。可是那畢竟是曾經,這幾天下來,她覺得自己好累,她對她和陸子昂的未來一點信心都沒有,她只說:「確定。」

陸子昂突然把她打橫抱起,走向臥室。辛夏暖吃了一驚:「你這是要幹什麼?」

「生米煮成熟飯。」

「……」辛夏暖抵住他的胸膛,「不要。」

陸子昂見辛夏暖這種視死如歸的模樣,忍不住笑了起來,反而變本加厲,惡趣味一上來,把她丟到床上,然後壓了上去,強吻她。

「嗚嗚……」辛夏暖無論怎麼掙扎,陸子昂就好像泰山般巋然不動,依舊那麼強勢。辛夏暖突然間淚湧而出,只覺得她和陸子昂怎麼會這樣,以這樣的姿態在一起?

陸子昂禁錮著辛夏暖的後腦勺,見辛夏暖不再掙扎,倏然停止,他愣愣地看著辛夏暖淚流滿面,靜默了。他小心翼翼地為辛夏暖擦著眼淚:「親愛的,對不起,嚇到你了。」

辛夏暖把頭埋進陸子昂的胸膛之中:「我真的很喜歡你,子昂哥。」

陸子昂抱著辛夏暖,悶悶地一句話也沒說。半晌,他說:「給你看樣東西。」他從衣兜裡拿出一份檢驗報告,居然是安妮的懷孕檢查報告。

「這是我叫美國朋友幫我查的安妮在聖約翰醫院的體檢報告。上面說安妮懷孕10周。而我喝酒的那天,起碼離那時有14周,這孩子不是我的。」

辛夏暖愣了下。

陸子昂親吻著辛夏暖那顫抖的唇:「那天我醉得像一攤爛泥,我不覺得我有這個能力獸性大發。」

辛夏暖有些暈眩,她被陸子昂吻了一通才稍稍有些理智:「那她為什麼說孩子是你的?」

「這個問題我也很納悶,所以我才送安妮回去,順便攤牌。」

「她……她怎麼說?」辛夏暖那顆糾結的心已經開始不糾結了,只是想起那個女人盛氣凌人的態度,她就心有餘悸,這個女人的心思真是比海底還要深。

陸子昂笑了起來:「她說她後悔與我分開,所以想用孩子挽留我。她說她愛的是我。」

「你們……」

陸子昂定定地凝望著辛夏暖:「有必要告訴你,我和安妮的事了。」

陸子昂打算給辛夏暖講故事,可惜,他並沒有打算起來的意思,依舊壓著她。辛夏暖並沒有感覺到被壓得窒息,其實陸子昂是用單手支撐著床,百分之八十的重量在他手上。

辛夏暖覺得保持這個姿勢聽故事,很奇怪。

關於陸子昂與安妮的故事,兩人的初衷都不在於愛情。陸子昂是想隨便找個女人娶了,選擇安妮不過是就近原則還有最佳擇偶選擇。而安妮不過是為了報復,她當初是一位著名操盤手的情婦,為了他遊走於各色男人之間,最後卻慘遭拋棄,於是她做了最人之常情的事——報復。她深知一個女人無法做到,於是她選擇了一位幫兇。在證券界,其他操盤手幾乎都與那位操盤手有著多多少少的關係,想做到神不知鬼不覺,那只能找一位剛剛踏入證券界的新手。

於是她選擇了陸子昂。她幫助陸子昂認識了證券界的各色操盤手,為他創造了可觀的第一桶金,讓陸子昂這位門外漢正式進入證券界,然後一點點侵蝕那位操盤手的財富與榮耀。

這就是陸子昂和安妮最初的關係,並不如外界傳言。辛夏暖聽完陸子昂這麼畫龍點睛的簡單介紹,一愣一愣的:「你們剛開始的關係居然是互相利用?」

「嗯,我其實很欣賞安妮,誰娶了她,就是娶了無盡的財富。」

辛夏暖終於明白安妮的傲慢與自信在哪裡。安妮的那種能力是該擁有這種氣場的,不像她,已經低微到塵埃裡。碩士學歷對於安妮而言,只不過是一張沒用的文憑。

「這麼牛的女人,你放棄豈不是太可惜了?你去找她吧。」辛夏暖動了動身子,想掙扎著脫離陸子昂的壓迫,未料陸子昂一隻手捏著她的下巴,掰正她的腦袋。

他幾乎咬牙切齒地說:「辛夏暖,你想氣死我是不是?」

「人家不要你了,你才灰溜溜地回國娶我的,對不對?」由於下巴被陸子昂捏著,導致她的嘴也變了形,說起話來,嘴巴翹得很高,含混不清,有些滑稽。

陸子昂深吸一口氣,忽而把辛夏暖的大腿抬高了些,圈住他的腰際……這姿勢太曖昧了。辛夏暖只覺得一股熱流直衝腦門,感覺自己快要腦充血了。

她想併攏雙腿,奈何中間夾了陸子昂,她感覺十分窘迫,臉已燒紅起來:「你起來。」

「你不是叫我要安妮嗎?我現在就證明給你看,我要的人是誰!」陸子昂挑了下眉,雙目炯炯有神,好像要把她吃了一般。辛夏暖別過頭不敢去看陸子昂,只能雙手抵在他的胸口上,抓著他的衣裳。

「啊!等等!」終於在陸子昂開始剝她的衣服之時,她這個悶葫蘆開始出聲了,她急忙說,「你信基督的,記住,你信基督的。」

陸子昂忽而朝空中畫了個十字架,一臉虔誠的樣子:「上帝,寬恕我吧。」然後繼續手上的動作。

辛夏暖被陸子昂這假動作弄得頓時無語,一個閃神又讓陸子昂得逞了,她開始用雙手抵抗,最後竟被陸子昂一手鉗制住。辛夏暖抵死反抗:「你個假信徒,你個大騙子。」

「被你發現了。」陸子昂那雙極具誘惑的眸子發出深沉的暗光,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俯身吻住辛夏暖。

她發現自己在不知不覺中,已經讓陸子昂得逞了……

辛母給辛夏暖打了電話,讓她今天帶陸子昂回家吃飯。

辛夏暖「哦」一聲,掛了電話。

她看著手裡新買的手機,不禁苦笑。她沒想過陸子昂這麼幼稚,給她買了部情侶手機,與他那部黑白相配。

陸子昂給了她三天假,原因是「操勞過度,體恤下屬」,直接把她氣得噴血。這三天裡,她也沒閒著,開始學著燒菜。她從小衣來伸手飯來張口,不會做飯燒菜。那時候想著以後就在館子裡度過,未料到陸子昂昨兒心血來潮地給她做了一桌子飯。那一手廚藝是徹底打擊到了辛夏暖那顆幼小又脆弱的心靈。

她在網上列印了許多菜譜,買了一堆菜開始試手。

一大早,辛夏暖便拿著列印的菜譜細細研究,戴著她那啤酒瓶底的厚眼鏡,如一位正在專心做題的學生,還嘀嘀咕咕:「這個牡蠣幹超市好像沒有啊,要不要用扇貝幹代替?這樣味道肯定不好,還是得用牡蠣幹。」

於是,她屁顛顛地又坐在電腦旁搜索。

辛夏暖在搜索欄上搜索「在A市哪裡買牡蠣幹」,然後按了下回車鍵,第一條顯示「平度墟」有一家老字號牡蠣幹店,好評率極高。

辛夏暖看到「平度墟」三個字時,驚得臉色慘白。

這是她刻意遺忘的地方。

她曾經一度逃避的地方,平度墟,斐揚的家。

辛夏暖手裡冒起虛汗,自知這麼多年過去了,逝者已逝,該放下了。

最終,她決定去。

斐揚已經不在那麼多年了……

平度墟地如其名,是老城區,如今平度墟的南面早已被政府城市規劃,大部分老居民都舉家遷徙。剩下的北部也正在籌劃規劃中。在平度墟北部幾乎沒什麼年輕人,即便是有,也是那些最底層的務工人員,除了這些,幾乎全部是養老的老人。房屋是20世紀60年代的老房子,地上的磚大部分也都不是完整的。辛夏暖下了車,走上石階,石階上攀爬著青苔,地面也髒亂不堪,發出一絲絲惡臭味。

這與十年前的平度墟差太多了。辛夏暖蹙了蹙眉,捂住鼻子,小心翼翼地踩著石階而下。

牡蠣幹在A市屬於特產,怎麼會在平度墟?辛夏暖不甚明白。

她兜兜轉轉,終於來到一條像樣的街道,旁邊擺滿了攤位,小販在熱情洋溢地吆喝著,來往的路人偶爾駐足買點小吃邊走邊吃。

在這裡,辛夏暖有著開心的往事。斐揚家住平度墟,在十年前就是老城區了,但卻是最熱鬧的地方,不僅人流量大,也是工薪階層的市民首選的地方。

就是這條街,擺滿了攤子,有著各式的小吃還有新鮮小玩意兒。那時三人總會路過這裡,辛夏暖攬著斐揚,身後拎著她們書包的款爺陸子昂則是一邊當著搬運工一邊付錢。好不愜意!

「辛夏暖,你付你的,我和斐揚的我來付,我快被你給榨乾了。」

這是陸子昂常常說的一句話,他永遠在後面喘息著嚷嚷,憤憤不平是常態。辛夏暖只能鼓著腮幫,心不甘情不願地掏錢。

辛夏暖喜歡到斐揚家裡做作業,只因斐揚的奶奶每次見他們來,都會做雞蛋煎餅給他們吃,那種味道是辛夏暖以前從來沒吃過的。

至於陸子昂,他每次都嚷著要跟來,辛夏暖總喜歡堵他,不讓他跟著。只是陸子昂的脾氣辛夏暖是拗不過的,他總大吼:「誰要跟著你啊,我是跟著斐揚,分離一秒,我都不願意啊。」說完,還痞痞地朝斐揚笑。

斐揚白了他一眼,對氣鼓鼓的辛夏暖說:「他又犯病了。」

有時候,辛夏暖甚至有些後悔自己那麼黏著斐揚,這樣就不會有跟陸子昂與斐揚那麼多課後見面的機會,後來也不會讓自己那麼難過了……

辛夏暖站在這條小吃街上發愣,好不容易回過神,驀然發現自己要找的那家幹品店就在眼前不遠處,她踩著高跟鞋火速走過去。

也許是走得快了,目光直視著目的地,她沒有注意旁邊,一位老太太突然插了她的道,她來不及止步,險些把老太太撞倒,還好她眼疾手快地扶穩了老太太:「婆婆,你沒事吧?」

兩人四目相對,竟互相一愣。

「暖暖?」那位老太太用帶著絲絲顫抖的聲音說道。

辛夏暖愣愣地看著被歲月的刀痕劃滿臉的老太太:「奶奶!」

斐揚的奶奶,一位白髮人連續送了兩位黑髮人的可憐老奶奶。

奶奶現在住在新平度墟南部的小區裡,這裡環境優美,與剛才另一頭的街道相去甚遠。辛夏暖上下打量著這間七十平方米的屋子,笑道:「上次平度墟改建那時我在讀書,回來的時候想去找奶奶,結果不知道奶奶去哪兒了,我一直以為奶奶離開了平度墟,到別的地方住了。」

「我打算死在這裡,斐揚他爸還有斐揚都在這裡,我怎麼會離開呢?」

牆壁上掛著兩人的黑白遺像。一張是斐揚的爸爸,一張是斐揚,用框裱著,照片極其清晰。斐揚依舊笑得那麼開朗,如生前那般充滿活力。辛夏暖抿著唇,愣愣地看著斐揚那潔白的牙齒。

奶奶顫顫巍巍地想起身,辛夏暖連忙扶起她:「奶奶要幹什麼?我幫你好了。」

「我想給你做雞蛋煎餅吃,不過不知道現在做不做得動了。」

辛夏暖眼眶一熱,微笑地對奶奶說:「要不奶奶教我怎麼做,我自己做個試試?」

奶奶笑了笑,這時門鎖被人打開了,一個年輕的女人走了進來,穿著私人護士裝,乾乾淨淨的。她對奶奶道:「姨,我來了,這位是?」

奶奶笑道,向兩人介紹:「這是辛夏暖,這是照顧我的私人看護。」

辛夏暖一愣,那位年輕女人又說:「原來是老闆的老婆啊。」

老闆?辛夏暖心中一悸,她所說的老闆難道是……

「當初你和子昂,我早就看出來會成為一對了,我第六感還是很強的吧。呵呵。」奶奶笑了起來,滿臉的皺紋也無法擋住她的會心一笑。辛夏暖頗為吃驚,雙目閃過一絲驚訝,當初?當初陸子昂和斐揚不是……

