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花水燈
2024-07-06 15:17:45 3
(一)
夜色闌珊,光彩曖昧。走在壺蘭小城冷冷清清的大街上,蘇紅滿心煩躁,很想大醉一場。可從城東晃悠到城西,再往前走就是荒郊野地了,也沒找到一家開門營業的酒店。這沒什麼好奇怪的。這座小城地處偏僻,經濟發展滯後,居民又多是從鄉鎮遷來的,對夜生活不感冒。通常天色一黑,街上便看不到幾個行人。沒生意可做,商鋪自然早早打烊。
江帆,我在這個鬼地方住夠了,一天都不想多待,你那些爛事到底什麼時候能處理完?蘇紅越想越悶,摸出手機撥出了江帆的號碼。
江帆是蘇紅的老闆,還有一重身份說起來不很光彩:情人。半年前,江帆的妻子似乎覺察到後院要失火,再三纏鬧進了公司,並像獵人一樣瞄上了蘇紅。蘇紅畢竟是名不正言不順的「入侵者」,若和「正規軍」較量、火併,註定會輸得很慘。再三權衡,江帆翻臉無情,當著妻子的面下了逐客令:蘇小姐,本公司廟小,會影響你的前程,你還是另謀高就吧!
走就走,此處不留姐,自有留姐處,於是,蘇紅來到壺蘭,住進了一套寬大的房子。沒有人知道,這套房子其實是江帆給她租的。像模像樣演完戲,江帆信誓旦旦:他會儘快和老婆分手,跟她白頭到老。
儘快是多久?一個月,半年,還是永遠?電話一經接通,蘇紅幾乎是拖著哭腔喊:「江帆,一天到晚,連個陪我的人都沒有。我悶,都快悶瘋了!」
電話那端,冷不丁傳來了振聾發聵的惡毒咒罵:「臭婊子,找不到男人陪,那就找鬼陪。再敢騷擾江帆,我讓你不得好死!」
糟糕,接電話的是江帆的妻子。蘇紅禁不住渾身一顫,手機脫手落了地。呆立片刻,蹲身要撿,一隻高跟鞋突兀落下。手機是江帆送她的生日禮物,豈容別人輕賤踩踏?蘇紅急了,用力撞向對方。就在撿起手機的那一刻,一陣陰惻惻的女聲鑽進了耳鼓:「小姐,你很寂寞,對吧?跟我走,我帶你去參加狂歡派對,開開心。」
緊接著,一張蒼白嚇人的面孔又映入了眼底。更讓蘇紅心驚肉跳的是,戳在面前的女人身材很瘦,用瘦骨嶙峋來形容絕不為過,力道卻大得驚人,不由分說拖起她就走。
「你放開我,放開。我哪兒也不去!」蘇紅拼力掙扎,推搡。嘶喊聲中,一個黑影猛地從街角跳出,不知用什麼東西砸中了女人的頭。重擊之下,女人搖搖晃晃,一頭撲倒在地。不等蘇紅醒過神,那個黑影已拉著她大步衝進了附近的一條街巷……
(二)
跌跌撞撞跑出了四五裡地,蘇紅累得筋疲力盡,再也邁不動半步。借著街燈發出的昏黃光線,她勉強看清救她的是個30多歲的男子,心有餘悸地問:「謝謝,謝謝你。那個女人是誰?」
「她、她精神不太好。」男子似有難言之隱,吞吞吐吐轉了話題,「深更半夜的,你怎麼一個人在街上走?」
江帆已經兩個月沒來了,除了他,誰還會陪我?蘇紅暗暗嘆氣,悶頭不語。男子稍一猶豫,說:「你要覺得悶,不如幫我個忙吧。」
初次見面,素不相識,我能幫你什麼忙?蘇紅下意識地後退半步,滿眼警覺,那神情在說:我不是你想像的那種女人,請你別打我的壞主意。男子看破了她的心思,非常真誠地說:「你誤會了,我想讓你幫我多扎幾盞荷花水燈。眼看時間要到了,我自己忙不過來。」
荷花水燈?蘇紅一聽,不覺心驚肉跳。雖然她到壺蘭小城不過半年,卻也聽說了許多稀奇古怪的民風民俗,比如焚香,比如荷花水燈。每年的三月三,家家戶戶都會在自家門口點起幾炷香,據說點得越多,當年的收入就越充裕。與此同時,在日落到天黑這段時間,居民們還會成群結隊地趕往不遠處的壺蘭河,往河裡放水燈。水燈多用彩紙折成荷花狀,所以叫荷花水燈。據當地人稱,水燈會帶那些冤死屈死的鬼魂去奈何橋。順流而下,燈熄之時,冤魂也便抵達清淨之地,再不會禍亂人間。而今天,恰恰是陰曆的三月三,壺蘭百姓眼中的鬼節!
莫非,那個一臉怨毒、要抓我走的女人是?蘇紅愈發後怕,忙不迭地問:「你,你是不是要送她走?如果是,一盞就夠了,為什麼要多扎?」
男子沒有解答蘇紅的疑問,抬腿走向不遠處的一座民房。暗夜如墨,長街死寂人,蘇紅哪兒還敢獨自回家,只好硬著頭皮跟上男子:「喂,我幫你扎完水燈,你能不能送我回家?」
男子好像沒聽到蘇紅的話,自顧加快了腳步。來到破敗不堪的門前,蘇紅心頭打鼓,正盤算該不該進去,男子突然出手,硬生生將她推進門,扯進了房間。
「別碰我,你—」
「別喊。彩紙在桌上,快點扎!」男子抄起鋒利的剔刀,極其熟練地削起了竹篾。短短十幾分鐘,兩人已紮好了8盞水燈。蘇紅歇口氣,問:「你到底是誰?」
「我說我是個十足的混蛋,你信嗎?」男子瞥了眼蘇紅,似笑非笑。
這個自我評價,有點意思。蘇紅搖搖頭,說:「我覺得你不怎麼像—」
話剛出口,男子頓如觸電般躥起,猛撲向蘇紅。情形突變,蘇紅登時嚇得目瞪口呆。孰料,男子並沒做出非分之舉,而是將裝滿荷花水燈的竹籃強塞進蘇紅的懷裡,不容置疑地下了命令:「趕緊跳窗,馬上去壺蘭河。快,必須趕在午夜零點前全部放進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