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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縷鬼魂

2024-07-11 21:08:45 1

    凌晨五點,絕大部分居民還在睡夢中,只有那些環衛工,拿著掃帚,在昏黃的路燈下不緊不慢地劃拉著。
    突然間,天上烏雲密布,厚厚的雨雲似乎失去了重心,整個兒一片倒塌下來,壓到了屋頂,又滾落到寬闊的馬路上。昏黃的路燈在濃雲的遮擋下,變成一個個發出光暈的小亮點。
    一道閃電撕裂長空。
    閃電照亮了兩個慘白的臉。
    這是兩張可怖的面孔。一張臉在自家小區十二層頂部邊緣,年約五旬,幹部模樣。另一張臉在新建黎陽住宅小區工地一座二十五層高樓頂端,稚嫩的小臉上掛滿淚花,年齡也就十五歲多一點。幾乎同一時刻,在兩個不同樓層頂端,一老一少兩個不同的人振臂高呼:「親人們,永別了。」他們像古代的勇士一樣,毫不猶豫地向前一跨,縱身向下一跳,一腳邁向深不見底的地獄。
    隨著兩聲巨響,從天而降的兩個人摔成肉餅狀,兩具屍體鮮血、腦髓呈噴射狀向四周飛濺。幾乎在同一瞬間,兩縷幽魂忽忽悠悠飄向空中,不期而遇。
    「小豆豆,孩子,怎麼會是你?」五旬官人驚異地望著少年問。同時探頭向下一望,就見妻子跪在自己的屍體旁嚎啕大哭,哭得死去活來。
    被稱為小豆豆的少年也是為之一驚:「你,你不是陳大大?你怎會像我這樣,也輕生了?」
    少年也伸長脖子向下觀望,但只看到自己一片血肉模糊的屍體冷清清孤零零地躺在地上,隱沒在一片荒草中,沒人知曉,沒人理會。
    「孩子,來,到大大這裡來。」官樣五旬人拉緊小豆豆的手,生怕他化為一片雲彩給飄走。
    不錯,這一老一少互相認識。少年的父親和這位官樣五旬人乃同學關係,雖不及至交,但也時常走動。所以,少年認識他。他是誰?說來誰都不會相信,官樣五旬人乃是當地大名鼎鼎的城建局局長陳富有。而十五歲少年,大名叫林義鑫,小名豆豆,在校初二學生。
    「孩子,你傻呀,你小小年紀,太可惜了,走,大大送你回去。」陳富有繼續向下俯視,他試了一下,想衝下去,把小豆豆的靈魂送回他的屍體,但不行,自己仿佛已經脫離地球吸引,只能向上,不能向下。是的,陳富有已經化為一縷汙濁之氣,與空氣混合在一起,只不過這縷濁氣還未散去,凝聚成人形,飄浮在空中。
    陳富有皺皺眉,苦笑著搖了搖頭:「孩子,你為什麼要輕生?」
    不問便罷,一問,戳到了小豆豆的痛處,哇地一聲,小豆豆大哭:「大大,不瞞你說,我早就不想活了。我還在上幼兒園中班的時候,爸媽便外出打工,把我託付給爺爺奶奶照看。三年前,爺爺奶奶先後死去,父母又把我託付給姑姑。姑姑對我並不親,而且,而且,按說家醜不可外揚,但是,但是說句不好聽的話,姑姑人品差,自私,心胸狹窄,口蜜腹劍。為了和我爸爭家產,曾吵得不可開交,鬧得不太愉快。可除了這個親姑姑,我實在沒有個合適的去處啊。姑姑本來就不想照顧我,要不是貪圖每月爸媽按時匯來的那一千元學費和生活費,他們才不會搭理我。姑姑整天一臉的冰霜,姑夫更是兇巴巴的,老是黑封著一張臉,像是我摔死了他家孩子一樣。」
    一陣狂風吹來,差點將小豆豆吹走,陳富有急忙將小豆豆抱在懷裡。小豆豆擦了把眼淚繼續說道:
    「在姑姑家,我受盡委曲,吃的是冷透了的盛飯,喝得是生冷的涼水。而且還不管飽,他們吃剩下的飯菜有多少算多少,我經常是半飢不飽。我想在外面買點吃的,可口袋裡又沒錢,我就只能那樣餓著硬撐。受點苦到還是小事,大大,你是知道的,先是我爸有了婚外戀,接著我媽又紅杏出牆。離婚後,他倆各自組成了新家庭,誰也不想再要我,誰也不想負擔我的學費和生活費,我成了世界上多餘的人。姑姑、姑夫連續三個月沒有收到爸媽寄來的生活費,一氣之下,把我趕出門。我只得一個人回到那個冰冷的家,我一個小孩子,什麼也不會做,不會做飯,不會縫補衣服。特別是署假快要結束,開學後的學費怎麼解決?我都愁死了,因為沒人照顧我,每天穿得又破又髒,同學們都嘲笑我,遠離我,生怕我帶給他們晦氣。大大,我活得好累好累啊。睡到半夜,我總是被惡夢驚醒,有時候整夜睡不著,日積月累,我患上了嚴重的抑鬱症。所以,所以我覺得還是死了好,到另一個世界去,聽說那裡沒有紛爭,沒有歧視,沒有痛苦。」
    說到這裡,小豆豆仰起滿是淚痕的臉突然問他:「大大,你做官好好的,整天吃香的喝辣的,屁股後面總有一群人跟著,多風光啊。怎麼,你也走這一步?」