她想說,卻最終沒有說出口,怕提到斐揚,傷了奶奶。

這是個兩室一廳,辛夏暖一直以為那另一間臥室是私人看護的,未料,奶奶忽而說:「暖暖啊,要不要去看看我給揚揚弄的臥室?」

辛夏暖一愣,略有閃神地把目光轉向那緊閉的木門,她的心忍不住顫抖起來:「好啊。」

門打開,是一股撲鼻而來的油漆味,窗戶緊閉,顯然是長期沒有通風的原因。果然,奶奶說道:「自從揚揚的臥室弄好後就一直關著,我都不想打開,怕傷心。」

這是一件很樸實的房間,有個書架、一米八的大床、書桌上有檯燈、檯燈下有備用的小垃圾桶,還有牆壁特設掛鈎,上面掛著金銀閃爍的體育獎牌。這是一間多麼簡單的學生臥室,卻是斐揚一生未達成的夢。那時的她,是跟奶奶一起睡,借著天花板上掛著的十五瓦的電燈泡的燈光在飯桌上寫作業。她在小學、初中、高中的運動會上獲得的各色獎牌只能委屈地放在衣櫃裡。

斐揚總說:「我希望有張一米八的大床,可以呈大字形呼呼大睡,能有張書桌,書桌上有檯燈,這樣看書寫字就不會那麼費力,書本也不會沾滿油煙味。」

那時候辛夏暖總會嬉笑著說:「會有的,一切都會有的。」

可擁有的時候,她不在了,那樣活力四射的女孩,被上帝眷顧,召進了天堂。辛夏暖一想到斐揚,頓時溼潤了眼眶,那是她少女時候最要好的玩伴,相惜相伴的知己。

書架上擺滿了她們讀書的時候用的課本,還有小人書,那都是辛夏暖送給斐揚看的。奶奶全部保留了,一本沒有落下。

奶奶忽而走過去,從書架上掏出一本用信紙訂成的大本子。這個本子辛夏暖認得,是斐揚當作寶貝的日記,她幾次想看,都被斐揚兇回去了。除此之外,斐揚是從來不對她兇的。

「這是揚揚最寶貴的東西,我不識字,也不知道這上面寫的是什麼。上次子昂來,叫我把這本子扔了,我捨不得,就留下來了,你看看這是什麼?」

辛夏暖看著紙頁泛黃的本子,愣了愣:「日記。」

「是揚揚的日記啊,我也不識字,看不懂。」奶奶略有惋惜的樣子。

辛夏暖接過這本本子,翻開第一頁,日期是十一年前,那時他們還未相識。她接著翻了幾頁,漸漸地她所熟悉的名字幾乎每頁都有,不是陸子昂,而是她,辛夏暖的名字。她不禁握緊,嘴唇咬得泛白:「奶奶可以借這本日記給我看看嗎?」

「你拿去吧,我不識字,留揚揚的東西,不過是為了紀念而已。」

辛夏暖把日記放進了包裡,心神稍有不寧。就連學雞蛋煎餅也心不在焉的,奶奶關懷地問:「你怎麼了?」

辛夏暖閃神地搖頭:「沒什麼,就是忽而想到有些事。」

「那你先回去吧,有空來就行。」

「嗯。」

在告別奶奶之時,是那私人看護送辛夏暖出來的。在進電梯之前,辛夏暖還是忍不住問了:「陸子昂……也就是你老闆什麼時候委託你的?」

「啊?」那私人看護顯然吃了一驚,「三年前吧。薪水比在醫院高了兩倍,而且奶奶性格好,從不虧待我,只要老闆一直聘請我,我會一直幹下去的。」

辛夏暖點頭,夾緊包包,顯得是那麼不正常,整個人看起來高度緊張。

私人看護見辛夏暖這樣子,不禁問道:「夫人,你沒事吧?」

辛夏暖搖頭,微微一笑,電梯來了,她走進去,對站在門外的私人看護道:「你去照顧奶奶吧,順便幫我告訴奶奶,我明天來看她。」

「夫人慢走。」

電梯門關了,在無人的空間裡,辛夏暖倚靠在電梯壁上,不知該感謝陸子昂,還是該抱怨陸子昂。她謝謝陸子昂這麼多年對奶奶的照顧,她確實沒有他用心,可是……這是否意味著陸子昂對斐揚是餘情未了?他能做到如此,也只能說是情深吧。

胡思亂想,又充斥著她的全部腦海了。

辛夏暖以飛快的速度回到家,此時雖已到快下班的時間,但陸子昂中午是不回家的,她便獨自一人窩在房間裡,翻起有些泛著黴味的日記。

這也許便是斐揚的一生了。

年終,我的爸爸在十分痛苦之下,閉上了眼。他死的時候,瘦得眼眶都凸了出來,樣子極其可怕。我知道我這輩子都忘不了爸爸那瘦得完全不成人形的樣子。之前他胃出血,床單經常被染成鮮紅色,觸目驚心。我開始反胃,從此看見紅色我就開始作嘔。

媽媽一直在哭,她一直在強調自己怎麼命那麼苦,我不吭聲地站在病床旁,看著醫生把白布罩在爸爸的臉上。我知道我爸爸一直想死去,這樣就能減少每次洗胃的痛苦,還有飢餓的悲哀,看見食物什麼也不能吃,只能靠靜脈注射維持,該有多痛苦。爸爸總是流著淚,我知道,爸爸一直想死。

1998年夏。媽媽要嫁人了,那個男人是個賣魚的,手上充斥著魚腥味。他是個節儉到吝嗇的男人,他給他自己的兒子吃新鮮的魚肉,給我的卻是醃菜蘿蔔乾。媽媽心疼我,覺得我正在長身體,便偷偷地把魚籽挖出來,藏在飯裡給我吃,結果被那個男人發現了,暴打了我媽媽,還說我這個拖油瓶花他的錢、吃他的米……他說我爸爸是得了肝癌死的,也不知道有沒有傳染病,說我媽媽是病源,他嫌髒。我爸爸明明是胃癌死的,怎麼被以訛傳訛成這樣?一切髒話都讓我受不了,我第一次舉起椅子砸了他,我跟那個男人打了一架,雖然我輸得很慘,身上全是傷,但我一點也不覺得疼,只是一直反胃,讓我吐得腸子都要出來了。但我痛快,我討厭這個男人,討厭到無以復加的地步。我被送到A市奶奶那裡,我覺得開心,至少不會讓媽媽那麼為難,我也遠離了那個男人。

辛夏暖看到斐揚來A市前的遭遇,心裡很難受,她以前知道的斐揚的家境,都是從別人口裡聽來的,並沒有感觸什麼,只覺得可憐。可當看到斐揚用刀刻般一筆一划地寫出來之後,斐揚那張陽光燦爛的笑臉背後的隱忍反而讓她更加難過。

她是生長在溫室裡的花朵,以前一直嚮往外面野草的自由,卻不知野草生長的辛酸與堅韌。辛夏暖為自己的無知狠狠自責了一頓,曾經她惡劣地鄙視過陸子昂,斐揚那麼沒女人味,又不漂亮,拿什麼跟她比?陸子昂到底喜歡婓揚哪裡?如今她終於知道自己欠缺的是什麼了……她終究是溫室裡的花朵,風吹雨打,從來與她無關。

1998年冬。奶奶做清潔工大半輩子了,每到下雨天總會犯風溼病,可奶奶從來捨不得花錢看病,向來是咬咬牙忍過去。可奶奶對我很大方,每天早晨都會給我兩塊錢的早餐錢,讓我買炒粉吃。我覺得我要是用了這錢,我就不是人!我把錢省下來,給奶奶買了藥。奶奶一邊吃著藥一邊哭,怨我爸爸死得太早。我只是笑,我怨恨的是我為什麼是個女生,而不是個男生,那樣我就有足夠的力氣,扛起整個家,不讓奶奶受苦,不讓媽媽受氣。即使我剪了一頭利索的短髮,高高的個子,可離男生還是差那麼多,我的體力總是不夠用,跟男生比賽,無論我怎麼堅持,堅持到最後的從來不是我,而是那個叫陸子昂的男生。

原來斐揚是這麼開始關注陸子昂的。

1997年元旦,同學之間開始互傳禮物了。我的抽屜空空如也,我聳聳肩,正好,我也囊中羞澀。坐在我後排的那個叫陸子昂的男生整個抽屜都塞滿了,他卻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隨便看了看禮物的署名,便一一還回去,不給那些送禮物的女生一點面子。他獨獨留了一件禮物,那是一副做工極其粗糙的手套,灰色的,針縫口很大,一看就知道不保暖,他卻樂此不疲地一直戴著。班裡八卦的人說,那禮物是陸子昂的妹妹送的,一個很漂亮的女生,她有大大的眼睛,秀氣的臉龐,是一中的高材生,辛夏暖。

我很快就見到那個女生了,當天下午我值日,陸子昂在做家庭作業,正蹙眉想不出正解。一個穿著鮮紅色羽絨衣,頭髮上別著漂亮的草莓髮夾的甜美女生走過來拍拍他的肩膀:「哥,還沒做完?」她的聲音真好聽,宛如天籟。她幫陸子昂把題目全做完了,沒用到五分鐘,兩人一前一後地開始收拾東西回家,那個叫辛夏暖的女生一直體貼地幫陸子昂收拾東西,她那含笑的目光,讓我久久無法平靜。

1997年3月,春花爛漫的時節,我被一位教練選中去學跆拳道。我只問了一句,學這個能更像個男人嗎?那個教練笑著告訴我,當然,強壯得跟男人差不多,而且還能防身。我覺得不錯,但還是遲遲沒答應,只是想看看跆拳道到底是怎麼個模樣。我找不到跆拳道室,轉了半天,卻被一陣嫻靜溫婉的音樂吸引而駐足。我偷偷爬到窗臺,探過頭透過窗戶去看,便見到曼妙如天鵝般的少女收展身姿,那雙小巧的腳踮起,靈活地一躍一俯,靜婉的側臉更柔和了整個舞臺。當那女生轉頭的剎那,我才看清她的臉,辛夏暖……那個真像天使一般的女生。我鬼使神差地答應了教練學習跆拳道,即便我沒去看跆拳道到底是什麼東西。

七月初七,中國的情人節。我與暖暖寶認識三個多月了,我很慶幸我學了跆拳道,認識了小天使。這也是我人生中度過的最美好的時光,她把對陸子昂的那種溫暖給了我,甚至常常因為我撇下陸子昂,這讓我很興奮,仿佛我是角逐的勝利者。我知道我很邪惡,可是我就這麼自私了。

我和暖暖寶在一起鬧了不少笑話,被請家長,原因是我和暖暖寶早戀,把我們樂得笑彎了腰,也是因此,我和暖暖寶的關係,得到了認可,至少她爸爸沒反對。以前我一直以為像暖暖寶那樣的家庭,很排斥我這樣的出身,但一切還好。我和暖暖寶坐在離我家不遠的河邊,那時是傍晚六點半,天微微有些黑。不知道怎麼聊著聊著,她開始說她有喜歡的人。我心頭一緊,開始緊張起來。她說是陸子昂,我的心口慢慢鬆弛了。

這種感受讓我的心情頗為複雜,只是覺得她要是喜歡的人是別人,我肯定會找那人單挑,如果連我都打不過,就不能保護好暖暖寶了。那人要是陸子昂,那我就能放心了,陸子昂是個挺不錯的男生,至少對暖暖寶很上心。只是我一直忽略了我開始的那點小小期盼,至於期盼什麼,我覺得很不可思議。暖暖寶問我,我喜歡誰?我?我喜歡誰?我看遍人間所有的男生,也許我都不會喜歡了,我是那麼篤定,我不會喜歡任何一個男生,絕對。我覺得我現在好像就有戀人一般。

1998年元旦,我的抽屜有份禮物,是一條大紅色的圍巾。我很討厭紅色,覺得太鮮豔,女裡女氣的,並且會讓我想起爸爸去世的場景。但是我卻樂呵呵地戴了起來,捆在自己脖子上,都要窒息了。

我終於體會到去年陸子昂收到那不保暖的手套卻樂此不疲地戴了整個冬天的心情了,就像我現在這樣,即使是讓我那麼作嘔的紅色,我還是那麼樂此不疲,整個冬天都戴著,完全忽視了那刺目的紅色,只記得,這是暖暖寶用針一針一線織給我的圍巾。

1988年2月14日,陸子昂的醋勁越來越大了,終於很不滿地跟我攤牌。他的樣子很搞笑,像個得不到糖的孩子:「這麼重要的日子,暖暖怎麼送你奶糖,不給我啊?」我笑,心裡得意得要死:「這其中的分量,孰輕孰重你也看出來了。」他臉色泛白。

結果,他居然強逼暖暖寶給他奶糖。要到糖果的陸子昂撇了下嘴,十分不甘地說:「暖暖怎麼那麼在乎你,我在她心裡一點地位都沒有了,唉……」陸子昂一直把我當哥們兒的,我們同在一個跆拳道隊裡,聊天都離不開暖暖寶。

