靈異怪談之七夜歌
2025-01-16 05:05:09
(一)喪
秋風吹過,四處落黃,空中偶爾飄過幾張紙錢,薑黃色,剪成圓形,上面還有一個方方正正的窟窿,隨風飄向郊外的田野,過不了多久,那裡又會出現一座新墳,墓碑上的名字,將是「慈父安有望之墓」,下面會有這樣的落款:孝子安震 乙未年庚申月戊戌日。
要不要墓志銘呢?如果要的話,上面要寫些什麼呢?要標明父親居士的身份嗎?安震徒然想著七天後的景象,心底卻一片空茫,似乎靈魂已隨父親走了。
靈堂裡迴蕩著《大悲咒》,佛音繚繞,大千世界,仿佛都籠罩在佛悲憫的目光中,超出紅塵的音樂卻襯得這裡異常荒涼,前來弔唁的親友們都去吃晚飯了。安震看了看窗外,天空呈現出昏黃色,幾隻寒鴉佇立枝頭,啞啞的叫著——一個普通的秋天,但父親卻已不在!
安震坐在靈堂裡,呆呆看著父親的黑白遺像,照片上的安有望眉目慈祥,嘴角含著微笑,卻有一種陰冷的感覺湧上心頭,夕陽沉入地平線的瞬間,窗外忽然吹起一陣風,貼著窗邊湧進屋子,冷熱交替間,安震有些暈眩,牛頭馬面縹緲的形體似乎正穿過他,浮在空中,看著安有望的棺木,想要將父親的魂魄拘走,還有黑白無常,手拿鎖鏈,年邁的父親能承受這樣的重負嗎?喪親之痛襲上心頭,他看向窗外,忽然意識到,自己已經永遠失去了慈父,從此以後,自己將獨自走上漫漫人生路,再也沒有背後慈祥的目光,無論成功還是失敗,再也沒有人無私的對自己說些什麼了。
似乎感應到了悲傷的心情,窗外寒鴉忽然禁聲,靈堂內老鼠磨牙的動靜也驟然停止,心頭湧起空茫感,空空的,鼻尖終於爆發出酸澀的感覺——希望父親慢些走,在望鄉臺上多看自己一眼吧……
失去父親的第一天。
大門沉重的打開了,傳來一陣喧鬧聲,安震立刻想到,是傀儡戲班子來了——說到傀儡戲,這是安家鎮的一大特色,這裡的傀儡戲並不是供人娛樂的,恰恰相反,它被人們賦予了闢邪的功能,人們相信傀儡戲有一種神秘的力量,可以與邪祟對峙,保佑亡魂一路走好,同時保佑活著的人們平安。這種傀儡戲只在特殊場合、特殊時候演出,諸如鬧鬼地、兇地、甚至神廟的建成、殯葬儀式,都要請傀儡戲班震邪氣,這一除煞驅邪儀式是不給外人看的,除了事主、死者家屬之外,一般人唯恐避之不及。
小時候,安震曾經非常喜歡傀儡戲,因為那時的娛樂非常少,一些木偶穿著好看的戲服,在小小的舞臺上演出,是很有趣的事情。可是家裡人卻禁止他去看,據說孝子、小孩、生病的人因為魂魄渙散或不全,很容易被傀儡蠱惑,生魂會受到彼岸的召喚,本人輕則生病,重則喪命。
另外,每個戲班的傀儡都有一定數量,通常是三十六個軀幹,七十二顆可供更換的頭顱。為什麼軀幹和頭顱的數量不一致呢?童年的安震對這個問題很好奇,他問擺弄傀儡的老藝人,老藝人唱了一輩子旦角,雖然上了年紀,可是嗓音已經無法渾厚了,男性皺紋的臉,女性的嗓音,配合在一起說不出的詭異,老藝人捏著蘭花指點了安震的額頭一下,冰冷的,硬邦邦地說:「那是因為,三十六、七十二這樣的數字,就代表了天罡地煞之數啊,只有這樣,才鎮得住那些東西。」
安震追問了一句:「那些東西是什麼?」周圍忽然安靜下來,老鼠不再磨牙,其他人也都沉默,吹過屋簷的氣流瞬間停止,周圍靜得反常,安震現在還記得自己微微張開嘴巴,因為氣氛忽然改變而惶惑。
老藝人將臉湊近,盯著安震,慢慢的、一字一句地說:「就是……鬼魂,每個黃昏開始,它們就會在彼岸徘徊,想重新回到這個世界,如果有人肯帶它們回來,它們就會佔據那個人的身體,那個人就會在每一個陰冷的夜晚跳舞,一直跳到咽氣!」聲音帶著一股陰氣,竄到安震的脊梁骨,然後直入心底,那一刻,安震覺得靈魂似乎已經脫離了軀殼,正從空中的某個位置俯視著自己。
他沒命地跑啊跑,穿過那個陰沉的黃昏,道路兩旁的灌木就像鬼魅魍魎的手臂,猙獰觸摸著他的面孔。他一口氣跑回家,衝進臥室,捂著被子再也不肯出去,仿佛老藝人提到的鬼魂就在窗外盤桓,那個詭異的黃昏一直留在安震記憶中,直到現在,安震都不喜歡黃昏,不喜歡傀儡戲。
不過,這回請的傀儡戲是方圓百裡有名的戲班,據說這家戲班的傀儡非常靈驗,凡是出過邪事的地方,經他家一唱,這個地方就會邪氣消散,不會有遊魂蠱惑生人,親人的靈魂則會安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