    陳富有瞪大了眼睛,痴痴地望著懷裡的小豆豆,他不相信這樣的話出自一個十五歲孩子之口。長長嘆了口氣,陳富有好像吐出了那口憋在肚子裡的悶氣:「孩子,按說我不該給你這樣一個孩子講的,可這天空裡就咱爺兒倆。況且,咱也不在人世間了,說說也無妨。孩子,表面上看你大大風風光光,活得瀟灑,然而有誰知道?自從縣紀檢委暗暗開始調查我的經濟問題和行賄受賄那天起,我就像一隻熱鍋上的螞蟻,慌惶不可終日,那日子過得真是生不如死。我幹了八年的城建局長,別人送給我的,我藉口貪汙的有多少,連我自己也說不清楚。我知道,想我這樣的人,遲早有一死,與其被抓去依法判死刑,還不如自己了斷的好。所以,所以我就跳樓了。」
    「可是,大大,你想過沒有?」小豆豆又冒出一句與自己年齡段極不相符,令陳富有十分驚奇的話:「你上有九十歲的老母親,下有一雙沒有成家的兒女,你一死了之,留下他們該怎麼辦?」
    深思良久,陳富有涕淚連連,泣不成聲:「是啊,豆豆,我還有九十多歲的老母親需要伺俸,一雙未成年的兒女還在讀書,一個大學,一個高中。可現在,我已經走到了這一步,後悔莫及啊。」
    「我到有個辦法。」小豆豆小眼一轉,計上心來:「大大,我也後悔了,我想讀書,我還要上高中,上大學,還要讀研究生,考取博士,我不能沒有為國家作一點貢獻,就這樣沒了。」
    點點頭,略一猶豫,陳富有終於眉頭一展說:「對,好侄兒,你說的對,那,咱們就回去吧。你去上學,我去自首。你的學費和生活費,大大全給你包了。」
    陳富有抱著小豆豆,腰身一躬,正想從空中俯衝下去。突然,有三位不速之客擋在他們面前。帶頭的一襲白衣,一臉正氣,左手持一冊生死薄,右手執一支暫新毛筆。跟在他身後的兩個人,一個面色幽黑,穿黑衣,一個膚色白皙,穿麻衣,倆人手裡各執一柄招魂幡。只見那帶頭的沉聲說道:「哼,哼哼,走?這裡是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嗎?」
    陳富有大駭,急急後退了一步。
    陳富有一看這三人的裝束便明白了,擋在他們面前的,正是陰司判官和黑白無常。判官翻了翻生死薄,噫了一聲說道:「怪了,小鬼,你還有七十年陽壽,而且該是個有福之人,怎就提前報到地府了呢?不對,不對,一定是那個環節出了問題。本來是該將你送回陽間的,可你小子也真會選地方,從二十五層樓頂跳下來,你的肉體已經粉身碎骨,沒法再用了。嗯,嗯,不過還好,一個煤老闆的小公子和你同歲,陽壽已滿,死後快三天了。你現在就借他的屍還魂吧,到了這個家,你的學費、生活費就不用愁了。錦衣玉食,榮華富貴,可供你小子受用一輩子。呵呵。」
    判官霍地一轉身,兩隻眼睛中放射出兩束冰霜一樣的寒光,對陳富有厲聲喝道:「你在世做人不仁,為官不良,藉機斂財,大肆侵吞公款;你故意刁難工程項目老總,收取巨額賄賂;你色膽包天,包養十數情婦,導致多個家庭破裂;你僱傭黑社會打手,剷除異己,致人非命。你作惡多端,罄竹難書,你以為一死就能了事嗎?你躲得過陽間制裁,卻逃不掉地獄懲罰。局長大人,請吧,那邊已經為你燒紅了油鍋,正侯著你老去洗個滾煬油澡呢。帶走。」判官一聲令下,黑白無常譁啦啦抖開枷鎖手銬腳鐐,反剪著陳富有冉冉而去,瞬間便沒在迷霧中。
    判官一把拉過小豆豆,從懷裡掏出一面銅鏡,食指戟指著一座大城市。只見一座豪華別墅裡,一個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和一個珠光寶氣的女人正跌坐在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床前痛哭,那男孩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判官說道:「小鬼,趁你還未過奈何橋,沒喝迷魂湯,趕緊去吧。你記住,你要善待你未來這雙父母,他們病倒時,一定要好好伺候;他們壽終時,你負責好好發送。如不能做到孝順,我會減掉你相應的壽命,剝奪去你的榮華富貴。」
    小豆豆很懂事,一再感謝說:「謝謝。謝謝判官爺爺。我會記住你的話,我能盡孝,我會做到的。」
    「好了。」判官又呵呵一笑說:「快,時辰已到,去吧。」
    判官用力一推,小豆豆便朝著那個大城市,那座豪華別墅電光石火般地射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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