他給我講暖暖寶小時候的糗事,然後我們一起哈哈大笑,覺得只要講暖暖寶,我們的心都是那麼暖暖的。我知道,陸子昂和我一樣,也是那麼在乎暖暖寶,在乎得一塌糊我終於忍不住問,用看透他心思的得意樣問他:「你對暖暖寶,不是喜歡妹妹那麼簡單吧?」他愣了一下,然後用與我相同的樣子問我:「你對暖暖,也不是一般朋友那麼簡單吧?」我也愣了,然後兩個人又哈哈大笑起來。暖暖寶,你說你是不是天使,總讓我笑得一塌糊塗。

1998年5月,我開始胃疼了,疼得我在床上打滾,吵醒了旁邊的奶奶。她焦急地問我:「怎麼了?」我只說:「沒事。」我覺得像我這樣強壯的人,一點胃疼有什麼關係?在暖暖寶面前我總會不疼,可到了深夜,總會疼得我滿床打滾。有幾次滾到床下,磕到了柜子上,流了很多血我也不知道,全部的痛,只集中在我胃上。

今天是我打滾的最後一次,因為我吐血了。奶奶嚇壞了,打電話把我送到醫院去了。我躺在救護車上,突然想到我爸爸被送進醫院的場景,我失神了。

1998年6月,我在醫院躺了將近一個月了,本來我搶救的第五天就該出院的。然後那天在病床上,暖暖寶跑過來,哇哇大哭了一場,一直問我:「你哪裡不舒服一定要說。」站在一旁沉默的陸子昂一直盯著我看,好像在無聲地慰問我。我只能不停地幫暖暖寶抹淚,我的身子虛得很,根本沒多少力氣了。她的淚水浸溼了我的白色床單,讓我更加無措。晚上,陸子昂又來了一趟,他問我到底是什麼情況,我故作輕鬆地說:「胃癌,晚期,大概不超過一個月就歸西了吧。」陸子昂只嚷嚷一句:「暖暖很在乎你的。」就是因為那句話,我哭了,頭一次哭了。我曾遍體鱗傷,無論流多少血,我都不知道哭,卻因為陸子昂的這句話,把我弄哭了。我何嘗不在乎暖暖寶?我只能無奈地說:「我也想活,可我沒辦法。」

依舊是6月,灼熱的陽光,讓人焦躁。我被陸子昂強制繼續留在醫院治療,我詫異,他哪裡來的那麼多錢給我治療,他不說,只是悶悶地讓我好好活著,別讓暖暖難過,因為我是暖暖極其在乎的人……

1998年7月,以前的天氣如在火爐上烤著一般,熱得要死,今天的天氣難得涼快點,我想去院子裡逛逛,我的肌肉都開始萎縮了。路過值班護士那兒時,我聽到了不該聽到的話。他們說我的醫藥費都是陸司令交的,他們說陸子昂太有情有義,居然求他父親給我治病。這無疑讓我如遭五雷轟頂,當天陸子昂和暖暖寶來看我之時,我險些要去質問,但卻很不幸,因為病情發作,又痛得我肝腸寸斷。

1998年7月底,我終於體會到爸爸的痛苦了,肚子餓得恨不得啃光一頭牛,但天天只能吃流質食品,我實在乏味得很。我明白了陸子昂的用意,他謊稱我是他女友,愛我至極,願意生死相隨,懇求他爸爸出錢醫治我。因為沒有其他辦法,我家一貧如洗,支付不起這高額的醫藥費。

我當時唯一想到的是暖暖寶,她會怎麼想?陸子昂說:「只要你好好的,度過危險期,我以後自然會告訴她。」我這病,度過危險期就是死亡。我曾有很多次衝動地想告訴暖暖寶,我不是陸子昂的心上人,你才是,他的心裡,唯一只有你。可每次看見奶奶那種因我多活一天,平平安安睡醒而歡喜的笑容,我就猶豫了。我還有奶奶,一個盼望我活著的奶奶。我是那麼希望我能多活些日子,給我在乎的人,不要贈予他們悲傷的歲月。

看到這裡,辛夏暖的眼淚已經打溼了這張薄薄的信紙。她渾身顫抖得厲害,她已經看不下去了。她直接翻到最後一頁,上面的筆記與先前認真工整的相比,潦草太多了。大多是斷筆,看樣子應該是有氣無力,用最後的掙扎寫完了她最後的心情。

那個日期是斐揚去世的兩天前,不記得是晴還是雨。

1998年8月,我撐不住了。奶奶,對不起,我不能再讓你笑了,我希望你不要太難過,你要為我高興,我終於可以不再那麼痛了。暖暖寶,我這一輩子太短,不能好好陪著你,但我知道陸子昂會好好愛你,我很放心。

辛夏暖覺得自己很罪惡,斐揚待她如此,她卻因斐揚而嫉妒,她是個怎麼樣的女人啊,辜負了斐揚對她的一片情意。辛夏暖一直把頭靠在桌子上哭泣,一直在哭,從未停過地哭,似乎要把自己的眼淚流幹才肯罷休一樣。

直到被開門的聲音幹擾,辛夏暖才哽咽了下,帶著一雙通紅的眼,淚流滿面地看向站在門口呆若木雞的陸子昂。陸子昂不經意地看著壓在辛夏暖手下的那本信紙本,這本日記他早在出國前就看過了。他靜默地站在門口,訕訕地朝辛夏暖一笑:「又哭鼻子了,親愛的。」

辛夏暖用手隨意地抹了下自己的臉,怨念地看著他:「你為什麼一直不告訴我?一直瞞著我,讓我胡思亂想?」

陸子昂的上下嘴唇幾乎貼在一起,抿得極其緊,他把手上的鑰匙甩在桌上,眸子裡閃現出無奈的光芒:「你讓我怎麼告訴你?告訴你,斐揚不是我女朋友,我如此做只是不想你難過?我對她只是兄弟情?還是告訴你,斐揚她在乎你?比我更在乎你?或者要我告訴你,我覺得我自己很差勁,一點也比不上斐揚?我出國只是想讓自己更優秀,不差錢!同時也是在賭,你能不能過自己那一關,因為我已經不確定你還愛不愛我了。」

辛夏暖愣在那裡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陸子昂凝望著辛夏暖,眸子似雲一般縹緲,讓她看不懂:「我一直以為我比斐揚更在乎你,可我的所作所為,讓我知道,不是這樣。」

辛夏暖走向陸子昂,摟著他的腰,抱住他:「我是個很容易滿足的女人,尤其是對我喜歡的男人而言,要求得更少。」她只是個能吃飽睡好就覺得很幸福的簡單女人,她不要求轟轟烈烈,只要能牽起自己喜歡的人的手,她就滿足了。

辛夏暖是那麼了解陸子昂,知道他是個如果做就要做得更好、死認一個目標的男人。可在對她好的方面,他自覺輸給了斐揚,一個那麼意外的意外,他不告訴她,只是想把曾經愚蠢的自己埋葬起來,以嶄新的自己去愛她。他對她一直很好,她怎麼就看不出來,他是喜歡她的?也許,是她太笨了。

辛夏暖把頭埋在陸子昂的懷裡,她什麼也不想去想了,只要她知道,其實,陸子昂和她辛夏暖是一樣的,深深地愛了那麼多年。他們不要因為這個包袱,再錯過彼此。

對於辛夏暖的投懷送抱,陸子昂明顯是身子一僵,隨後只是靜靜地抱住她,他低垂著雙目,目光流轉,柔情似水。他側著臉,把臉埋在她的髮絲裡,似有一絲疲憊。

兩人只是那麼靜靜地抱著,感受彼此的溫暖,不言不語。

斐揚不是他們過不去的坎,而是在愛的迷途中,指引他們的陽光。

晚上辛夏暖帶陸子昂回家吃飯。辛母做了很多菜,陸子昂吃得多,直打飽嗝,這模樣,哄得辛母咯咯笑。老辛見自家老婆這麼「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喜歡」很不樂意,忍不住挖苦:「是不是恨不得自己年輕三十歲,自己嫁過去呀?」

辛母被老辛說得臉燥紅,拿腳踢他:「廚房很多醋,別在這裡吃!」

辛夏暖咬著筷子,「撲哧」笑了起來。

陸子昂忽然摟著辛夏暖的肩膀,對打情罵俏的父母說道:「星湖廣場今晚有活動,我想帶暖暖去玩。」

辛母怔了怔,明白了陸子昂的意思,擺手道:「去吧去吧,不打擾你們年輕人。」

陸子昂朝辛母淘氣地單眼一眨:「還是媽媽最善解人意。」

辛母寵愛地回眨一眼。

於是陸子昂便拉著搞不清楚狀況的辛夏暖出門。穿鞋之際,辛夏暖懵懂地問:「今晚有什麼活動?」

「沒什麼活動,就想帶你出去兜兜風。」

辛夏暖皮笑肉不笑地白他一眼,這也要撒謊?

車上,辛夏暖從包裡拿出口香糖,往陸子昂嘴裡塞,然後又倒出一顆給自己。這種共享的態度非常自然,仿佛兩人是老夫老妻。辛夏暖本想玩一會兒手機打發在路上的時間,剛掏出手機,竟然看到了曼妮的來電。

「喂。」辛夏暖的眼皮居然跳了跳。

「夏暖,我似乎在我家鄉看見畢方時了!」

辛夏暖一怔,說:「不會是想他了,看誰都是他吧?」

「什麼呀,我現在躲他還來不及呢。我都準備重新做人了,我媽都給我張羅相親了,我想畢方時?我瘋了呀!」

懂得回頭是岸的姑娘就是好姑娘!辛夏暖很是欣慰:「那畢方時也不會去你家鄉呀,他最近沒你那兒的項目。」

陸子昂卻插了一句:「他前幾天買了去N縣的車票。」

辛夏暖目瞪口呆地看著陸子昂。

陸子昂淡定自若地開車,繼續放炸彈:「他請了年假,現在在休假。去哪裡是他的自由。」

「可能N縣山清水秀?」辛夏暖給自己不好的猜想找藉口。

在電話那頭的曼妮可是清清楚楚地聽到了他們的對話,忍不住心跳加速:「他該不會來找我吧?」

辛夏暖慌了:「他不會要搞你吧?」

曼妮也嚇得驚慌失措:「別嚇我,我自覺離開,不死纏爛打,沒給他造成任何困擾,憑什麼呀?」

「憑他的心情呀!你可是第一個先甩他的女人!那驕傲的孔雀,會善罷甘休?」辛夏暖皺著眉頭,想到前些日子暴跳如雷的畢方時朝她發脾氣時的樣子,都忍不住顫了顫。

曼妮抿唇咬牙:「他要是想我身敗名裂,我就和他同歸於盡。」

「別呀,你先別動,我去N縣找你!」

「啊?你不上班?」

「蜜月!」

「……」曼妮與陸子昂都沉默了。

真是為了朋友,插老公兩刀呀!

曼妮的家鄉是一座不夠發達的小城鎮,沒有飛機場,就連直達的動車也沒有。辛夏暖拖著心不甘情不願來度蜜月的陸子昂轉了三次車才辛苦地到達這座小城鎮。

曼妮作為東道主,老早就在車站到站處等候。

曼妮的打扮在這座小城鎮非常扎眼,雪白的寬鬆大毛衣,遮住了臀部,肉色的襪子,也不能阻擋曼妮纖細的大長腿,腳上是一雙新款的白色運動鞋。大波浪捲髮被剪掉了,但乖巧的披肩短髮也十分適合她。

真是個賞心悅目的美女,可惜愛情很不順。

辛夏暖見到曼妮便給了她一個熊抱。

曼妮嬉笑道:「撞進來的感覺還是平的呀。」

辛夏暖立馬變臉,佯裝生氣。

曼妮朝辛夏暖吐吐舌頭,瞧見一旁始終自帶烏雲的陸子昂,心裡「咯噔」一下。這插老公插的兩刀可不輕呀。曼妮朝陸子昂打了聲招呼,然後帶他們離開車站,前往這座小城鎮第二好的酒店。

為什麼不選最好的呢?因為曼妮有顧慮,上次在這裡看見畢方時,若她真沒眼花,畢方時真的來了這裡的話,以畢方時的習性,住的肯定是最好的酒店。她不想惹出麻煩,在外的爛桃花要是被保守的父母知道,非打斷她的腿不可。

等兩人安頓好行李,曼妮便帶他們去吃飯。陸子昂不給曼妮面子,直接說累了,隨便在下榻的酒店吃飯即可。辛夏暖覺得對不起陸子昂,也便沒再插他兩刀了,改為安撫政策。

辛夏暖朝陸子昂眨巴眨巴眼睛,嬌滴滴地說:「老公,你看我平時不出門,來到新地方,當然要品嘗這裡的美食呀,你就陪我一起去吃嘛,好不好?」

曼妮還是第一次看見辛夏暖這麼放得開地撒嬌,登時愣了愣。她不在的這些日子,這兩位的關係可是有了質的飛躍呀!

陸子昂本來就寵辛夏暖,見她這麼撒嬌,頓時沒轍了,彆扭地說:「好吧。」他目光轉向曼妮,「有勞了。」

這真是曼妮認識的總裁嗎?曼妮一直覺得自己馭男厲害,辛夏暖是個菜鳥。如今反觀兩人的境遇,曼妮不禁心涼半截。什麼馭男技巧,都是浮雲,只有男人愛你,才是真正的馭男!

小城鎮的美食不在豪華的店裡,而是在小巷子裡。曼妮帶辛夏暖和陸子昂來到一家火爆的餐館,由於生意太好,需要排隊。

小城鎮圈子小,相互都認識。曼妮認識老闆,好說歹說,給他們提前了幾號。曼妮回等候處找辛夏暖,卻瞧見辛夏暖在吹一次性水杯裡的熱水,感覺不是很燙了,討好地遞給陸子昂。

陸子昂朝辛夏暖溫柔地笑了笑,臉湊向她手中的杯子。辛夏暖慌了一下,小心翼翼地餵陸子昂喝水。陸子昂喝了兩口,就抬起手腕看手錶了。而辛夏暖則把剩下的水喝完,百無聊賴地瞧著陸子昂的手,甩啊甩,打發時間。

曼妮羨慕地瞧著,回憶起和畢方時的相處模式。她不會給畢方時吹熱水,畢方時不會喝她送的水。更直接點,畢方時不會陪她來這種蒼蠅餐館吃飯,他會嫌棄。

兩個不同世界的人,本就不該有交集。是她太過貪婪,弄得自己一身的傷。她不怪畢方時,這是她咎由自取。

曼妮重新掛上笑容,朝兩人走去:「下一桌就是我們了,快了!」

「你們女人,真是為了吃願意浪費這麼長時間。」習慣與時間賽跑的陸子昂十分不適應這種浪費時間的行為,在他看來,吃是最簡單的事情,只需填飽肚子即可。

辛夏暖不理陸子昂的抱怨,滿臉期待地看著曼妮:「這裡的特色美食是什麼?」

「我們是內陸,主要是肉食。這家最好吃的是秘制滷牛肉,據說老闆一天能賣出五百斤牛肉呢。」曼妮很注重身材,但也阻擋不了她吃貨的心,說著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辛夏暖一聽牛肉,立即想到了斐揚。斐揚特別喜歡吃牛肉,因為牛肉能增肌,而她強壯了就可以保護辛夏暖。在心結沒解開之前,辛夏暖很害怕想起斐揚,既傷心難過又羨慕嫉妒。當知道真相以後,心結解開了,留下的是更多的傷心難過,即便沒了羨慕嫉妒,卻多了憐惜。

曼妮不懂辛夏暖的忽然傷感,有些無措。

懂辛夏暖的陸子昂伸手攬了攬她,拍拍她的肩膀:「她希望你快樂。」

辛夏暖抬頭看著陸子昂,眼中含淚:「我再也不會逃避了,我會面對以後所有的問題。」

陸子昂欣喜地收縮手臂,讓辛夏暖靠在他肩膀上。

兩人溫情的畫面,著實讓一片迷茫的曼妮吃了一頓狗糧,她覺得自己突然飽了,甚至撐住了。

毫無懸念,辛夏暖特別喜歡吃滷牛肉,甚至不怎麼吃肉食的陸子昂也頻繁夾筷。見自己的推薦得到了認可,曼妮很高興,問道:「下一個行程有什麼打算?」

看著曼妮那充滿期待的目光,懂曼妮的辛夏暖自然明白:「晚上我跟你回家住,陸子昂自己待在酒店。」

她事先已經和陸子昂打過招呼,所以陸子昂並未表現出不滿,而是補充一句:「明早八點準時回來。」

「嗯嗯。」辛夏暖朝陸子昂咧嘴一笑。

「那我們吃完直接回去嗎?」曼妮問。

「都八點了,路上折騰得挺累,就這樣吧。」陸子昂叫來服務生,打包兩份滷牛肉,一份給辛夏暖當夜宵,一份給自己。

「嗯,剛才曼妮說這兒離她家不遠,我們散步回去,消消食。」

「好。」

結完帳,陸子昂對曼妮說:「你們直接回家,別去別的地方轉悠,我直接回酒店了。」然後看看一旁的辛夏暖,「晚上別聊太久,要不然明天起不來。我可不允許你遲到!」

辛夏暖做個OK的手勢。

陸子昂淡淡地笑了笑,與他們道別,自行乘坐計程車離開。目送他離開的辛夏暖回頭看著強顏歡笑的曼妮:「看你笑了這麼久,別裝了。」

曼妮抖了抖嘴唇,強忍快要決堤的淚水:「夏暖,我覺得是我咎由自取,沒資格哭。」

「為什麼?」

「我把遊戲當真了,是我的錯。畢方時在和我交往的時候,就告訴我了,他不會承諾什麼,想好了再交往,是我不自量力,以為能讓他回頭。他外面有那麼多女人,我都能做到兩眼一閉,我都佩服自己。在你面前,我裝作一副只愛他錢的模樣,是不想讓你瞧不起我,好姑娘哪裡會這樣作踐自己呀。我沒什麼朋友,僅你一個……我不想讓你看低我。」

兩人一邊走一邊沉默了。

辛夏暖低著頭看自己的腳尖,嘆口氣說:「陸子昂他一直喜歡我,可我一直不知道。」

曼妮怔了怔,不知不覺中步伐慢了起來。

「你應該知道,我一直以為他喜歡斐揚吧,你也一直知道,我喜歡斐揚,同時也羨慕嫉妒她。但你一定不知道,斐揚最喜歡的人其實是我,當初陸子昂承認斐揚是他女朋友只是為了讓他爸爸拿出錢去給她治病。」

曼妮完全被這樣的結果震驚了,忘記了走路。

辛夏暖忽然蹲下來,把頭埋進膝蓋裡,嚶嚶地哭著:「我覺得自己特別差勁,我才是最沒資格哭的那個人!」

曼妮同樣蹲下來,反而去安慰她:「斐揚那麼喜歡你,她肯定也不想看到你自責的樣子。」

「是呀,陸子昂也這麼對我說,所以我要活得好好的,讓斐揚知道,我現在很幸福。」辛夏暖抬起頭看著曼妮,「斐揚說,如果想起她,想哭,就去哭,人難過委屈哭一哭是應該的,曼妮,做錯事沒關係,敢於面對糾正,就沒關係。你一直比我勇敢,我都走出來了,你怕什麼?」

曼妮這才明白,辛夏暖這是用自己的傷疤去安撫她的痛。

曼妮忽然輕笑,拍拍辛夏暖的背,眼睛亮晶晶地看著辛夏暖:「我喜歡畢方時就像你以前喜歡陸子昂一樣,求而不得。我沒你那麼幸運,陸子昂真心喜歡你,而畢方時……呵呵,我是誰呀,我是曼妮!要長相有長相,要身材有身材,要學歷有學歷,這麼優秀的人能站不起來?我現在只是暫時的,我不會自暴自棄的,相信我。」

辛夏暖淚眼婆娑地看著曼妮,這次她知道,曼妮不是在強顏歡笑。

「還相親不?」辛夏暖忽然問道。

曼妮一怔,「撲哧」笑了起來:「不相了。」

辛夏暖嘟囔一句:「我沒說相親不好,只是覺得你現在的狀態相親,有種病急亂投醫的感覺。就像我當初和廖修談戀愛一樣,這是不負責的行為,會傷害別人的感情。」一想到廖修那張受傷的臉,辛夏暖就很自責。

曼妮伸手攬著辛夏暖,一邊走一邊說:「贊同!」

辛夏暖看了看曼妮,曼妮看了看辛夏暖,兩人相視而笑。

「斐揚,我是辛夏暖的好朋友,我來代替你照顧辛夏暖,好不好?」曼妮忽然對著天空大喊。

辛夏暖一怔,看著街上的人都朝她們這邊望過來,她臉上掛不住了,推搡著曼妮:「在大街上發什麼神經呀?」

曼妮由於身高優勢,攬著辛夏暖的肩膀:「我們要做最好的朋友,好不好?」

「難道不是嗎?我度蜜月都跑你這兒來了。」辛夏暖白了曼妮一眼,難道以前都是她一廂情願?曼妮沒把她當最好的朋友?

曼妮抿嘴笑了笑,沒承認沒否認,只是狠狠地親了一口辛夏暖的臉頰。

辛夏暖嫌棄地推開她:「你瘋了!」

「哈哈哈哈!」曼妮大笑著跑到辛夏暖的前面,回頭朝她吐吐舌頭,「性別歧視!」

女生之間的友情往往比較微妙,關係越親密,越存在著嫉妒與羨慕。辛夏暖羨慕曼妮的美與學歷,而曼妮也嫉妒過辛夏暖的家世。人與人之間本身存在差異,嚮往美好沒有錯,只要是善意的嫉妒與羨慕就可以了。

她們依舊是最好的朋友。

陸子昂在計程車上給畢方時打了電話。

「喂。」電話那頭的畢方時聲音很低沉,聽起來人有些消沉或者心情不好。

陸子昂無動於衷:「在哪兒?」

「我不在A市。」

「我知道,我也在N縣。」

畢方時一怔,聰明如他,立馬想到了與辛夏暖有關。畢方時忍不住眯了眯眼:「我在華都大酒店。」

陸子昂「嗯」了一聲:「在大堂等我。」然後掛了電話,招呼計程車司機去華都大酒店。

曼妮還真是了解畢方時,知道他會住最好的酒店。陸子昂走進華都大酒店,都忍不住想換酒店了,他下榻的那家酒店,房間有股黴味,讓他很不舒服。

大堂裡沒什麼人,陸子昂第一眼便看到了坐在右側角落裡的畢方時。他徑直走過去,在畢方時對面坐下。

「找我有事?」畢方時靠在沙發上,眼皮耷拉著,顯得很沒精神。

「聽說你休年假來N縣,想問問你,N縣有什麼好玩的地方,我和我老婆來這裡度蜜月。」

畢方時當然聽出了陸子昂的另一層意思,他裝作只聽懂字面上的意思:「我這幾天都在酒店睡覺,沒去什麼旅遊點,如果你想知道,我晚點讓我秘書發給你攻略。」

「你的年假是你秘書安排的?」

「嗯。」

陸子昂一副明白的樣子,直接拿出手機,準備給畢方時的秘書打電話。在撥號之前他還問畢方時:「小路的號碼沒變吧?」

畢方時知道陸子昂要揭他底細了,臉上有些掛不住,以手握拳,放在唇邊,佯裝咳嗽:「行了行了,是我突發奇想,瞎摸到這裡的,小路只是給我訂了票。」

這時,服務員走了過來,問陸子昂要喝點什麼,陸子昂點了杯礦泉水。

「你到底喜不喜歡曼妮?」陸子昂開門見山。

畢方時看了陸子昂一眼。雖然對陸子昂不甚了解,但通過這段時間的接觸,他覺得陸子昂不是那種多管閒事的人。

「我手裡有好男人,我老婆讓我幫忙介紹,所以問問你。」陸子昂其實對曼妮的好壞無所謂,可是他老婆在乎,他只好幫忙了。他是不想再經歷老婆為了朋友插他兩刀的慘痛經歷。

說好的去馬爾地夫度蜜月,這都來了什麼鬼地方?

「喜歡吧。」畢方時拿起面前的果汁,喝了一口,漫不經心地說。

「就像你對其他女友一樣的那種喜歡?」陸子昂摸著自己無名指上的戒指,玩味地問道。

畢方時的目光順利地被陸子昂玩戒指的行為吸引了,這仿佛是一種挑釁?

畢方時撇嘴冷笑:「我是不婚族,給女人下承諾這種事情,我做不到。」

「因為你的家庭關係?」陸子昂心知肚明地問。

畢方時知道陸子昂來找他之前,對他調查了一番。畢方時覺得心裡煩躁,忍不住頻繁喝果汁,很快果汁杯就見底了。正好,服務員給陸子昂上了礦泉水,畢方時便讓服務員給他再來一杯果汁。

陸子昂看出了畢方時心裡的不安,沒給他任何緩衝機會:「父母頻繁結婚離婚,過家家似的態度,讓你不屑婚姻,對吧?」

「既然你都懂,何必要問我?你來此,無非是想確認我對曼妮的心意。好,我老實告訴你。她只不過是我的女友之一,我對她沒有任何特殊的感情,我來這裡只是想看看第一個甩了我的女人有多了不起。結果我找到她的家,嗬,好幾十年前的房子,父母是普通工人,不過一隻小麻雀罷了,知道攀不上我這高枝做鳳凰了,在我身上撈夠錢了,激流勇退!好樣的!」

「原來你這麼瞧不起她?好的,我會把這個錄音給曼妮聽,讓她死心。」陸子昂拿起放在桌上的手機,朝畢方時淡淡一笑。

剛才陸子昂佯裝給畢方時的秘書小路打電話,其實是在開錄音。

畢方時一愣,眉心蹙起,想發作又找不到理由。

他剛剛把曼妮說得那麼不堪,何必還要在意曼妮聽到這段錄音之後的反應呢?

陸子昂起身對畢方時說:「N縣確實不富裕,但我覺得我朋友會喜歡曼妮,要不要打賭?」

「無聊。」畢方時白了陸子昂一眼,不想看他。

陸子昂無所謂地聳聳肩:「晚安。」

畢方時看著陸子昂的背影,十分鬱結。服務員把畢方時點的果汁放在桌上,下一秒他便端起來一飲而盡,著實嚇傻了頭一回看到把果汁當水的服務員。

辛夏暖覺得曼妮簡直就是基因突變!她是美人胚子,是因為她媽媽辛母是個美人。但比辛夏暖還要美的曼妮,媽媽竟這麼樸實普通?雖然曼妮媽媽的外表讓辛夏暖大跌眼鏡,不過品行與她想像的一般無二,非常好客,脾氣也特別溫和,比她機關槍似的媽媽強多了。

曼妮媽媽特意給辛夏暖煮了清腸湯,說是吃完夜宵睡覺會睡不好,清清腸,通便後睡覺會舒服。

曼妮媽媽當真是典型的賢妻良母呀!

辛夏暖喝完拉完,與曼妮一起敷著面膜躺在床上玩手機。

陸子昂發來了簡訊。

【陸子昂】早點睡,明早八點別遲到。

【辛夏暖】遲到又怎樣?吃我嗎?嘻嘻。

【陸子昂】吃你?才不便宜你呢。

【辛夏暖】嗚嗚……

【陸子昂】睡覺!!!

【辛夏暖】嗚嗚……

【陸子昂】好吧,吃你。

【辛夏暖】為了讓你吃我,那我就故意遲到啦!

【陸子昂】……

【辛夏暖】晚安,明早九點見,麼麼噠!

【陸子昂】你變了……

辛夏暖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躺在旁邊的曼妮湊過來瞧了瞧,看著兩人的對話,咂著嘴,嫌棄地看著偷笑的辛夏暖:「你真的變了!變得好色了!」

「他是我老公,不可以嗎?」辛夏暖抱著手機,繼續樂。

「還變得敢說出自己想要的了。」曼妮認真看著辛夏暖,朝她羨慕地一笑。

辛夏暖一怔,才緩過來,自己好像變得敢對陸子昂提要求了,以前的她可是逆來順受的呀!這麼一想,辛夏暖感慨道:「果然互相敞開心扉,才是愛情最好的樣子呀!我現在敢提出要求,敢去激怒他,就是仗著他喜歡我,不會拒絕我。這種感覺,爽爆了!嘿嘿!」

曼妮看著辛夏暖傻笑,想到自己與畢方時交往的經過,似乎都是她在故意討好,以為這樣,他會喜歡自己多一點。現在想想,真是傻得可憐。

辛夏暖估計由於趕車很累,在敷面膜的過程中就睡著了。曼妮不忍打擾,幫她撕掉臉上的面膜,讓她安心睡覺。曼妮最近習慣了晚睡,一時睡不著,就玩起了手機上的遊戲。

在A市用的手機卡,她扔了。QQ和微信上她也都把畢方時拉黑了,似乎沒了聯繫,其實不然。畢方時喜歡玩一款手遊,為了迎合他的愛好,她也註冊了帳號,與他在同一個區,還死皮賴臉地要求他在遊戲裡與她結婚。

他是那個區的大神,她是小號,結婚那天,還引起了騷動。她很厚顏無恥,直接在遊戲的世界頻道昭告,她是他女友。畢方時沒否認,他的小弟就都叫她嫂子了。

遊戲的APP她沒有刪。看著這款遊戲的圖標,曼妮忍不住點開登錄。她玩得比較遲,在這個伺服器內算是小號,所幸後面跟了上來,與伺服器整體平均數據相差不是很多。

她一上線,提示欄裡便顯示有未讀信息。

是畢方時的留言。【有時盡】我們的關係從一開始我就說明白了,我是不婚主義者,你想要的我給不了。當初你是怎麼對我說的?你也不在意婚姻,那你現在的離開又算什麼?幡然醒悟?曼妮,我以為你和別的女人不一樣,原來你和她們是一路貨色,心比天高,以為能讓我浪子回頭?可笑至極。走好不送。

曼妮看著這則消息,手指忍不住顫抖,不是傷心,而是被畢方時毫不留情地戳中要害。

她承認,當初是抱著拯救浪子的心態和畢方時交往的,她也承認,她之所以逃跑、中斷這場遊戲,是她明白自己毫無勝算,甚至可能輸了自己。畢方時明白她、鄙夷她,她又何嘗瞧得起自己呢?

願賭服輸,路還長,她不能再糾結這場失敗的賭局。

曼妮見畢方時的帳號「有時盡」並沒有上線,便留言。

願賭服輸,再見。

從此以後,再也不見。

曼妮把遊戲刪掉後,回到床上輾轉反側,不知不覺間,已淚溼枕頭。她難過地抱住呼呼大睡的辛夏暖,自言自語:「暖,我做不到像你所說的那樣像沒受過傷一樣生活。暖,對不起!我必須讓自己心死,要不然我會被自己溺死。」

辛夏暖睡得很沉,未做任何反應。

曼妮卻下定了一個決心。

昨晚辛夏暖調了七點的鬧鐘,大約昨天睡得早,鬧鐘還未響,她就醒了。睡在一旁的曼妮是淺睡,辛夏暖一起身,她也跟著醒了。曼妮用沙啞的聲音問道:「八點準時到酒店嗎?」

「當然不,我要遲到。」辛夏暖一邊穿衣服一邊拉開緊閉的窗簾,見外面微亮,回頭看還躺著的曼妮,「要一起出去吃早餐呢,還是我買早餐回來?」

「不用了,我爸媽早買好了,你出去吃就可以了。」曼妮慢吞吞地起床,睡眼惺忪地嘟囔。

辛夏暖一怔:「你怎麼知道你爸媽買好了?」

「我睡得淺,聽見動靜了。我家又不大,房子又老,隔音效果不好。」

辛夏暖無話可說,自己穿好後,只能坐在床上看曼妮換衣服。

在曼妮脫去睡衣換衣時,辛夏暖看見曼妮的腰上有條一指長的疤,辛夏暖驚訝地看著那個疤。曼妮感受到辛夏暖的目光,隨意說道:「闌尾炎手術,幹什麼這麼大驚小怪?」

「就是你剛和畢方時在一起時的那次急性闌尾炎?」

「可不,痛得我滿地打滾,他卻在別的女人那兒的溫柔鄉。」

「那次我在出差,不過好像記得是他送你去的醫院?」

說起這事,曼妮的臉上露出一抹春風般的笑容:「我死撐著等他趕回來,還記得他抱著我,帶著哭腔,叫我不要死,我死了,他也不活了。想起他那時候,真的挺傻。也就是那一次,我陷進去了。那樣意氣風發的男人露出那麼無助的樣子,真令人心疼。」

辛夏暖看到曼妮眼神中回憶裡的甜蜜,也看到她下一刻的失魂落魄。她忽然想到陸子昂,想起之前的糾結,再想起現在的平靜。他何嘗不是讓自己失魂落魄又甜蜜呢?

這就是愛情,甜蜜又憂傷。

「暖,我不可能像以前那樣瀟灑地生活了,對不起。」

辛夏暖起身拍拍曼妮的肩膀:「不知道怎麼安慰你。陸子昂讓我失魂落魄的時候,我一直很迷茫,不知所措。還好,他拉著我,帶我走正確的路。我比較幸運,他心裡有我,又懂我。而畢方時……你比我了解他,如果他心裡沒你,繼續迷茫只會拖垮你。」

「是的,所以我要逼自己。我要結婚,只有這樣我才能得到治療。雖然你說過,這樣會害了別人。暖,我和你情況不一樣。陸子昂喜歡你,但畢方時不喜歡我,所以你有迴轉,而我無法回頭,我會一心一意地去愛我未來的老公。」

辛夏暖覺得自己沒立場,也就不多言了,了悟地點點頭。

兩人出房門去吃早餐。曼妮的爸媽早就等候多時,見兩人出來,曼妮媽媽起身去廚房煎蛋;曼妮爸爸招呼兩人坐下來,客氣地問辛夏暖早餐吃豆漿油條可好。

辛夏暖禮貌地點頭贊同。

始終沉默的曼妮忽然對曼妮爸爸說:「爸,二伯上次給我介紹的那個男人,你和媽媽都滿意是吧?」

辛夏暖和曼妮爸爸都是一怔,廚房裡的曼妮媽媽也走了出來,用圍裙擦了擦手:「你二伯說那小夥覺得你可以,不過你不是說緩緩嗎?改主意了?」

「嗯,試試,覺得他蠻好的。」

對於女兒的突然轉性,曼妮爸爸有些不適應,愣了愣:「曼妮,你怎麼了?」

「看我同事都結婚來我這兒度蜜月了,我心裡著急呀!你看暖,條件多好呀,找的男人比二伯介紹的那個差遠了。我覺得我眼光可能太高了!」曼妮一本正經地胡說八道,辛夏暖還得與她同流合汙:「是呀,我讓曼妮接觸接觸,不能一桿子打死。」

曼妮爸爸這才和顏悅色:「我和曼妮媽不知道勸多少次了,還是有對比才有殺傷力呀!」

辛夏暖尷尬地笑了笑,拿起桌上的饅頭啃了一口。

吃完飯,曼妮送辛夏暖出門。分別之時,辛夏暖終究忍不住地問:「你真決定草草地把自己嫁了嗎?」

「嗯。」曼妮應了一下便沉默了。

辛夏暖無話可說,點點頭:「我今天陪陸子昂,晚點來找你。」

「你們好好玩吧,晚上我要找我未來老公約會。」

「……」辛夏暖無奈了。

辛夏暖到達酒店時已經八點半了。她站在酒店房間門口給陸子昂打電話,卻遲遲無人接聽。辛夏暖怔了怔,忍不住吐槽:「還叫我別遲到呢,自己睡這麼沉?」說完,她狂按門鈴。

不一會兒,門開了。

陸子昂身穿的睡袍松垮著,胸口露出一大半,加之他昏昏欲睡的模樣,惹得辛夏暖狠狠吞了一口口水。

「你才遲到半個小時?」陸子昂打了個哈欠,轉身回屋準備繼續睡覺。

辛夏暖跟著走進房間,順帶關上房門,把手裡提著的早餐放在茶桌上,尾隨陸子昂進臥室,眼睜睜地看著陸子昂撲向床,一副躺屍的姿勢。她上前拍了拍他的翹臀:「昨晚幹什麼去了?這麼困?」

「沒你陪我睡,失眠一整晚。」陸子昂嘟囔著,還是一副睡不醒的樣子。

辛夏暖失笑,把掀在一旁的被子給陸子昂蓋上,準備起身去廳裡,不想打擾陸子昂補覺。誰知她剛起身,陸子昂就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臂,不讓她走。辛夏暖愣了愣,無奈地笑道:「大少爺,你想怎樣?」

「脫衣服,陪我睡。」

「……」辛夏暖雖然萬般無奈,但她還是照做了。

兩人相擁而睡,雖然一位睡得香,一位則瞪眼看天花板……

辛夏暖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著了,她醒來的時候,身邊已經沒有陸子昂了。辛夏暖揉揉眼睛,起身去廳裡找陸子昂,但廳裡並沒有。看來是在浴室?辛夏暖毫不客氣地打開浴室的門,果真見到陸子昂在淋浴。

若是在從前,場面一定很尷尬。換成今天,即將成為夫妻的兩人,場面卻出奇地平靜。

陸子昂一邊洗澡一邊問:「醒了呀,等我洗完澡或者一起洗?」

「我覺得自己很乾淨。」辛夏暖朝陸子昂微微一笑,淡定地關上浴室的門。

等了五六分鐘,陸子昂出來了,頭髮還很溼。他直接走到柜子旁,翻找東西。辛夏暖知道陸子昂需要什麼,她從床頭櫃裡拿出吹風機,拍拍旁邊的位置:「過來。」

陸子昂見辛夏暖的架勢,忍俊不禁,依言坐在她身邊,讓她幫他吹頭髮。

陸子昂很高,辛夏暖只能跪在床上幫他吹頭髮,手才不累。他發間偶爾傳來的洗髮水香氣,誘惑著辛夏暖那根緊繃的心弦。和喜歡的人在一起,即便是小日常,也能讓人洶湧澎湃。

吹完頭髮,辛夏暖忍不住多揉了揉陸子昂的頭髮,然後放下吹風機,自己從陸子昂背後圈住他的脖子,臉貼著陸子昂的臉,小女生般嬌羞地說:「我喜歡你。」

陸子昂一怔,隨即笑了起來:「有多喜歡?」

「想把一生都給你的那種喜歡。」

「那……我比你多一點喜歡。」

「嗯?」

陸子昂扯住辛夏暖的胳膊,一用力,便把辛夏暖拉得跌入他的懷裡:「我不僅想把一生都給你,還想讓我的子子孫孫都和你有血緣關係。」

「噗……哈哈。」辛夏暖覺得這個冷笑話不好笑。

陸子昂挑眉:「你反對?」

「你覺得呢?」辛夏暖雙手圈住他的脖子,送上自己的香吻。

陸子昂微笑,欣然接受。

一切盡在不言中。

雖然陸子昂萬般嫌棄在N縣度蜜月,但他懂得既來之則安之。他還是制訂了一些計劃,挑選了一處度假山莊,來享受美好的七天蜜月之旅。辛夏暖倒是沒想到陸子昂有安排,有些驚喜,又有些糾結。

她陪了陸子昂就不能陪曼妮了。

陸子昂一眼便看出辛夏暖的糾結,也不為難她,直接說:「我把蜜月假期延長了三天,剩下那三天,你陪曼妮,我在酒店睡覺。」

辛夏暖朝陸子昂眨巴兩下眼,一時不知該怎麼表達自己的謝意。

陸子昂簡直有七竅玲瓏心,又明白了辛夏暖所想,雙手捧著她的臉,狠狠地啵了一口:「反正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外借三天不心疼。」

辛夏暖覺得這個蠻力的吻挺好的,忍不住竊笑:「原來我一直都不知道陸子昂是個疼老婆的男人呀!失策失策。」遙想當年種種,他可是總欺詐她!她可沒在陸子昂身上討到任何的便宜。

果然身份不一樣了,待遇也能天差地別。

辛夏暖給曼妮打電話,說了自己的情況。曼妮十分善解人意地祝她玩得開心,還告知她度假山莊有個溫泉,一定得泡一泡。

陸子昂租了一輛車,兩人打算自駕過去。本來想吃了午飯才上路,因為天氣問題高速路封了,只能走國道。為避免晚上到達度假山莊,只能省去吃午飯的時間,提前上路。

於是,陸子昂在路過的麵包店裡買了一塑膠袋的麵包完成一天的果腹任務。

辛夏暖坐在副駕駛位上,方便餵司機吃麵包……

「渴不渴?要不要喝水?」辛夏暖翻找塑膠袋,找到礦泉水。她不直接灌給陸子昂,而是找到酸奶,撕下黏在上面的吸管,插入礦泉水瓶裡,方便陸子昂吸吮。

陸子昂隨便喝了兩口,突然笑了起來。

辛夏暖摸不著頭腦,忙問他笑什麼。

陸子昂說:「我喜歡我老婆這麼體貼。」

辛夏暖的臉順利地紅了起來,她不自然地把目光望向別處,緩解自己的心跳加速。

「這話就受不了了?」陸子昂好笑地問。

辛夏暖噘著嘴不滿地道:「你管我。」

「當然得管,我平時說的話你都能臉紅緊張,以後對你沒尺度地亂講話,你豈不是得一命嗚呼?」

沒尺度地亂講話……辛夏暖狠狠地吞了口口水,囁嚅道:「你講吧,我不介意。」

陸子昂一怔,覺得辛夏暖這反應著實可愛,忍不住空出一隻手掐了掐辛夏暖的小臉蛋:「做了已婚婦女就是不一樣了。」

辛夏暖張嘴輕咬陸子昂的手指:「說得好像你未婚似的。」

陸子昂歪嘴一笑,本就痞痞的模樣,讓他這表情更壞了一分:「我未婚的時候,說話也沒尺度的,你要不要聽?」

「閉嘴。」辛夏暖著急地把頭別開,生怕陸子昂出口成「髒」。

陸子昂從小成績不好,身邊混的同學朋友也都是社會小青年,說髒話抽菸喝酒都幹過,但他從來不在辛夏暖面前展露。他覺得辛夏暖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會跟著他學壞,他不希望她學壞,他希望她一直是個好孩子、優等生。大概他覺得辛夏暖是他心中遺失的美好。

今天天氣不好,高速公路封道,運輸全壓在國道上,車流量很大,速度提不上來不說,更因為路面打滑,交通事故發生率提高。這不,因為一起追尾事故,道路全面癱瘓,寸步難行。

十幾分鐘都碾不出一個車輪,陸子昂索性熄火了。

辛夏暖好奇地把頭伸出去看看是怎麼回事,神奇般地聽見畢方時打電話的聲音。

「我不管是什麼原因,立即、馬上給我把駕駛證拿過來。」畢方時朝電話大吼。

辛夏暖連忙把頭縮回來,正準備把這發現告訴陸子昂,陸子昂卻沒讓辛夏暖開口:「我聽見了,畢方時。」

「他也要去度假山莊?」

「這國道四通八達,可不一定是去度假山莊,不過目前能知道的是,他忘記帶駕駛證了,而且還是在美女面前。」陸子昂朝前面抬了抬頭,示意辛夏暖看。

辛夏暖一怔,順著陸子昂的目光看去,果然見到畢方時身後跟著一位美女,偏偏辛夏暖還知道這女人!這女人是畢方時在B市交的那位女伴。

辛夏暖嫌惡地說:「狗改不了吃屎。」

陸子昂撇嘴:「有時候眼睛看見的,並不是你心裡所想的那樣。」

「啊?」辛夏暖不懂陸子昂的意思。

「下來。」陸子昂囑咐辛夏暖下來,自行先下了車。

辛夏暖跟著下車。

畢方時正在跟交警交涉,交警無論如何都要把畢方時帶局裡去。畢方時看見朝自己走來的陸子昂,神情微怔,眼睛半眯著,等陸子昂過來。

「這麼巧?」畢方時問,然後淡淡地掃了一眼陸子昂身後的辛夏暖。

辛夏暖知道,畢方時十分不喜歡自己。

陸子昂問:「追尾了?」

「嗯,小事。」畢方時的聲音弱了弱。

「什麼小事,出行不帶駕駛證,這叫小事?」交警忍不住插嘴。

畢方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又不是沒有,慌什麼。」

辛夏暖忍不住看了看這輛與畢方時氣質不符合的白色寶馬。呵呵,和曼妮那輛還是同款,估計是畢方時團購送他的女朋友們的吧。辛夏暖忍不住嗆畢方時:「問問你旁邊的女朋友有沒有駕駛證呀。怎麼,捨不得扣你女朋友的駕駛證?」

「我開的車,關你屁事。」畢方時忍不住向多管閒事的辛夏暖罵道。

「對呀,方時,我有帶駕照。」喬慧敏似乎被辛夏暖點醒了。

「不關你的事,去車上待著。"

喬慧敏翕動著嘴唇,欲言又止。

這美女看起來很溫柔,給人羸弱沒個性的感覺。辛夏暖忍不住撇嘴,還是曼妮有個性。

辛夏暖準備轉身走人,卻聽陸子昂對畢方時說:「你一直待在這裡阻礙交通,該和另一輛車的車主把車停到路邊。」

對啊,這才是重點。辛夏暖忍不住回身幫腔:「這裡可不是A市,不是你的地盤。」說著還不忘白畢方時一眼。

交警剛才一直和畢方時交涉,這才發現路阻了。交警忙告誡畢方時:「快把車停靠路邊。」

一旁的喬慧敏忙不迭地點頭:「我這就去。」

陸子昂淡淡地掃了眼喬慧敏的背影,玩味地問畢方時:「這位好像是已故小開周少的遺孀……你連少婦也不放過?」

畢方時狠狠地皺眉,不悅地說:「說什麼鬼話,我只是出於兄弟義氣照顧她,她被婆家掃地出門,生活不容易。她一根手指我都沒碰過。」

陸子昂似乎早已瞭然,並沒什麼表情,倒是一直誤會的辛夏暖驚得不輕,忍不住反問:「她不是你女朋友之一呀?」

「什麼之一?」畢方時又瞪了辛夏暖一眼。

辛夏暖吐吐舌頭,縮回陸子昂身後。

陸子昂輕握辛夏暖的小手,捏了捏:「走吧,路通了。」

「哦。」辛夏暖怕了畢方時那惡狠狠的眼神,慌忙隨著陸子昂離開。

回到車裡,辛夏暖便瞪著眼睛說:「那個女人是畢方時好友的遺孀?天呀,我和曼妮一直以為她是畢方時養在外面的女人。」顯然辛夏暖沒消化這個事實,拍拍胸口,掏出手機準備給曼妮打電話。

陸子昂似乎看穿了辛夏暖接下來想幹什麼,沒阻止,只是提醒道:「曼妮和畢方時分手了!」

辛夏暖頓了頓,又把手機放回了包裡。也是,她何必給曼妮添堵呢,他們已經過去了。女人多少有些八卦,辛夏暖總覺得陸子昂知道點什麼,忍不住問道:「畢方時的前秘書是不是畢方時的女朋友之一呀?」

「那個女人呀……」陸子昂似乎知道她,忍不住嘲諷道,「和畢方時在一起有一段時間吧,為畢方時墮過胎,後來和畢方時分手準備找個男人結婚,婚前檢查發現有可能不孕不育,她未婚夫不要她了,她就回來找畢方時負責。至於現在還是不是那層關係,我就不知道了。」

辛夏暖聽完忍不住感慨:「所以說你們男人情債少惹些為妙,貪一時歡愉,過後惹一身騷。」

「我自始至終只有過你一個女人。」陸子昂眯著眼看辛夏暖,似乎不悅。

辛夏暖心想陸子昂肯定還記恨她不聽他解釋就想悔婚的那事。如果那事擱在如今,她肯定不會那麼草率了。那時對陸子昂的感情不確定,面對安妮那樣強大的女人,她很容易自卑,也就自然而然要去放棄。

「老公,愛你。」辛夏暖用手比畫出一個愛心,甜甜地對著陸子昂笑了。

陸子昂哭笑不得,但非常受用辛夏暖的這種行為。

這時候道路也暢通了,陸子昂發動車子繼續前行。美好的蜜月時光即將開始。

路上,陸子昂閒聊道:「畢方時前幾天喝酒喝得胃穿孔,B市那個喬慧敏急忙開車過來照顧他,畢竟B市離N縣最近。」

辛夏暖知道陸子昂一直在憋這句話,終於說出來,還是對畢方時生出了憐憫之心。原先辛夏暖挺討厭畢方時的,知道了這些事,對他的討厭減少了些,多了點同情。她記得曼妮對她說:「暖,每次看見畢方時背對我抽菸,我就想去抱他,我總覺得他非常孤獨,雖然我知道他不缺我這一個女人的擁抱。」

畢方時出身豪門,父母結婚就像比賽,父母各一個家,剩下他就是多餘的,他從小由保姆養大,沒體會到所謂的親情。他非常討厭一紙婚約,成了不婚主義者。而他遊戲人間的做法,很可能是害怕孤獨。

「畢方時來曼妮的老家,但是從來沒找過曼妮,應該不是來報復的,那他來這裡做什麼?」辛夏暖突然提出一個她剛剛想起來的問題。

「高層一年也就一次年假,所以一般都會選個好的地方度假,你認為N縣有什麼地方吸引了畢方時?」陸子昂提點辛夏暖。

「曼……曼妮。」辛夏暖猶豫地說出她不相信的事實,「畢方時想挽回曼妮?」

「我覺得你朋友有這個魅力。」

辛夏暖的下巴都要掉下來了:「那他也沒去找曼妮呀?」

「畢方時是什麼人?情場浪子……他還沒突破自己的自尊。」

「啊!」辛夏暖覺得自己的認知又上了一個臺階,「那他打算把年假耗完,自己打道回府?」

「或許。」陸子昂認真地開車,想超前面的大卡車,便打了方向燈,按了喇叭,乾脆利落地超了卡車,恢復到原來的中速後,陸子昂才抽空回辛夏暖一個帶著笑意的眼神,「有時候給男人加點料,很容易讓他突破自我的。比如我,就會恬不知恥地要和你結婚。要知道,像我這麼優秀的男人,都是女人對我求婚的。」

「……」

「讓曼妮學學你,找個男人立馬結婚。畢方時肯定能突破自己,祝他們斷子絕孫的。」

辛夏暖哭笑不得,忍不住撕了一塊麵包往陸子昂嘴裡塞,讓他閉嘴。

不過她覺得,這個主意很好,而且好像曼妮是有這個打算?昨晚曼妮好像跟她說過,想要立即進入下一段感情?也不知曼妮和那個男人會不會有進展。

車行千裡,很快就到了山裡面的度假山莊。由於經濟條件的限制,度假山莊在陸子昂眼裡並不怎麼樣,還好他是隨遇而安的性子,並沒表現出不滿。辛夏暖這些年一直是兩點一線的生活,難得度假,計劃行程是必然的。

兩人把行李放入酒店後,辛夏暖便帶陸子昂去曼妮所說的溫泉。溫泉是露天集體溫泉,沒有VIP單間。一直習慣泡單間溫泉的陸子昂不願意去了。辛夏暖好說歹說,陸子昂都不為所動。

「如果你去了,我答應你一個要求!」

「任何事情?」

「殺人放火都可以!」辛夏暖知道陸子昂不會提出這種要求的,所以大言不慚了。

陸子昂這才從了。

不到十分鐘,辛夏暖就後悔了。兩人在溫泉門口集合,她見到陸子昂浴袍內露出的胸肌,加上那張痞氣十足的俊臉,足以讓任何人駐足。她怎麼忘記自己的男人外表十分出眾呢!

辛夏暖忍不住朝陸子昂不滿地嘟囔:「騷氣。」

「嗯?」無辜的陸子昂不懂辛夏暖為什麼這麼說他。

辛夏暖狠狠地把他松垮的浴袍收緊,碎碎念道:「不準給別的女人看了。」

陸子昂瞭然,「撲哧」笑了起來:「集體溫泉,早晚得讓她們看到的。」

「我們去人少的地方。」

「依你。」

溫泉有很多湯種,辛夏暖心想這麼多池子,一定有個沒人的地方,結果……

無論哪個池子,都有人!

辛夏暖嘆了口氣,可憐巴巴地看著陸子昂:「要不,我們別泡了。」

「這麼捨不得我呀?」

「嗯。」辛夏暖老實地點頭,眼中夾雜著很明顯的羞澀。

這大概是陸子昂第一次見到辛夏暖這麼在意他的表現,覺得無奈又好笑。要來泡溫泉的是她,見他露一點肌膚,就改變主意了,著實有些誇張的在意。

「不能依著你。你這是病,得治。」陸子昂可不會因為辛夏暖的在意而欣然,他覺得這種行為是有病!

於是,陸子昂強迫辛夏暖去泡溫泉,不過似乎也是找人少的地方,選擇了小湯池子。

當陸子昂脫下浴袍,露出他寬肩窄臀的身材時,辛夏暖明顯感覺到了同一池子裡一男一女倒吸涼氣的聲音。男人朝陸子昂翻白眼,女人朝陸子昂拋媚眼。辛夏暖有些鬱悶,緊靠著陸子昂,像護犢子。

陸子昂撇嘴,曖昧地朝辛夏暖吹熱氣:「放心,我是你一個人的,永遠都是。除了你,我不會喜歡任何人。放輕鬆,好嗎?」

辛夏暖這才心不甘情不願地離了陸子昂的身子。

幾分鐘後,池子裡的一男一女相繼離開,只剩下辛夏暖和陸子昂了。辛夏暖這才壯著膽子又靠向陸子昂,臉頰貼在陸子昂結實的肱二頭肌上。

陸子昂怔了怔:「怎麼了?」

「我……我也只喜歡你,不會有別人。」辛夏暖小心翼翼地說著,不敢正視陸子昂。

陸子昂頓了頓,痞相的臉上露出不協調的溫柔笑容。

「暖。」

「嗯?」辛夏暖忍不住抬頭看向陸子昂。

陸子昂說:「生個蜜月寶寶吧。」

「……」

「要不要?」

辛夏暖靦腆地點頭。

三天後,辛夏暖接到了曼妮的電話。曼妮的聲音很不穩,她囁嚅道:「畢方時到我家裡來了。」

辛夏暖本來窩在床上賴床,一聽這話,一下子從床上坐了起來:「他來你家做什麼?」

「以上司的身份,勸我爸媽,讓我回去上班。」

「他……他搞什麼呀?」辛夏暖完全摸不著頭腦了。

曼妮憂心忡忡:「他現在在和我爸媽聊天呢,我跑到房間裡給你打電話的。我不敢出去面對他,怎麼辦?」

辛夏暖六神無主,她也不知道怎麼辦,對於畢方時,她根本不了解。辛夏暖碰了碰一旁躺著的陸子昂:「畢方時去曼妮家做什麼呀?還以上司的身份勸她爸媽讓她回去上班!」

陸子昂冷冷地瞥了她一眼:「這都看不出來?」

「啊?」

「這是變相地死纏爛打。」陸子昂也跟著坐起來,示意辛夏暖把電話給他。

辛夏暖豪爽地把電話遞給他。

「曼妮你好,我是陸子昂。」陸子昂覺得嗓子幹,咳嗽兩聲,「你和畢方時在一起這麼多年,應該了解他的為人。他是那種喜歡浪費時間在不在意事情上的人嗎?可能他的浪蕩,給你造成一定的誤會,但你還是傾聽一下自己的心聲吧,你不可能不了解他的行為。就說到這兒了,我和暖度完蜜月直接回去,不去你那兒了,我覺得沒必要了。拜拜。」

從頭到尾,陸子昂沒讓曼妮說一句話,就這樣掛了電話。

辛夏暖奪過已經掛掉的電話,怒視他:「你做什麼呀?」

「她從一開始就給這段感情定義為悲劇,內心又渴望是喜劇,自相矛盾。她從來不去體會這段感情,只是盲目追求勝與負。她要是再這樣繼續,喜劇都被她搞成悲劇了。你別再管她,讓她自己靜一靜。」陸子昂說著眉頭皺得更厲害,似乎很看不慣曼妮的態度。

「說得好像畢方時沒錯一樣,畢方時也好不到哪兒去。」辛夏暖忍不住護短。

「他浪蕩慣了,這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了。」陸子昂嘆口氣,覺得女人真是貪心,喜歡一氣呵成。

辛夏暖沒話說,只能憋紅著臉,瞪他。

陸子昂服軟:「好了,別生氣了,對胎兒不好。」

「亂講,我沒懷孕。」

「那可不一定!對吧?」陸子昂朝辛夏暖痞痞地壞笑。

辛夏暖自然領會他的表情中的內涵,紅著臉,掀開被子逃之夭夭。

吵架不是事,只要一方服軟,另一方便不會再追究,畢竟是相愛的人。

當天,辛夏暖收到曼妮發來的信息。

【聲聲慢】A市見。

短短三個字,讓辛夏暖震驚了。她立即給曼妮打電話,卻發現曼妮的電話因為欠費停機了。辛夏暖趕緊把這則消息分享給陸子昂,陸子昂淡定地說:「曼妮是個聰明人。」

「就這樣妥協了?」辛夏暖有些不服氣,太便宜畢方時了。

「折騰有很多種,這種是最蠢的!」陸子昂別有深意地答。

辛夏暖完全不能理解。直到後來,她才明白,曼妮確實是個聰明人。

生活仿佛歸於平靜,曼妮回來上班了,依舊是畢方時的秘書兼女朋友,只是這一次,曼妮成了他唯一的女朋友了,他表現得非常專一。辛夏暖懷孕了,蜜月寶寶,不過她沒辭職,依舊做陸子昂的秘書,沒有半點馬虎。

本來兩人計劃著明年結婚,因為懷孕,只能打破迷信,冒著忌諱,定在今年結婚了。

陸子昂帶辛夏暖去見一位著名的服裝設計師,打算定一款專屬她的婚紗。服裝設計師皮特是陸子昂在美國的老友。陸子昂的衣服從來不買大牌,都出自他之手。兩人漂洋過海去美國,皮特見到辛夏暖的第一眼便大吃一驚,然後朝陸子昂哈哈大笑:「你好棒,她居然真成你老婆了。」

辛夏暖聽得一臉迷茫。細思恐極,總覺得陸子昂似乎布了個局,讓自己跳。她立即拉長臉,陰森森地看著一臉尷尬的陸子昂。

陸子昂非常懊惱,他多希望辛夏暖是個學渣,聽不懂英文。他當然了解辛夏暖這表情,知道自己今天要是不從實招來,肯定過不去。他只好先招呼好皮特,然後拉辛夏暖到單獨的房間,準備坦白從寬。

陸子昂先給辛夏暖打預防針:「事先說明,都是過去式了,不準計較,不準生氣。」

「那要看事情的大小了。」

「我不管。」陸子昂一副「你不答應就不說」的態度。辛夏暖不大信任陸子昂的人品,畢竟做了他的秘書知道他在商業上的狠辣手段,絕對是合格的奸商,有不達目的誓不罷休的態度。

這種手段用在她這兒……她努力回想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並沒有什麼「辛辣」事件發生,只有她剛失戀,陸子昂偏巧回國的巧合事件。

細思恐極,辛夏暖的腦中忽然閃現出一種可能,她當即瞠目結舌:「我的失戀……都是你搞的鬼?」

果然是辛夏暖,腦子就是靈光。陸子昂很無奈地聳肩,撇著嘴,微微頷首。

如果這事在他們剛開始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或許會痛罵陸子昂,然後向廖修道歉。事到如今,裡面的角色都各就各位,有了各自的歸宿,再去追究,難免顯得矯情與做作。她心裡確實喜歡陸子昂多一點,陸子昂這麼做也是因為喜歡她,加上女人的虛榮心,她甚至有些高興。

陸子昂解釋道:「你也知道,我搞投資這塊,風險投資收益與風險成正比。看在廖修這些年照顧你的分上,我沒趕盡殺絕,給他家留了條後路。要是他未婚妻沒看上他,我會幫他家,當然,我不是慈善機構,肯定用這個籌碼跟他談判,讓他離開你。」

陸子昂觀察辛夏暖的表情,見她面色平靜,便知這件事激不起她心中的波浪,便一五一十地老實交代了。

「你真適合做生意人,坑別人一點也不覺得自己錯,而是理所應當。」辛夏暖皮笑肉不笑地嘲諷陸子昂的奸商精神。

陸子昂皺眉:「可惜我不是感情商人,我可以為你付出一切,不求回報。」

「……」辛夏暖覺得自己對他沒脾氣了,太無賴了。

一本正經地說情話,絕!

結婚那一天,辛夏暖穿著高端定製的婚紗出現在教堂,手挽著辛父微笑地朝帥氣的陸子昂走去,兩人含情脈脈地相視,接受牧師的禱告詞,互訴「我願意」,而後深情擁吻。

作為伴娘的曼妮笑得比辛夏暖還開心,嘴巴看起來都要抽筋了。作為伴郎的畢方時坐在一旁忍不住白她一眼:「又不是你結婚,你高興什麼?」

「我要是一直想不開和你在一起,就一輩子不能結婚了。我為我閨密開心一下不可以嗎?」

畢方時沒想被曼妮嗆了一句,也便不吭聲了。

新郎新娘和伴郎伴娘坐一輛車離開,前往酒店。

作為司機的伴郎畢方時覺得婚禮特別煩瑣,忍不住抱怨一句:「結婚領個證就好了,辦什麼婚禮,麻煩死了。」

陸子昂捏捏眼角,似乎也累了:「證早領了,我是無所謂婚禮,我老婆喜歡就依她唄。」

「就是,這才是愛的表現。」辛夏暖也忍不住嗆畢方時了,「不像某些人,根本不會表現愛!」

畢方時這就不樂意了。這段時間,他對曼妮可是非常好,直接把自己的黑卡給她刷了,每天晚上去她那兒報到,身邊所有的花花草草全拔了,老實得不得了,生怕她哪天不高興了,又辭職不幹回老家了。

「我也覺得。」曼妮竟然十分贊同辛夏暖的說法。

這下畢方時慌了:「我還不明顯?」

「你都依我?」

「可不?」

「我想結婚。」

「……」畢方時決定裝死。

曼妮哼了一聲,也不強求,只是把頭轉向窗外,獨自看風景。

辛夏暖忍不住與陸子昂咬耳朵:「你想個辦法。」

「不用,別忘記曼妮是聰明人。」陸子昂湊在她耳邊說,順便輕啄她的耳垂。

辛夏暖癢得躲閃了一下,嬌嗔地看他。陸子昂卻歪嘴壞笑,眼裡卻是滿滿的寵愛。辛夏暖就喜歡陸子昂痞壞又溫柔的樣子,要不是車上有別人,她恨不得撲過去抱住他不放!

太喜歡了!

畢方時透過後視鏡瞧見後座的兩人卿卿我我,輕瞟了一眼坐在副駕駛位的曼妮,漫不經心地說道:「送完他們,我們怎麼安排?」

「我想當電燈泡。」曼妮敷衍道。

畢方時頓了頓,似乎在思考,好半天才說道:「既然有燈泡了,多一隻也沒事。」

兩隻電燈泡自作主張,受害人可不依。陸子昂當即冷聲斥責:「別忘了公司誰最大?最不能得罪誰?」

曼妮尷尬地撇嘴:「知道了。」

辛夏暖忙不迭地給老公豎起大拇指,讚揚道:「神助攻!」

新婚夫婦去酒店了,留下的伴郎伴娘在大眼瞪小眼,雙方都不甘示弱。終於畢方時先示弱了:「回家?」

「我不可能這麼跟你一輩子的,畢方時。」曼妮無奈地看著他。

畢方時皺眉:「這樣不好?」

「我也想要孩子,不是非婚生子女,是合法的婚生子女!」聰明的曼妮知道,如今的畢方時不反對她生孩子,只要是不結婚。

畢方時被曼妮噎住,無奈地說:「曼妮,別逼我。」

「我沒有逼你,我只是告訴你,我的人生不可能不結婚,所以我不會跟你一輩子,就這樣。」曼妮很明確地說道,沒有一絲猶豫。

畢方時狠狠地按著車喇叭,似在發洩。

曼妮面無表情,仿佛這一切與她無關,但她那雙自信的眼睛暴露了她的心境。對於畢方時,這一次她勢在必得。

除夕之夜,辛夏暖與陸子昂去了陸家吃飯,兩家合併,辛母和老辛也在那裡,合家歡樂。兩家在飯桌上談論最多的便是辛夏暖即將出生的寶寶,各種叮囑辛夏暖怎樣育兒。辛夏暖小心謹慎地聽著兩家的過來人的育兒之道,由於太專心,她都忘記自己啃著筷子很久了。

陸子昂忍不住笑了起來,附在她耳邊說:「親愛的,筷子能吃嗎?」

辛夏暖這才回過神,臉紅撲撲的,白了他一眼,開始扒飯吃菜,縮頭縮腦地繼續聽育兒經。就在她悶頭扒飯之際,她的手機響了,看下來電顯示,居然是曼妮打來的。她會心一笑,接起:「美女,新年快樂。」

那頭一陣沉默。

「曼妮?」辛夏暖稍有些遲疑,曼妮怎麼不說話?

「暖妞……」那頭傳來曼妮帶著鼻音的聲音,顯然是剛剛哭過。辛夏暖的心也跟著提了上來:「怎麼了?哭過了?」

曼妮這時又哭了起來,似乎是一件傷心事。辛夏暖立即放下筷子,朝四位家長點頭,打聲招呼便離席去了客廳沙發上打電話,她壓低聲音問:「怎麼了?你說話。」

「暖妞,我今天和別人去註冊結婚,被畢方時截下了。」

「你說要給畢方時一個驚喜就是跟別人結婚?」

過年之前,曼妮說不回家裡過年,要在過年之前給畢方時準備一份大禮。辛夏暖看著曼妮一副被愛情滋潤的樣子,還想著是什麼浪漫的驚喜呢?

結果這個小妮子居然找別人結婚給畢方時驚嚇?

辛夏暖完全跟不上曼妮的思路了。

辛夏暖愣怔了好一會兒:「然後呢?」

「然後他把我鎖在家裡,我好像……猜錯了他……我以為自己對畢方時勢在必得了,我想逼他就範,可這次好像激怒他了,怎麼辦?嗚嗚……」

辛夏暖感覺曼妮哭得梨花帶雨了,她的心也跟著緊了緊:「我過去找你。」

辛夏暖放下電話,重回合家歡樂的飯桌上,欲言又止地看著兩家人。陸子昂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站起來,拍拍她的肩膀:「我送你過去。」然後替辛夏暖向兩家人解釋,「她朋友有點事,我親自護駕,爸媽放心。」

辛母不是很樂意,但見女婿這樣,也不好發作了。若是辛夏暖開口,她估計要開罵了,也不看看現在是什麼時候,太會挑時間了。

兩人出門後一直沒說話,直到到了車庫,陸子昂才為她挽起圍巾,把她的手攥緊在他掌心裡,搓熱後,打開門,塞她進車裡。

除夕夜燈火通明,由於小區不準放煙火,只能聽到別處地方放煙花的啪啪聲,卻不顯得聒噪。今天夜裡霧氣比較大,陸子昂把車開得極其小心,他一邊駕車,一邊說:「曼妮這次把畢方時氣炸了。」

辛夏暖略有疑問地看著他。

陸子昂解釋:「曼妮結婚這事。」

「你知道?」

「畢方時是創美公司大股東之一。」

「曼妮想逼畢方時,只是這個辦法有些過激。」辛夏暖說這話時,知道自己有袒護曼妮。可她並不覺得曼妮有多過分,哪個女人不想安定下來?畢方時對一紙婚書不在意,可曼妮那傳統的家庭,不允許她跟畢方時不明不白地在一起。

顯然陸子昂也是這麼想的,他用過來人的身份說:「這種方法是最愚蠢的方法,拿別人來當擋箭牌,傷人傷己。」

曾經的陸子昂以寂寞為藉口拿安妮當過擋箭牌,曾經的辛夏暖以求安穩為藉口拿廖修當過擋箭牌,這何嘗不是自欺欺人,到頭來,傷人傷己而已。如果當初兩人不那麼做,也許,他們也不會有那麼多誤會,如今雖然雨過天晴,但他們的心還在修復期。

一般從A區軍屬大院到曼妮的公寓,開車也就十五分鐘左右,然而今晚霧氣濃厚,他們整整花了將近三十分鐘才到。陸子昂把車停在曼妮的公寓樓下,辛夏暖便想直接解開安全帶下車,卻被陸子昂制止了。

「怎麼了?」辛夏暖轉身看向陸子昂,只見他眼巴巴地盯著她看,似討糖的小孩:「吻我,要不不讓你下車。」

辛夏暖哭笑不得,只好在陸子昂額前親吻了一下。陸子昂眯起眼,挑眉道:「你當我是小孩?」

辛夏暖狠狠地剜了他一眼,捧起他的臉,重重地親了一口,末了,還故意咬了一下他的唇:「行了嗎?大人?」

「去吧,我在這裡等你。」陸子昂心滿意足地摸了下嘴唇,毫不介意他被咬了這事。

辛夏暖看了下手錶,現在是八點半,女孩子聊天最說不準,她為難地道:「你先回去,我晚些自己打車回去。」

「沒事,我就在這裡等你。」

辛夏暖知道這事只能這樣了,也不掙扎,點點頭便下車,去了曼妮的公寓。

她按了門鈴,好一陣子門才開。許久未見,曼妮似乎瘦了很多。她眼底下的黑眼圈很濃,眼神也沒什麼光彩,頭髮蓬鬆雜亂,穿著松垮的睡衣站在門口。辛夏暖被如此邋遢的曼妮嚇到了,兩人做了快五六年的朋友,辛夏暖知道曼妮一直是那種就算手腳骨折不能動彈,也要保持儀容的講究女人,今兒這個樣子,著實讓她大吃一驚。

曼妮見辛夏暖來了,立即撲到她懷裡,哇哇大哭起來。

辛夏暖拍了兩下她的背:「有事到屋裡說。」

兩人坐在客廳裡,辛夏暖認真地聽完曼妮的事情。當辛夏暖伴娘那一天,曼妮就和畢方時攤牌了,不可能不結婚和他在一起,她一直在等畢方時鬆口,哪怕是安慰她也好。然而畢方時對她愈加冷淡了,讓她覺得這是畢方時要和她分手的前兆。

她不能再耗下去,只好僱了一個男人,假裝結婚,如果畢方時任她結婚,她便當斷則斷。可喜的是,畢方時阻止了她,卻只是把她送回公寓,便消失了。整整一天,他都沒有接電話。

曼妮抿著嘴,擔憂地說:「他從來沒這樣過。我害怕這樣的他。」

「陸子昂說畢方時很生氣。」

「他肯定覺得我是個不知足的女人。」曼妮哀怨地嘆口氣。

「你是太愛他了,想拴住他,也合情合理呀。」辛夏暖握住曼妮的手,給她力量。

曼妮撇了撇嘴:「讓你除夕夜頂著大肚子出來陪我,你家那位估計恨死我了。」

「他沒有啦,還在樓下等我呢。」辛夏暖一想到陸子昂,心中就暖洋洋的。

曼妮看著辛夏暖幸福的臉,替她開心:「跟喜歡的人結婚,再生兒育女,很幸福的。」

「你也會的。」辛夏暖給她打氣。

曼妮似乎沒了自信。在此之前,她覺得自己和畢方時以前的女人不一樣,他請她回去,放下自尊去挽回她。她愛他,也相信奇蹟在她身上出現了,所以她回來,繼續拿青春做賭注。

可此時她下了籌碼,畢方時卻要收手。她不甘心,卻又無可奈何。

辛夏暖看在眼裡,覺得曼妮的愛情比她還要難。

何必要在一起?難道真是因為愛得難捨難分,即使絕望也要在一起嗎?辛夏暖苦澀一笑,是的,即使那麼絕望也想在一起,這就是愛情。

辛夏暖起身給曼妮倒了杯熱水喝,杯子剛遞給她,忽然她公寓的門鈴響了。辛夏暖以為是陸子昂,準備去開門,通過貓眼一看,不得了,畢方時來了!

其實不止辛夏暖討厭畢方時,畢方時也同樣討厭辛夏暖,他一直認為曼妮的離開,是因為辛夏暖的慫恿。辛夏暖覺得她現在出現在畢方時面前,肯定有一場腥風血雨。

她蹦到曼妮面前,緊張無措地道:「是畢方時!」

曼妮蹙了下眉:「他怎麼來了?不是讓我閉門思過一晚嗎?」顯然曼妮也不想讓辛夏暖和畢方時碰面,這兩個人再碰面,必定碰出「火花」,她招架不住。

辛夏暖被曼妮藏在臥室。曼妮整理下自己的情緒,打開門。門一打開,比張飛的臉還要黑的畢方時一聲不吭地走了進來,大剌剌地坐在沙發上。

曼妮問:「不是讓我閉門思過一個晚上嗎,畢總?」她一如既往地漫不經心,好像對著一個無關緊要的人。

畢方時似乎也不介意曼妮的疏離,而是從衣兜裡,拿出一個紅色盒子,打開,遞給曼妮。裡面躺著一枚戒指,碩大的鑽石,很是閃眼。曼妮輕輕接過,撇嘴一笑:「這個鑽戒比以前的大。」她沒有接的意思。以前畢方時送什麼,她接什麼,如今,她沒了那個興趣。

「我們結婚吧。」畢方時認真地看著她。

他的話明顯讓曼妮愣怔了。辛夏暖緊貼在門後,聽到畢方時這麼一說,立即瞪大眼睛。不是吧,畢方時從了?

曼妮細細地看著畢方時的神情,這時候,她沒有守得雲開見月明的豁然,倒有進了霧裡的迷惑。

「理由。」曼妮只想知道這個。

「理由?我不結婚,你就會跟著別的男人,我不願意。」畢方時說得很是生硬,好像不大情願說這話。

曼妮不說話。

就連躲在門後的辛夏暖臉上也多了三像黑線,表白就表白,幹什麼把話說得這麼生硬?哪有人這麼求婚的……不過,貌似陸子昂也比他好不到哪裡去。辛夏暖這麼一想,頓覺淚流滿面,她和曼妮一樣悲劇,沒有浪漫的求婚場景。

曼妮比辛夏暖有骨氣多了,沒有歡天喜地地要嫁,而是冷笑:「你跟別的女人在一起,你認為我就願意?」她知道她說這話是沒道理的,當初和畢方時在一起,她只是他的其中一位,兩人早就有約在先。然而女人就是這樣,給點顏色,就要開染坊,管那麼多!

畢方時顯然早就預料到女人這毛病,輕笑道:「你除了嫁我,還會有誰敢要你?」

這話說得……怎麼與陸子昂有異曲同工之妙?

辛夏暖臉上又多了三條黑線。

曼妮臉色一白,畢方時在某方面確實有股狠勁,她確信她離開畢方時,在這方圓幾千裡,沒人敢要她。

辛夏暖嘆息,現在的男人,總是這麼欠抽!

畢方時忽然來了一句:「結婚以後,我短時間內還不想要孩子。」

「你說不想要就不要?」曼妮語氣裡充滿了挑釁。

辛夏暖好羨慕曼妮能有這股氣勢,哪像她,若陸子昂這麼說,她只會沒用地點頭。

然後,辛夏暖便聽到磕磕碰碰的聲音。

嗯?外面開始打架了?辛夏暖正納悶著。忽然門被用力推開,撞得辛夏暖的鼻子疼得要死。她揉著鼻子,剛準備叫屈,就被眼前這兩位放浪的男女給嚇傻了。曼妮把腿圈在畢方時腰上,畢方時正在摸曼妮……

完全不顧及門後的辛夏暖。

辛夏暖扶額,心裡一陣感慨,敢情曼妮忘了她躲在臥室,給她表演春宮圖呢?

她是要繼續觀看,還是及時打斷即將上演的限制片?

她輕聲咳嗽:「兩位主角,我先回去了。」

兩人一頓,一齊轉頭。畢方時一見到辛夏暖剛準備嚷起來,頭卻被曼妮掰了過去,按倒,她氣勢洶洶地吻了上去,另一隻手朝辛夏暖做出「拜拜」的手勢。

曼妮就是曼妮!

辛夏暖灰溜溜地逃出曼妮的家,下樓瞧見陸子昂的車,立馬鑽了進去。

陸子昂委屈地看著她,伸手碰了一下她的手:「你再不下來,我就要凍死了。」

辛夏暖頓時想到公寓裡兩位放蕩的人士,然後看看眼前這個秀色可餐的男人,再看看此時月黑風高,時辰也不早了,陸子昂的車又停在較為隱蔽的地方,她下了決心似的:「親愛的,我們去後座聊聊。」

陸子昂有一絲疑惑,但還是跟著辛夏暖進了後座……

「喂,你幹什麼?」車裡傳來某男吃驚的聲音。

「你也太大膽了。」某男哭笑不得。

「我愛你。」兩人交疊的影子在車裡若隱若現,某男輕吟。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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